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国慧
(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 江苏 南京 210097)
吴慰祖校订的《四库采进书目》(以下简称“《采进书目》”)较之商务印书馆1921年排印的涵秋阁抄本《各省进呈书目》(以下简称“《进呈书目》”),新增了《武英殿书目》《江苏采辑遗书目录》(以下简称“《苏录》”)及《浙江采集遗书总录》等内容,并对后二种作了简化处理,只收录书名、作者、版本等内容,辑录为《江苏采辑遗书目录简目》(以下简称“《苏录简目》”)、《浙江采集遗书总录简目》。吴氏在书前解题中言:“今辑《简目》,于其阙文讹字,量为校正,藉便浏览。又《总目》原阙,为之补列,兼录原序,俾明原委云尔。”1吴慰祖校订:《四库采进书目》,商务印书馆1960年版,第204页。按:吴氏此言所称《总目》者为《苏录》。具体说来,主要做了两方面工作:其一是纠谬补缺。吴氏多借《四库全书总目》(以下简称“《总目》”)校正《苏录》中的缺字、讹误,补足某些书目原缺的卷数、著者,还统计各类书目数量。如补全《读易辨疑》卷数、《考信录》作者官职等。其二是调整、完善体例。《苏录简目》辑录提要内容时,不仅统一以书名、卷数、作者(亦有朝代、官名)、版本的顺序排列,还将部分作者的字号调整为籍贯,将“国朝”全部以“清”替代,以统一体例。如《玉堂嘉话》原为“秋涧王恽著”2《四库采进书目》中“嘉”误作“佳”字。,改为“东平王恽著”。
吴慰祖先生的校补工作为后来学者提供了许多便利,此书至今仍为治四库学之必备工具书,但时代所限,其中仍有一些疏漏。首先,收书仍有遗漏,不仅脱漏集部专集类《筠溪集》一书,还遗漏多部书籍的版本、卷数信息。其次,对括注的使用并未完全遵循所订凡例。吴氏“为便于分别原文与新补的界限,凡新补的字,就以方括弧〔〕为记号”1商务印书馆编辑部:《出版说明》,吴慰祖校订:《四库采进书目》,商务印书馆1960年版,第2页。,但在实际操作中,偶尔会出现两种情况,一是未对增补内容施加括号,二是对《苏录》中原有的版本信息进行括注,此举易致读者混淆。如《留书》本无卷数,吴氏据《总目》增补“六卷”后未加括号。再者,此书存在的不少错误,既有承袭自《苏录》底本的舛误,也有校订过程中新产生的讹误。今择十九则,一一订正,冀便于使用者参考。
《苏录》云:“《周易时论》,明湖广巡抚桐城方孔炤著。按:此书荟萃诸家作《图象几表》八卷,注《上》《下经》《系辞》《说》《序》《杂卦》十五卷,共二十三卷。刊本。”3按:《苏录》主要版本有国家图书馆藏姚觐元本、浙江图书馆藏黄钤本、上海图书馆藏张国淦本、南京图书馆藏本等,诸版本间略有差异,以下随文标注。因《四库采进书目》所据,为便于行文,今用“《苏录》”为国家图书馆藏姚觐元抄本,以下皆同。
按:“二十二卷”,当作“二十三卷”。《四库馆进呈书籍底簿》(以下简称“《底簿》”)、《进呈书目》之《江苏省第一次书目》著录“《周易时论》,八本”,当即《苏录》著录者。此书与刊本《总目》所著《周易时论合编》实为一书。殿本《总目》著录此书“二十三卷”,浙本《总目》则作“二十二卷”。核《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影印清顺治十七年(1660)白华堂刻本《周易时论合编》,内有《图像几表》八卷、《上经》四卷、《下经》四卷、《上系》二卷、《下系》二卷,《说卦》《序卦》《杂卦》各一卷,计二十三卷4方孔炤:《周易时论合编》,《四库全书存目丛书》经部第二十一册,齐鲁书社1997年版,第138页。,与《总目》提要云“所著凡《图象几表》八卷、《上》《下经》《系辞》《说卦》《序卦》《杂卦》十五卷。……是编刊于顺治庚子”5永瑢等撰:《四库全书总目》,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64页。相合。故浙本《总目》作“二十二卷”不确,吴氏因袭而误。另,“刊本”不当加括号,吴氏括号意为新补内容,而此“刊本”为《苏录》本有之注。类似情况较多,以下皆同。
