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尘

2022-04-03 14:49刘会刚
阳光 2022年4期
关键词:老蔡矿长业务员

老蔡连续五天未落屋,老蔡老婆琪红有些六神无主了。一天两天不见丈夫,琪红是不当一回事的。她不是不关心老公,而是老蔡不是个一般的角色,他是源华煤矿公司一矿矿长。平时工作太忙。自从三年前老蔡升任一矿一把手,琪红的的确确体味到了一把手夫人的滋味。好处自不待言,坏处也有一大堆,时常令她无法容忍。比如现在,几天不见人影,也没个信儿。怎不叫人着急?

源华煤矿是南方这座县城的支柱企业,有五十多年历史,辉煌时期员工上万。几乎家家都有人在源华煤矿上班,人们习惯称它源华。老蔡在源华是个传奇人物。一个煤黑子,只有小学三年级文化程度,却凭着一股拼劲儿,当然还有不错的运气,短短几年时间从一个井下掘进工一跃成为源华下属最大二级单位的一矿矿长。这在一般的企业是天方夜谭,而在大刀阔斧改革与发展的源华,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前些年,因经营管理不善,加之煤炭市场疲软,源华下属各二级单位相继停产了,企业濒临破产,工资仅发生活费。几万职工一齐拥向市政府门口静坐。面对黑压压的上访人群,市长不可能无动于衷。几经奔波,终于在北方找到一家大型煤矿集团公司,同意兼并奄奄一息的源华。赵建国作为这家大型煤矿集团公司的青年后备干部,被推上前台,走马上任源华总经理。“处非常时期,用非常之人,成非常大业。”这是赵建国治理源华扭亏增盈的杀手锏。老蔡就是赵建国所用的“非常之人”。

老蔡大名蔡国彪,长得却一点儿也不“彪”,一米六几的个头,又瘦又黑。也许是长年在巷道弯腰挖煤的缘故,还有点儿驼背,站在那儿,一副卑躬屈膝的诚惶诚恐样。琪红当初和小蔡谈对象时,遭到与她一拨儿的煤矿姐妹们的百般阻拦,说这个连站都站不直的男人,有啥能耐让老婆吃饱穿暖?破嘴打得最响的要算桂花,桂花的父亲是南下老干部,家族的优越感及自身的俊俏模样使她成为源华最耀眼的一朵“煤花”。还有,让桂花底气十足揶揄小蔡的,是她已“煤花”有主了,还不是一般的主儿,是一位大上海来的知青,当初上海知青下放到农村插队,招工时,七拐八弯进了源华。上海知青一米八几的个头,腰圆臂粗,远远看去像个装煤块的斗子,工友们干脆称其“煤斗”。“煤斗”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出身又好,一看就是个前景亮亮堂堂的主儿。当年,“煤斗”和桂花都是源华鹤立鸡群的人物,看了几场露天电影,俩人就确立了恋爱关系。桂花用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劝琪红,蔡不直——一个掘进工,要人样儿没人样儿,要文化没文化,凭哪一点儿娶你?桂花随口把当年的蔡国彪喊成了“蔡不直”。琪红嘴一咧,乐了,人不直不要紧,只要心直就行,男人就怕一肚子花花肠子。没多久,两个人闪电结婚,竟在桂花与“煤斗”之前办了喜酒。

第六天,琪红终于忍不住了,一脸哭相找到源华一矿办公室。一听蔡矿长一周不见人影,副矿长老熊吃惊不小,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老熊随即安慰琪红:嫂夫人,不要担心,蔡矿长是大忙人,或许去市里开会了,或许被源华公司委派出差了。这种事以前也有过。他不会有事的。您放心回家休息吧。劝走琪红后,老熊立马联系相关人员,兵分几路寻找老蔡。

