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人,你若到斯巴……》中的士兵形象

2022-04-02 11:19郝坤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22年3期
关键词:叙事学

郝坤

内容摘要:德国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海因里希·伯尔的经典反战小说《流浪人,你若到斯巴……》大量使用第一人称“我”的体验视角和自由直接引语,直面年轻士兵的内心世界,体验士兵参战前对战争、英雄主义的执著到参战后信念的崩塌,并通过直接和间接塑造法,塑造了一名年轻活泼叛逆的士兵最终成为战争炮灰的形象。文章采用叙事学手法分析,得出结论:二战前军国主义穷兵黩武的教育模式是年轻士兵成为战争受害者的根源。

关键词:叙事学 反战 《流浪人,你若到斯巴……》

海因里希·伯尔(1917-1985),是德国二战后重要作家。1972年他凭借《女士与众生相》获得诺贝尔文学奖。1939年进入科隆大学学习日耳曼语文学,同年应征入伍,直至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在二战期间他负过伤,当过俘虏,对法西斯的侵略战争深恶痛绝。伯尔在众多采访和非虚构文字(如信件和散文)中,评论了自己的文学作品。“战争结束时我大概28岁,已经足够大了,足以知道发生了什么,知道我参加的是什么,没有个人懊悔和内疚感。我不得不说,我一直在质疑这段历史,这段关于我们、围绕我们、我们参与其中的历史。”[1]

二战后,德国出现了“变得简洁”的现象。由于战后社会匮乏,如资源、时间、金钱、纸张和出版,导致短篇小说文本的长度、形式、结构和语言相对减小。在一定程度上,作家和读者群也是如此。[2]同时二战后年轻一代的大多数作者都处于文学创作的起点,没有继承国家社会主义文学、内心流亡文学或流亡文学的传统,而是走上了一条全新的道路。国家社会主义文学的语言也需要以简洁的新文学语言取而代之。因此在美国文学“Short Story”的影响下,德国二战后作家们纷纷选择短篇故事题材进行创作。海因里希·伯尔便是其中之一。他曾评价短篇故事:“短篇故事这个形式是我最喜欢的……它对于我一直是最富于刺激性的散文形式,因为他也是最少公式化的……一个短篇故事包含时代的一切成分:永恒、瞬间、世纪”。[3]37而他在1950年出版的《流浪人,你若到斯巴……》“被誉为德国当代文学经典的‘短篇故事”。[4]

2004年,该小说入选我国苏教版高中语文教材。中国的大部分研究者是从社会学和符号学以及高中教法角度解读,也有研究者分析叙事学理论在该小说中的应用。本篇论文从叙事技巧出发,以文本细读为基础,分析还原小说中的二战历史和德国年轻士兵的受害者形象,分析一些重要问题:伯尔是如何通过这部短篇小说叙述二战历史?甘心为纳粹政府效忠的年轻士兵结局怎样?他为什么会走上这条道路?

一.年轻士兵形象分析

《流浪人,你若到斯巴……》是海因里希·伯尔同名短篇小说集中的一篇。它讲述了二战期间,一名身负重伤的年轻士兵,被抬到一所临时作为野战医院的文理高中。在被抬往学校画室(简易外科手术室)的过道中,他仿佛看到了和他三个月前刚离开的母校相同的摆设。但他在内心一次又一次确认,自己是否回到了母校。当他被抬到画室,他终于找到,他回到了母校的确凿证据:黑板上他自己曾用粉笔写下的字迹:流浪人,你若到斯巴……

文章大量使用第一人称体验视角“我”的内视角和自由直接引语,来描写年轻士兵潜意识的心理活动,如:“他们抬着我上了楼梯”;“担架通过那条狭长的小过道的时候,我终于又平直地躺着了。后来我躺着的担架又斜了,从人种脸谱像旁匆匆而过”。[5]136年轻士兵作为叙述者很清楚地描述出,自己被担架抬着走的所见所感。这样的叙述让读者感同身受,也使年轻士兵的形象跃然纸上。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同时塑造了参战前后不同的年轻士兵形象。

1.参战前形象

年轻士兵参战前,他曾在学校过道挂着的多哥大幅风景画上,乱涂乱画;也曾在比尔格勒的门房冒险抽烟;也曾憎恶总让他画花瓶、描字体的美术课,因为他没有一次能画好、描好。年輕士兵参战前夕,美术老师让他用六种字体将“流浪人,你若到斯巴……”[5]147的完整铭文写在黑板上。然而士兵在黑板上书写的字体较大,黑板太短,黑板上只留下了部分铭文。在他写字的过程中,美术老师也曾骂过他,但他仍然用六种字体,以同样大的字在黑板上写下不完整的铭文。