《苏录》云:“《易象正》,明少詹事漳浦黄道周著。按:此书以《易》理在卦象,因于卦象之后,各加论说,卷初、卷终备列先后诸图,共十四卷。”
按:“十六卷”,当作“十四卷”。《底簿》《进呈书目》之《江苏省第一次书目》均作“《易象正》,九本”,即《苏录》著录本。吴氏承《总目》“《周象正》十六卷”著录,与《苏录》“十四卷”不合。国家图书馆藏清康熙三十二年(1693)《易象正》刻本,核此本有卷初上、下,卷一至卷十二,及卷终上、下,由此推测《苏录》以卷初为一卷,卷终为一卷,计十四卷,而《总目》以卷初上、下为二卷,卷终上、下为二卷,计十六卷。清周中孚《郑堂读书记》亦言《总目》“盖以卷初上、下卷,卷终上、下为二卷也”7周中孚撰:《郑堂读书记》补逸卷二,中华书局1993年版,第367页。。吴氏所述即缘自《总目》,此为原文,不当改。
张本《苏录》云:“此书专就蔡《传》内片言只字所当寻绎者,旁搜而备录之,斯于通其义而止。传本六卷,今以上、中、下为别,悉依原本次第,共十一卷。”1按:浙江图书馆藏黄烈抄本与姚本《苏录》均作:“此书就蔡传片言只字所当寻绎者,旁搜而备录之,斯通其义上传。本六卷,今以上、中、下为别,悉依原本,共十一卷。”其中“期通其义上传”有误,今采用上海图书馆藏张国淦本提要。
按:“六卷”,当作“十一卷”。《底簿》《进呈书目》之《江苏省第一次书目》著录“《书传旁通》,四本”,即《苏录》著录本。《总目》卷十二书类有“《书蔡传旁通》六卷”2永瑢等撰:《四库全书总目》,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97页。,即《书传旁通》。检国家图书馆藏清抄本《书蔡传旁通》,共六卷,其中卷一、卷四分上、中、下,卷六分上、下,总计十一卷,《苏录》所载本同此,故言“共十一卷”。则是书应题“《书传旁通》十一卷”,吴氏据《总目》著录卷数不妥。
《苏录》云:“《诗名疏疏》,明常熟冯复京著。”
按:“冯应京”为“冯复京”之误。《底簿》《进呈书目》之《江苏省第一次书目》记载“《诗名物疏》,十本”,即《苏录》著录本。《采进书目》之《江苏省第一次书目》与《总目》均著录作者为冯应京。《总目》题书名为“《六家诗名物疏》”4永瑢等撰:《四库全书总目》,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129页。,题作者冯应京。袁强《〈四库全书〉诗类提要辨证》一文考证,据冯复京生卒年月及其精于《诗经》名物之学推论此书作者为冯复京,非冯应京5袁强:《〈四库全书〉诗类提要辨证》,南京师范大学2018年硕士学位论文。。检国图藏明万历年间《诗名物疏》刻本,前有焦纮序,言作者为“海虞冯君复京”,凡例末署“海虞后学冯复京识”,知是书撰人为冯复京,与《苏录》所述相合。吴慰祖改为“冯应京”,实沿《总目》之误。
《苏录》云:“《诗经遵义》,国朝上海黄元吉著。按:此书敬遵《御纂诗义折衷》之训,阐明取舍毛、郑、朱三家之义,共二十卷。抄本。”
按:书名“诗经通义”为“诗经遵义”之误。《底簿》《进呈书目》之《江苏省第二次书目》均著录“《诗经遵义》,十六本”,即《苏录》著录本。《上海县志》卷二十一《人物传》“黄烈”条云:“子元吉,字廷翰,廪生,克世其学,有《诗经遵义》二十卷。”7应宝时等修,俞樾等纂:同治《上海县志》卷二十一,《中国方志丛书》,台湾成文出版社1975年版,第1632页。复旦大学图书馆藏有《诗经遵义》稿本,残存十八卷,卷端下题“上海县学生员臣黄元吉敬释”。故吴慰祖著录有误。至于《诗经通义》一书,《底簿》《进呈书目》之《江苏省第一次书目》著录“《诗经通义》,四本”,即《苏录》另著之《诗经通义》,提要云:“《诗经通义》,国朝吴江朱鹤龄著。按:此书宗《序》立说,多援朱子初说,以补《集传》,共十二卷。”可知,此书乃朱鹤龄所撰,与黄元吉书无涉。又《采进书目》之《江苏省第二次书目》著录“《诗经通义》,十六本”,并于后括注“十二卷,清朱鹤龄著,案:通义原作遵义”,当是吴氏混淆二书,亦应改正。
《苏录》云:“《春秋纪事》,国朝曲江令金华李凤雏著。按:此书纪春秋时事,仿《史纪》例,为《本纪》《世家》《列传》,共五十一卷。”
