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舒
小河一一主題班会
这个木陀螺看上去普普通通,天然的木纹理间夹杂着细细的裂缝和小孔,或许是有些年代了,表面形成了一层浅黄色的光润皮壳。从正面看,它有些不太对称,但从一个手工制作的玩具的角度看,它还是一个中规中矩的好陀螺。此时,它正和其他展示品一起,在教室的展览台上一字排开,静静地等待着同学们的投票。
今天,三年级五班的班会主题是:最好的老物件。
根据班主任马老师的要求,三年级五班的每个学生都要带一件不超过书包大小的老旧物件,来参选“最好的老物件”。第一名将作为三年级五班的代表,被放到博物馆的古物回溯仪上。
据马老师描述,古物回溯仪是博物馆里一台神奇的仪器,只要把物品放上去,仪器就能根据物品自身的材料、工艺等特征,判断出物品的年代,并通过数据计算,模拟出物品诞生时发生的故事和当时的环境。
听起来很有意思,每个同学基本都尽可能地找来了家里最老的物件。
来小河看向由课桌拼起来的展台:粉色的可可星甲虫标本、可以比画石头剪刀布的破损机甲手部件、可延展成自动行走机器椅的拐杖、一台已经停产的折叠滑板飞车、一块凤头百灵的爪印石标本…
看上去都很酷啊,来小河想。
再看看自己拿的木陀螺,相比之下就有些普通了。
这个木陀螺,是他前天跟宠物狗小胖在新家旁玩“你丢我捡”游戏时,被小胖给叼回来的。当时它外面还有个小盒子,上面全是沙土,来小河轻轻打开,小盒子就碎成了片,只剩下里面的木陀螺。木陀螺的表面依稀可见几个用小刀刻出的歪歪扭扭的字:曾小河的……
他问了居委会的阿姨,这附近并没有姓曾的住户,而且这陀螺似乎在土里埋了很久,很难找到失主。
看在和自己名字相似的份儿上,来小河没有把木陀螺扔掉,而是把它放在新家的窗台上。
正巧班里有要求,来小河的新家里又没有其他老旧物品,就把它带到了学校。
说实在的,他根本没对木陀螺抱太大希望。相反,他对其他同学的“宝物”充满兴趣。
机甲手上了回溯仪,说不定能看到完整的机甲。
爪印石也很好,或许能看到真正的乌。
选票上面可以选两个。这些物品看起来都很不错,投哪个好呢?
十分钟后,同学们投票完毕,马老师当众打开了投票盒。
机甲手一票,木陀螺一票;
爪印石一票,木陀螺一票;
“怎么可能?”杜柯不服气地嚷道,他的爪印石居然排在第二位。
原来,很多同学为了投目标物品,就选了看上去最不起眼的木陀螺做陪票,结果反而将木陀螺送上了第一的宝座。
马老师拿着测试笔当众检查了木陀螺的年代,大约距今2000年,仅次于杜柯的爪印石。
“ 就说我的爪印石才是真正的老物件。”杜柯得意地说,这可是他从爷爷的标本收藏品里发现的。
学习委员白诗怡却提出疑问:“把爪印石放上去,看到的乌,和我们平时看到的凤头百灵有区别吗?”
同学们不约而同地看向窗外,全息投影的小鸟在校园里穿梭,有几只甚至落在教室的窗台前。
可是,只要有人伸出手指触摸它们,手指就会无一例外地穿过那些虚拟的影像。
他们居住的城市建在一片沙漠上,尽管依靠技术对土壤进行了修复,也种上了植被,乍一看是乌语花香。但实际上,花香是真的,乌语则是为全息投影的乌配的音。
尽管土壤沙化可以修复,但由于沙漠化太久,当地鸟类和昆虫灭绝殆尽。科学家们也试图依靠技术手段,复活几种幸存于动物种质资源库里的当地动物,然而,由于生物链的断裂,放归野外的试验无一例外地失败了。
不知谁小声提了一句:“其实木陀螺也不错,之前只在书上看过介绍。”
同学们议论纷纷,却再也没人提出异议了。
马老师等学生们安静下来后,说:“好,我宣布,本次选出的物品是:木陀螺。”
什么?伴随着同学们热烈的掌声,来小河有些发蒙地站起来。
陀螺躺在马老师手心里,散发着一层柔和的光,显露出一种温润沉静的岁月味道。
不过随后,同学们又提出了更多的问题。
这个木陀螺来自哪里?曾小河是谁?他住在哪里?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后面磨掉的是什么字?
