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大人起初都是孩子”,关于这一点,有的人记得,有的人不记得。诗人多萝西·阿尔蒂斯肯定记得,因为她就这么说过:我从未长大。虽然她是四个孩子的母亲,可直到七十岁头发花白时,她的眼睛也依然是一个孩子的眼睛,她的心灵依然是一个孩子的心灵。
1923年阿尔蒂斯有了第一个孩子,随后又迎来另外三个孩子的诞生。他们的到来并没有中断诗人的写作,相反,孩子给她带来了源源不断的灵感。她这样描述儿童文学作家这个职业:“你所需要的只是一台打字机和一群孩子。”
1925年,多萝西出版了第一本诗集《所有的一切》。1952年,《在一起:一个孩子的诗歌宝库》也出版了,这本诗集收录了144首诗歌,每一首都活泼可爱,我从中读到了英国诗人米尔恩的幽默,史蒂文森的天真,还有狄金森的想象。就像一位诗歌评论家所说:“这些诗像阳光下的毛茛一样清新欢快,有一种奇特的孩子般的幽默,像露水洒在上面。”
多萝西还出版过《眨眼之间》,这本诗集主要讲述昆虫和甲虫家族的习性,书中的插图是她的女儿所画。还有一本关于小动物的饮食习惯和日常生活的诗集,书名很好玩,叫作《你饿了吗?》。在多萝西所有的诗里,我最喜欢的是《它们是用来做什么的》这一首小诗。给事物命名,就是对它们的重新召唤。万物都有灵性,关键在于如何唤醒它。孩子和诗人都深谙这个魔法。
在孩子的眼里,万物新奇,栏杆是用来当滑梯用的,树是用来绕圈跑,裂缝用来单脚跳,至于雨后的小水洼,青蛙和孩子都清楚,那是一个多么可爱的小世界。美国作家露丝·克劳斯的绘本《洞是用来挖的》的灵感很可能也来自这一首小诗:洞是用来挖的,门是用来开的……在日常生活中,那些对事物陈旧档案式的定义,就好像绳子一样,把每一件本来活泼泼的东西束缚着,而孩子更容易以简洁、直接的方式去思考和行动,或者可以说穿过果壳,直接看到果核。
孩子与诗人一样,他们在这个世界的使命之一,就是给事物重新命名。他们要么用自己最初的眼睛重新定义,要么干脆打破,如同瓶中出鹅,鹅可以是你,是我,是一株花,是一块泥巴,孩子最擅长的就是拆解、打破、重新组合。奥维德不也这样说过:变形吧,像诸神一样。幸好有孩子和诗人,他们保留着神性,在沉默的大海上,我们才能偶尔等来语言的奇迹。
在孩子和诗人的面前,整个天地万物成了一块橡皮泥,可以捏出各种形状。在《白天和黑夜》里,对于昼夜的定义,孩子也有自己的想法。清晨,当妈妈拉开窗帘,于是白天跳进来了。夜晚,当妈妈给了一个晚安吻,于是夜晚落到了她的睫毛上。
“哎呀,要是我的妈妈走了/谁来开启黑夜和白天呢?”
这么的可爱,让我想起诗人蓝蓝曾经说过关于她女儿的一个小故事,夜晚当蓝蓝把灯关掉时,小女孩站在黑暗中,伤心地哭着说:我没有了,我不见了。当蓝蓝把灯重新打开,小女孩拍着小手高兴地叫起来:我又回来了。我在小动物和孩子身上经常发现这种天真,比如当捉迷藏的时候,孩子捂住自己的眼睛,或者小猫小狗把脑袋藏在窗帘后,就觉得自己已经躲起来了。
多萝西就是这样用没有被蒙蔽的心灵来接近孩子,以纯真之心换得纯真之心的。她的诗没有任何沉重和阴影,读完了只是觉得快乐,就像是吃着夏日的冰激凌,看着冬天屋檐下的冰凌在阳光下的闪烁。
这种纯真和快乐如同花蜜,多萝西就像是一只快乐的太阳鸟,一头扎进花心里,她扇动着翅膀,把甜蜜的花粉也抖落在我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