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视频实名举报后续追踪

许然

“此事为两人的感情恩怨，与原单位无关。目前已变成了无业游民。”近日，被一名女子多次网络视频实名举报的王兴利公开露面回应。

王兴利是中国交建一公局合枞高速公路项目的原总经济师、党总支副书记。今年2月，一个网名叫“婉婉”的女子手持身份证，拍摄了一条视频发布于网络。在视频中，她举报王兴利存在收受贿赂、瞒报安全生产责任事故、权色交易等问题。对此，中交一公局回应，已给予王兴利留党察看一年处分、政务撤职处理，王兴利已辞职。目前正在进一步核查王兴利的问题。

近两年来，从河南隆庆祥服饰公司总裁姜书敏举报郑州市委原常委、政法委书记于东辉，到刘银月举报前婆婆、中国农业发展银行太康支行员工夏雪华，通过手持身份证拍摄实名举报视频并在网络上发布的事件层出不穷。在北京大学廉政建设研究中心副主任庄德水看来，网络视频实名举报确实揭露了一些腐败问题，但其在合规性、程序性等方面，还存在一些空白。

多涉及经济问题、私德问题

从举报内容来看，多数被举报者被指涉及经济问题。这些问题，既包含被举报者自身的一些经济问题，比如个人收入明显高于法定收入，大额资金来路不明，或者收受贿赂、权钱交易等，也包含与举报人之间的经济纠纷，比如被举报人的一些违纪违法行为损害了举报人的利益。

在资金来路不明方面，去年12月，河南太康的刘银月实名举报夏雪华的内容中提到，“夏雪华常年吃空饷，家里有8套房产、9间商铺、4辆汽车，巨额财产来源不明。”在王兴利事件中，举报人也称王兴利“吃穿住用度全是高档，其开支和他的正当收入不符”。

在行贿受贿、权钱交易方面，此前在辽宁省盘山县原法官郭大伟实名举报省高院执行局局长王宏事件中，郭大伟列举出了王宏跑官、卖官、权钱交易的“罪状”，称王宏在盘锦市中院任院长期间，该市中院的副庭长、庭长，县、区基层院长都明码标价10万元、20万元、30万元。关某某、李某、赵某某等人与王宏存在利益交易。

在损害举报人利益方面，去年4月，姜書敏实名举报于东辉在担任郑州中院院长期间，向该公司索贿数千万元，实收近500万元。

除了涉及经济问题外，多数被举报者还被指违反中央八项规定精神。去年底，王时敏在网络上实名举报浙江宁波市交通房地产有限公司原总经理许忠勇存在公车私用、公款旅游等问题。郭大伟举报称，王宏也存在类似问题。王宏在2013年任盘锦市中院院长后，连续三年以法官休假疗养为名去河北秦皇岛、北戴河公款旅游度假。

私德问题也是多数举报人的举报内容之一。比如，王时敏就在举报材料中称，许忠勇生活腐化堕落，大搞权色交易，与20多名女性有不正当关系。网友“婉婉”称王兴利大搞钱色交易，有多部手机，同时与多名女性交往。

个别被举报人还涉及家庭暴力行为。今年1月，安徽滁州的女子王颖在网上实名举报称，其丈夫乔某良是安徽滁州市公安局琅琊分局在编民警，曾多次故意伤害她，造成她右手中指、无名指肌腱断裂。去年11月，网名为“依诺文涛”的女子手持身份证，在网上实名举报称，被其前夫、开封市交警支队副支队长张文涛多次家暴。“他说打我打得太轻，应该把我打死。”

“大多数的举报内容是否真实还需进一步核实。我不主张这种通过现身说法来举报家人的行为。把自己的家庭矛盾曝光给社会公众，跟中国的传统伦理道德规范相违背。”在庄德水看来，举报者的初衷各异，但都想利用网络舆情形成威慑力，存在举报的内容良莠不齐的情况。“在这种情况下，不明真相群体容易受网络举报的影响，以致影响了后续对检举控告的查处。”

反应快速的官方

截至今年3月，针对上述提到的网络实名举报事件，官方均作出了回应。在这些回应中，多数单位表示已经展开调查，个别单位已有明确的处理结果。

从被举报到被处理，时间最短的是于东辉和王宏。在姜书敏举报于东辉的次日，河南省委政法委会同省纪委监委等单位展开核查。次月，官方宣布于东辉涉嫌严重违纪违法被查。被郭大伟实名举报后的一个多月，王宏主动投案。