从年轻士兵对参战前学校生活的回忆中可以看出,他是一个调皮、有冒险精神、爱抽烟、爱憎分明、执著、有想法、有叛逆心的学生。

2.参战后形象

(1)直接塑造法

文章中,第一人称体验视角的内视角直接呈现了年轻士兵在参战负伤后回到野战医院治疗的形象特征。

年轻士兵没有死。抬担架的人将他抬下运送伤员的车,抬往美术教室。他不重,因为抬担架的人走得很快。与此同时他在发烧,浑身上下到处都疼,他的心脏发狂了似的乱跳。当他全身疼痛难忍时,他便大喊来让自己好受些。他的双臂、右腿不能动弹,左腿还能动弹一些。他认为他们把他的胳膊捆在身上了,捆的太紧使得他不能动弹。有时他会因为不能动弹手臂而生气烦躁。当他被抬到简易手术室的手术台上时,他看到他的身影清晰地映照在屋顶上那只灯泡的透明玻璃上。但他的身影变得很小,缩成一丁点儿的白团团,就像一个土色纱布襁褓,好似一个格外嫩弱的胎儿。这是当时他在玻璃灯泡上的模样。后来医生将士兵的包扎解开,士兵看到了他断肢的身体:失去的双臂和右腿。他失去重心,连自己坐起来都成了奢望。

年轻士兵参战后的外在形象:他在战场上身负重伤,变成残废,俨然成为了战争的牺牲品。

(2)间接塑造法

文章中,年轻士兵从“我”的第一人称体验视角的内视角出发,让读者很自然、流畅地直接接触、观察到士兵的内心世界,了解到他的性格特征。

年轻士兵出场,当人们抬着他上楼梯时,他心里非常高兴,因为他知道:“我还没死,我属于另一类人”[5]136。而年轻士兵没有关心或想过车上其他人的境况。当年轻士兵到达美术教室时,他开始在内心不断确认,这座临时的野战医院是否是自己的母校。他回忆刚刚被抬时所见的物品,将其与自己母校的物品进行比对。他心想:“这一切都不是证据。”“而且可以肯定,一时心血来潮在香蕉上写上‘多哥万岁!的不会就是我一个。”[5]136作者在此处运用了直接引语,生动再现了年轻士兵对自己身处母校的不确定,同时也突显了直接引语的“音响效果”[6]157,让士兵心想之事发声,生动有力地衬托出,年轻士兵想要弄清楚自己是否身处母校的决心。gzslib202204021119

紧接着,年轻士兵在心里不断否定这里是自己的母校。他首先凭理性思考,认为汽车不可能把他带到离战场三十公里的地点去疗伤。其次他凭直觉思考,“你毫无感觉,除了眼睛以外,其他感官都已失去了知觉;感觉没有告诉你,现在你是在自己的学校里,在你三个月前刚刚离开的母校里。”[5]140(“Du spürst nichts; kein Gefühl sagt es dir, nur die Augen; kein Gefühl sagt dir, dass du in deiner Schule bist, in deiner Schule, die du vor drei Monaten erst verlassen hast.”[7]36,37)。此处的直接引语保留了第二人称,自然巧妙地将士兵心里活动相结合,生动描绘出,士兵不断劝说自己这里不是母校的情景。最后士兵用一般疑问句问自己:“在这里呆了八年,你难道只凭眼睛所见来辨认这一切吗?”士兵仍然在说服自己这里不是母校。

年轻士兵在过道时,对空间大量的细致描述,就“为小说的故事创造了一个真实的环境”[6]129,“增强故事的可信度,使得人物生动真实”[6]131。这就再现了士兵当时所处的环境,也衬托出逼真的士兵形象。“以人物视角展现的空间,既是人物所处的真实空间,同时又是人物心理活动的投射。”[6]134本文从年轻士兵的视角描述了几乎所有的空间。他经历了战争,满目疮痍,所见皆为残垣断壁。往日崇尚的战争(下文提到)也失去了光环。他心中所信奉的英雄主义(下文提到)也在不断动摇。因此他急需找到精神支柱和精神世界。他不断确认这座临时野战医院是否是自己的母校,也投射出他在寻找精神世界,寻找他在学校信奉的英雄主义。所以母校就代表着年轻士兵在教育中接受的价值观,象征着士兵精神世界中的英雄主义信念。而年轻士兵一直否认这里是母校,是因为他不相信往日美好的学校,竟然“散发着碘酒,粪便,垃圾和烟草的气味,而且喧闹得很”。[5]139说明他也开始怀疑信奉的英雄主义。