琪红回到家,儿子周末从学校回来了。儿子正读高三,考试成绩在班里前几名。儿子是她与老蔡共同的希望。除了儿子,她与老蔡似乎没有多少共同语言。老蔡是个工作狂,成天扑在矿山,视巷道为生命,把家当成了宾馆,把她当成了高级保姆。五年前,琪红查出慢性子宫腺肌症,吃药见好,停药便坏,只好提前办了内退手续,每月拿一千多退休金。全家重要开支全落在老蔡肩上。虽说当了矿长,正处在爬坡过坎的源华一矿工资并不高,老蔡的家境仍不宽裕。日子紧巴巴地过着,一家人倒也知足常乐。

老爸呢?儿子放下书包朝妈妈直嚷。为了不影响儿子的情绪,琪红强装笑脸,若无其事地说:你爸啊,当个矿长,就好像当了市长,一天到晚加班,心中根本没这个家。儿子笑了,说,老爸还想当省长呢。

琪红清楚,老蔡这辈子到顶了,不可能混到源华公司层级领导。老蔡今年整五十。从工人一步一步干到矿长,已经是祖坟上冒了青烟。如果不是源华濒临破产,如果不是北方这家大型煤矿集团公司兼并源华,如果不是赵建国主政源华,大胆启用“非常之人”,老蔡一个只有小学文化的掘进工,怎么可能咸鱼翻身当上源华一矿矿长?这就叫时势造英雄吧!

“世上没有救世主,只有自己救自己,才能杀出一条扭亏增盈的血路来。”这是赵建国在源华大会小会上挂在嘴边的口头禅。他是这样说的,更是这样干的。减人、增效、降耗、挖潜……几板斧下去,原来上万员工的源华只留下三千多人。人浮于事的现象不见了。岗位呢,一人顶仨。那些不出煤不冒烟的部门一律合并或精简。至于劳动纪律,比如上班迟到、早退,或中途退岗,不是扣多少钱了事,而是一经查实就地下岗,严重者开除礦籍。

这些规章制度虽严酷,职工们还能接受。毕竟一家百病缠身、濒临破产的企业,要想起死回生,没有近乎铁律的制度作保障一切努力都是竹篮打水。

对内改革强硬,对外交往更不手软。

多少年来,源华成为附近菜农嘴边的一块肥肉,随时都想扑上来咬一口。那次周边菜农故技重演,以源华污染为名,强行扣留了矿里两台大货车。开价赎金五十万。往年遇到这种情况,都是调解。

工农关系嘛,属人民内部矛盾。两边都让一让,达成中间价了事。谁知,外来和尚赵建国根本不吃这一套,他率领源华几千职工,手持铁棍、肩扛铁锹,浩浩荡荡杀向周边农村。菜农们被打得丢盔弃甲,落荒而逃。两台遭扣押的大货车顺利地开回来了。乱仗中,赵建国的头被不知从哪里飞来的一块砖头砸中,顿时血流如注。他拒绝到医院,像勇猛的战士一样,扯一块白布简单包扎一下,与工人们一起坚持战斗到最后。此事惊动了政府,调派特警火速赶到现场。从此,源华成了远近闻名的大老虎,周边菜农再也不敢随随便便摸老虎的屁股了。

老蔡的官运算是偶然。那个夜班,掘进三班的矿工正在七号煤层作业,突然停水了,钢钎撬落的煤灰因缺水除尘四处飞扬。矿工们纷纷后撤。只有一个人在灰尘中手握风镐奋力掘进,他就是老蔡。有人喊他休息一下,煤灰吃进嘴里进入肺里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轻则得病重则要命。可老蔡依然我行我素,手握风镐奋不顾身地向地层深处冲锋陷阵。此时,矿工们纷纷退到离煤层十多米外的巷道口,喝水的喝水,找旮旯儿放水的放水。这时,一个戴着红色安全帽的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巷道口。大伙儿谁也没在意。红色安全帽走到一个青工面前,指着灰尘缭绕的煤层面问,怎么只有一个人作业?青工缓缓抬起头,朝地上吐了一口浓痰,嘴巴一歪,停水了,没看到灰尘满天的,不怕死的才干呢。说完一屁股坐在地上,阴阳怪气地叫嚷,大爷巴不得一晚上都停水才好呢。众青工发出一阵怪笑。人一笑,绷着的劲儿就松了,大伙儿嘻嘻哈哈放下手中的家伙,坐的坐,躺的躺,靠的靠,趁机歇口气。又有人扯开嗓子朝煤层面打风镐的老蔡高喊,蔡国彪,省着点儿,你不要命,你老婆还要你的小命呢。

