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铁钧
1931年12月,中国工农红军总部机关报《红星》在江西瑞金创刊,张如心、邓小平、陆定一先后任主编。从1934年10月红军长征开始至1935年8月,在艰难困苦的条件和险峻形势下,《红星》报出刊“长征专号”31期,准确及时地发布和传达党中央、中革军委在长征中的重要指示、谋略决策、战斗指令,宣传、弘扬党的方针路线、革命主张,翔实报道红军披肝沥胆、砥砺奋进的英雄壮举,刊载红军与劳苦大众的鱼水情谊,是一份与长征同步、详尽载述二万五千里征程的纪实资料。
引导征程的“旗帜”
在一些人印象中,长征伊始的目标就是向陕北进发,但事实上,决定红军命运的长征最初并未定明确的目的地。时任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最高法院院长的董必武曾回忆说:“红军主力向什么地方移转呢?经过些什么地方呢?路有多远呢?这类的问题,没有听见别人谈过。”
长征出发第10天,《红星》报“长征专号”第一期出刊,发表邓小平撰写的社论《突破敌人封锁线,争取反攻敌人的初步胜利!》明确指出:“红军一年多的五次反‘围剿’战斗,虽然取得了屡次的部分胜利,但这些胜利还未能阻止敌人向着基本苏区进攻。为此,红军必须突破敌人的包围圈。”“社论”还提出:红军长征的任务是要在“运动战”中与湘西红二、红六军团会合,创造云贵川边新苏区,长征是根据形势变化为摆脱“围剿”、保存自己的战略大转移。
“社论”在部队传达后,打消了广大指战员的迷惘、困惑,战士们都明白了形势的严峻和任务的重要,增强了在行进中消灭敌人、奪取胜利的勇气和信心。
1935年1月,党中央召开遵义会议,总结反“围剿”失败的教训,批判博古、李德的错误指挥,确立了毛泽东在全党和红军中的领导地位。同年2月19日,《红星》报发表社论《军委纵队党的干部会议决议案》指出:“没有粉碎五次‘围剿’的主要原因,是由于在军事指挥基本处于单纯防御路线的错误,一直到整个突围的行动中,还是继续着这一错误……我们坚信在党中央政治局扩大会的正确结论与领导之下,一定能团结全党同志像一个人一样,领导全体红军战士在广大的运动战中,争取伟大的胜利,消灭敌人,完成党给我们的当前任务,创造云贵川边新苏区。”
此后,党中央、中革军委根据情况变化,不断调整战略,《红星》报也陆续发表《共产党中央委员会与中革军委告全体红色指战员书》《准备继续作战,消灭周纵队和四川军阀》《迅速渡过大渡河,创造川西北新苏区》等社论,及时传达、报道党中央的重大决策和长征的动态,第一时间公布战况、解析疑虑、部署任务、鼓舞斗志,使部队打仗有准备、行进有目标、心中有方向,被指战员誉为引导征程的“旗帜”。
1935年6月26日,党中央在“两河口”政治局会议上,作出“建立川陕甘根据地”的决定,《红星》报及时发表社论《以进攻的战斗大量消灭敌人创造川陕甘新苏区》,向红军传达了这—重要决定。红军长征从预定的“与湘西红二、六军团会合”“创造云贵川新苏区”,根据战斗实际、情况变化,多次修正设想和计划,在行进中改变部署、调整战略,才一步步确定进军陕北的正确目标。
如今查阅《红星》报,可以看到详细、准确记录长征路径的演变、战略部署的修正、攻防决策的解析等,是极为珍贵的第一手党史资料和军史档案。
激励斗志的“号角”
