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锁桥
在纽卡一待已快九年了,在此生了仔安了家还建了屋,可以称“我的纽卡”了。纽卡是英格兰东北部地区的主要城市,全称叫“泰茵河畔的纽卡斯尔”(Newcastle upon Tyne),据说在英国和世界各地有一百多个地方叫Newcastle,我们这个就显得独一无二了。
当年我从香港来到纽卡,第一个感觉是到处都是绿地。紧靠市中心就有一大块空地,叫“城市绿地”(town moor),经常看见牛羊遍地。从香港过来,真是反差很大,有时候不禁感叹:英国人口膨胀的时候,把人都送到美洲、澳洲去,而现在又要脱欧,也是要管控好自己的人口——让什么样的人进来、进多少,都要自己能说了算。
纽卡曾是18、19世纪工业革命时期的重镇,以产煤和造船业闻名世界。因为有纽卡这样的“煤都”,才会有曼切斯特那样的世界工厂。至于造船盛况,中国人应该有刻骨记忆:北洋海军的很多军舰都是从纽卡开出去的,当然也包括击沉那些军舰的日本军舰。如今,东莞变成了世界工厂,纽卡则变成了到处都是绿草坪的“宜居之地”,其支柱产业都是第三產业,比如教育。纽卡市面积并不大(大城市就不能算“宜居”了),但有两所大学坐落于市中心区:纽卡斯尔大学是英国的一所精英大学,另一所是诺桑比亚大学,其校区人口更多。
在美国时,经常和朋友开玩笑说,美国这么大,开车从东到西一路经过美国的城镇,标志就只有一个加油站、一家麦当劳还有一面星条旗。英国完全不一样,到处都有古城堡、纪念碑、人物雕像等,历史感倍增。这就是所谓的前人植树后人乘凉吧。让我最感动的是,前几年英国政府决定在10镑纸币上印上简·奥斯丁(Jane Austen)的头像。希望在任何一个文化大国,作家都能享受如此荣耀。
当然,最令纽卡骄傲的历史人物是查尔斯·格雷。他来自大纽卡地区的一个名门望族,史称第二代格雷伯爵,于1830年~1834年带领辉格党成为执政党,他自己出任英国首相。现在非常流行的一款英国茶“格雷伯爵”(Earl Grey)就是以他命名的。从纽卡市中心地铁站“纪念碑站”出来,那条街就叫格雷街,这里都是维多利亚时代的建筑,也是一处旅游景点。这座纪念碑很高大,最顶端矗立着格雷伯爵的雕像。格雷在位时做了两件事,哪一件都可以使他青史留名。
1832年,在格雷的大力推动下,英国议会终于通过了《1832年改革法案》。这部法案获得通过的意义极其重大,它开启了一人一票式民主制。要知道,英国的民主制来自贵族向国王争权,在1832年以前,它的议会都是由贵族阶层控制的。虽然英国最早实施民主制,但17、18世纪的民主制和今天的议会民主相当不同。
《1832年改革法案》开创了先河。从此以后,每一个人都要拥有政治权利。虽然,法案本身对拥有投票权这一政治权利的人群还有很多限定,比如从事什么职业、交多少房租,关键是,这个改革之门一旦打开,后面就只能朝着一人一票的方向(包括女性)逐步前进。之后,在维多利亚时期和20世纪初,英国政治一直围绕着这个改革往前走,避免了法国式的暴力革命,发展至现如今我们熟悉的议会民主制。现在人们到英国旅游,在伦敦议会大厦前留影,一般都不会想到格雷伯爵在其中的贡献。
格雷伯爵的另一项贡献更加被低估。1833年,格雷在整个大英帝国境内全面禁止贩卖奴隶。这比美国总统林肯颁布的《解放黑奴宣言》(1862年)要早近30年。要铭记格雷的功劳,因为这个宣言第一次规定:贩奴这种事,今后不能做了,如果再做,道义、法律上都不能饶恕。于是,人类的文明就往前踏了一步。可是,现在已是21世纪20年代,人类能否非常肯定地说,贩奴的事,人已经不做了?值得反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