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桂花香

○四川省宜宾市第一中学吴沛酥

那一年，他在自家大院门口碰见了她。

彼时桂花开满城北的村落。十八岁的她带着江南女子的温柔与水乡的氤氲湿气，来到这以金桂出名的小村庄。“奶奶说桂花香飘十里，可以将思念寄托在花上，绵延不绝。”她用软糯的口音说道，一字一句落到他的心上。他哪里懂得什么以花寄情，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他只觉得今年的桂花格外好看。

桂花浮玉，正月满天街，终究将她留了下来。他们一起上山放羊，在翻新的田地边唱着民谣，等待一年又一年的桂花开。她教他念书，他不懂，她便耐心解释。“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读到这句，她羞红了脸。看向眼前阳光的大男孩，她第一次觉得平淡的生活也是幸福的。

过了些许年头，国内便发生动乱，战火蔓延到他们的村庄。由于兵力不足，他被迫参军，一个连枪都没摸过的人，哪里懂得战争背后的险恶？她也不懂，只知道他们会分离。还没来得及好好告别，他们便在硝烟中走散。他说他会回来的，她一直记着。不知是哪架战机丢下的炮弹，将情根深种的村庄炸平，自此，他们失去音信。

她忘记了自己是怎样躲避子弹的，跟随一群又一群难民辗转多地，一次又一次在生死边缘惊险脱身。她只知道，她要活下来，还要去看桂花。

后来，硝烟散尽，生活归于安宁。岁月从她身上走过，压弯了她的脊背。她终身未嫁，只为等待当年树下的少年。于是她在自家门前种了一棵桂树，度过了一年又一年。后来，她家大院因桂花常年开得甚好而小有名气。一次，一个小男孩来到她家院子，说特地来看一看这桂树。她缓慢上前，像当年一样。“乖乖，这桂花香飘十里，可以将思念带到很远的地方吧。”男孩眼前一亮，大声向外喊道，“爷爷奶奶，你们快来看，这桂花真漂亮！”于是一对老夫妻手挽手走到树前，她抬头，与两人隔着桂树相望。阵阵桂香飘，花瓣轻飞，点缀了这如梦似幻的情境。“你不是说你的家乡也有桂树吗？快看，多漂亮啊！”闻声，老爷爷心头一颤，看着桂花道：“没这样好看。”她送走了客人，独自在树前愣神：“今年的桂花开得不漂亮。”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昔日的承诺敌不过时光的侵蚀，她的桂花再也飘不到故人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