红军长征,遭到数十万国民党部队的围追堵截,一路上大小战斗不断。遵义会议后,在以毛泽东为首的党中央、中革军委的指挥下,精心部署、巧施战略、用兵如神,四渡赤水、强渡大渡河、飞夺泸定桥、激战腊子口,一场场惊天地、泣鬼神的铁血激战,狠狠打击国民党匪兵的嚣张气焰,让红军扬眉吐气、信心倍增。《红星》报也在第一时间报道胜利,公布战果,被广大指战员誉为激励斗志的“号角”。
1935年1月15日,《红星》报发表《军委奖励乌江战斗中的英雄》,文章虽没有描述激战,刻画英勇,但在全军激起极大反响,各部队都掀起“学英雄、多杀敌、夺胜利”的热潮。时任红一军团团政委的杨成武在后来《忆长征》一书中提及这篇报道时说:“文字就这么简单,没有什么形容词,几乎都是名字,可是这些金榜题名的英雄,都会像乌江的流水那样,扬名在历史的长河中。”
1935年2月,红军第二次占领遵义打赢一场大胜仗,《红星》报以《把遵义战斗中的模范营连写在红板上》为大标题详细报道战果:“击溃敌20余团,敌死伤千余,被俘2000余人。我军缴获机关枪30余挺、步枪3000余支、子弹30多万发……”
继遵义报捷,《红星》报连续刊载一个接一个的胜利喜讯:《红军占领桐梓城》《王家烈叫救命》《我们已经胜利的渡过了大渡河》《红星奖章奖给火线上的英雄》等,这些振奋人心的消息给红军官兵以极大的鼓舞和力量。
1935年5月30日,《红星》报用整版篇幅报道红军强渡大渡河的传奇场景:“大渡河水深流急比金沙更厉害,同时对岸又有敌人一营兵力以上扼守。二连十七个同志争先恐后的自动报名过河,在模范的二连连长及支书领导之下,坚决首先强渡,他们一致把生死置之度外,不怕敌人火力猛烈,不顾水急的危险,至高的表现了他们阶级战士可敬可爱的铁一般的意志,火一般的热情,猛虎一般的勇猛,很沉着的逐着雪花一般的险恶狂涛,在敌人不断射击之下,强渡过河,刚上岸就是一个冲锋。我们这十七个英雄,把敌人一营完全打坍,占领了重要阵地,取得了此次渡河第一步的伟大胜利。”
强渡大渡河成功后,红军派出两个团兵力,沿大渡河两岸迅速向泸定桥进发。途中,他们数次打退敌人的堵截。到达泸定桥头,连长廖大珠、指导员王海云率22名勇士组成夺桥突击队,冒着枪林弹雨爬上铁索向桥对面猛攻。他们边前进边铺桥板,爬到桥中间时,敌人在桥头放起大火,妄图用烈火阻击夺桥。面对突如其来的烈焰,廖大珠高喊:“同志们,冲过去!莫怕火,冲呀!打垮敌人,冲呀!”他喊着一跃而起扑向桥头,勇士们紧随其后,抽出马刀向敌人砍去,吓得守敌跪地求饶:“饶命、饶命,我们缴枪!我们缴枪!”
仅用两个多小时,敌人自诩为“天堑”“不可跨越”的泸定桥就被英勇无敌的红军攻破,为长征打开一条重要的通道。刊载胜利消息的《红星》报发到部队,指战员们欢呼雀跃,有的读报员已念过数次,还被战士们团团围住,要求“再读一遍”。
排忧解难的“益友”
1934年10月,《红星》报采编人员随红军主力长征,由于环境、条件艰苦,报纸由铅印改成手刻蜡纸油印,“报社”的全部家当只有两条扁担挑着4个铁皮箱,内装手推油印机、钢板、铁笔、蜡纸、油墨和毛边纸等。他们每天行军百余里,在行进中采访,构思文稿,到了宿营地,就在铁皮箱上编撰稿件、策划版面、刻写蜡纸,常在部队休息、隐蔽的间隙,甚至敌机轰炸中坚持工作,听到出发号令,立即收拾物品装箱,掮起担子就走。
蜡纸可以随意刻写文图,编辑就为《红星》报“栏目”增加题图和尾花,为文稿配以插图或漫画,标题用美术字刻写,一改铅字的呆滞死板,让人倍感图文并茂,令人耳目一新。