马老师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来小河也一样。
据说,如果能提供物品详细的相关资料,古物回溯仪会生成更精准更丰富的场景。
陀螺在三年级五班每个人的手里都转了一圈,他们小心翼翼地检查每一个小洞,观察“曾小河”三个字的笔画,用手指轻轻叩击,用鼻子嗅了又嗅,可什么新的信息也没发现。
最后,大家决定在去博物馆之前的一周里,要像侦探一样,竭尽所能找到木陀螺的主人,解开谜团。
曾小河——打沙枣
在甘肃和内蒙古的交界地带,有一个被称为沙漠绿洲的县城——民勤。这个县城不大,地处河西走廊,过去也曾叫镇番,是古代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
在民勤县城之外,星罗棋布着许多小村子。其中的一个村子里,有一间用黄色土石围起来的普通农家小院,里面住着爸爸曾国强,妈妈马春芳,儿子曾小河。
和村子里的大多数住户一样,曾家以种麦子为生。为了增加收入,他们也栽种一些适合当地气候的果树,比如沙枣——这种树结出来的小果子口感粉粉酸酸的。
今年风调雨顺,沙枣长得又多又好。曾家全家人出动,拿着长杆子镰刀去打沙枣。枝头低的沙枣多被小动物和馋嘴的小孩儿给吃完了,而品质特别好的沙枣往往挂在高高的枝头,得用长杆子镰刀给打下来。这个动作非常考验打枣人的技术,要是控制不当,就会把大根的枝条一起砍下来,万一砸到人可就危险了。
但是爸爸曾国强就像戏文里的大将军,长臂一抖,长杆末端的镰刀瞬间横扫千军。那橘红色的小果子跟下小雹子似的,呼啦啦地往下掉,镰刀愣是没有碰下一根大树杈子。
曾小河跟着爸爸带着装满沙枣的袋子去了供销社,换了一辆崭新的自行车。
来和去仿佛走的不是同一条路,因为回来的路太短,太短。
曾小河坐在爸爸的车后座上,带着潮气的风擦过爸爸身体的两侧,调皮地卷起小河鬓角的碎发;灰白色的大鸟从小河头顶上一掠而过,朝着路旁的湖飞去;高高的芦苇举起泛着毛茸茸的白花,朝小河轻轻招手。
不久后,表哥李丰裕一家还有其他好几户农户要举家搬到他们村。到时候村里的小孩一多,可以玩的活动也更多了。
曾小河此时的心情就像湖水粼粼的波光一样闪亮。
他眉飞色舞,嘴里哼起了从二叔公那里听来的驼夫号子:上了哇路呀,动起了身……
来小河一一搜寻线索
来小河和几个同学带着保姆机器人,跟在宠物狗小胖的后面搜寻着。但是除了发现小胖埋起来的一堆骨头和垃圾外,没有发现其他跟木陀螺或者木陀螺主人有关的物件。
不过,也不是一无所获,一个叫达达的男生在观察保姆机器人挖土时发现,在泥土层下面有一层颜色较浅的沙砾层。来小河想起刚发现木陀螺时,装着木陀螺的盒子表面好像也有同样颜色的沙土。
在自然课上,老师讲化石挖掘时曾经提到过,有时候,科学家会根据发现化石的土层来判断生物生长的时代。这在过去或许只有科学家才能做到,但是现在,只要给保姆机器人下载一个少儿科学探索程序就可以了。
他们记录下小胖发现木陀螺这片区域的定位,回到学校,在马老师的帮助下给保姆机器人安装好程序。
沙砾层的年代大概在2000~2300年前,跟木陀螺的时间相符。
定位显示这片区域在古代属于一个叫作民勤县的地方。
