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码转换的认知语用学研究

○ 于洋 刘金艳

(中国地质大学(北京) 外国语学院，北京 100083)

一、引 言

语码转换是指在一个句段或语篇中使用两种或两种以上语言的现象[1]。近几十年来，该现象受到了国内外学者的普遍关注。研究者们从社会语言学、心理语言学、结构语言学和系统功能语言学、语料库等角度对会话或书面语中的语码转换进行了深入细致的探讨。社会语言学视角主要研究语码转换与社会因素之间的内在关系及其社会意义与社会动机[2]。心理语言学研究关注双语交际中影响语码转换发生及其被感知的心理因素，提出了心理转换机制[3]、言语顺应论[4]、激发理论和省力原则[5]。结构语言学视角聚焦语码转换的语法限制[6]。系统功能语言学研究则是从Halliday的语域理论入手，探讨语码转换与语篇体裁或语域变量之间的关系[1][7]。还有学者对语码转换开展了实证研究[8]，对语码转换的语料库创建研究提出了构想[9]，对语码转换的定义、类型及国内外多方向研究进行了述评[10]。

目前，语码转换依然是社会语言学研究的重要课题，语用学界对其关注相对较少[11]。本文总结当前关于语码转换的语用学研究概况，重点阐述从认知语用学视角对语码转换现象进行分析与探讨，把认知语用学这一新趋势应用到对语码转换的研究中。

二、语用学视角下的语码转换

语用学是对语言的动态描写与解释，是一门利用语境去推导意义的学问[12]。近年来，研究者们将语码转换纳入语用学的研究领域，对其进行语用理论解释或语用功能等方面的分析[13-15]。

随着语用学的发展，一些学者尝试从动态的角度对语码转换进行语用分析[16]。根据Verschueren提出的顺应性理论，自然语言具有变异性、商讨性和顺应性，所以人们在使用语言时才能进行语言选择，而语言选择又受制于交际目的与动机。因此，语码转换不是一种随意的语言现象，而是说话人/作者为了实现一定的交际目的而进行的选择，是一种社会文化、认知、心理等多种因素作用的行为，也是一种交际策略[11]。例如：

一次毕业生讨论会结束以后，一位黑人学生向一位白人教师走过去，表示希望获得会员资格，此时白人老师身边还有几个黑人学生和白人学生。下面是他和这位老师之间的一个对话：

Black student: Could I talk to you for a minute? I’m gonna apply for a fellowship and I was wondering if I could get a recommendation?

Instructor: OK. Come along to the office and tell me what you want to do.

Black student(当其他学生离开这个房间的时候，他把头稍微侧向他们):Ahmagitmeagig!(意思是“I’m going to get myself some support”。)

该例中黑人学生首先向白人老师提出请求，表明自己需要老师的推荐，但最后他使用了一种英语变体，即黑人英语，而不是标准英语。无论白人学生和老师是否明白它是什么意思，此处的语码转换至少可以起到以下两种功能：第一，明确表示他与其他黑人学生之间身份的一致性，表明自己不同于白人的黑人身份，虽然正在与白人老师谈话，但自己仍属于黑人群体；第二，对前面的话语内容进行明确的评说，是一种“元评说”[16]。

有学者曾运用Verschueren的顺应性理论对语码转换现象进行分析。于国栋从说话人的角度出发提出了语码转换顺应性模式[14]。交际者进入交际过程时，不论是在口头语篇还是在书面语篇里，往往带有一个或多个交际目的。为了实现交际目的，交际者需要在各个层次上进行选择，包括语言的选择(包括语言或语言变体的选择及相应的语言成分和结构的选择)和交际策略的选择。所有这些不同层次上的选择都是在动态的交际过程中以商讨性的方式做出的，也就是要依据我们所提出的顺应性原则进行选择。在交际者众多的交际策略中，语码转换是一个非常有力的策略。为了实现某个交际目的，交际者会选用语码转换来实现对语言现实、社会规约或心理动机的顺应，从而最终实现自己的交际目的。

现有的关于语码转换语用学方向的研究大多侧重于其语用功能。虽然也有学者分析了说话人的心理状态，但这些理论解释都是不够全面的。认知语用学是一种较新的语言研究视角，它可以揭示人脑里规律性的因素，从而更加科学地解释语码转换现象。下面就是对这一研究方向的详细阐述。

三、认知语用学视角下的语码转换

语用学尤其是认知语用学的研究成果表明，语言使用取决于交际双方之间的相互假设和推理，对特定交际语境的了解、一般的背景知识以及有关语言使用的认知语境假设等。语言现象、非语言现象以及推理来源、语用照应等的使用构成了一系列重要的认知现象。对这些现象的语用研究属于认知科学范畴。此外，语言和推理之间存在密切联系，这是语用现象中必然出现的，它为语用学和其他认知科学研究之间的相互作用提供了很大的可能[12]。