不知不觉一个小时过去了,直到老蔡拖着风镐一身疲惫地出来,歇息的工友们还没有复工。劳累的人一旦坐下来,浑身的骨头又酥又软,动弹不得。这时,红色安全帽又幽灵一般出现在巷道口。其实,红色安全帽没走远,一直远远地观察着煤层面的作业情况。谁也没想到,红色安全帽就是上任不久的源华公司总经理赵建国。

第二天,一条爆炸性新闻在源华传开了。掘进三班员工蔡国彪被提拔为一矿副矿长。一个只有小学三年级文化的掘进工,一没干过班长,二没干过工段主任,三级跳直接上位一矿副矿长,这恐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老蔡脱下又重又厚的灰色矿工服,换上一身轻便的蓝色干部服,坐进了宽敞明亮的一矿副矿长办公室。

一年时间不到,矿长因年度生产经营任务未完成,就地免职。老蔡接任矿长职务。一矿职工又炸了锅。一时流言四起。有职工连夜写检举信寄到省、市委组织部、纪委,揭发领导任人唯亲,草率用人。连老蔡这种只有小学三年级文化的掘进工也可以一夜之间当矿长,这简直是他妈的开国际玩笑,瞎胡闹。

调查组很快进驻源华,经过深入调查,得出结论:源华是扭亏试点单位,一切生产经营及人事事项,由公司自行决定,上级充分放权。职工们傻眼了、惊呆了。向上告状无门,继而转移目光,等着看一回老蔡的笑话。他们不相信,一个只上到小学三年级的掘进工,能翻起什么样的浪花来?不淹死才怪哩。

出人意料的是,老蔡掌管一矿之后,短短几个月时间一举扭转了生产经营颓势,煤日产、电耗、安全生产等指标,该升的一路拉高,该降的直线下降。生产形势喜人,绩效日益凸现。职工们再一次目瞪口呆。这个老蔡,深藏不露啊,他到底使了什么魔法,让一矿生产经营如芝麻开花,节节高呢。没人看得明白,说得清楚。大家看见的,是老蔡的腰板直了,走路甩手甩脚的,一副标准的干部派头。

在这人生的辉煌时刻,谁会想到,老蔡竟然玩儿起了失踪,一个星期不见人影!消息传开后,職工们万分错愕,百思不得其解。

随着时间分分秒秒的流逝,老蔡老婆琪红的心绪越来越阴沉。她预感到出事了。

果然,第八天,几位身穿便服的人来到她家。尽管早已作好了思想准备,琪红的心还是“咚咚咚”地快跳出嗓子眼儿了。一同前来的还有一矿副矿长老熊。老熊眼里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阴霾,他向琪红介绍道:这几位是市纪委和监委的同志,他们是来——调查蔡矿长的事,请嫂子配合一下。一位年长的来人例行公事地向琪红出示证件:我们是市纪委、监委的,接上级指示,前来调查蔡国彪同志一案。望你积极配合我们。琪红浑身软得快站立不住了,她嗫嚅着说:老蔡——有案子,他现在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有什么案子?年长的同志说:我们现在调查蔡国彪一案,据初步分析,这个案子是个串案,牵涉面广。蔡国彪同志只是牵连其中,不是主要对象。尽快查出真相,对蔡国彪同志是有好处的。

琪红惊恐万状地望着那几个人,又望望老熊,脑海里电影般回放着老蔡近段时间的表现,越想思绪越乱。自从老蔡当上一矿矿长,她很少过问他有关矿山的事,老蔡更不会主动提及工作。因此琪红不可能提供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谈了半天,检察官们毫无收获,脸上露出失望之色。其实比检察官更失望的是琪红,她不明白丈夫究竟犯了哪门子事。何况现在一个星期了,还不见人影儿?