于是,马老师给研究甘肃史料的河西文史馆发信息问询,对方回答:“这里没有关于曾小河的资料o"
来小河说:“老师,再试试别家。”
其他孩子也纷纷说:“问问其他地方。”
因为只有一周的时间,所以马老师将民勤县拆分成几个区域,将同学们分成对应的小组,让他们以小组为单位,分别给研究这些区域的文史馆和地方志馆发消息。
“很抱歉,我们没有曾小河的记载。”
“您的来信已收到,我们经过查找,没有发现曾小河的记录。”
两天后,马老师收到了一条来自绿色长城纪念馆的消息,他们发现了一些资料,在兰州市的名人堂记录里,有一个人名叫曾小河,不知道是不是同学们要找的人。
曾小河—— 捉迷藏
今天晚上吃的是米饭。虽然平时吃面食更多一些,但偶尔妈妈也会做米饭给大家换换口味。不过,曾小河觉得这几天爸爸外出开荒造田才是主要原因。毕竟,米饭比面食更顶饿些。
他们的开荒,是把一部分树给砍去,在留下的林间地上种植作物。这些树原本是前几辈人种下的。但没办法,家里的生计,孩子上学的费用,都仰赖这些新开发出来的田地。何况不仅他们这一个村这样开荒,周围几个村、县都是如此。
就算开荒造田,这里干旱的气候也只适合种麦子而不是水稻。好在宁夏那边来的贩子有时会开着拖拉机载着大米过来和村民们交换麦子。
但这大米的品质并不算好,而且经常掺杂沙石。家里焖一顿大米饭,先要把大米铺开在桌子上,把里面的沙石挑拣出来,还要反复地淘洗,才能避免吃米饭时硌牙的情况发生。
过,等到冬天家里杀了猪,把土豆炒肉片放到锅里和大米一起在炉子上焖熟,那才是米饭最好吃的时候。曾小河靠着对猪肉焖饭的美味想象,将碗里的饭扒了个干净。
天还没暗下来,曾小河就迫不及待地跑出家门。
他折下一小条杨树枝,把整根枝条均匀地捏上一遍,抽出其中的芯子,就做好了一个哨子。
这些杨树随处可见,高高大大,就像守卫村子的士兵。
呜——哨子声在村子里响起。这是小孩子们的“集结号”。
村子里没什么玩具,最受欢迎的游戏是捉迷藏。因为铺设电线的需要,村子里的房子不再是像爷爷辈那时零散分布,而是像喝水的骆驼群一样聚集在一起。因此,只要派一个孩子守住村口,要找到其他的孩子,就像在口袋里抓鸡崽一样容易。
曾小河最喜欢做找人的一方,每找到一个小朋友,就仿佛发现了一处宝藏。
牲口槽子、麦秆草垛\露天土灶……只要能藏人的地方,他总能找到一两个小朋友。
两轮捉迷藏玩下来后,孩子们陆续被大人们叫回了家。
天上的星星一群群出来晃悠,在夜空中汇聚成一支快乐的小分队。
李丰裕喜欢读书,指着颗星星也能说出几段典故来。
曾小河一边听着,一边习惯性地将杨树枝条的芯子放进嘴里嚼。
“好吃吗?”
曾小河挑起眉毛,露出享受美味的表情。
李丰裕学着他的样子,摘下一小根枝条,一搓,一拉,把嫩绿的芯子放进嘴里。
啊呸!
来小河一一资料
绿色长城纪念馆并不在地球,不过幸运的是,他们建立了电子数据库。
马老师将学校的纸质介绍信通过加急快递寄给对方后,很快获得了一个临时账号。用它可以登录绿色长城纪念馆的电子数据库进行查阅。
数据库里有一个人叫曾小河,他因为筹款种下了几万亩的防护林,作为环保治沙英雄载入了数据库。
这个曾小河会是木陀螺上刻的那个曾小河吗?