熊学亮认为：“语用学研究的对象是语言符号或结构通过其所指与实际交际意图之间的种种解释规律，以及语言传递交际意图的范围和性质。”他提出，“把这种符号和交际意图之间的、在历时过程中逐渐趋向固定化的关系看成是‘超符号’关系，研究这种超符号关系的学科就是认知语用学”[17]。

在认知语用方面，人们使用最多的是关联理论及其推理模式。在有关语码转换的研究中，蒋金运借助关联理论，指出语码转换是言语主体传递意图的一种交际策略，语码转换生成和理解的过程是交际主体在认知环境和认知能力协同配合又互相制约的结果[18]。

本文以认知语用学为理论基础，通过分析认知语境，探讨在语码转换现象中，交际双方如何以认知能力激活认知语境，从而成功传递交际意图的。

认知语境包括语言使用设计的情景知识(具体场合)、语言上下文知识(工作记忆)和背景知识(知识结构)三个语用范畴，也包含社会团体所共有的集体意识，即社会文化团体“办事、思维或信仰的方法”，集体意识以“社会表征”的方式，储存在个人的知识结构里，使个人的语言行为适合社会、文化和政治环境[17]。认知语境在操作上可以抽象或系统化成“知识草案”(真实世界的状态、事件或行为的典型结构概念化或经验化的结果)、“心理图式”(比知识草案涉及的范围更大，带有较多的社会文化色彩)和“社会心理表征”(在语言交际过程中，社会文化因素以经验或信息的方式在大脑中形成的内容和形式结构)三种语言隐性内容的推导机制。在对隐性内容辨认时，上述机制内的子机制便被激活，对语言的隐性信息进行按部就班的处理，这样做比对语言使用所设计的所有现场因素进行堆集分类的做法要科学[19]。

认知语用学视角下的语码转换研究结合了社会、认知、心理等多方面因素，是一种综合性的研究，做出的有关分析也不是针对某个认知范畴的单一性的分析。因此，语码转换的认知语用学研究不适合再进行细节分类。从下面两个具体例子中，我们可以看出，每一处语码转换的产生都是由于认知语境里多个因素的共同作用。

(1)苏小姐胜利地微笑，低声说：“Embrasse-moi！”说着一脸害羞，奇怪自己竟有做傻子的勇气，可是她只敢躲在外国话里命令鸿渐吻自己。(《围城》)[20]100

从说话者角度来看，苏小姐出身于富贵人家，和鸿渐都曾在海外留学；但由于中国的传统文化对女子的规约作用，她羞于直接表达让鸿渐吻自己的愿望。她在脑中快速分析了他们二人都精通外语的知识结构状况，还要使自己的语言行为适合当时社会文化的这一具体场合，于是她选择了借助语码转换的间接表达方式。作为听话者，鸿渐的个人知识结构以及对说话场合的认知能力都被这里出现的语码转换激活，他充分理解了苏小姐的意图。由此，苏小姐成功达到了她的交际目的。这一交际过程中的“知识草案—心理图式—社会心理表征”图示分析见图1。

图1 《围城》语码转换例1的认知语用分析图示

(2)“那么，你太weak，”辛楣自以为这个英文字嵌得非常妙，不愧外交辞令：假使鸿渐跟孙小姐并无关系，这个字就说他拿不定主意，结婚与否，全听她摆布；假使他们俩不出自己所料，but the flesh is weak，这个字不用说是含蓄浑成，最好没有了。

(《围城》)[20]284

在这个例子中，辛楣要表达的是对鸿渐的指责。他出于礼貌原则的考虑，通过“weak”一词，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避免了尖刻的批评，同时还起到了一语双关的效果。认知语用图示分析见图2。

图2 《围城》语码转换例2的认知语用分析图示

由此可见，对于语码转换现象的出现，我们可以在认知语用学的理论框架内，对其作系统化的图解。“知识草案—心理图式—社会心理表征”图示可以清晰全面地展示激发语码转换产生的社会、认知、心理等各种因素，使我们对语言行为和语言现象的解释更直观、更科学。

四、结 语

本文总结了国内外学者在语码转换领域的研究成果，介绍了语用学者对该语言接触现象进行的顺应性理论阐释和语用功能分析，指出了这些研究存在的局限性，即理论解释不够全面，不能揭示语言现象发生时人脑里规律性的因素。

本文所提出的认知语用学视角下的语码转换研究侧重于对认知语境的分析，将认知语境中知识草案、心理图式和社会心理表征这三种语言隐性内容的推导机制引入研究中，综合了促使语码转换产生的社会、认知、心理等因素，通过图示对其做出了系统化、科学化的分析，并且显示了这种图示可以普遍适应于对各种语码转换现象的阐释。

我们应充分重视认知语用学这一新的研究视角，并将有关理论运用于对其他语言现象的分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