年轻士兵旁边躺的伤员告诉他:城市在燃烧。他望向窗边,看到熊熊大火。之后,士兵再次询问了这座城市的位置,便观察起美术教室:屋顶洁白光滑,镶有古典花纹。年轻士兵没有去思考四围都是大火,市民当如何自处;他也没有思考他的同伴们死伤如何。

此时外边炮声如雷贯耳。年轻士兵却将大炮的炮声描述为“炮声均匀而有节奏。”“多么出色的炮队。”“多么令人宽慰,令人悦意的炮声,深沉而又粗犷,如同柔和而近于优雅的管风琴声。它无论如何也是高雅的。我觉得大炮即使在轰鸣时,也是高雅的。炮声听起来也是那么高雅,确实是圖画书里打仗的模样。”[5]143他将炮声比作高雅、美好的管风琴声,就揭示了年轻士兵热爱战争,甚至到了狂热的地步。他认为他所在的军队是战争的正义方,并且所向披靡。他对死亡在大炮下的其他战士、德国人民和犹太民众没有任何同情和悲悯,异常冷静。这就突显出在年轻士兵心里这些死亡的理所应当。他不屑于战争对人生命的剥夺,就像一把冷冰冰的杀人利器。这就呈现了一个对战争狂热、毫无同情心、不会判断战争正义性的士兵形象。

士兵从炮声想到了一座新的阵亡将士纪念碑——镶有金色铁十字、月桂花环石雕。他认为如果他现在身在母校,他的名字就会刻入石碑,载入校史。这样看来,年轻士兵是抱着必死的心态上的战场。他认为在战争中为国捐躯是值得的、是受到奖赏的、是会为后人所纪念的。在他内心,战争是神圣的,他参战的一方是正义的。而事实却相反,他的一方是侵略方。这就再次说明,年轻士兵并不会判断战争的正义性。他所谓的为国捐躯其实毫无意义。将阵亡士兵的名字刻在石碑上、写在校史上,都是纳粹政府鼓动年轻士兵上战场奋勇杀敌的手段。

年轻士兵转而想到,他还不清楚自己为何而阵亡,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否在他的母校。因此他决定要弄清楚这些。他又想到,其实阵亡将士纪念碑也并无特色,到处都一样,也都是批量生产的,随便到哪个中心都可以领到。从现在士兵的想法来看,他一心为国捐躯、要将名字刻在纪念碑上的想法在动摇,他开始认为这些牺牲没有那么崇高。这说明他的英雄主义信念也在动摇。

之后年轻士兵目送躺在他身旁的伤员被抬进手术室。抬担架的人又将这名伤员抬出手术室,朝门口抬去。从后文可知,年轻士兵心里明白,他们一定是将伤员抬到了楼下放死人的地方,也许就是门房比尔格勒的房间——参战前这里给予了年轻士兵许多美好的回忆。这不免在士兵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他担心自己也可能是这样的结局。此时,年轻士兵将野战医院暂时看作了母校。他不敢相信他的母校现在变得如此冷漠、如此无情,就如同一间死人博物馆。这里的拟人手法体现了士兵在参战后对母校的感受。母校的冷漠无情也象征着,士兵对自己信奉的英雄主义同样感到冷漠无情。但到目前为止,年轻士兵仍不能肯定他是否身处母校。

年轻士兵被抬往简易手术室。在他通过门的短短一秒钟,他看到门上的十字架印痕。通过叙述时间中的停顿手法,即“叙述时间无穷大,故事时间为零”[8],其中士兵通过门的短短一秒钟为故事时间,回忆为叙述时间,他叙述了许多往事。在通过门一刹那,士兵回想到以前这所学校还叫托马斯中学时,门上挂过十字架。后来学校由纳粹政府支持的学校接管,十字架就被取走了,但墙上留下了棕色干净且美丽的十字架印痕。校方在盛怒之下刷了许多遍玫瑰色也无济于事,十字架印痕仍然清晰可见。在这里,十字架的印痕象征着基督教中上帝的大爱,为人舍命,给人带来盼望。[9]可见门上的十字架不仅唤醒了年轻士兵对十字架往事的记忆,也唤起了他对生命的渴望和美好生活的向往。