按:是书书名、卷数均误。《底簿》《进呈书目》之《江苏省第一次书目》著录“《春秋纪传》,八本”,即《苏录》著录本。检《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影印中央民族大学图书馆藏清康熙四十五年(1706)刻本《春秋纪传》,正文前有“春秋纪传条例”,且有李凤雏自序云:“因仿《史记》例,为《周本纪》一卷,列国《世家》十三卷,王朝及列国大夫《列传》三十七卷,《条例》一卷,又采史为《世系图》一卷,凡五十三卷。”1李凤雏:《春秋纪传》,《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史部第四十一册,齐鲁书社1996年版,第8页。可知此书书名为《春秋纪传》,《苏录》记载有误,吴氏承之未改。而卷数,盖《苏录》未将《条例》《世系图》计入其中,故为五十一卷,《总目》同。此处吴氏脱漏“五”字。
《苏录》云:“《留书》,明临川举人章世纯著。按:此书取《学》《庸》《论》《孟》,摘句论辨,分《内集》《散集》,共二册。刊本。”
按:是书卷数有误。《底簿》《进呈书目》之《江苏省第一次书目》著录“《留书》,二本”,即《苏录》著录本。《明史·艺文志》著录章世纯撰有“《留书》十卷”3张廷玉等撰:《明史》卷九十八,中华书局1974年版,第2429页。,含《四书留书》六卷、《留书别集》(即《内集》《散集》)二卷、《己未留》二卷,又名《章子留书》。此书拆分为馆臣所为,《四书留书》应抄,馀入存目,《总目》承馆臣拆分著录。然《总目》标注三书的底本来源并不一致,《四书留书》及《留书别集》著录为江苏进呈,而《己未留》却著录为浙江巡抚采进本。《苏录》提要言“此书取《学》《庸》《论》《孟》,摘句论辨”,此乃《四书留书》大意与体例,而“分《内集》《散集》”则是对《留书别集》二卷的描述,可知江苏巡抚采进本缺《己未留》二卷,实八卷,而《总目》据别本著录。可见,吴氏据《总目》“《四书留书》六卷”而误标“六卷”,应括注“八卷”。
《苏录》云:“《改正五音篇》,元昌黎韩道昭著。按:此书改并《玉篇》,归于五音,以字分属三十六字母,共十五卷。刊本。”
按:书名“改并五音集韵”,当作“改正五音篇”。据理凌云《四库“训诂、韵书类”提要考论》一文指出,《改正五音篇》为韩道昭续成其父韩孝彦改并《玉篇》的一部著作,亦名《改并五音类聚四声篇》《五音类聚》或《四声篇海》,《总目》即以《四声篇海》为名收入类书类之属存目中,并以韩孝彦为其书撰人,《苏录》所收即为此书5理凌云:《四库“训诂、韵书类”提要考论》,南京师范大学2022年硕士学位论文。。至于《改并五音集韵》,此书乃道昭以《广韵》《集韵》为蓝本重编改并荆璞《五音集韵》之作,《总目》以《五音集韵》为名收入小学类存目中,《采进书目》之《浙江省第六次呈送书目》及《安徽省呈送书目》著录为“改并五音集韵”。吴慰祖混淆二书以致误改书名,应当订正。
《苏录》云:“此书以明经必先解字,解字必先《说文》,因本之为疏解,总其部有六,每部又各分类,共一百八十卷。”
按:是书卷数恐误。诸史乘著录赵书卷数略有出入,黄虞稷《千顷堂书目》作:“《说文长笺》七十二卷、《凡例》一卷、《六书长笺》十三卷、《解题》一卷、《说文表》一卷、《四声表》一卷、《五声表》一卷、《四声等子刊定》一卷、《子母原》一卷、《帚谈》八卷、《悉昙经传》二卷。”1黄虞稷撰,瞿凤起、潘景郑整理:《千顷堂书目》,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第98页。按,也有其他版本的《千顷堂书目》作“《说文长笺》一百卷”,张超远在其硕士论文《赵宧光〈说文长笺〉字义说解研究》中指出一百卷本当是后人校勘过的,不是原貌。参见张超远:《赵宧光〈说文长笺〉字义说解研究》,苏州大学2017年硕士学位论文。《明史·艺文志》亦作:“《说文长笺》七十二卷,《六书长笺》十三卷。”2张廷玉等撰:《明史》卷九十六志,中华书局1974年版,第2374页。《传是楼书目》载此书为“一百卷,三十二本”3徐乾学:《传是楼书目》,清道光八年(1828)味经书屋钞本。。