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锡悦将采取何种内外政策

刘天聪

3月10日，韩国最大在野党国民力量党候选人尹锡悦以48.56%对47.83%的微弱优势，战胜执政党共同民主党候选人李在明，即将成为韩国第七位民选总统。尹锡悦上台后，在韩国内外均面临严峻挑战的当下，其内外政策会走向何方，吸引了各方的目光。

尹锡悦火箭式步入政坛并戏剧性地当选韩国总统，是因为迎合了韩国民众对“政权更替”的强烈愿望和社会的整体保守化倾向。文在寅政府本是在民众对民主、清廉、公平、正义的期盼中上台的，但其高层人士接连曝出各种丑闻。而且，本届政府任内韩国经济迟迟没有起色，失业问题始终严重，在全社会最关注的房价问题上政策失当，这些问题导致政府和执政党支持率不断走低。在全社会的迷茫和强烈焦虑下，韩国社会和舆论气氛不断保守化。

从两名主要候选人极为接近的最终得票率，以及不同年龄层、不同地域、不同性别选民对候选人明显有别的投票分布可以看出，当下韩国社会的撕裂和对立程度相当严重。而且，目前共同民主党在国会300席中占据172席，国民力量党仅有110席，因此尹锡悦政府上台后还将面临至少两年“朝小野大”的窘境，很可能将是一届受国内力量牵制较多的弱势政权。3月14日韩国民调显示，看好尹锡悦施政前景的受访者比例仅有52.7%，在近几届总统中最低。

可以看出，韩国的主要问题无疑是在国内，甚至可以说，韩国面临的所有问题都是国内问题的延伸。因此尹锡悦上台后，其政策规划与施政重点也将更多地放在国内。目前，韩国主要面临两大课题：推动经济发展、改善就业民生，维护社会公正、实现国民统合。竞选期间尹锡悦提出的十大政策公约中，有九条指向这两大课题。当选后，尹锡悦在首次记者会上宣布新政府的总体施政目标是创造“团结与繁荣的时代”;国民之党党首、大选后被尹任命为总统职务交接委员会委员长的安哲秀宣布，新政府五大施政纲领为“恢复公正、法治、民主价值”“发掘未来发展动力及创造未来工作岗位”“实现地区均衡发展”“可持续发展”以及“实现国民团结”，也主要集中于回应这两大课题。

2022年3月10日，尹锡悦胜选后举行记者会。

具体来看，预计尹锡悦政府国内政策的总体基调将延续保守势力一贯的亲市场、重增長的新自由主义思想，在此基础上推动民众福祉和社会公平。当务之急是制订新冠疫情紧急援助计划和疫情后经济恢复计划，帮助企业、特别是自营业者和小工商业者摆脱困境。

产业方面，尹锡悦提出打造以“融合产业”为核心的新产业生态系统，推动国内产业结构升级;扶持中型和中小企业，帮助其进入新产业生态;大力发展高科技产业，将韩国由“科技追赶国”打造为“科技领先国、发源国”。

能源与环境方面，宣布将制订“可行的”碳中和政策，承诺任内减少1/3化石燃料发电比例，大力发展核电，使韩国成为全球“核电最强国”，有效治理粉尘等空气污染。

贸易方面，提出积极制订相关政策，加强经济安全、维护全球供应链稳定;积极参与建立全球“引领第四次工业革命的关键行业（半导体/电池/环保/数字/信息通信技术等）技术联盟”;加强与主要国家的服务贸易谈判;支持扩大文化、金融、电子游戏等高附加值服务产品的海外需求，消除海外市场准入壁垒;在建立全球数字贸易秩序的过程中发挥主导作用。

房地产方面，宣布将削减房产税、放宽监管、大幅增加供给以平抑房价，承诺任内在全国至少新建250万套住房。

就业和社会方面，提出“持续创造良好工作岗位”;消除就业上的性别、年龄歧视，提升教育和考试的平等性，建立“青年有梦想、国民有公正”的社会;在女性生育全过程加强国家责任，缓解少子化、老龄化问题;实施根据产业需求随时调整的“量体裁衣式”就业政策;增加民间、市场主导的就业机会和社会服务岗位。