为了便于工作,马老师申请了学校图书馆的一间学习室。
马老师站在学习室的讲台上,打开悬浮屏,将查询到的关于曾小河的详细介绍复制了几份,然后轻轻地抓起,朝着几个小组分别推过去。
每个小组的组长都把手举高,接住这些慢悠悠地从讲台方向飞来的资料,将其嵌入小组的悬浮屏内。组内再一次分工后,每个组员对自己那份资料逐字逐句地核对。
如果有发现,就能放到马老师背后那个大屏幕上。在那里通过程序进行分析、串联,帮助梳理线索。假设留存的图片和视频模糊不清,也能修复还原。
资料里详细介绍了曾小河放弃在大城市里的工作,回到故乡种树治沙的事迹。从资料附带的几张电子照片上看,当时的科技并不算太发达,全靠人们手工将树苗栽下。如果碰到坚硬的盐碱地,则需要先用打孔机将土地挖开,才能栽下树苗。
来小河他们注意到,其中一张照片标注着曾小河,他是一个皮肤被晒得发红的年轻人,蹲在一个小沙丘上,看着几颗冒出沙丘的绿芽。
根据程序对照片的分析,那是一棵被移动沙丘掩埋的成年梭梭树。
在照片的左下角角落,隐约能看到墙砖的形状。经过分析,那下面是一座小院落。
照片上的曾小河是一个大人,虽然名字是对上了,可马老师和同学们都不能确定他是不是这个木陀螺的主人。
如果能找到更多的证据就好了。
最后的几天里,他们没有得到有用的回复,不管这个曾小河是不是木陀螺的主人,他们目前也只有这样一条线索。
孩子们却没有沮丧,他们七嘴八舌地安慰马老师,不如把木陀螺放到古物回溯仪上看看,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呢。
他们身后的屏幕上,人像还原程序将曾小河侧面照还原成3D立体照片,又演算出他少年和幼年时的形象。
陀螺的3D影像也在不断地细细地修复。
最后那个模糊的字也逐渐显露出了原本的模样:
家。
曾小河的家。
曾小河——沙尘暴来袭
昨天晚上刮起了沙尘暴,曾小河没能出去玩,早早地睡下了。因此他难得没有赖床,而是主动起了个大早。今天,二叔公没有起来唱号子,不过曾小河并没有在意。只是当他想推门出去洗把脸时,发现门打不开了。
院子里的沙子将门堵得严严实实。
好在窗户还能打开,爸爸翻窗到外面,想办法联系了拖拉机,一车车地将院子里的沙子运出去。每家每户都是如此,整个村子仿佛泡在黄色的海中。
上学的路上,搭便车上学的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说着沙尘暴的事情,比谁家运出的沙子更多。只有曾小河和表哥李丰裕一声不吭。
路边的湖水似乎是被某个巨人一口气喝干了,之前的碧波荡漾仿佛只是曾小河的一个梦。干涸的河床上覆盖着一层白色的盐碱层,偶尔能看到低矮的芦苇虚弱地随风摇晃。
村里的孩子越来越少,捉迷藏是玩不了了,不过这可难不倒曾小河。他在沙丘边捡了根枯死的粗壮树枝,做了一个木陀螺,又从田边的杨树上折了一段枝条,做成了一根抽打陀螺用的鞭子。
现在只有农田旁边才有高高的杨树了,曾小河有时会听村里的大人们谈论,田边种树,吃水太多,让庄稼长不好,但是不种树,沙尘暴一来,田就全毁了。
他兴冲冲地找到表哥李丰裕,发现对方正蹲在一个坡地上发呆。
曾小河走到李丰裕的身边蹲下,顺着他的目光往前看,所及之地,皆是黄色沙丘。
李丰裕说,他曾经的家就是这样没的。那里原本水草丰美,往远处走还能看到古长城,可是,忽然没了水,他们只能背井离乡搬到这里。或许不久后,他们又要搬家了。
曾小河面无表情地用衣服兜了一捧沙土,朝着李丰裕当头罩下。
“哎哟,噗——噗——”李丰裕一下子蹦起来,一边摇头一边拍打身上的沙子。
“这不是挺活泼一孩子嘛!”曾小河压低嗓子,模仿村里二叔公的语气,“说什么丧气话。”
话未说完,他先被自己逗乐了,干脆也帮着李丰裕拍掉身上的“杰作”,“来来,我做了陀螺,一起玩吧。”
“沙……沙尘……”
曾小河又伸手去拍了拍李丰裕的衣服,“嗯,这样不就行了嘛。男子汉大丈夫,别这么矫情。”
“不是,你看!”
