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佳珂,马景胜,杨文涛,朱红飞,杜文鹏,吴观胜,尹成龙,刘海浪,
邹华2,姜正尧2,李国惠2,饶美英4,郭晓晖2,李齐根2,钟林2
(1.南昌大学第二附属医院药学部,南昌 330006;2.南昌大学第二附属医院器官移植科,南昌 330006;3.南昌县人民医院药剂科,南昌 330200;4.南昌大学第二附属医院输血科,南昌 330006)
患者,女,45岁,身高160 cm,体质量62 kg。2020年5月25日因左脚扭伤在当地中医院就诊,服用中药治疗(处方后经我院中医科会诊无肝毒性药物),后因皮肤黄、眼黄,尿黄,先后就诊于当地及我院肝病科,诊断为亚急性肝功能衰竭:药物性损害?行护肝、退黄、人工肝治疗,效果不佳,肝功能持续恶化并出现肝性脑病。2020年7月4日转入器官移植科,体温38 ℃,辅助检查:总胆红素(T-BiL)748.9 μmol·L-1,天冬氨酸氨基转移酶(AST)124.5 U·L-1,丙氨酸氨基转移酶(ALT)82.90 U·L-1,凝血时间(PT)45.9 s,国际标准化比值(INR) 3.94,纤维蛋白原(Fib)0.83 g·L-1,白细胞(WBC)2.87×109·L-1,红细胞(RBC)3.07×1012·L-1,血红蛋白(Hb)93 g·L-1,血小板(PLT)98×109·L-1。血培养阴性;胸腹部CT:肺部少许炎症灶,肝脏符合急性坏死的表现,脾大,少量腹腔积液。患者既往体健,无高血压、糖尿病、乙肝病史,巨细胞病毒(CMV)、EB病毒(EBV)、单纯疱疹病毒阴性,自身免疫性肝病阴性,无食物药物过敏史,无烟酒嗜好。术前诊断:①急性肝衰竭;②肝性脑病2期;③终末期肝病模型(MELD)评分:38分。
2020年7月5日行心脏死亡器官捐赠(DCD)来源同种异体肝移植术,手术顺利,术中出血约800 mL,使用注射用甲泼尼龙琥珀酸钠(甲强龙)500 mg,术后注射用甲强龙240 mg,qd,每天减少剂量40 mg。第1天晚开始给予他克莫司胶囊(商品名:普乐可复,2 mg,q12h),吗替麦考酚酯胶囊(商品名:骁悉,0.5 g,q12h),注射用哌拉西林钠/他唑巴坦钠(商品名:特治星,4.5 g,q12h),注射用醋酸卡泊芬净(商品名:科赛斯,70 mg,qd),注射用更昔洛韦(0.25 g,qd)预防感染,予注射用奥美拉唑钠 (40 mg,q12h) 抑酸、注射用生长抑素(3 mg,q12h)降低门脉压、输注悬浮红细胞等对症及支持治疗。
术后第3天,患者体温38 ℃,痰细菌培养结果肺炎克雷伯菌、超广谱β-内酰胺酶(ESBLs)阳性,中心静脉导管(CVP)尖端细菌培养表皮葡萄球菌(苯唑西林耐药,利奈唑胺敏感MIC=1),临床药师建议抗菌药物调整为注射用亚胺培南/西司他丁钠(商品名:泰能,1 g,q8h),利奈唑胺注射液(商品名:斯沃,600 mg,q12h),继续使用卡泊芬净(50 mg,qd)。
术后前4 d相关指标恢复顺利,凝血功能恢复正常,T-BiL降至94 μmol·L-1,但术后第5天各项检验指标反弹,开始出现持续高热(体温>38.5 ℃),可溶性CD253260 pg·mL-1(术前标本)。第6天开始肝功能恶化加剧:T-BiL 284 μmol·L-1,AST 1 026 U·L-1(第7天3 666.10 U·L-1),ALT 517 U·L-1(第7天1 622.80 U·L-1),PT 22.2 s,INR 1.93。术后第6~8天,临床药师与医师讨论后给予兔抗人胸腺细胞免疫球蛋白(商品名:即复宁,ATG,100 mg,50 mg,50 mg),静注人免疫球蛋白(IVIG,20 g,20 g,20 g),增加他克莫司胶囊剂量(3 mg,q12h),并留取痰液、血液、尿液、引流液标本进行相关培养。