源华渐渐传出有关蔡国彪的种种传闻,越传越玄的版本是,老蔡贪了西部一家材料厂几百万元现款,畏罪潜逃了。有人接着传,老蔡极有可能去了深圳,到南方过起香车美女的日子。几天后,传言更加有鼻子有眼,有人说在南方某市看到老蔡出手阔绰地购房,身旁有一妙龄女郎,八成是包的二奶。有职工忍不住破口大骂,老子们流血流汗挖煤,老蔡一贪就是几百万,比吸血鬼还狠啊。各种流言蜚语传到琪红耳朵里,她更难受了。她与老蔡的婚姻虽然已经到了两个哑巴睡一头无话可说的地步,但老蔡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比谁都清楚。老蔡绝对不会贪污几百万,连几万也不会贪。老蔡的做人原则琪红太知根知底了。那年刚结婚不久,因矿山效益不好,老蔡与几个同事合伙去贩卖衣服,年终分红结算后还剩下八十元零染角三分钱。同事们一致同意给老蔡,因为平时老蔡出力最多,跟车进货都是他的事。不多的余款归他理所应当。但老蔡拒绝了。决不多拿一分钱。最后,他用这八十元零染角三分钱买了几斤肉,让琪红包了一顿饺子,请同事们来家里大吃了一顿。同事们纷纷夸老蔡太讲情义了,够哥们儿。

第十天,人们终于找到矿长蔡国彪。通知琪红时,老蔡安静地躺在医院太平间,身体腐烂得完全变了形。见到老蔡的一刹那,琪红连一声哭都未出口,当即昏厥过去。副矿长老熊派桂花脱产专门护理琪红。这些年来,桂花比琪红过得洒脱。琪红病退后,基本不出门,过着居家养老的日子。而四十八岁的桂花呢,虽容颜渐衰,可身材未变,心态不老。近年来,她像中国千千万万大妈一样,迷上了广场舞,每天傍晚,不论刮风还是下雨,雷打不动跳一个小时广场舞。坚持了多年。

桂花自觉欠了琪红一笔账。当年她极力阻止琪红与小蔡相好,并挖苦蔡国彪为“蔡不直”。没想到,小蔡越站越直,越站越高,从矿工一直站到矿长的位置上,这曾让桂花心里百味丛生。当老蔡干到矿长时,桂花当年的白马王子“煤斗”,还在一矿维修工段当班长。“煤斗”啊“煤斗”,原来你是个阿斗。当年老娘真是瞎了眼。桂花有时心情不爽,就骂“煤斗”解恨。

谁知,世事难料。事业如日中天的老蔡,竟然遭遇不测!桂花也很伤感,整天陪着琪红,寸步不离。连上厕所也贴身护卫。

老蔡的死因像一个谜团,在公司上下引起轩然大波。老蔡的尸体是在十米高的水塔上找到的。谁也没想到他竟爬上水塔顶寻短见。那天,一位管道工上水塔顶检查水路,还未爬上水塔,一股恶臭味儿熏得他几乎窒息。这名管道工掀开水池盖,吓得差点儿滚下来,只见老蔡仰面朝天,面部腐烂得血肉模糊。副矿长老熊闻讯赶到现场,当即报警。警方迅速立案侦查。案情很快水落石出。老蔡是自杀。从现场情况分析,是一周前出的事。警方从老蔡办公室的抽屉里搜出一份遗书。是写给源华公司总经理赵建国的。

尊敬的赵总:

当您看到这封遗书时,我已经不在人世了。回首我的一生,最对不住的人是您,赵总。是您把我从一名底层矿工培养成一位领导干部。当我取得成绩时,您及时给我鼓励,当我工作失意时,您用鞭策的目光激励我。在您的目光中,我每天尽心尽力工作,不敢有丝毫懈怠。可是,关键时刻,我却没能把握住自己,迷失了方向,跌入了人生的耻辱之河。