曾小河顺着表哥的手指看过去。
他清澈的瞳孔里,映照出远处的地平线,以及翻滚着涌过来的铺天盖地的“黄色海浪”。
沙尘暴,又来了。
来小河——古物回溯仪
博物馆还没开门,来小河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地蹲在门口了。
好在前来接待的李研究员特意来得早了一些,这才让他们没等太久。
古物回溯仪放置在一个没有窗户的球形房间里。不过,在暗藏的通风设备的作用下,同学们并没有感觉气闷。
房间看上去像一个圆形剧场,座位沿着墙壁安置了一圈,房间中心安置着一台球形装置。
其他同学在老师的指导下有序地坐到座位上。
作为学生代表的来小河小心翼翼地将木陀螺\盒子碎片和一些土交给了李研究员。后者将这些东西放进了球形装置中。同学们按照要求,坐到座位上,系好了安全带。
灯一下子灭了。
黑暗中,那个装置开始从内到外慢慢发出光,然后倏地一下,一束光从装置的顶端径直射向天花板。就仿佛将一桶颜料倾倒出来,画面逐渐在孩子们的头顶、周边、脚下蔓延:开满鲜花的草原,潺潺的小河,各色的小乌在眼前一掠而过。夜晚,清脆的虫鸣在耳边呖呖作响,漫天星斗下,古老的长城披上一层银灰色战甲,静静地守护着不远处灯火荧荧的小村庄。
半分钟后,画面一转,天亮了,小河越变越窄,逐渐干涸了,草木枯萎。狂风卷起漫天沙尘,咆哮着,朝着城墙扑来。在沙尘暴后方,成片的沙丘缓缓前行,毫不留情地吞噬着所经之地上的一切。
来小河他们忍不住抬起手挡住眼睛。当他们再次睁开眼睛时,周围的影像里,一切都不见了,只留下了黄色的沙漠反射着刺目的光。
城墙、村庄、草原……全都不见了。
没人想到,这个木陀螺,居然背负着这样一个故事。
忽然之间,找出那个木陀螺的主人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
同学们不约而同地想,或许,他们可以做些什么。
曾小河一一离开
“二叔公,给我们唱一个吧。”
明天,曾小河和表哥李丰裕就要去外地上学了。
为了节约水资源,少打几口机井,延缓环境恶化,当地鼓励年轻人外迁。只要能考出去的孩子,都会得到奖学金。
妈妈也坚持说外地的教育资源更好,考出去才能有出息。
而且,他们已经是村里最后留下的两个孩子了。
曾小河小心地用削笔的小刀在木陀螺上刻着字。昨晚表哥拿来了一些漆给木陀螺涂上,这样可以保护它不易腐坏。
他们俩一人扶住梯子同时做着警戒,防止被别人发现,另一人则小心翼翼地将装木陀螺的小盒子放在了屋顶的一个凹下去的小坑里,为了防止它被风刮跑,又在上面倒扣一个小石盆。
“拉骆驼,我出河西……你说我这个拉骆驼,是不是个好营生……”
坐在皮卡的车斗上,曾小河始终朝向车后方,二叔公的歌声依旧在耳边萦绕,而村子的房屋越变越小,直至不见。
他依然不肯转过身子。
来小河一 时光机
同学们有许许多多的想法。
其中最多的一个,就是如何能够改变小村子被吞噬的命运。
现在什么东西都有,沙土改良剂、抗旱树种,这些都很容易就可以从花木店里买到,唯一的问题是,如何将这些东西送回过去。
马老师应着孩子们的请求,向李研究员咨询。李研究员思考了片刻,表示他还做不到,但是,古物回溯仪的发明者冯雷,或许会有办法。
马老师本想自己跟随李研究员前去拜访这位发明家,但同学们都坚持要同去。
路上,李研究员向大家介绍了冯雷,自从古物回溯仪成功研制后,他又野心勃勃地转向了时光机的研究,并且也取得了进展。尽管他称仪器是成功的,但那些放在仪器上的小物件只是消失了,并不能证明是被传送到了别的年代。
