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佳诚
繁盛的紫藤萝,像一条瀑布,从空中垂下,不见其发端,也不见其终极。只是深深浅浅的紫,仿佛在流动,在欢笑,在不停地生长。这是繁。桃花心木没有人为的浇水,根却深深地扎进广袤的土地里,汲取深层的养分,在最无常的气候里迸发出最顽强的生命力,在静静的天宇下,焕发出最蓬勃的朝气。这是简。
《论语》有云:“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中国的古文,是古人大道至简的最深刻体现。暴政者将其理解为:“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可以让人民知道做什么,不可以让他们知道为什么這么做。仁政者理解为:“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人民知道怎么做,就由他们去做,人民不知道怎么做,就告诉他们怎么做。最简洁的语言,却映射出华夏历史更迭中的思想碰撞,雄辩的字句,不断崛起的思潮,简繁交替间,是春秋的马车、隋唐的烽火,是九州中国千年不息的生机。
长江的水,滋养了中华儿女。三千年前的《诗经》:“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南朝的《古诗十九首》:“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含蓄悠扬的民歌,随着时代在变迁,变的是繁与简的语言,不变的是雅俗共赏的生活情怀。纵使千年以后,纵使隔着时空的长廊,依然激起跨越千年的文化共鸣,勾起流传千古的相思之情。
艺术来源于生活的繁与简,来源于与自然,与世界交互的所思所得。郝景芳刚到北京时,住所周围满是垃圾堆,她感到压抑、郁闷,于是写出:“折叠城市分三层空间。大地的一面是第一空间,五百万人口,生存时间是从清晨六点到第二天清晨六点。空间休眠,大地翻转。翻转后的另一面是第二空间和第三空间。第二空间生活着两千五百万人口,从次日清晨六点到夜晚十点,第三空间生活着五千万人,从十点到清晨六点,然后回到第一空间。”时间经过了精心规划和最优分配,小心翼翼隔离,五百万人享用二十四小时,七千五百万人享用另外二十四小时。简单的生活被她复杂地分割成各种时间碎片。对单调的生活,梭罗在瓦尔登湖畔写道:“我想把清晨的阳光装进瓶子里,卖给那些不曾见过阳光的人。”没见过阳光的何止是盲人,我们低头过着简单的生活,不曾抬头好好欣赏阳光的温暖明媚,去尘世感受繁华纷扰,凝下心来静静品味生活的美好。繁与简,是不同的生活方式,简繁交替中我们体会人生百味,沉淀命运的厚重。
老子在《道德经》里说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发自然。”他将人乃至整个宇宙最深层的规律精辟涵括、阐述出来。“道法自然”揭示了整个宇宙的特性,囊括了天地间所有事物的根本属性,宇宙天地间万事万物均效法或遵循“自然而然”的规律。舞台上的人生千姿百态,舞蹈的灵感最初来源于对自然的模仿,反复地改进。“蕊宫阆苑。听钧天帝乐,知他几遍。争似人间,一曲采莲新传。柳腰轻,莺舌啭。逍遥烟浪谁羁绊。无奈天阶,早已催班转。却驾彩鸾,芙蓉斜盼。愿年年,陪此宴。”采莲,柳叶,莺啼,彩鸾,当自然的简单之美被糅合在一起,就洋溢出繁重的美感,让人流连忘返。
简与繁,既对立又统一。简单的东西往往蕴含着繁复的意蕴,即使是最简单的食物,也能在不同的味蕾上呈现出繁复的层次感,有人甘之如饴,有人退避三舍。复杂的东西也最终归于简单,最复杂的工具也只是一座桥梁,联通问题与答案,或许并不追求捷径,却寻求那个最佳的结果。因为人生是复杂的,我们时常“山重水复疑无路”,去求索一条洞悉的道路,通过复杂的计算,深奥的推测,勇敢的尝试,却苦苦找不到出路。真相的揭晓往往是身陷绝境之后的灵光乍现,总有一束光,照进晦暗的现实,醍醐灌顶般让人豁然开朗。当我们回望过去,简与繁交织出人生绚丽的锦缎,我们的人生意义也就此绘成。不拘于简,不惑于繁,在简与繁之间寻找人生的立足点、平衡点。不惧怕,不拘谨,勇敢地化繁为简,简中寻繁。
是简单?是繁复?要我们自己去寻求探索。
是繁复?是简单?取决于我们看待问题的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