《翁方纲纂四库提要稿》(以下简称“翁稿”)著录为“一百卷”4翁方纲纂,吴格整理:《翁方纲纂四库提要稿》,上海科学技术文献出版社2005年版,第132页。,后至《总目》入存目,作“一百四卷”5永瑢等撰:《四库全书总目》,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377页。,后说多从之。《说文长笺》卷数之异,或可从传世本的实际内容及其著录中探查原由。据杨薇、张志云《中国传统语言文献学》,知此书有“明万历三十四年刊本,明万历四十六年刊本,明崇祯四年赵灵均小宛堂刊本,崇祯六年赵灵均小宛堂刊本,崇祯六年徐氏介石居刊本”6杨薇、张志云:《中国传统语言文献学》,崇文书局2006年版,第267页。。《中国古籍总目》所著“明崇祯四年小宛堂刻清康熙四十三年新安程稰广陵玉禾堂补修本”7中国古籍总目编纂委员会编:《中国古籍总目》经部第二册,中华书局、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第1007页。,据张超远考证此本与崇祯四年(1631)刻本“所用版片并无不同,只是增加了《与吴元满书》和尤侗序、钱谦益序等少许内容”8张超远:《赵宧光〈说文长笺〉字义说解研究》,苏州大学2017年硕士学位论文。。以上版本中,万历年间刊本、徐氏介石居刊本均已不传,崇祯四年、六年刊本则各大图书馆有藏。其中国家图书馆、首都图书馆同藏崇祯四年(1631)小宛堂刊本9《四库全书存目丛书》中的《说文长笺》影印自首都图书馆藏崇祯四年(1631)小宛堂刊本。,前者共三十一册,后者共四十册,核对二本,内容一致,仅卷前《长笺总目》《解题》等编排顺序不同,疑是装订不一所致。崇祯六年刊本比之四年刊本则多钱谦益、曹学俭等序文,然二者行款、字体、版式皆同,疑前者为后者之重印本。
《千顷堂书目》著“《六书长笺》十三卷”之本,今未见,疑其时所用《说文长笺》《六书长笺》与传世诸本均不同,故有“七十二卷”之说,《明史·艺文志》因袭之。《苏录》提要与其所言之“一百八十卷”,盖由赵氏《长笺解题引》而来:“《长笺解题》者,赵氏自书之疏释也。经生明经,必先解字,解字必先《说文》,《说文》之学湮废久,而士子鲜通厥义。余是以坿丽《长笺》为之纲,囊括总别为之纪,积其轴一百又八十。”10赵宧光:《〈长笺〉解题引》,《说文长笺》,《四库全书存目丛书》第一九五册,齐鲁书社1997年版,第96页。又《长笺解题·六部总释》有云:“总其部六,曰本部,曰述部,曰作部,曰体部,曰用部,曰末部,……总其类五十有八,总其轴一百有八十。”可知赵氏著《长笺》本有六部,总卷数有一百八十。然据其子赵均在其书后叙云:“述、作、体、用等部,则详之解题条目行于世矣。诸书尚在家塾,未能俱事梨枣,姑再以俟之岁月纭。”11赵宧光:《说文长笺》,《四库全书存目丛书》第一九五册,齐鲁书社1997年版,第8页。似未全部刊刻。核之传世诸本,仅存本部《说文长笺》与卷前《子母原》《说文表》等篇,作、用等五部均无。杨、张二人推测此或因赵书已成,只是限于条件未能全部刊刻,又或是“六部”乃赵氏的写作纲要与计划,生前尚未告竣。故《苏录》仅据赵氏《解题》“积其轴一百又八十”记录卷数,未核原书体例,实属失察。则上述所言《说文长笺》者实有二义:一是涵盖“六部”之《说文长笺》,有《六书长笺》《解题》《子母原》《说文表》等附于其中,实为赵氏著作总称;二是仅指“本部”之《说文长笺》一百卷。
翁稿言此书“一百卷”,疑仅据“本部”之《说文长笺》一百卷立论,未将书前《卷首》之《子母原》《说文表》等囊入其中,检翁稿赵书提要下另有《子母原》《说文表》两篇提要,是其证。《传是楼书目》虽未曾记载《说文长笺》版本,然据翁稿或可推测徐乾学亦取本部《说文长笺》一百卷立论。至于《总目》著录“一百四卷”,提要云:“是书前列《解题》一卷,载其平生所著字学之书七十馀种。其虚实存佚,皆不可考。次列《凡例》一卷。次列《说文》原《序》、宋初官牒,附以自撰《通误释文》及徐锴《部叙》二篇。合为《卷首上》。次列其少时所撰《子母原》一篇,泛论字学大意。又取《说文》五百四十部原目窜乱易置,区分门类,撰《说文表》一篇。合为《卷首下》。”