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采宜
在斯坦福大学的开学典礼上,德莱塞维茨提出了一个问题:“你是如何从活泼能干的19岁年轻人,变成了只想一件事的40岁中年人?”
的确,许多人,包括非常出色的人,在为成功而奋斗的过程中失去了太多。逐渐收窄的视野,不断退化的想象力和僵化的思维。一位闺蜜调侃当医生的丈夫:“在他眼里,人只有两种,一种是活体,另一种是尸体。”
金融业也是如此,陆家嘴的成功人士,貌似关心的焦点也就是钱和生意,大部分社会交往都围绕商业及准商业目的,衣香鬓影之间,有钱的人多,有趣的人少。穷人至少还抱有某种期待:“等我有钱了……”而富人,连省略号都没有,躺在钱堆上的无聊,才是真正的无聊。
不少商人在寺庙的蒲团上烧香拜佛,个别和尚在证券公司开股票账户,很混乱的跨界,俗世中人不自信,出家人也不自信,他们都影射着相同的时代症状——寻找不到内心的自我。找不到自己的内心,就没有力量从容应对这个世界,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但吃掉你的不是他人的强大,而是自己内心的软弱和空洞。
世俗的成功只是一张伪币,解决不了内心的虚空和自我的渺小感。
一位80后的朋友,被他向往已久的某著名互联网企业录用以后,天天加班到半夜,一开始兴奋,不久以后,两个眼眶就像抹了永久性眼影,乌青乌青的。一次我在席间问起,为什么会透支这么厉害?他说:没有办法,大家都这样,整个团队都在加班,即使没有太急迫的事,也不好意思太早走,互联网企业,加班是一种常态。
当加班成为企业或者团队文化的时候,每个成员都会不同程度地犯上斯德哥尔摩综合征——被绑架,然后,自己也不由自主地成为绑架他人的力量。
当一个社会把“成功”简单地定义成拥有财富的数量和职位的高低,并成为绝大多数人的奋斗目标时,这种“共识”里已经暗藏了文化极权。不断聚焦的目标,阉割了生活中的所有枝枝蔓蔓,只剩下两个枝杈:一枝谓名,一枝谓利。被名利所奴役的人生,自始至终,写着“拼搏”两个字,这是一个乍看上去很威武,实际上很“变态”的行为。常年处于拼搏状态的一般都是自觉或者不自觉的强迫症患者。
若干年前,梦想,是个色彩斑斓的字眼,它可能是一件漂亮的大衣,一套精美的音乐大碟,一个慵懒的假期或者一段浪漫的旅程。但现在,一提“梦想”,大家都不约而同地联想到“成功”这两个字。历史上令人畏惧的极权时代,不过禁言异见,然比禁言异见更可怕的,是无脑,人们“同心同德”到连做的“梦”,都是一样的格式,一样的色彩。
人性的本能被功利意志彻底征服,这本就是个悲伤的故事,却还要被那些“励志鸡汤”包装成对奋斗的讴歌。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像癌细胞一样在时代的空气里疯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