反对的声音几乎呈一边倒的态势,有人质疑他只是将这些小物件用高压电瞬间击成灰烬。就算后来冯雷拿出了回收的样品作为证明,别有用心的人仍然说他是故意用古物来假装样品,并谣传他是个沽名钓誉之人。久而久之,冯雷就很少出现在人前了。
聊着天,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冯雷的家门口。
冯雷开了门,他看上去是个没精打采的中年人。
李研究员向他说明了来意。
“抱歉,我不想陪小孩儿玩。”冯雷立刻拒绝了,作势就要关门。
“反馈!”来小河突然灵光一现,“我们可以请过去
留下证明。”
“哦 ,尔跟古代人有联系,你们还是很好的笔友对吗?好了孩子,我承认你很有想象力,不过我很忙,不能招待你们了。请回吧。”冯雷说着,敷衍地朝着他们摆摆手,依然准备要关门。
“是真的。”来小河抵住门,不让它关上。
其他同学也纷纷上前抵住门,“请相信我们。”
冯雷看了看在场这些孩子,他们的眼神里满是认真。半晌后,他叹了一口气,松开门,下巴往屋子的方向一抬,“进来吧。”
在冯雷的工作室里,孩子们有幸看到了这台时光机。它看上去似乎跟博物馆的古物回溯仪没什么区别,难怪很多人会产生质疑。根据介绍,时光机能传送的东西并不是很大,也不是能百分之百传送成功。每次样本都是以万计算,而且样本必须要被存放在特制的壳子里。这些壳子的造价不菲。
简而言之,做一次实验,需要一笔钱。其数额远远超过了在场同学们的零花钱总额。
“我们会筹到钱的。”同学们说。
“好 ,我等你们的好消息。”冯雷依然是敷衍地回答,看起来他并不相信孩子们的话。
回去的路上,同学们在讨论赚钱的方法。
有人说要去募捐,有人说可以把不用的东西拿出去义卖。
来小河却被一家花木店吸引,走了进去。各类的切花散发出迷人的芬芳。
他顺着货架一排排看过去。
“或许,可以试试那个?”
曾小河一一柳暗花明
为了阻挡沙丘,仅剩的十几户人家将新建的房子一字排开,背朝沙丘,建起了最后一道阻挡沙丘前进的“堤坝”。
“不 ,我意已决,就待在这里。二叔公年纪大了,总要有人继续留在这里。”曾小河拒绝了外地亲戚的邀请。
两年前,他辞去了大城市的高薪工作,回到了家乡。
个 力量终究有限,尽管他动用了自己在家乡的资源,但小打小闹地造林,对身侧趴着两座虎视眈眈的大沙漠的家乡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
积蓄快花光了,干旱和沙尘暴依然肆虐。
曾小河想到了去找基金会赞助。他和朋友们连夜写了项目书,但是连跑了几家,都被拒绝了。
回到村里,他接到了一通来自李丰裕的电话。他也是来做说客,劝说他离开的。
“不,我不想走,说什么功成名就,衣锦还乡,要是家都没了,还能回去哪里?”曾小河红了眼眶。
“好吧,你尽管去试吧,失败了,再回我这里上班,总有你一口饭吃。”李丰裕说,“对了,还记得小时候你做的那个木陀螺吗?我们当时一起把它放在你家的屋顶上了……”
当晚,曾小河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索性起身,抄起门后的锄头,走向被沙丘掩埋的老村子。
没有沙尘暴的夜空,群星璀璨,将沙丘照亮。
根据记忆确定了位置,曾小河开始拼命地刨土。挖几锄头下去,都是干燥的沙土。好一会儿后,曾小河无力地蹲下来喘气。小沙丘倒是被挖了个坑。但依然什么都没有挖到。他索性坐下来,抬起头,不让脸上的“湖泊”溢出丝毫。
星河浩瀚,让人能够暂时忘记那些不愉快。
呜咽的夜风依然在耳边倾诉,曾小河想起小时候二叔公讲过的骆驼客的冒险故事。
“大半夜的,你这娃子出来挖什么呢?”一个略有些佝偻的身影走了过来。
二叔公拍拍曾小河的肩膀,在他旁边蹲了下来,“来,跟我说说,怎么了?”