1永瑢等撰:《四库全书总目》,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377页。可知馆臣合书前《解题》《凡例》《卷首上》《卷首下》四卷与《说文长笺》一百卷为“一百四卷”,从而造成卷数差异。吴慰祖不依《苏录》《总目》等书著录,而另作“一百十二卷”,或与《说文长笺总目》所称“本部一百十二卷(首二卷坿)”有关,此条目下列有“说文部目一卷,说文长笺一百卷”。《采进书目》著录此书三部:一是《江苏省第一次书目》著录一百四卷,三十二本,《底簿》之《江苏省第一次书目》同著录三十二本,颇疑江苏进呈本与《传是楼书目》所用底本相同。二是《浙江省第四次鲍士恭呈送书目》著录一百卷,二十四本。三是《湖南省呈送书目》著录一百卷,三十本。按:各省进呈本虽册数不同,然将此书计成一百卷或为时人共识。据此,《说文长笺》卷数取“一百卷”或《总目》之“一百四卷”似更为妥帖。
另,《总目》标注此书为“安徽巡抚采进本”,核《底簿》《进呈书目》之《安徽省呈送书目》均未著录,不知馆臣所据为何。
《苏录》云:“《汉隶字源》,宋携李娄机辑。按:此书详隶书之源,博考汉碑,间及魏晋,得三百有九。以《碑目》叙次于前,依音韵分载于后。凡载一字,必历正其体,而溯其原于某碑,共二卷。”
按:“五卷”,当作“六卷”。《底簿》《进呈书目》之《江苏省第一次书目》著录此书“六本”,即《苏录》著录本。《直斋书录解题》《法书考》《文献通考》《宋史·艺文志》均著录《汉隶字源》为“六卷”3陈振孙撰,徐小蛮、顾美华点校:《直斋书录解题》,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第94页。盛熙明撰:《法书考》卷一,四部丛刊续编景钞本。马端临著,上海师范大学古籍研究所、华东师范大学古籍研究所点校:《文献通考》卷一九〇,中华书局2011年版,第5542页。脱脱等修:《宋史》卷二百二,中华书局1977年版,第5078页。,《总目》同。检国图藏明汲古阁影印宋刻本《汉隶字源》,共六册,卷前有洪迈所作《汉隶字源序》,谓“汉隶字源六帙”,可知此书当为六卷。《四库采进书目》著录此书五部:《江苏省第一次书目》《两淮商人马裕家呈送书目》《浙江省第四次孙仰曾家呈送书目》载此书为“六卷,六本”,《都察院副都御使黄交出书目》则著“六卷,三本”,《武英殿第一次书目》著“六卷,二本”。《苏录》《苏录简目》作“二卷”“五卷”,均误。张本《苏录》作“六卷”,所改甚是。
《苏录》云:“《六书通溯原》,国子监司业兖州杨桓辑。按:此书首二卷辨文,下十一卷辨声,共十□卷。刊本。”浙江图书馆藏黄钤本《苏录》(以下简称“黄本《苏录》”)云:“《六书统溯原》,明国子监司业兖州杨恒辑。按:此书首二卷辨文,下十一卷辨声,共十二卷。刊本。”
按:书名“六书溯原”,当作“六书统溯原”。是书书名,殿本《总目》作“六书统溯原”,浙本《总目》作“六书溯原”,《底簿》作“六书统溯原”,《进呈书目》作“六书统溯源”。检国图藏江浙行省儒学元至大元年(1308)刻本,共六册十三卷,卷前有“六书统溯原序”,知其书应名《六书统溯原》。殿本《总目》不误,吴氏承袭浙本《总目》脱“统”字。又刊本《总目》标注底本来源为“江苏巡抚采进本”,十二卷,提要云:“卷一以会意起,仅一十一字,次指事,仅十四字。合转注为两卷。其卷三至卷十二皆谐声字。”2永瑢等撰:《四库全书总目》,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372页。与《苏录》所言“首二卷辨文,下十一卷辨声”不合。检国图藏元刻本,卷一至卷二为会意、指事、转注,卷三至卷十三谐声,共十三卷。故《总目》《苏录》著录之卷数均误,吴慰祖改作“十三卷”,是也,但应加括注。另,遗漏“刊本”。
《苏录》史部著录:“《词林海错》,明嘉靖举人夏树芳著。按:此书因世沿习,字多舛误,循流而不溯其源,故搜采而疏明之,共□卷。”