术后第9天,铁蛋白112 005.30 ng·mL-1,可溶性CD259 957 pg·mL-1,WBC 12.38×109·L-1,RBC 2.57×1012·L-1,PLT 10×109·L-1,HGB 81 g·L-1,CRP 24.50 mg·L-1,中性粒细胞(N)% 94.7%,T-BiL 243.16 μmol·L-1,AST 1 460.70 U·L-1,ALT 1 541.40 U·L-1,PT 19.8 s,INR 1.71,白细胞介素(IL)-6 9.38 pg·mL-1,IL-10 75.17 pg·mL-1,IL-8 34.99 pg·mL-1,血液、尿液、痰液、引流液细菌培养阴性,真菌(1-3)-β-D-葡聚糖 <5 pg·mL-1,GM试验0.22,群体反应性抗体Ⅰ类11%,Ⅱ类6%,他克莫司全血谷浓度7.49 ng·mL-1,临床药师建议抗菌药物调整为头孢哌酮钠/舒巴坦钠(商品名:舒普深,1.5 g,q12h),继续给予ATG 50 mg,IVIG 20 g。
术后第11天行骨髓穿刺,骨髓涂片显示:髓片可见噬血组织细胞,确诊HPS,经血液内科会诊后采用HLH-2004方案治疗:依托泊苷(VP-16)150 mg·(m2)-1,地塞米松10 mg·(m2)-1·d-1。临床药师与医师讨论后继续IVIG 10 g,减少他克莫司胶囊剂量(2 mg,q12h),行血浆置换等对症及支持治疗。
术后第14天,无畏寒发热,T-BiL 197.20 μmol·L-1,AST 43.80 U·L-1,ALT 107.30 U·L-1,CRP 15.84 mg·L-1,WBC 11.96×109·L-1,RBC 2.38×1012·L-1,PLT 125×109·L-1,HGB 75 g·L-1,N% 88.2%,PT 11.1 s,INR 0.97,他克莫司全血谷浓度13.80 ng·mL-1,临床药师建议他克莫司减量至1 mg,q12h,停用抗菌药物。在继续HLH-2004方案化疗2周和对症治疗后(期间输注悬浮红细胞2次),患者肝功能、凝血功能、血常规基本正常,于术后29 d顺利出院,继续给予他克莫司胶囊1 mg,q12h,醋酸泼尼松片 20 mg,qd,并于1周后至血液科继续行下一阶段化疗。患者随访1年半,健康生存。
HPS为非独立疾病,是各种致病因素如遗传、免疫抑制剂、恶性肿瘤、感染等导致机体免疫功能紊乱引起的一种过度炎性反应,导致多器官功能障碍,按照病因分为原发性和继发性。HPS发病机制目前仍不明确,不同类型HPS遗传背景和发病机制不完全相同,但具有共同病理生理特征——细胞毒T细胞和巨噬细胞堆积,NK细胞和杀伤T淋巴细胞功能缺陷以及细胞因子风暴[1-5]。HPS轻重程度与免疫细胞活化程度以及细胞因子水平有关,如肿瘤坏死因子α(TNF-α)、IL-6、IL-8、IL-10、干扰素(INF)-γ等。
支持治疗(包括及时静脉输注IVIG、应用ATG、调整抗感染方案、使用血液制品以及采用血液净化策略等)在HPS治疗中同样重要。IVIG Fc段能够抑制吞噬作用;阻断免疫复合物进入IgG Fc部分受体(FcγRs),封闭激活性FcγRs,上调抑制性FcγRⅡB;改变糖皮质激素受体(GR)结合亲和力;调节树突细胞(DCs)成熟与功能,抑制DCs成熟,T细胞分化,细胞因子的释放以及B细胞产生抗体,抑制抗体依赖的细胞毒性;通过新生儿Fc受体(FcRn)调控抗体半衰期,加速病理性IgG代谢;抑制活化补体成分在靶组织沉积,减弱补体介导的损伤[10-12]。IVIG Fab段能够作为免疫调节蛋白抗体,中和自身抗体和多种分子(细胞因子、趋化因子、受体、粘附分子);超抗原和病原体抗体以及天然抗体[10,13]。大剂量静脉注射IVIG,对改善危重HPS患者预后具有重要作用[14-15]。ATG选择性作用于T淋巴细胞,识别T细胞表面活性物质,如CD2、CD3、CD4、CD8、CD11a、CD25等,进而被补体依赖性溶解和由单核细胞和吞噬细胞作用形成的Fc-依赖性调理素机制从循环中清除,衰竭T细胞。本例患者从术后第6天起使用IVIG调节免疫,ATG免疫诱导,减少吞噬血细胞作用,缓解细胞因子造成的多脏器功能损害。
