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限
2022年3月13日,一架日本航空自卫队KC-767空中运输机结束向乌克兰空运防弹背心和头盔任务后返回小牧基地。
俄乌冲突爆发后,日本俨然找到了演练自卫队及推进军事大国化的天赐良机。
为向乌克兰提供自卫队装备,日本政府于3月8日决定修订“防卫装备转移三原则”,日本航空自卫队军用运输机随即飞赴乌克兰,运送防弹衣和头盔等军用物资。此前的2月27日,日本前首相安倍晋三即公开表示,鉴于俄乌冲突,日本应探讨与美国进行“核共享”的相关问题。3月6日,自民党政务调查会长高市早苗跟进称,自民党应就“不引进核武器”原则展开讨论。尽管首相岸田文雄和防卫大臣岸信夫均表示政府无意探讨“核共享”问题,但岸田一方面声称坚持“无核三原则”(即不拥有、不制造、不引进核武器),另一方面却表示“不引进”在特殊情况下可以有例外,随后更表示自民党等政党乃至国民对“核共享”可以进行探讨。
事实上,所有这些言行均非偶然。“后安倍时代”的日本有一个核心议题,即如何推进军事大国化,以应对国际秩序变动调整,以及来自包括中国在内的所谓“地缘政治安全压力”。这也是右翼保守势力一直遵循的政治诉求和行动逻辑。安倍执政时将军事大国化上升为整个国家意志,并通过制定《国家安全保障战略》《防卫计划大纲》《中期防卫力整备计划》等所谓“安保三箭”来予以实体化、实质性地推动。岸田上台后更是在军事、安保、日美同盟等方面频频加码、加速推进。俄乌冲突显然只是这些势力制造舆论氛围的一个借口。在此情况下,日本的发展路径和中日关系走向充满不确定性。
岸田文雄上台后,于2021年11月27日在陆上自卫队朝霞驻地举行检阅活动,他发表训示强调日本将强化必要的防卫力,不排除拥有在对方国家疆域内阻止弹道导弹的“对敌基地攻击能力”。岸田还有意乘坐装甲车和坦克以显军威。此举与2013年时任首相安倍身穿迷彩服、头戴钢盔登上自卫队新型战车、乘坐编号为“731”的自卫队飞机的行为如出一辙,都在通过极具象征意义的“作秀”彰显日本军事能力和军事大国化意志。随后,岸田在去年12月6日召开的临时国会上发表施政演说,再一次强调希望强化日本的“防卫力”,拥有“对敌基地攻击能力”。
为了能够提供充足的财政支援,日本政府已着手调整防卫预算,计划打破防卫预算占国内生产总值(GDP)不超过1%的惯例,将2022年度防卫相关经费(包括美军改编经费)提高到空前的5.4万亿日元(约合476亿美元)规模,用以扩充西南诸岛的防卫力量。自2012年以来,日本防卫预算已连续十年增长,但“十连增”不是终点,日本计划将未来的防卫经费提高到6万亿日元以上的规模,作为强化日本防卫力的重要保障。
防卫预算的增加也让日本在承担驻日美军费用上有了更多的操作空间。2021年12月20日,日美围绕自2022年度起五年的驻日美军驻留经费达成共识,日本计划总承担约1.055万亿日元,每年度约为2110亿日元,预算重点用于强化威慑力,提升日本自卫队与驻日美军的作战能力。尽管近年来日美在驻日军费负担上多有分歧,但为加强对“中国和朝鲜的威慑力”,日本今后会不断提高负担额,以满足美军在日本部署和运用“最尖端装备”的需要。日本拟将该预算改称为“日美强韧化经费”,这也凸显了替美国承担更多防卫任务是目前日本强化两国同盟、密切军事合作,进而与其进行深度利益捆绑的必要选项。
此外,岸田政府还将着手修订“安保三箭”,为军力提升提供制度性保障。自民党内更有声音建议政府,将此次修订与美国的《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国防战略报告》《国家军事战略》《四年防务评估报告》等进行统合,进一步强化日美合作,实现自卫队与美军军事一体化。
