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尚燕琴 编辑:布衣
假期回母亲家,整理老房里尘封的柜子,翻出一个旧盒子,里面有小学时候的一寸黑白照片、团徽等小零碎,还有一个布娃娃。那是我自己缝制的小娃娃,白布黑线拙劣的针脚,五官是用钢笔画上去的,头上用纽扣做明月珠、用钥匙链做步摇……这应该算是我童年唯一的玩具了,这么多年,她居然还在,真是不忍将她丢弃,我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我要把她带回家,好好给她梳妆、制衣,继续玩我的布娃娃。我知道,在这个年纪玩布娃娃,看起来很是有些不合年龄。
果然,先生看我把布娃娃装走,惊讶中带着取笑的语气说:你都开始长白发了,居然要玩布娃娃,返老还童啊。我忽略掉先生话语里嘲弄的意味,抓住“返老还童”那个词,这个意思真不错——做点不符合年龄的事,只当我是返老还童吧,何况若真是有能让人重回旧时光的游戏,何乐而不为呢。
回到家中,我把布偶小美女彻底清洗打理一番。我小时给她缝制的衣服因为条件和技术有限,可谓是没有任何章法,非常简陋。我想以现如今无所不有的丰富材料和精巧工具,一定能做得精致漂亮。我先挑选了一些服饰图样,然后从网上采购手工DIY的布料、饰品、针线,还有一台迷你缝纫机。
初次尝试过后,才发现缝制衣物并不是简单的活计,自有它的技艺工法。想想,旧时的女子们多是精于女工、手巧玲珑,就连母亲这一辈的老人们,在年轻时也基本都是自己来缝制棉袄棉裤、纳鞋底做布鞋,回想起那时候冬日里母亲和邻居大婶们围坐一起飞针走线的样子,真是一副生动的场景。于是我向母亲请教了一些基本的技法,比如,如何简单地绘制纸样,如何处理衣身和肩膀的裁剪与缝合等,然后自己悉心揣摩,反复练习。我没有完成任务的负担,也没有急于求成的迫切要求,只是依着自己的喜好与心性,慢慢去做。褪下上月制成的上襦下裳,换上刚做好的盘领交襟褙子——玩得不亦乐乎。我也借着这番侍弄布偶、学习裁缝,给自己培养几分兰心慧质的传统气息。
来家中做客的亲友们,看到我的娃娃和服饰,起先讶异于我那双绘制建筑施工图纸的手,在家的时候居然是用来画布娃娃衣服纸样的;而后,大家会感叹这些小衣物的精巧可爱。有些朋友仍是觉得玩布娃娃有些小儿科了,我这样的手艺可以做些居家手工制作品,比如织个毛线杯垫或是做个收纳袋什么的。可我,就只是想玩玩我小时候那个心爱的布娃娃而已。
如果说,玩布娃娃是静静的不合年龄之举,那么,我要学骑摩托车的事,绝对是更为不符的大动作。
有时,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上,会看到身形矫健的女子,上身穿黑色机车皮夹克,下身着修身牛仔裤,戴着头盔,不见容颜,只见她驾着摩托车驰行而过,飒飒英姿让我很是心怡羡慕。心动行动,其实这也没什么好纠结的,首先是考驾驶证。教官大概也是鲜少见有我这样的中年妇女来学考摩托车驾照,毫不掩饰一脸诧异,聊天时问我为什么要学这个。我说,因为我就是想骑摩托车。我不知道教官是否理解我这不合年龄的想法和做法,我遵规守法,既不炸街制造噪音,也不超速影响他人,只是因为想而去做。
有一天在滚滚车流中,会出现一个骑摩托车的女性身影,她动作娴熟,驾驶稳健,加速时风扬起她并不太长的头发,散发出一股精神气儿。也许人们并不知晓,那在头盔下的是一张中年妇女的面容,她带着恬静自信而愉悦的微笑,穿行在城市中。
周末的时候,我会在偏远人少的道路上,一个人驾车兜风——可以最直接地感受到风掠过周身,被大自然用力地抚摸着。暮春的时候,偶尔会遇到细雨霏霏,小而密的雨丝如针如毛般飞入脖颈中,又凉又扎地叩着肌肤。看到郊外有踏青的人们在地上休憩,我也停车在一旁席地而坐。
过一阵儿,一对母女边散步边嬉戏着朝我这边走过来。小女孩大概四五岁,手里拎着一只长耳朵的毛绒兔子。我友好地冲母子俩笑笑,她们也善意地和我搭讪起来。小女孩始终紧紧抓着那只兔子,她的妈妈笑说,这孩子一直喜欢这个玩偶,不管干什么都随身带着不撒手。我好像找到了同我一样有执念的伙伴,我从包里掏出我的布娃娃说,我也一直随身带着我的玩偶呢。小女孩眼睛瞪得大大闪着光,欢呼地说:“妈妈,你看,阿姨也和我一样,一直带着玩偶呢!”
我和小女孩约定,我们要一直带着我们的玩偶。陪她们玩,到80岁甚至更老。
做些不合年龄的事,也无伤大雅,自在随心,快乐开怀,真的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