按:“十二卷”,当括注作“十六卷”。此书未见于江苏省两次进呈书目,《总目》亦未著录。《千顷堂书目》《明史·艺文志》均著此书十六卷4黄虞稷撰,瞿凤起、潘景郑整理:《千顷堂书目》卷十五,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第399页。张廷玉等撰:《明史》卷九十八,中华书局1974年版,第2450页。。检天津图书馆藏明万历四十年(1618)刻本《词林海错》,共八册十六卷。吴氏补作“十二卷”有误。另,《苏录》于子部再次著录此书为“明夏树芳著。按:此书辑说部中隽语。共十六卷”。吴慰祖承之作“《词林海错》十六卷,明江阴夏树芳著”5吴慰祖校订:《四库采进书目》,商务印书馆1960年版,第211页。,不误。
《苏录》云:“《字举正本》,国朝长平李京辑。”
按:“李忠”,《总目》作“李京”7永瑢等撰:《四库全书总目》,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381页。,是。检内阁文库藏清康熙八年(1669)《字学正本》五卷,其凡例后有“晋长平李京元伯谨识”九字,知此书作者实为“李京”,《苏录简目》误。
《苏录》云:“《老学庵笔记》,宋宝章阁待制山阴陆游著。按:此书杂记宋事,间及论诗之语,共十卷。刊本。”
按:吴慰祖于《老学庵笔记》后增加《续笔记》二卷,应括注。《采进书目》之《江苏省第一次书目》著录“《老学庵笔记》,一本”,吴氏括注“十卷、《续笔记》二卷”,误。《总目》题名“《老学庵笔记》十卷、《续笔记》二卷”1永瑢等撰:《四库全书总目》,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1046页。,并标注底本来源为江苏巡抚采进本。查《底簿》《进呈书目》之《江苏省第一次书目》,确有“《老学庵笔记》,一本”,可知馆臣所用之本应系江苏进呈,但以上二书均未提及《续笔记》二卷。检文渊阁本《四库全书》,未抄录《续笔记》,知《总目》有目无文。又查《四库全书》本所用底本乃毛晋《津逮秘书》本,《老学庵笔记》十卷即收入毛书第十集中,亦无《续笔记》二卷。另,据王永波《〈老学庵笔记〉版本小考》一文所述,“《续笔记》二卷在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马端临《文献通考》以及《宋史·艺文志》中均无著录,也未与《老学庵笔记》一起刊刻,可以确定为后人伪作”2王永波:《〈老学庵笔记〉版本小考》,《古典文学知识》2016年第三期,第63~69页。。由此,四库底本无《续笔记》二卷,馆臣妄增,吴氏误承之。
《苏录》云:“《阅史约书》,明淮南王光鲁著。”
按:是书书名有误。《苏录》《总目》皆题此书为“阅史约书”,《底簿》《进呈书目》之《江苏省第一次书目》同,光鲁序亦以“阅史约书”名之,吴氏作“阅史约言”者当为讹误。
《苏录》云:“《史纬》,缺。按:此书自《官宗》《遴傅》,以及《实塞》《均赋》,计二十篇。类皆征引历朝,以匡明季之失,共一册。刊本。”
按:书名“史纬”,当作“世纬”。是书,《苏录》未著作者、卷数,吴慰祖以《四库存目》(即《总目》卷六五存目)所载清陈允锡《史纬》一书有三百三十卷当之,此书仅有一册,疑非其书。按:吴所疑有据。考《底簿》《进呈书目》之《江苏省第一次书目》,江苏确进呈过《史纬》,然均著录册数为“一百本”,与《苏录》所云“一册”显然有别。其次,《总目》提要言允锡所撰《史纬》“盖仿吕祖谦《十七史详节》之意”5永瑢等撰:《四库全书总目》,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582页。,又卷帙浩繁,与《苏录》提要相差甚大。
查《总目》卷九十三子部儒家类有明袁袠《世纬》一卷,提要云:“是书凡二十篇,曰《官宗》,曰《遴傅》,……曰《实塞》,曰《均赋》,……观于明季,袠可谓见微知著矣。”6永瑢等撰:《四库全书总目》,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794页。与《苏录》提要相比勘,二者所言系一书。《总目》标注此书来源为“江苏巡抚采进本”,核《底簿》《进呈书目》之《江苏省第二次书目》,确有“《世纬》,一本”,与《苏录》提要“一册”相合,知为一书。又查文渊阁本《四库全书》,《世纬》确有二十篇,为《官宗》《遴傅》等,其书序文言“我欲观唐宋之事,舍陆苏何适矣。夫欲考往而知来者,恶可无空言哉,是《世纬》之所由作也”,与《苏录》所言“皆征引历朝,以匡明季之失”相合,故此书书名实为《世纬》,非《史纬》,《苏录》此处当为音讹,吴氏承之亦误。另,张本《苏录》已改作《世纬》,所改甚是。此外,本书作者《总目》作明袁袠撰,是也。明文徵明《甫田集·广西提学佥事袁君墓志铭》云:“吾友袁君永之,……君讳袠。”又云:“观《世纬》所著,皆凿凿乎经世之论。”1文徵明著,陆晓冬点校:《甫田集》卷三十三,西泠印社出版社2012年版,第504页。是其证。
