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被聪明误一生

汪金友

苏轼被贬黄州期间，侍妾朝云为其生下一个男孩儿。孩子出生三天举行洗礼的时候，苏轼即兴写了一首《洗儿诗》：“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很明显，苏轼这首诗是带着情绪写的。因为聪明，他才文采飞扬，20岁时就得到文坛领袖欧阳修的高度赞誉，并为此名震京城;因为聪明，他才在25岁时入朝为官，授大理评事、签书凤翔府判官，堪称为“百年第一”;因为聪明，他才敢于向当朝宰相王安石叫板，上书谈论新法的弊病;因为聪明，他才在徐州、杭州等地为官时取得显著政绩，深得百姓喜爱。

再说，苏轼在黄州喜得贵子的时候，刚刚43岁，怎么能说“我被聪明误一生”？还有，“愚且鲁”的孩子，连秀才都考不上，也不可能“无灾无难到公卿”。又想让儿子当官，又不想花费任何力气，简直是白日做梦。

为此，清初的诗坛盟主钱谦益，专门写了一首《反东坡洗儿诗》：“东坡养子怕聪明，我为痴呆误一生。但愿生儿狷且巧，钻天蓦地到公卿。”

钱谦益的观点，跟苏轼正好相反。希望自己的儿子，既狷且巧，能够钻天蓦地，然后飞黄腾达，直到公卿。纵观钱谦益的一生，也算是善于投机钻营之人，只是屡屡碰壁。明时捧明，清来降清，后又遭到牢狱之灾。本是聪明过头，但却自感聪明不够。

虽然苏轼说的是气话，钱谦益说的是反话，但他俩的诗，还是给了我们很多的启发。

什么叫聪明？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智商高。天资聪慧，头脑灵活，记忆力强，理解力快，遇到问题，总能想到高超和巧妙的解決办法。与人相处，总能妥善处理各方关系。在学校里，聪明的学生学习成绩最好;在单位里，聪明的人最容易得到领导的赏识。那些在官场上获得高位的人，在商场上获得巨富的人，往往都是聪明人。

但在人生的旅途上受挫折、跌跟头、被聪明误了一生的人，也大多都是聪明人。

一种是聪明过了头。因为聪明，就容易得意;因为得意，就喜欢显摆。你没有发现的我能发现，你没有记住的我能记住，你没有说出的我能说出，所以动不动就把自己的小聪明拿出来耍一下。如果在下属面前耍，在同僚面前耍，也就罢了。但你要在领导面前耍，在强者面前耍，麻烦就大了。比如杨修，在曹操面前去耍聪明，结果被拉出去砍了脑袋。

一种是聪明用错了地方。回看那些被查处的贪官，几乎个个都是聪明人。因为聪明，才一路过关斩将，走上领导岗位。但到各种诱惑频频袭来的时候，他们却算错了两笔账：一是认为，别人都在贪，我不贪，也白不贪;二是觉得，凭借自己的神机妙算，即便贪，也是神不知鬼不觉，天衣无缝，万无一失。等把手伸出去之后，才发现再也没有了退路。

聪明也分大聪明和小聪明。大聪明者，大智若愚，聪明变成了智慧。比一般人站得更高，看得更远。不在乎一时之利，更不去追求一吐之快和一得之乐。小聪明者，总怕别人不知道，总想在每个场合都显露出来。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成也聪明，败也聪明。

当然，真正的聪明，绝顶的聪明，即便再大的风浪，再多的乌云，也是掩盖不住的。比如苏轼，官场不行文场行，官道不通文道通。正是坎坷的仕途，沉重的打击和南北的流离，才给了他创作的素材和激情。少了一个平步青云的官员，却多了一个名垂千古的文豪，也算是苏轼和中国文化之幸。

杨树山/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