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咩,一个喜欢阅读、喜欢写字的人。感性又理智,热烈又矜持。
新书《我好像喜欢你》即将上市。
如果时光能倒流,我真想回到过去说一声“喜欢你”。
上个月我妈妈来看我,闲聊中提及我住在老家时的邻居林伯伯。
我妈妈说,林伯伯一家定居在南方的某大城市,日子过得很幸福。妈妈在言谈中透露出对过去岁月的怀念,后知后觉地问我还记不记得林伯伯。
我沉默好久,才终于说,不记得了。
哪能不记得呢。
在我整个小学和初中时期,我都住在乡下的老家。林伯伯是我们村里的医生,医术很棒,收费又公道,深受村民们尊敬。
在我的孩童时代,村里上过大学的长辈非常少,而林伯伯就是其中一个,自然也是我非常钦佩的人。
他常常带着我们一群小孩打桑葚、摘桃子、钓龙虾,平易近人,大家都很喜欢他。
当然也包括我。
所以在我小学快毕业的某一天,我们都坐在门口晒太阳,他问我长大想做什么的时候,我才那么轻易地就把心里深藏的梦想告诉了他。
我说,我想成为一个作家。
时隔多年,我依然记得他当时的反应。
是很冷、很明显的一声嗤笑。
那时候我虽然年纪小,却清清楚楚地从这声音里听到了嘲讽与不屑。
他的反应深深刺痛了我。若是旁人也就罢了,可他是我们村里最有文化的、见过世面的、最有涵养的人,也是我最崇拜的人。
自那以后,我不再跟着林伯伯打桑葚、摘桃子、钓龙虾,我躲进自己的房间里,不甘心、不服气地正式开始写作。
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为了证明自己可以成为一名作家,在报纸上看到小广告后,鼓起勇气给某家杂志社投出了第一篇稿子。
我还记得那家杂志社的名字,也记得我当时投出的那篇稿子的名字——《清晨》。写的是农村早晨的美景。
我很快收到杂志社的回信,对方说:“你写得很好,但需要寄来69块钱,我们就可以帮你发表。”
那时候我不懂这是什么意思,但央求了爸爸很久,爸爸同意给他们打钱。
加上手续费2元,一共是71元。这个数字,我铭记至今。
后来当然不再有后续。寄完钱后对方杳无音信,我才知道自己是被骗了。
我父母把这件事当作笑话一样,讲给了邻居的林伯伯听。我虽然不在现场,但也能猜到他的反应。
我无比羞愤,以至于再也不敢同林伯伯说话。
这件事情让我深受打击,从此不敢妄言“梦想”二字,更不敢再和谁聊“作家”这个职业,仿佛提了,就会让我这只井底之蛙愈发偏坐于井底、让我这只鸵鸟将头深深埋进沙子。
羞愧让我自卑。
几年以后,我上了高中。那时候我已经阅读过许多许多的文学作品,我的眼睛替我去看过了世界。但我依然不敢写作,不敢自取其辱,害怕不小心,又会听到从哪里传来的一声嗤笑。
直到高二的时候,学校组织了一次校园作文竞赛。
埋藏在我心里多年的冲动卷土重来。有个声音对我讲:“你去试试吧,就试一试,没有人会知道,不丢脸。”
于是抱着这样的心态,我参加了那次比赛。隔了这么多年,我也清晰地记得我那篇作文的题目——《梦在梦里的远方》。
获得了全校作文竞赛一等奖。
后来被张贴到校园公告栏里,右上角署上了我的名字。
我欣喜若狂,却暗暗流了一次眼泪。
可是,五年来的自卑与怯懦并没有那么轻易消散。我继续坐在井里、继续将头埋在沙里,不敢朝前走,唯恐听到嘲笑声。
这样的担忧、胆小、卑怯伴随我度过了许多年。我只敢将视线放在阅读上,却不敢写下属于自己的文字。
直到大学毕业后的第三年,有一天我突然听到一首歌,来自周杰伦的《蜗牛》:“我要一步一步往上爬/等待阳光静静看着它的脸/小小的天有大大的梦想/重重的壳裹着轻轻的仰望。”
小小的天有大大的梦想。
這句话直击我多年来热血涌动却强行自我冷却的心。
这一次,又有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说:“你试一试吧,就试一试,现在大家都隔着网络,没有人认识你,不丢脸。”
于是,我又试了一次。
我开始写长篇小说,这一次好像很幸运。
写完第一部小说后,我很幸运被我的编辑夏沅看到,并且签了出版。然后我陆续出版了第二三四五六七八本书,然后我在很喜欢的杂志上发表了短篇,再然后我转行做了编剧,参与了几个大项目。此后我笔耕不辍,坚持写了七年。
在这个过程中,我顺利加入了省作家协会。去开会的那一天,我盯着门口的“作家”二字看了很久。
我在心里松了一口气。我知道我和自己和解了。
原来这些年,我不是在埋怨邻居的林伯伯,而是在痛恨自己无数次不敢前行的胆怯。
有梦想并不是一件丢脸的事。把梦想当成儿戏、放在心里置之不理才是。
如果我能珍惜被浪费的岁月中,那些强烈的表达与倾诉的欲望,将它们写成文字,或许我就能早一点走出井底,来看一看广阔的蓝天。
引用电视剧《再次18岁》中的一句台词:“如果你的梦想真的很恳切,就算累,也希望你能好好地进行自我管理。”
与所有心怀梦想的朋友们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