亲美反共、对朝强硬、倚重同盟关系、强调意识形态是韩国保守势力外交及安全思想的基础和“底色”。尹锡悦作为保守势力的最高代表，自然无法脱离这个基本路线。但是，随着近年来大国关系、东北亚局势和韩国自身利益诉求的深刻变革调整，以及韩国政策规划机制、权力运作体系、精英层战略思考能力的不断成熟，韩国外交的平衡性、稳健性、灵活性也逐渐提升，实用主义特点日益凸显。

总体来看，预计尹锡悦政府的对外政策将更倾向于加强对美国等西方国家的依托与合作，以较为强硬、对抗性和集团性的态度应对外部威胁和挑战;但应不至于彻底“选边站队”、打破韩国在大国间保持总体动态平衡的基本外交结构，将自己推向“新冷战”的最前沿。

与历届政府一样，尹锡悦政府仍将最重韩美关系。尹锡悦一直将加强韩美同盟作为其对外政策的战略基调，其外交安全首席顾问金圣翰多次表示“韩美同盟是韩国外交安全的中心轴”、在诸多外交关系中“韩美关系最优先”。大选前一个月，尹锡悦在美国《外交事务》杂志高调发表文章，提出“应与美国建立更深层、更全面的同盟关系”。当选当日上午，尹锡悦第一时间与拜登通话;次日会见美国驻韩代办，称“韩美相互承诺用鲜血守护彼此的安全”，两国“应基于血盟关系，全面深化经济、气候、卫生医疗、尖端技术等各领域合作”。韩美可能在印太、四国机制（QUAD）及全球供应链等问题上进一步走近。

在对朝关系方面，尹锡悦认为，文在寅政府“软弱屈从”的对朝政策已完全失败，并未阻止朝鲜挑衅和核导能力持续提升。他提出，新政府的对朝政策基调是“无核·繁荣的半岛”。综合其团队成员对外表述，该政策的具体内涵主要有四：一是确立坚决、真实的无核化目标，不能将之当作虚无的外交辞令。二是在敞开对话大门的同时，持续对朝进行制裁施压，“不能为了重启对话而先放宽制裁”。三是应尽快制订详细的、包括分阶段无核化措施和相应补偿措施的无核化路线图。四是深化韩美合作，压制朝鲜“不敢轻易挑衅”，同时加强本国军力建设、夯实美国延伸威慑，有效应对朝鲜的核导威胁。在此基础上，若朝鲜“做出无核化决断”，韩国将推进对朝经济援助和合作事业以及共同经济发展计划。该政策基本是此前李明博、朴槿惠两届保守政府对朝强硬政策的翻版，在当前形势下，大概率只能导致半岛双方关系的进一步紧张对立。

在韩日关系方面，竞选期间尹锡悦多次批判文在寅政府努力不足、导致韩日关系恶化并长期处于僵局。当选后，尹在获胜感言中提出将建立“面向未来的韩日关系”，并在与拜登通话后，第二个就与日本首相岸田文雄通话。双方商定尽快促成韩日首脑会谈，推动改善建交以来“降至冰点”的两国关系。客观来看，尽管尹与岸田均有相互走近之意，但在慰安妇、强征劳工和独岛（日本称竹岛）领土问题等始终未解的现实下，韩日关系短期内实现恢复发展恐非易事。

尹锡悦在竞选期间曾公开发出不承认“萨德”问题“三不”承诺（不追加部署“萨德”系统、不加入美国反导系统、不将韩美日安全合作发展为三方军事同盟）、将改变“屈辱的对华外交”等“出位”言论，引发各界对中韩关系前景的强烈担忧。尹格外重视韩美同盟、对华存在一定偏见，又有意迎合韩国国内日益上升的敌华民意，的确会给中韩关系带来较多的不确定性。但从另一个角度，全面地观察他的对华立场，会发现形势并非如此消极，中韩关系持稳并进一步发展仍有可为空间。越临近大选，尹锡悦团队对华调门越往回收，体现出其真实的政策轮廓总体上还是稳定、持重的。选前一周，金圣翰在接受保守媒体采访时明确表示，“韩美、韩中关系不是零和关系”，“韩美是同盟、韩中是伙伴”，新政府不希望“二选一”，将努力“在巩固韩美同盟的同时与中国友好相处”。当选后，尹锡悦首先与拜登通话，但在会见外国大使时，将中国放在了美国之前，有意展示出一定的平衡。在与邢海明大使的对话中，尹态度积极，高度评价两国经贸合作成果和建交30周年重大机遇，表示“坚信韩中关系将更上一层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