高银虹
每个人都有一个死角,自己走不出来,别人也闯不进去。我把深沉的秘密放在那里,掩藏着那段不愿遗忘的时光。
——题记
吱呀——
门开。举目,一道不亮的光,射入我的眼眸。光线很暗,彳亍中,双脚还是跨入了那道隐约的门槛。手指在漫无目的地摸索,没有白炽灯的轮廓,却猛然触碰到一个突出的硬物——天!我的小煤油灯,还在!突然的收获,差点让我惊喜地喊出声。
哧——
火柴摩擦,顿生火花。煤油灯燃亮了,仿佛一轮橘黄色的月,朦胧的光笼罩着老屋的沉默。油灯微弱的光,终究还是照亮了墙上的斑驳,照红了炉内的残柴,照醒了梦中的孩子。凡是指尖所及之处,都是时光撒下的痕迹——尘埃。它掩藏着老屋年轻时的模样,却掩盖不了我对你的记忆。
是谁,围绕煤油灯,等待灯上那二十厘米口径的小锅内面食的熟透?是谁,摆布着火柴梗,做着三加四等于几的算术题?是谁,独守红红的炉火,冲着灶火烘暖小手,垂涎火中烤烧着的番薯?
时光逝去不再,残存的老屋静立。每个人都有一场爱恋,用心、用情、用力,感动也感伤。我把最炙热的心情,藏在老屋,亦把回不去的时光留在老屋。
咯吱——
楼梯在响。拾级而上,记忆中又寬又长又高的阶梯,在今天看来,窄得笨拙、短得离谱、低得意外。
贴着墙面,循着扶手,光滑的墙面描绘着隐约的方框痕迹。止步,低头,弯腰,伸手,拾起一张脱落于地的发黄的纸张。右手两指掸掸,灰尘散落,“总分第一名”的字样印在上头,伴着一阵浓浓的陈腐的气息。远远的,我仿佛看到一个扎着两条小羊角辫子的女孩子,手捧奖状蹦跳着奔往母亲的方向,小羊角一抖一抖,煞是好看。
母亲是不认识字的,可她的笑容,却舒展了劳累一天的眉头;母亲是不善夸奖的,可抚摸着两支小羊角,却让她倍感温馨。煤油灯下,母亲耐心地把大米熬成了粘稠的糊浆,小心翼翼地涂在奖状的背面,郑重其事地把它贴上小楼梯的这面墙壁。后来的后来,母亲把一张张记录女儿成长与荣誉的纸张,整整齐齐地封在了自己的嫁妆匣子里,不知是因为墙壁太小了,还是那些“黄纸”太多了。
每个人都有一段告白,小心翼翼,却饱含真心和满足。母亲,我把最深情的告白,留在老屋;就如当年您把关于女儿的那些“纸张”,锁进嫁妆匣子里,永远珍藏。
咯噔——
屋顶小鸟啄食着天窗的杂草。天窗像两只眼睛,他看着我,我望着他。儿时我是怕他的,因为他的后面有闪电暴雨的魔爪,现在我却怀念起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情景。
屋外在下雨,屋内也在下雨。奶奶搂着瑟瑟发抖的我,不住耳语:孩子,别怕。那是孙猴子把他在花果山的水帘洞搬到了家里。伞下又是一个雨天,奶奶的怀抱,却撑起了我的整个晴天。在往后的日子里,每当我遇到人生中不可抵挡的暴风雨时,总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低低地安慰:“孩子,别怕……”
每个人都有一行眼泪,喝下的冰冷的水,酝酿成的热泪。你把最辛酸的苦楚,汇在老屋。老屋独自守侯着你的秘密。
举步来到阳台,古香古色的栏杆上,搁浅着一只雏鹰模样的风筝。天空好蓝,我们不就是那只断了线的风筝么,在自由自在的翱翔中,忘了回家的路。
举目四周,高楼耸起,如雨后春笋,几乎要把老屋这一粒苍老发黑的种子吞噬。时代的步伐是如此地快速,以至于稍微缓慢便会面临淘汰。我在一种深深的危机感中焦灼而沉默。
老屋终究是孤独的。可惜,我永远也看不见你最寂寞的时候了。老屋终究不再年轻。毕竟,你把忧伤隐藏得太深。老屋终究会随潮流逝去。但是,你留给我的时光,总是那么温柔,就像我的小煤油灯,像母亲的笑容,像奶奶的怀抱。老屋,静静地聆听着你无声的述说,面对光怪陆离的世界,我的心竟忘记了疲惫。流年似水,韶华易老,逝去的时光,怎能轻易遗忘?
每个人都有一个死角,自己走不出来,别人也闯不进去。我愿在这“人生死角”中,铭记那些与老屋相伴的时光。
——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