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采勇
我羡慕那群喝早茶的人
我打开办公室,透过玻璃墙
他们散落在宽阔的广场坝坝里
把这城市的第一缕风
饮进了胃里。他们来得多早
唯有时间能够证明。在这之前
我把小儿送到幼儿园
错过一些公交,也追上另一些公交
每天的拥挤和追赶,是个重复的话题
人们乐此不疲,习惯类似的折磨
他们不属于这一类人们
是纯粹的个体,在茶水之间侃侃而谈
心向阳光。
用一杯杯红茶、花茶或是荞麦茶
讓自己的身体变得通透。饮茶的姿态
风轻云淡也饮入了不同层次的羡慕和嫉妒
此时的我们,更多的我们
浸润在文山会海中遨游
躯体折弯,聚集了多少沉积的痛
桌上的那杯茶把沸点降到最低,
一口未吮
喊
小时候,我怕喊话的音量太小
逆风耳的父亲没法听见
吃饭前的半个小时,
我就站在院坝最高处
对着风喊,风被撕裂成两半
对着山喊,山谷内外荡着回声
对着水喊,水面上下漾起涟漪
一声一声地喊,喊劳作的父亲回家
其实,我可以走上几里路
到田间地头去叫父亲。有过一两回
我像鱼鳅一样滑进了冰冷的稻田
父亲就断了我的行踪
我就开始卖力地喊,无拘无束地喊
喊父亲的称谓,喊父亲的名字
喊父亲“聋子”的绰号。
父亲总会应一声
然后带着汗渍的臭和泥土的香回来
现在,我站在地头近距离喊父亲
任凭千呼万唤,父亲总是缄默
哦,我是忘记了,这么多年来
父亲混淆了无数的白天和黑夜
已经累瘫了,正化身为土,休息
刀
菜刀、弯刀、破儿刀、镰刀……
都是用好钢铸造,锻打,淬火
露出利刃,像隐藏的狼牙
偶尔晦暗阴冷,偶尔亮光闪闪
乡下的每村每户都备得齐全
刀是冷的,心是热的
菜刀切菜,弯刀砍柴,破儿刀割草
镰刀能让稻麦离开母体后入赘粮仓
簇拥在乡村的日子里
我讨了这些刀的好,也遭了太多的罪
幼时的痛,
让我读懂了泥土、雨露和阳光
携着那只结满痂痕的右手
穿插在每一寸时光中,寻找另一种活法
厨房的刀经常被高高挂起
我会时不时清理刀身上的铁锈和灰尘
对孩子总是三令五申,与刀绝缘
我时常在想,是不是
应该让他碰碰那些冷冰冰的刀
顺便触碰一下生活的痛
蝌蚪
是一群虔诚的信徒
春江水暖之时,思想就复活了
复活在若骨的怀抱中
大地是温床,流水是养液
守住内心的一团火
游曳,或是身处漩涡
把逆来顺受或顺风顺水都看作挑战
生命一团柔软,隐藏不是最佳法则
尾巴是划水的桨,桨断了
就使劲把四肢伸出来
伸到足够长,足够有力
到干燥的空气中走一走
从此,生活就多了一种选择方式
相遇
像一缕光,轻吻着一缕光
像一阵风,撩拨着一阵风
管它是毒药,还是蜜糖
反正是命中注定,我也不躲了
在你我共有的磁场中选择靠近
可以握手共赴江湖的厮杀
可以擦肩而过,两粒尘埃不并轨
当然,允许内心的一次回望
走在彼此零碎的影子中
把错过的追回来,是一场葬礼
或是一次涅槃
岁月终老,但每一场相遇不老
那么轻,那么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