《苏录》云:“《廉吏传》,明武林黄汝亨著。按:此书辑公孙侨至王守仁等轶事,凡七卷,附《隐逸》一卷,共八卷。刊本。”
按:“附《隐逸》一卷”,当为误增。是书,《底簿》《进呈书目》之《江苏省第一次书目》作“《廉吏传》五本”,应为《苏录》著录本。检黄本《苏录》云:“《廉吏传》,明武林黄汝亨著。按:此书辑古今廉吏,自列国至宋元,凡三百有九人,不分卷。《事务内篇》,明礼部尚书武进孙慎行著。按:此书辑公孙侨至王守仁等轶事,凡七卷,附《隐逸》一卷。共八卷,刊本。”可知《廉吏传》提要实为下书《事务内篇》提要3按,黄本、姚本、张本均作《事务内篇》,《总目》《浙江采集遗书总录》作此书为《事编内篇》,盖《苏录》记载有误。,此当是书手误将《事务内篇》提要当作《廉吏传》提要,致前者提要混入后者书名下。吴氏作黄书“七卷,附《隐逸》一卷”,实沿袭姚本《苏录》而误。另,《采进书目》之《江苏省第一次书目》作“《廉吏传》,五本”,与《底簿》相合,当为一本,然吴慰祖于后括注“二卷,宋费枢著”,非是。《总目》收录《廉吏传》两本,分别是宋费枢本与明黄汝亨增辑本,而底本来源,浙本《总目》著录二本均为浙江进呈本,而殿本标注费书为江苏进呈,黄书为浙江进呈本。依《苏录》所载,江苏仅进呈过黄汝亨增辑本,且查上海图书馆稿本、国图稿本《总目》均注黄书为浙江巡抚采进本,可知馆臣未采用江苏进呈本,盖殿本标注有误。《采进书目》此处所载应系江苏进呈之黄汝亨《廉吏传》,却径据《总目》卷六十二之浙江进呈本“《廉吏传》二卷”,即费枢本,加以标注,实则混淆二书。
《苏录》云:“《小字录》,宋成忠郎陈恩辑。按:此书录史传中小字一卷,明沈宏正补六卷,共七卷。刊本。”
按:“一卷”,当作“七卷”。《底簿》之《江苏省第一次书目》著录“《小字录》,四本”,当即《苏录》著录者。宋陈思撰有《小字录》一卷,后明沈宏正续辑《小字录补》六卷,与陈书合刊行之。江苏所进即为附沈补之七卷本,吴慰祖记作者不误,而卷数作一卷则仅就陈书而言,未记沈氏补作,不妥。据刘浦江《四库提要源流管窥——以陈思〈小字录〉为例》一文揭示,四库进呈本原附有沈氏《小字录补》六卷,上海图书馆藏《总目》稿本(以下简称“上图稿本《总目》”)言“明万历间,松江沈宏正公路又以思原本未备,续事增辑,为《小字录补》六卷,合刊行之”,后至天津图书馆藏《总目》稿本(以下简称“天图稿本《总目》”)时,馆臣以沈书“征引讹谬”“颇不足依据”,将其删汰,只录存陈书,故《小字录补》最终并未收入《四库全书》,卷数也从“七卷”改为“一卷”1刘浦江:《四库提要源流管窥——以陈思〈小字录〉为例》,《文献》2014年第五期,第7~9页。。至于进呈来源,浙本《总目》承上图稿本《总目》注其书为“两淮盐政采进本”,检《两淮盐政李续呈送书目》著录“《小字录》一本”,吴氏括注“一卷,宋陈思”,与上图稿本所注“《小字录》一卷《补录》六卷”抵牾,显然有误;天图稿本《总目》改为“江苏巡抚采进本”,与《苏录》相合,殿本《总目》承之,不误。吴氏“一卷”当缘自《总目》所载之“《小字录》一卷”而来,然后者已删去沈氏《小字录补》六卷,吴氏混淆言之,甚误。成忠郎陈思为南宋著名书商,《苏录》误作“陈恩”,吴氏改为“陈思”甚是,但应括注。另,当补“刊本”。
《苏录》云:“《全陕政略》,明巡按御史□□浦辉著。按:此书共四卷。”