当年轻士兵进入手术室,他的目光越过消防员的肩膀,看到黑板上自己的字迹,写着“流浪人,你若到斯巴……”时,他内心震撼,心跳加速。他认出了那是他自己的笔迹。因此他现在确信他现在身在母校。此处点题。这些文字出自古希腊诗人西摩尼得斯在一尊狮子状纪念碑上镌刻下的铭文。这铭文是为纪念在公元前480年波斯入侵希腊时,300名斯巴达战士扼守温泉关奋战阵亡的英雄事迹。尤其是弗里德里希·席勒(Friedrich Schiller)(《Der Spaziergang》, 1795)翻译的此铭文版本,经常被用来歌颂为祖国牺牲的英雄们。全文写着:“流浪人,你若到斯巴达。请转告那里的公民:我们阵亡此地,至死犹恪守誓言。”[5]147美术老师在年轻士兵们参战前让他们写下此铭文,就是让他们铭记英雄主义,让他们深信自己参加的是正义之战。因此,当年轻士兵再次看到这句话时,他重新找到了自己的精神世界和信奉的英雄主义信念。gzslib202204021119

但在医生解开包扎后,年轻士兵看到自己失去了双臂和右腿,全身不能支撑、不能直立时,他失声呼叫,这呼声让医生和消防队员甚为惊愕。这呼声意味着士兵原本对生活的些许盼望,却因残废的身躯化为泡影。这呼声意味着他对战争的崇尚和对英雄主义的坚守,在看到自己身体残废的一瞬全然坍塌。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也成为了炮灰。他这时终于认识到生命诚可贵,但为时晚矣。

他最后轻声的说道:“牛奶”,文章结束。文章没有交代后文,但年轻士兵也很可能死去。因为,第一他的伤势太重。第二前文中死去的伤员为此做了铺垫。而士兵口中的牛奶是他渴望回到战争前美好学校时光的心愿,也是士兵心底对生活的热爱。

综上所述,年轻士兵参战前后在心理特征方面的变化体现在:在参战前,他经过心理斗争,坚守英雄主义视死如归的信念上阵杀敌。而参战后,他作为伤员回到母校,对自己坚守的英雄主义和战争至上的信念一再动摇,最终信念彻底崩塌,成为了战争的受害者。

二.年轻士兵受害过程及根源分析

年轻士兵在被送到美术教室的路途中经过无数绘画、雕塑和建筑元素。这些大量的文化艺术品在文章中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揭露了二战前德国文理中学军国主义教育形式。“空间艺术总是同时将素材展现在人们眼前,或者表现为一种无序状态,因此,空间艺术没有情節;但是,如果把相似的一系列图片排列成一个有意义的秩序,图片就有了情节,因为它们之间出现了动态的序列安排”。[6]39

年轻士兵开始看到的《美狄亚》、《挑刺的少年》、古希腊雅典娜女神庙庙柱中楣和希腊重甲胄武士。这些象征着当时德国学校教育,接受古典神话和美化古代战争,也暗示学校崇尚军国主义教育①。从大选帝侯到老弗里茨再到希特勒展示了德国自古以来得到最高权力代表,同时把时间线拉回到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夕,出现了纳粹意识形态:从人种脸谱像旁边匆匆而过:这里有北部的船长,他有着鹰一般的眼神和肥厚的嘴唇;有西部的莫泽尔河流域的女人……有东部的格林斯人,长着蒜头鼻子;再就是南部山地人的侧面像……侧面凸显了雅利安民族是最优秀的民族,对学生们进行潜移默化的纳粹意识形态教育。“过了人种脸谱像以后,又另换一类:恺撒、西塞罗、马可·奥勒留的胸像复制得惟妙惟肖,深黄的颜色,古希腊、古罗马的气派,威严地靠墙一字排开。担架颤悠着拐弯时,迎面而来的竟也是赫耳墨斯圆柱。”[5]138以及“尼采的小胡子”揭示了二战前德国注重高度文明和先进文化教育,但这些教育也是服务于纳粹意识形态,培养效忠且激进的纳粹意识形态学生。尤其是希特勒在二战前大肆崇尚尼采哲学,偷换了尼采的“上帝已死”“权力意志”“超人”思想,为宣传纳粹意识形态中“优秀种族”而用②。“多哥的大幅风景画”则是对学生进行殖民主义宣传。美术教室大门上方悬挂着伟大的宙斯丑怪的脸像。宙斯是古希腊神话的众神之王。奥林匹斯十二主神之首,是统治宇宙万物至高无上的主神,在这里也是军国主义教育的象征。紧接着,文中描述到“现在离宙斯的丑脸还远着呢。透过右边的窗户,我看见了火光,满天通红,浓黑的烟云肃穆地飘浮而去……”。提到宙斯有一个重要的联系,在希腊神话中,宙斯将死者的灵魂带入到了地狱。而当士兵向窗户外看时,整个城市还是在战争中,遭受炸弹轰炸,大量无辜的人在战争中死去。文章委婉而沉重地批判了战争的罪恶和学校教育的惨无人道,更是通过无数绘画、雕塑和建筑元素,揭示了纳粹政府滥用欧洲传统文化进行军国主义教育,歪曲事实真相,使得欧洲传统文化的魅力与力量尽失。