上述两人皆为政法系统干部。据官方披露，于东辉曾习惯于“吃了原告吃被告”，多年来群众反复举报，却一直“查不实、告不倒”。借着全国第一批政法队伍教育整顿中央第九督导组进驻河南这一契机，河南省委对于东辉的举报线索查深查实。最终，于东辉以受贿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四年。而王宏在两次职务调整的公示期间均被实名举报，举报的问题集中在其盘锦市工作期间。迫于外界压力，王宏选择了主动投案。

相比之下，一些国企人员在被举报后，多受到党纪政务处分、组织处理。许忠勇被给予了党内警告处分并退回相关公款旅游费用。对于举报人所反映的许忠勇的新情况，宁波市交通房地产有限公司党委称正在调查核实。

在刘银月举报夏雪华“吃空饷”后不久，中国农业发展银行河南省分行回应，经周口市分行纪委核查，未发现夏雪华有涉嫌职务违法犯罪问题。夏雪华并非常年不上班“吃空饷”，只是请假天数较多，有旷工、迟到、早退等现象。对此，该分行在此前已给予了夏雪华党内严重警告处分，并扣发绩效工资。

在外界看来，尽管银行回应举报的速度较快，但内容却含糊不清。比如夏雪华的请假天数较多，究竟是多少天？旷工、迟到等问题是否经常发生？从该银行公开的通报来看，对夏雪华的调查缺乏有说服力的证据。

有关业内人士认为，一些国企内部“一把手”权力集中，纪检机关的监督力量较弱，监督权限较小，导致其在处理此类实名举报时往往难以“逗硬”。

相较国企人员，纪检机关对公职人员涉案线索的处理更加规范化。在廊坊市审计局公务员李勃良被举报行贿后，该市纪委称已通过网络舆情监测到此事，正在核实相关线索。

某地纪委监委信访部门工作人员告诉记者，纪检机关受理实名举报线索，一般要看主责单位的线索移交情况。信访件在移交给纪委后，如果信访部门确定为受理范围，就会转交给相关承办科室，承办科室会在第一时间告知举报人信访件已受理，然后对线索进行初核。

“线索初核阶段是涉密的，之后是否进行立案调查，要根据线索的查实情况。所以从举报到初核，再到立案调查，要根据相关程序依法依规进行，往往不会很快有处理结果。”上述信访部门工作人员表示。

既需规范，也需赋权

在一些专家看来，网络实名举报目前确实成为了一种比较有效的反腐模式。由于借助了网络的力量，相关部门在此过程中的反应也较迅速。但同时，网络实名举报的背后也存在一些问题。

首都经济贸易大学法学院讲师刘传稿表示，法定意义上的网络检举指的是，检举人以实名的方式向国家机关的网络受理平台进行检举，并非一些举报人举着自己的身份证，把举报内容以视频、图文等形式发布在自媒体上的举报形式。

某地纪委监委信访室工作人员认为，上述这种网络发文或发视频的举报方式，并不优于把举报内容发在网络信访专区。“因为相关部门一旦没有及时看到这个网络舆情，那么被举报人可能会有更多的时间来隐匿证据。而举报人将自己完全曝光在网络中，不排除会受到被举报人威胁或恐吓的可能性。”

“总体来看，网络实名举报还是处于一种无序状态。这种举报形式看似热闹，但网络所指的问题并非结论，所引发的网络舆论更不能达到审判效应，最终还得通过纪检监察机关调查后才能立案。”庄德水表示，网络实名举报应用法律法规来规范和保障。

面对网络反腐的民意期待，此前国内多家权威媒体网站推出了网络举报监督专区，鼓励网友进行线上信访，中央纪委国家监委也在部署推广全国纪检监察系统检举举报平台。此外一些地方在规范和保障“自下而上”的监督渠道上也有新的举措。

比如，此前广州市结合实名举报工作特点，制定出台《广州市纪委监委机关进一步加强实名举报工作方案》，通过加强实名举报受理、建立保护奖励机制等方式，鼓励群众进行实名检举。吉林省集安市建立受理处置绿色通道，优先处置答复实名举报。

规范网络举报渠道有助于解决“信息不对称”的问题，但百姓和官员之间还存在“权力不对称”的问题。北京大学中国政治学研究中心教授何增科认为，相比官员，群众手中的“反腐权力”较弱，因此网络实名举报还应赋予群众更多的问责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