按:是书撰人,《苏录》著录为“浦辉”有误。《两浙明贤录》《千顷堂书目》《总目》等皆云《全陕政要》撰人为明代龚辉3徐象梅:《两浙名贤录》卷十八,《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史部第一一三册,齐鲁书社1997年版,第553页。黄虞稷撰,瞿凤起、潘景郑整理:《千顷堂书目》卷十,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第265页。永瑢等撰:《四库全书总目》,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641页。,吴氏因袭之,不误。检国图藏有明嘉靖刻本《全陕政要》四卷,题“大中大夫陕西右参政前督学馀姚龚辉著”,知作者确系龚辉。然考书前杨守礼所题《全陕政要序》,或可推测《苏录》为何误作“浦辉”。杨序云:“嘉靖辛丑岁冬十一月《全陕政要》成。创始则作于柱史竹堂浦公,纂述则成于大参龚公。……柱史名,山东登州人。大参名辉,浙江馀姚人。”书后有双行小字:“其纂辑为教官卢贤、生员李果、王训、姚卿、李之本、刘世载、王丕显、李汝兰、狄从化、张光孝。未几,贤以职事羁,汝兰以病,丕显以授徒,皆弗克卒业。”可知,此书非成于一人之手。又考吕本《通议大夫工部左侍郎赠都察院右都御史见二龚公墓志铭》云:“随升本省参政,勅理黄册,巡按蒲公檄公为《全陕政要》一书。”4吕本:《期斋吕先生集》卷十一,《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九十九册,齐鲁书社1997年版,第567页。知本书成于龚辉任职陕西布政司右参政期间。其时浦正奉命巡按陕西,草创《全陕政要》一书后,交予参政龚辉纂述成书,其后又由教官、生员数人纂辑完成。据此推测,江苏办书人员判定作者的标准与前人有异,或以浦、龚辉二人同为本书撰人,而将此书作者题为“明巡按御史浦、参政龚辉”,其后抄写脱漏数字,误作者为“明巡按御史浦辉”。然吴慰祖整理时径据《总目》改作者“浦辉”为“馀姚龚辉”,却疏漏作者官职,致使“巡按御史”成为龚辉担任的职务。又考龚辉仕履,辉自嘉靖二年(1523)举进士后,历官都水司主事、福建按察司副使、陕西布政司参政、广西按察使、广西右布政使、湖广左布政使、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提督南赣军务、总督漕运兼巡抚凤阳、大理寺卿、工部右侍郎、工部左侍郎,未曾任职巡按御史,其纂述此书时任陕西布政司参政,此处应当订正。
综上辨证,可见吴慰祖校订的《四库采进书目》有一些明显的讹误,致误原因或可从其校订《苏录简目》的方式中总结出来。
一是底本有误,吴慰祖承之未改。因《苏录》底本为国家图书馆藏姚觐元咫进斋抄本,其本有许多脱漏、误抄之处,吴氏校对后做过不少订正工作,但仍有部分讹误未能改正。如《春秋程传》作者王芝藻,《苏录简目》承底本著王氏籍贯为“溧川”,当为“溧水”。《世庙识馀录》作者徐学谟,吴氏误承《苏录》作徐氏为“吏部尚书”,当为“礼部尚书”。书名方面亦有错误,吴氏承底本作《玉堂佳话》,当为《玉堂嘉话》。还有《治河或问》作者1吴慰祖括注“治河作治水”。按:吴说是。,吴氏据《苏录》作“龚尚鸿”,实为“庞尚鸿”之误。另外,底本有后书之提要混入前书从而造成脱文现象的,《苏录简目》亦袭之。如《廉吏传》一书。
二是径据浙本《总目》校改。这种校改方式易产生以下两种错误:其一是校改致误。因《总目》所录底本有些并非江苏进呈,版本、册数与江苏进呈本不一致,吴氏偶有忽略底本来源而径据《总目》改订。其二,江苏办书人员与四库馆臣在书籍的书名、卷数等方面各有考量。如《易象正》《书传旁通》《禹贡汇疏》等书,二者从不同角度出发统计卷数,造成卷数有异,对于此种情况,吴氏均据《总目》校改,则未合宜。
三是误改。此类讹误较为常见,其中有因混淆同一作者的书造成讹误的,如将韩道昭《改正五音篇》误改为韩氏的另一部著作《改并五音集韵》。也有未能鉴别书名相似的书的情况,如将黄元吉所著《诗经遵义》与朱鹤龄所撰《诗经通义》混同。还有因不明江苏进呈本为合书册数而以致错讹的,如《留书》实际包含《四书留书》《留书别集》二书。
此外也有排印错误。如明常州诸生叶燮所著《昆陵忠义祠录》一书,《苏录简目》误作撰人为“叶著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