当年轻士兵被抬到美术教室时,他的回忆便以倒叙的手法展开,还原了士兵当时的学校教育。从他的回忆我们了解到,二战前每一所文科中学都有相同的美术教室,相同的走廊,摆设尼采像也是明文规定。悬挂相同的绘画、摆设相同的雕塑和建筑元素也都是普鲁士文科中学的环境布置规定。而《挑刺少年》和雅典娜神庙庙柱也已经成为世代相传的学校摆设。这样读者便可以管中窥豹二战前纳粹政府,在德国文理中学成批量,对未成年学生进行军国主义教育的模式。

再回到上文年轻士兵对大炮声的见解。当听到外面重炮轰鸣时,他想到:多么出色的炮队啊!多么令人宽慰,令人惬意的炮声,深沉而又粗犷,如同柔和而近于优雅的管风琴声。年轻士兵关于事实的陈述是真实的,即外边确实有炮声,但他对于炮声的评价却是以自己的价值观为主,是不可靠的。他对炮声的判断与正常的价值观判断相左。因此年轻士兵对大炮声的理解属于不可靠叙述。他能有这样不可靠的叙述,源于他扭曲的价值观、错误的道德标准和对战争残酷性、生命可贵性的无知。他不知道他参与的战争是非正义的。他不知道在这样的大炮声下,多少人(包括他的同伴)流血牺牲,多少无辜的百姓丧命。而年轻士兵把炮声描述为惬意、高雅,就不亚于将自己比作刽子手一般,享受夺人生命的快感。此时的他沉浸在美化了的战争幻想中,要做战争的英雄。他不曾想到远在奥斯维辛集中营中,数以万计的犹太人死于纳粹的毒气室。而归根到底正是德国纳粹政府的军国主义教育毒害了年轻士兵,将年轻士兵培养成了杀人工具。

年轻士兵观察着美术教室,回忆到自己八年在美术教室的学习生活,但是他完全认不出这是他待过八年的地方。他在这里画花瓶,练习各种字体,但是他最讨厌这门课,因为没有一次他能把花瓶画得像样,能把字描好。在士兵的记忆里,在美术课上,他总是用橡皮擦了又擦,铅笔削了又削,如机器一般,百无聊赖。这样的美术课教育完全是统一化的教学模式,压制学生个性成长。然而美术本身是施展个性、培养学生创新审美力的课程。其原因就归咎于,美术课已经成为纳粹政府对年轻士兵,进行军国主义教育的主要地点。正是在美术课上,老师们重新教授年轻士兵们认识绘画、雕塑和建筑元素的含义,将美化战争、英雄主义、军国主义思想甚至纳粹意识形态融入教学中,影响着士兵们价值观的形成。

当年轻士兵在手术台上看到黑板上自己的笔迹时,他想到:“我看到整个铭文有些残缺(verstümmelt)不全,因为我的字迹太大了,占得位置太多了。”原文中作者用verstümmelt[7]42一词修饰黑板上的铭文,它是使断肢,使残缺不全,使残废的意思。因此黑板上留下的残缺不全的字迹其实象征着年轻士兵,因军国主义教育在战争中残废的身躯。此处依然点题。因此以“流浪人,你若到斯巴达……”为题,就揭露了学校军国主义教育对年轻士兵的残害,深刻批判了纳粹政府宣传的英雄主义服务于纳粹政府的真相。gzslib202204021119

