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易农
临窗读书,突然听到窗外有“扑棱棱”声响,扭头看时却什么也没有,原本以为这是幻觉,没一会儿,又是“扑棱棱”的声音从窗棂间溜过来,我顿时明白了:它回来了。
我随即往外走,又担心我的唐突,会打扰到了它,就又放慢了脚步,在院子的花盆间隙落脚,踩踏着歪歪扭扭的一条路往前行。
这条路我是熟悉的,平日里,我总是在这条路上,去照顾我的盆栽和蔬菜,为它们浇水施肥修剪枝丫,或者,什么也不干,只是沿着这条路,俯身去看低处的风景。它们萌芽,开花,结果……都在我的弯腰低头里,精彩纷呈。
小院实在太小了,仅容得下这些花盆和蔬菜,其外便再无搁脚儿地方。但我喜欢这种感觉,满当当的,装扮着我一颗奢侈的心。来城里这么久,总在忙碌中乞求生活的藤蔓爬得更高,花儿开得更密,渴望一些梦,出其不意就变成了现实。所以,我喜欢从石榴树、桃树隆起来的枝叶间去仰望。望院子的墙壁,望墙壁外的高楼,望高楼一节一节攀升……望得久了,就会在重复的风景里看到新的事物。
比如燕子,就是在一次仰望的时候飞进了我的视野。
墙角的滴水檐下,一根废弃的管道成了它们安身的场所——这实在是高明之举,省去了衔泥筑巢的麻烦。踮脚,可看到巢里有细碎的草和柔软的羽毛,简陋中又透着奢华。穴里,正有一只燕子用滴溜溜的眼神打量着我,忐忑,焦急,恐惧……还未等我抽身离开,它便“扑棱棱”地飞了出去,院子的上空划过一道弧,往高楼的背后去了……
它的飞翔,一下子打开了我的记忆。早晨,午后或者黄昏,或者细雨之中,燕子总是在视野里滑过,让我的眼睛忙碌起来。我的目光会随着它们移动,时而是墙头,时而是窗台,时而是石榴树的枝丫,时而是蔬菜池的边沿,只要是能落脚的地方,它们都会给予短暂的停留。这倒像是一种仪式或者问候,毕竟那里有它们往日的时光底片和温存。
院子如此灵动了,不再空阔寂寥,多的是诗情和画意。院子也不仅仅属于我一个人的了,同时也是属于燕子的。燕子用飞翔和呢喃,来表达它们的喜欢和依赖,有时候你故意吓它们一下,伸出手臂抡圆了,它们也会飞开,但不一会儿又飞回来了,依旧落在原来的位置上,仿佛是一片湖面,荡起的涟漪恢复了平静。
我喜欢燕子,渴望和它们一样,有可以飞离空间的翅膀,可以让阳光亲吻,让细细雨滴洗涤翅膀上的尘埃。甚至我渴望去高楼的顶端绕一圈,看看远方的山峦和故乡的所在。每日写作、看书累了,院子又成了我放松休闲的去处,一把椅子坐一会儿,看着燕子翩然,我的笔端又有了新的思绪和繁茂的文字。鸟儿,显然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有时候,我还把它们写进诗句和文章里,让它们背负着一个写作者的情感,在文字的长短句里飞翔。
“有燕飞堂前,呢喃又翩然。虽是旧相识,亦如结新欢。”这燕子应是去年的那些,它们的羽毛我认识,它们的眼神和呢喃我熟悉,它们飞翔的举动也和去年的那些相吻合,不是它们又是谁呢?繁华的城市,只有它们——我的朋友,能分辨出我在的方向,也只有它们知晓我的欢喜和哀愁,也真的只有它们可以来安慰我的那流浪的心。
这些都是和我似曾相识的。似曾相识的还有岁月,光阴一寸寸增长,那些填充在光阴里的事物,总会让你对生活充满着深情。
(竹之语摘自《松江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