“也门说起环境破坏就好像在谈一条偶然看到的新闻,而对于我们来说,却是唯一的家即将消失。”
本来曾小河什么都不想说,可二叔公的声音就跟他讲的故事一样充满了魔力,曾小河不知不觉就像倒豆子一样把这几天的不快全都吐了出来。
“你挖错地方了。”二叔公拄着拐杖颤巍巍地站起来,指了指另一个沙丘,“你家房子应该在那个位置,很晚了,回去睡吧。”
目送着二叔公离开的背影,曾小河站起身,他把锄头往那个沙丘上一拄,打算做个标记,第二天一早再来。
刚走出几步,背后传来噗的一声,他回头一看,锄头已经被风吹倒在地上。
他回过去,扶起锄头,刚想转身,随即又握住了锄头的木把。算了,都这么晚了,不如再挖一会儿吧。
几锄头下去后,坑里似乎出现了……光?
他放下锄头,用手扒拉了几下,从里面捧出一个球体。这个球体有成年人拳头那么大,在月光下闪着金属的光泽。
曾小河刚想看仔细些,这个球体却突然从他的手中滚下,掉落在地上。
一个小孩子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请回答第一个问题:请问你有一个木陀螺吗?”
曾小河有些呆愣地回答:“是的。”
“第二个问题,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曾……小河。”
“回答正确,启动。”
球体像莲花一样层层向外展开,最后从中间缓缓升起一个金属芯子,在其周围固定着几根密封的试管。
“我是未来的来小河,在这个保存管里有固沙树种SHOUHUZHE0089、SHOUHUZHE0135,高产抗旱作物XIWANG0016、XIWANG 0051,沙土改良剂……我想它们应该可以帮到你。具体培养方法……”
来小河一一未来,相遇
“有了!有了!”在一片惊喜的叫声中,保姆机器人的手从一个洞里提起一大块土疙瘩,随着搬动的动作,表面的土掉落下来,露出了一些斑驳的金属氧化物。
他们小心翼翼地将金属球放进保存箱里,送到了冯雷的实验室。
冯雷将保存箱放到一个半人高的圆柱上。他粗大的手指在悬浮键盘上跳起了轻盈的芭蕾。
随着操作指令的输入,保存箱下面的底盘自动移开,没等大家看清楚,保存箱的内胆连同里面的东西一起被传送到里面的操作室。
透过透明的隔离板,同学们看见,挖上来的土疙瘩被逐层清理,露出了里面的壳子。
这东西他们太熟悉了,正是他们传送了的几万个样品保护壳中的一个。
为了做这个,他们买了种子,在那片发现木陀螺的空地上种下了快速成熟的蔬菜,然后拿去义卖。
他们讲述关于木陀螺的故事,还专门建立了网站。渐渐地,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这个故事,并且购买他们的蔬菜……
他们本来以为需要花几年的时间,但实际上,两个月后他们就攒够了足够做一批时光传送壳的资金。
当保护壳被小心分解开后,露出了一个棕色的东西。
陀螺!
上面刻着“来小河”。
另外还有一张卷起来的纸。
为了保护它,他们直接用扫描成像技术识别了里面的文字。
这是一封感谢信。
一封来自过去的曾小河的信。
树种虽然只有一部分存活下来,但繁殖很快,有了初步成果后,曾小河终于获得了公益基金会的赞助。
自此,他没了后顾之忧,还可以雇佣其他人来帮忙,大片的防护林被及时种下,村子被保住了。后来,邻近的村、县也种上了同样的防护林,将东进的沙漠逼退回原来的地方,而原本干涸的湖泊河流陆续复苏。
为了表示感谢,他制作了一个一样的木陀螺。
两个木陀螺,材质相同,年代相同。
谜团解开了,他们找到木陀螺的主人了!
一周后,班级开放日上。
杜柯靠着窗台,不满地哼哼道:“我还是觉得我的爪印石最好。”
窗外传来了鸟儿振翅的声音。
白诗怡伸手指向外面,“你看!鸟……”
“你不是说那都是假的,没什么看头吗?”杜柯懒洋洋地回答,不过还是转过了身子。
忽然,一阵大风吹来,两人不约而同眯起眼睛。
风过后,一片羽毛悠悠地落下,来到了两人的面前。
在他们身后的展示台上,曾小河的木陀螺和来小河的木陀螺并排放在一起。
仿佛来自过去的曾小河和来自未来的来小河并排坐在一起,向每一个来访的人讲述木陀螺和守护家园的故事。
[责任编辑:周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