上文提到过的年轻士兵关于十字架的回忆,也揭示了“当时的德国基督教会与希特勒勾结,已经失去了原本存在的意义”[9]75,已不是人们所信奉的为人舍命的基督教了。这使得当士兵在手术台上发现自己失去双臂和右腿时,士兵惊呼。此时的士兵从战争狂热中清醒过来,他现在才知道战争的残酷,他没有想到自己也成了他所崇拜的大炮下的炮灰。士兵心理活动的变化揭示了,当时学校的军国主义教育不重视教导学生生命的可贵,而更注重教育英雄主义的为国捐躯。

本文字里行间叙述了二战中年轻士兵成为受害者的原因。纳粹政府上台,将学校作为纳粹意识形态扩散的主要场地。他们在学校进行军国主义教育,美化战争、大肆宣扬英雄主义。他们不教导学生珍惜生命、关爱他人,而是让学生服从命令,接受统一化管理,潜移默化地通过学校过道的艺术品和美术课向学生灌输英雄主义,让他们一心为纳粹政府效力。

综上所述,伯尔在《流浪人,你若到斯巴……》这部作品中,通过第一人称“我”的体验视角和几乎通篇的自由直接引语,展现了年轻士兵从战场负伤来到一座临时的野战医院,并不断确认这座野战医院是否是自己母校的心理活动,同时运用人物的直接和间接塑造法,塑造了年轻士兵参战前后不同的外貌形象和心理特征。参战前,他是一名敢于冒险、崇尚战争、坚持英雄主义、以为国捐躯为荣、不会判断战争正义性的士兵。参战后,他成为了一名断肢、没有同情心、崇尚战争、对英雄主义产生质疑的士兵。最终当他看到自己断了肢的身躯,才知道自己也成为了他所崇拜的大炮下的炮灰。在临终前,他仍不知他所参战的一方是非正义的,也不知道在二战德国的侵略下兵连祸结,生灵涂炭。年轻士兵不明不白、毫无价值地死去,成为军国主义思想洗脑下的受害者,归根结底在于纳粹政府将学校作为宣传纳粹意识形态的主要阵地之一。作者利用叙述空间和叙述时间的叙述手段,揭示了纳粹政府不停地在学校利用课堂和雕塑、绘画元素向心智尚不成熟、还不会判断是非曲直的年轻士兵们灌输军国主义思想,让他们崇尚战争、崇尚武力、甘心为纳粹政府效忠,变得麻木不仁。本文深刻揭露了纳粹政府的惨无人道和军国主义思想的穷兵黩武,唤起了读者对士兵悲惨命运的同情,以及对纳粹政府在年轻士兵中进行扭曲的军国主义教育的痛恨。因此我们应当珍惜现在的和平,珍惜他人和自己的生命。

参考文献

[1]B'll,Heinrich. Eine deutsche Erinnerung. Interview mit René Wintzen.4. Auflage[M]. 1991. München: Deutscher Taschenbuch Verlag.S.7.

[2]Baumann, Julia. “Einfachwerden”. Kurzgeschichten der “jungen Generation” in der deutschen Nachkriegszeit[D]. Waterloo, Ontario, Canada und Mannheim, Germany. 2017.S.24.

[3]罗悌伦.海因里希·伯尔短篇小说的艺术特色[J].外国文学研究(武汉).1984, (1):37-41,141.

[4]李昌珂.德國文学史[M].//范大灿,编.第五卷.2008.南京:译林出版社,58.

[5]伯尔.伯尔中短篇小说选[M].潘子立等,译.1980.北京:外国文学出版社,136,138,139,147.

[6]申丹,王丽亚.西方叙事学:经典与后经典[M].2010.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57.

[7]B'll, Heinrich. Wanderer, kommst du nach Spa …[M]. 1985. München: Deutscher Taschenbuch Verlag GmbH & Co.KG. S.36,37,42.

[8]Genette, Gérard. Narrative Discourse[M]. 1980. Trans: Jane E. Lewin. Ithaca: Cornell UP. 87-88.

[9]亓畅.叙事学视角下浅析海因里希·伯尔《流浪人,你若来斯巴……》[J].吉林华桥外国语学院学报.2014, (2):74-76.

注 释

①参见黄宏武在《一斑知全豹 一沙见世界—<流浪人,你若到斯巴……>的符号解读》的观点,载于《语文学习》2012年第10期.

②此处笔者参考了邵熙雯的长沙理工大学硕士学位论文《摧毁与重构——论尼采的价值重构思想》,第29页的观点.

基金项目:北京语言大学研究生创新基金(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项目成果(21YCX0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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