事情其实很简单。一年前,西北一家物资公司送来一卡车炸药。当时经质检验收,完全合格,我便签了字。随后,井下爆破工反映,这批炸药一半是哑炮。经查,原来是一矿质检员杨一林从中捣鬼,他吃了人家一顿饭,拿一条烟,泡了一次桑拿。我当时严厉批评了他,责令他写出检讨。杨一林是位分来没两年的矿业大学生。他含泪向我求情,希望能给他一次痛改前非的机会,否则以后他在源华再也无法立足了。那一瞬间,我心软了。仿佛眼前的人是我儿子,儿子犯了错误,作为父亲,难道就不能原谅一次吗?

第二天傍晚,我下班回家,那个业务员就来到我家为我已经原谅的杨一林求情。我同样严厉地批评了他,并劝他以后再不要耍手腕,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业务员说一定,下不为例。我没让他坐下,当即下了逐客令。我没看到他是怎样把包有一万块钱的纸包留在鞋架上的。当我发现并准备第二天找个机会退还时,却找不见业务员了。

自从家里多了这不清不白的一万元钱,我浑身像抽掉了精气神,晚上睡觉莫名盗汗,工作时老走神,人也憔悴了许多。我心里太清楚了,这一切的祸根全在那一万元钱。一定要退归,否则我一生不得安宁。可再也见不到那位业务员的身影。我常常在一矿各工段寻找那位业务员,工人们以为我在检查劳动纪律。后来打听到,那个业务员已调走,不知去向。那一万元钱如一股决堤洪水,经常在我耳旁呼啸。

一晃一年过去了。我渐渐淡忘了此事。有一天,那位业务员幽灵一样冒了出来,与他一起现身的,又是一卡车炸药,不用说,全是次品。這次质检员杨一林极其认真,在验收单上写下拒收的意见。那个业务员皮笑肉不笑地对杨一林说,兄弟伙的,何必认真呢?这是最后一笔生意,做个人情吧。杨一林坚辞拒收。业务员一反常态,凶巴巴地说,姓杨的,这车炸药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不信,等你们蔡矿长亲自通知你。听说此事,我当即傻眼了。那沉寂了一年多的一万元钱,鬼影附身一样让我不寒而栗。怎么办?

很快,我接到那个业务员打来的电话,他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交易,望矿长大人手下留情。否则,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我想当即退回那一万元钱,可拿什么退呢。那一万元钱早被老婆治病用了,还有补贴儿子的生活费了。即使借钱还上,可过去了这长时间,退赃有谁相信呢?一旦公开,名声尽毁矣!

一个星期后,我收到一封复印的举报信。落款是那个业务员。我感到一种透彻的心凉,如坠万丈深渊,永劫不复。我知道,如果今晚不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第二天,这封举报信会长了翅膀一样,飞到每一个该去的地方,当然也会飞到赵总您的办公桌上。

思虑再三,我断然撕碎了举报信。只要我在位一天,宁死也不能再让一根劣质炸药流进矿山。我从一名只念过三年书的井下掘进工成长为源华一矿矿长,这是我做梦都没有想到的。所有这一切,都是赵总您给予的。因此这份工作就是我的生命,甚至比生命更重要。如果工作被玷污了,蒙尘了,徒有躯体意义何在?

我走了,走到另一个世界。最后请求赵总原谅我,同时请求公司处分我,但望善待我的妻儿,他们是无辜的。

蔡国彪 即日

老蔡火化的第七天,一份源华公司的红头文件下发到各二级单位,是一份公告,公告称:原一矿矿长蔡国彪,因受贿一万元钱,畏罪自杀。他以死谢罪,按公司规定,追回其赃款一万元。鉴于其已身亡,免除其他处罚。

刘会刚:湖北省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黄石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中短篇小说发表于《北京文学》《短篇小说》等刊物。著有小说集《穿越郁香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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