3.2治疗性血浆置换(TPE)对药物清除的影响以及剂量调整 本例患者输注悬浮红细胞5次(术中及术后第1,6,17,23天),输入血小板4次(术后第8-11天),TPE2次(术后第12,13天)对症支持治疗。作为一种重要的血液净化方式,TPE主要清除免疫球蛋白、免疫复合物、内毒素、细胞因子、炎性介质等大分子物质。药物表观分布容积(Vd)和血浆蛋白结合率(fb)是影响TPE清除的2大关键药动学参数[16-17]。一般来说,Vd小(<0.2~0.3 L·kg-1)和fb高(>80%)的药物大部分分布在血管内,最易受TPE影响。药物剂量、内源性清除率、严重疾病或身体水合状态、其他因素如营养状况等也会改变Vd和fb,影响TPE清除效果。顺铂、庆大霉素、万古霉素等药物在体内呈现多室动力学特征,室间亲和力和再分布速率存在差异,因此给药与TPE的时间间隔,TPE维持时间和治疗频率对体内药物水平影响程度不同。TPE中或TPE后即刻测定药物浓度,可能忽略TPE引起的药物再分布,进而低估或者高估清除效果。不论Vd高低,如果给予足够时间,药物逐渐分布到血管外,TPE对浓度影响越来越小。而快速清除的药物,当消除器官功能正常或改善时,受TPE的影响最小。当总药物清除率增加30%或内源性清除率<4 mL·min-1(急性肾损伤或其他器官功能障碍)且药物半衰期>2 h(TPE近似维持时间)时,TPE才可能对药物水平产生显著的临床影响[17]。
对钙调磷酸酶抑制剂而言,他克莫司和环孢素主要分布在红细胞,他克莫司fb约99%,Vd为0.85~1.41 L·kg-1,半衰期23~46 h,治疗剂量下,末次给药与TPE间隔1~7.5 h,TPE清除可以忽略不计[18-19]。环孢素fb90%~98%,Vd为4~6 L·kg-1,半衰期8.4 h,末次给药与TPE间隔2~13 h,环孢素浓度改变6%~36%,体内药量清除0.2%~0.3%[20-21]。总的来说,TPE对钙调磷酸酶抑制剂暴露量影响轻微,但临床应注意监测谷浓度。霉酚酸酯(MMF)fb97%,Vd为3.6 L·kg-1,霉酚酸(MPA)Vd为54 L,MMF半衰期18 h,MPA半衰期8~16 h,末次给药TPE间隔4~7.5 h,浓度改变19%~70%,体内药量清除0.44%~2.8%[18,22]。可以看出,TPE治疗对MMF浓度影响不大,但是给药后立即行TPE或当药物仍处于分布相时行TPE(时间间隔<4 h),TPE对MMF清除增加,因此TPE后给药更为合适。泼尼松fb90%~95%,Vd为0.6~0.7 L·kg-1,半衰期3~4 h,末次给药与TPE间隔0.42~1.16 h,体内药量清除约0.83%,受TPE清除影响小[23]。巴利昔单抗Vd为4.5~12.7 L,半衰期4~10.4 d,末次给药与TPE间隔6 h,药物浓度改变65%~72%,体内药量清除约46%[24-25],说明TPE影响显著巴利昔单抗浓度,需追加给药,使浓度高于IL-2R饱和水平(0.2 μg·mL-1)。IVIG呈现多室动力学(约76%免疫球蛋白M存在于血管内)特征,Vd<0.3 L·kg-1[26],提示大多数IVIG对TPE清除敏感,为确保疗效,应考虑TPE后给药或追加给药。
肝移植术后发生HPS的报道笔者较少见到,自2001年来国内外中心共报道16例,虽然积极治疗,但是仍有9例患者在术后2个月内死亡,总体生存率非常低[27]。迫切需要在非实体器官移植术后HPS治疗方案基础上为肝移植术后HPS患者建立特定的治疗策略。由于HPS临床表现多样,缺乏特异性,一旦诊断应马上治疗,也可以在不完全符合诊断标准时,边治疗,边观察病情。临床药师应积极全程参与HPS等罕见疑难重症的诊疗过程,积极评估药物疗效,协助临床制定个体化用药方案,提升药学服务水平,促进临床用药的有效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