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用之美

◎ 李柏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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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常常被人问到，那有什么用？

上小学时，我特别热衷于画画。总是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画着，可是我身边的人却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好的兴趣。他们告诉我，考试又不考美术，那有什么用？

上初中时，我开始喜欢林俊杰，我会省早饭钱，去买林俊杰的海报和CD。我本来是个五音不全的人，可是因为喜欢林俊杰，我开始学他的歌。为了歌词抄得好看，我开始练字。可是父母觉得学生就应该好好学习，那个时候，我听到的最多的话，就是那有什么用，你那么喜欢他，可是他从来不知道你。

高中的时候，我学了《琵琶行》，开始迷上文学，喜欢上满腹才华的白居易。每个周末，我都回家上网搜集白居易的各种资料。甚至因为他，我开始关注各种乐器，琵琶、古筝、陶笛……我的老师劝我说，考试只考朝代和名句，研究那些课本之外的东西，有什么用呢？

即使是后来毕了业，我总是每天抽空读书。还会有人在我身边说，读书，有什么用呢？读书可以赚钱吗？我们已经过了做阅读理解的年龄了，生活里只有柴米油盐。

好像学生时代，身边的人都喜欢用成绩来衡量一件事物有没有用，而成年后，我们期待着迅速变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如果一件事物不能立马给我们带来价值，就被定义为无用。

2

那有什么用？让我想到了关于庄子的一则故事。

庄子与弟子走到一座山脚下，看见一株大树，枝繁叶茂，耸立在大溪旁。庄子问伐木者：“这么高大的树木，怎么没人砍伐？”伐木者对此树不屑一顾地说：“这何足为奇？此树是一种不中用的木材。用来做舟船，则沉于水；用来做棺材，则很快腐烂；用来做器具，则容易毁坏；用来做门窗，则脂液不干；用来做柱子，则易受虫蚀，此乃不成材之木。不材之木也，无所可用，故能有如此之寿。”

听了此话，庄子说：“树不成材，方可免祸；人不成才，亦可保身也。人皆知有用之用，却不知无用之用也。”弟子恍然大悟，点头不已。

果树因为能结出鲜美的果实，而经常被人折断，柏树因为可以做栋梁之材，所以常常刀斧加身而短命，不能终享天年。而这棵树因为无用，反而免遭刀斧之祸，自由自在地生长，成了一道风景。

人生在世，不同的标准下，有着不同的价值。有时候看似无用也是用，人不能总是用“利益”来作为唯一的评判标准。天生万物，各有不同，不单为取悦人而存在。

3

而在毕业后，我并没有放弃画画。在我眼里，作为一个二十多岁的大龄学画者，画画并不能让我成名成家，但是通过画画，我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成就感。

过了青春期，我也不再追星了。可是现在看到那些追星的小朋友，我总能理解他们，觉得自己也是这样走过来的。每次有压力时，我都会跑去KTV唱一下午林俊杰的歌，让自己满血复活。而更重要的是，通过抄歌词，我把练字当成了一种习惯。

后来，我也并没有成为研究白居易的学者，但是面对不同的心情，我总能想到一两句白居易的诗。有次在一次新闻活动上，我遇到了一个吹陶笛的男孩，闲聊中我跟他提起了一些冷门的曲子和一些曲艺家。他诧异地问我一个学新闻的怎么会知道这些知识。我当时很开心，并不是因为他的诧异，而是那些曲子曾带给我美的享受。

而书呢，就更不用说了，让我看到了更远的地方，交到了更多优秀的朋友。有人说读书好比隐身地串门，不用去预约，不用去求见，也不用怕打扰主人，翻开书面就闯进大门，翻过几页就登堂入室。而我更觉得，读书就像竹篮子打水一样，读书不是为了记住，而是为了让人干净。一本书可能读了就忘了，但你一直读下去，竹篮就一次次被放进水里，时间长了，竹篮就变得干净。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哪本无用的书里，读到了一句话，点亮了黑暗中的你。

4

我也常常觉得自己是个无用之人，从小到大成绩不好，被身边的老师和家长形容成那种喜欢做无用功的人。我不喜欢研究考试技巧，却喜欢研究花鸟鱼虫，我也不喜欢研究何为有利，却总想在一片云下放飞自我。

如今我们最喜欢的词，叫快速变现，甚至书籍都会被分为有用的书，无用的书。我们去读写作技巧，希望一夜之间成为作家，我们去学瑜伽，希望不久之后能身材婀娜，我们在学习任何一种知识，首先考虑到的是结果。

可是这样的生活，怎么会快乐？当对于一件事有了太多的功利心，开始权衡利弊，开始想结果，如果成功就开心，失败就伤心，那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被外界的情绪牵动着，岂不是成了世俗的傀儡？

5

所谓有用，不过是满足了自己物质的欲望，而比物质高出一个境界的，是精神。江上之清风，山间之明月，看似无用，却装点了无数人的梦。百无一用是书生，可是诗篇却在历史中铭刻了五千年。

当我们结束了一天疲惫的工作，坐在地铁上，想着自己也许就这样平庸地普通下去，可是戴上耳机听一首偶像的歌，想想少年时的梦，是不是会更加有斗志？

当我们在现实面前挫败时，躲进小楼，听听雨声，或者随手读一本书，听听音乐，这些看似无用的事，却将一颗心沉到了湖底。

我们一直学着世人认为有用的知识，而到最后，我们才发觉，真正将我们从平庸生活中解救出来的，从来都是无用的东西啊。

只不过是有用的东西取悦了别人，无用的东西取悦了自己。

6

无用之用，方为大用，无用与有用之间，隔着时间这条河。

就像竹子定律，竹子在前四年只生长了三厘米，但是在第五年以每天三十厘米的速度在生长。前四年，它看似没有变化，实则是在吸取养分和强大根基，积累力量。

世界上大部分的无用，都藏在有用中。吟无用之诗，醉无用之酒，读无用之书，钟无用之情，终于成一个无用之人，却因此活得赏心悦目，有滋有味。

无用之用，是时间留给有心人的惊喜。而无用之美，在于喧嚣褪后，只有美一言不发安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