为达到这些目的,以安倍为首的右翼保守势力有意引导舆论渲染紧张局势,为扩军备战营造氛围。2021年12月15日,安倍在东京发表“战争动员”的好战言论,强调日本增强“对敌基地攻击能力”。他在俄乌冲突爆发的第四天就公然宣扬日美“核共享”,允许在日本部署并共同运用美国的核武器,而岸田政府也趁势利用俄乌冲突大做文章,除跟风参与对俄制裁、向乌克兰提供军用物资外,还将日俄有争议的“北方四岛”(即俄方所称的南千岛群岛)直接改口称作日本固有领土。日本军事上的蠢蠢欲动表明了其欲提升对地区争端的军事介入能力以及对俄施压、争取战略主动性的意图,“核共享”等言论则暴露出日本为成为军事大国而一直隐匿的“拥核”企图。
2021年11月27日,岸田文雄在陆上自卫队朝霞驻地出席检阅仪式。
随着安倍、菅义伟和岸田几届内阁的接连交替,日本政坛各势力分化组合,正处于变动调整之中。去年自民党总裁选举引发的党内激烈博弈和少壮派的“起义”,似乎预示着“后安倍时代”的日本政治正值权力代际更替的时期,而且有趋于复杂震荡之势。在当前的政治生态下,岸田文雄、河野太郎、高市早苗等政客的对华强硬立场既是一种共识和“政治正确”,也是迎合右翼保守势力、巩固和做大政治根基的必选项。右翼保守势力的影响力和话语权很可能将大幅上升,作為自民党内最大派系首领的安倍依然对日本内政外交发挥着重要影响力。这也决定了“后安倍时代”的日本右翼保守势力,会不遗余力地通过增加防卫预算、修订“安保三箭”、强化美日同盟等,全方位地推进军事大国化进程。
由是观之,日本右翼保守势力整体言行趋于极端化的动向表明,尽管他们对内政外交的影响是有限的,但右倾保守化的思想理念和政治氛围没有消散,而且在对华戒惧、防范、对抗方面有进一步加强之势。另外,在3.11大地震、福岛核危机和新冠疫情的连续冲击下,日本社会的风险进程显著加快,国民焦虑不安与保守心态相互交织影响,为右翼保守思潮的沉渣泛起提供了温床。
在此政治环境下,右倾保守化仍会不断加剧,日本对华博弈的基调不会发生多大变化,阻滞中国发展进程仍将是日本今后基本的对华策略选项。
应该看到,右翼保守势力的抬头并不意味着整个日本已完全右倾保守化和中日关系改善无望。客观地说,在民间层面,自疫情暴发以来,尤其在疫情初期,中日两国人民合作抗疫,对两国关系发挥了正面作用。在政府层面,岸田在施政演说中也明确表示“建立稳定的关系,对中日两国、地区及国际社会都很重要”,并称要“继续同中方进行对话,就各种共同问题开展合作”。2021年12月27日,日本防卫大臣岸信夫与中国国务委员兼国防部长魏凤和达成的加强战略沟通和危机管控、推进中日海空联络机制建设等共识,也表明与中国互利合作、确保两国关系稳定可控仍是日本政府不能放弃的议题和选项。2022年是中日邦交正常化50周年,以此为契机,两国关系或可能迎来改善和调整的窗口期。
就目前情况看,日本对华关系的动向还取决于一些因素的影响。
一是新冠疫情的走向与日本政府抗疫的实际成效。日本新冠疫情起起伏伏,岸田内阁不得不直面疫情的考验。目前看,疫情压力层层传导,正在加剧党派间的政治博弈,增加社会焦虑,也在增加对华的负面情绪。日本政府能否有效应对新冠病毒变种以及疫情带来的后发危害仍是未知数。
二是日本政府维护中日关系的意愿和执行力。尽管日本基于日美同盟和地缘政治利益考量,仍奉行对华战略博弈,但两国在抗疫、环保、科技等诸多领域仍然存在的合作的需要,尤其中国市场的巨大潜力以及由此给日本带来的红利,是日本难以放弃的。在这个意义上,日本政府能否对右翼保守势力适时采取管控,以达成政治平衡,实现内外稳定,就具有显而易见的意义。
三是中日两国民众相互认知和好感度。尽管一段时期两国关系企稳回升,但多年的中日关系舆论调查报告仍显示出日本国民对华好感度的下滑,印证了日本社会普遍的对华负面心態。伴随疫情的深刻化和两国多领域博弈的展开,其对华好感度一段时期恐难以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