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玉平
我敢说:从这一小块椭圆形的,大约不到0.5平方米的梦一般的小冰臼中,有一条河流,刚刚不翼而飞。
——莫非听到了我们在山下的脚步声,听到了我们攀岩中踩翻石尖锐的声响。
我敢说:这一块块折叠得像我们的夏凉被子般,片石下面,有万古的寂静,写满的暴风骤雨。
闪电雷霆和山下一条河流不忍心再流淌,而在中途决定突然凝固。
漫过了古人类的漫过了我们的此时此刻,无法推测,或无法想象——
而我听到的回答:是烈焰般的盛情。
这些用太阳的鲜血喂养并呼吸,却貌似十分脆弱的,耀眼的小生命,它们的确没有花园中那百花齐放的花那么婀娜多姿,那么芳香醉人。
而它们,紧紧勾住这冰川时代的悬崖峭壁上生存的缝隙,或从山石的生死险境中,获得细小柔弱的摇曳。就这小小的不间断的轻轻摇动,真的让人惊心动魄,惊叹不已并为之折服!
这些用一截小命,终生美化或装饰废墟般的悬崖峭壁的,历尽磨难而死或死不绝的物种,这些极度危险的旷世之美!
在马拉嘎山,或许生存了比那些命硬的花岗岩还要长的精灵,让我们面对卑微的小生命,在这悲凉、孤独的旷野的生存中,感叹万千,浮想联翩。
谁也叫不出或叫不全它们的名字,就像我们早已隐居远处大兴安岭的群山中,额尔古纳河岸饱经风霜,历尽艰难的,消失在冰川遗迹里的无数山民。是岩石缝隙中隐藏的雪花。
前世今生,是野玫瑰不知何时幻化成的永久的爱的力量。它们拥有的一缕缕淡淡的清香,在我们的梦中,以花粉颗粒的形式,飞散于苍茫的人世间,转瞬,又化作会飞的花朵的魂,飞散于我们的视线之外——
它们生来没有挑剔,在一块冰石上,在两块冰臼的缝隙间,把根扎进积雪的冰层深处,在清晨挖掘出清脆的鸟鸣,正在用斑斓的火焰,融化马拉嘎山亿万年的,苍凉。
原本垂挂于悬崖与峭壁间的小寺,不知何时如同被一股穿堂风,吹落悬挂在墙壁上的一顶旧马拉嘎,变成了散落在慈悲的心灵坡度上的,砖头和瓦块。
在那凹陷的冰川遗迹的寂静里,无尽苍茫的时间更加幽深,更加深不可测。
无形之手,在黑暗的冰川遗迹中,正在掏取光阴的碎片。
那些接受外力撞击而满山坡碎裂的杂石,顺着越来越危险的陡坡,带着温热的祈祷,还在缓慢走向山坡下……自古或当下,爬到山顶上的人,没有一个停留在高处。
风景虽美好,却常常在你腳下枯去。
拯救世间美好,只能再搭建自己许愿的山顶。
一只香炉,依旧还在遗迹中的一块岩石旁闪烁金光,那是光阴在发光,发凉。
据此可以断定:慈悲是有光芒的。
爱,碎去是有声有色的。
那些在灰烬、鸟粪上长出的植物更加翠绿。
经过风雨的人生,解读了冰雪的冷漠,和山上的苍翠。
小寺虽已空,马拉嘎山的冰川虽已变成了沾满鸟粪灰白的寂静,但祈祷已幻化成了山顶上,空茫的苍穹,和浮动的云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