《红星》报除在“社论”“要闻”中发布、报道重大决策、消息外,还设有“军事常识”“红军生活”“红军家信”“卫生常识”等栏目,为官兵释疑祛惑、排忧解难。
红军进入粤湘境内,常遭敌机轰炸,部分官兵缺乏防空知识,伤亡人数激增。《红星》报立即编写稿件,在“军事常识”栏目刊发《加紧部队中的防空工作》《敌机来了别乱跑》等文章,连夜刻印发到连队,让大家很快掌握了防空知识和隐蔽方法,减少了人员伤亡。
行军途中,许多战士光着脚走路,《红星》报在“红军生活”栏目刊出《怎样解决草鞋问题?》《编草鞋不一定非得用“草”》等文章,呼吁把解决行军穿鞋问题提升到减少病员、加强战斗力的高度来认识,并告诫战士们:废弃、缴获的纺织品不要扔掉,撕成条、拧成绳、打成鞋,比草鞋更舒适耐穿。
长征出发不久,发高烧、“打摆子”的疟疾病在队伍中流行,《红星》报刊出《蚊虫叮咬会染疟疾》《防治疟疾的草药》等文章,号召“不吃冷水,每人做个竹筒,装上开水在路上吃”,随着防病治病知识在部队中普及,很快控制了疟疾的传播。
《红星》报还开辟文艺副刊《俱乐部》,设立“客家山歌”“红军歌曲”“猜谜语”“趣味问答”等栏目,图文并茂、生动有趣,极大丰富了官兵们艰苦征程的文化生活。
参加长征的红军战士大多出身贫苦,识字不多,不能看报,部队就以连、排为单位,由文化较高的战士组成“读报小组”,同时利用“读报”时间教认字,战士们识文断字的能力普遍提高,还鼓励大家积极为《红星》报写稿,哪怕一句话、一段小故事都可以。
《红星》报采取广泛发动、全军办报的方针,组织起一支有罗荣桓、张爱萍、聂荣臻、罗瑞卿等红军将领为骨干的500多人的通讯員队伍,不仅保证了稿源,还为提升红军整体文化水平,培养宣传骨干发挥不可替代的作用。
1935年6月,《红星》报连续报道红军官兵互助的感人事迹:《一个动员捐了八百元》《接二连三的晚会》《充满着愉快的篮球赛》等文章,从不同角度抒写广大指战员互帮互助、团结友爱的纪实,并配发短评指出:“红军的团结互助,激发出了无限的战斗力量和革命精神,红军正是依靠这种力量和精神,才不断地打击敌人,取得伟大的胜利。”
《红星》报鲜明的导向、权威的发布、丰富的内容、活泼的形式深得红军官兵和苏区群众欢迎,被誉为“政治工作指导员”“红军战士的良师益友”。
通令全军的“号外”
1934年11月7日,《红星》报出版了发行期间唯一的“号外”,内容虽不是突发新闻,也并非重大消息,但总政治部要求在全军深入宣传、贯彻“号外”内容,做到指战员人人皆知、个个会背、严格遵守。
原来,在红军长征途中,个别战士作风散漫、纪律松懈,出现违纪现象,群众反映强烈,严重损害了红军形象和军民关系。为此,《红星》报出版大标题、大字号的“号外”《本报号召创造争取群众工作的模范连队》,全文如下:
为保持红军的阶级纪律和群众的密切关系,取得群众的同情与拥护,实现赤化白区的任务,本报提出下列号召:(1)不乱打土豪,不乱拿群众的一点东西;(2)不私打土豪,打土豪要归公;(3)损坏了群众的东西得赔偿,借群众的东西要送还;(4)不强买东西,买东西要给钱;(5)完全做到上门板、捆禾草,把地上打扫干净;(6)实行进出宣传,进入宿营地时,要向群众作宣传,出发时要向群众告别;(7)保持厕所清洁,不要随地屙屎,宿营时挖厕所。我们要求各连队用革命的方式来完成上列各项工作,创造争取群众工作和红军纪律的模范连队,大家一起来向破坏红军纪律的“坏蛋”作斗争。
“号外”发出后,在长征队伍中引起广泛反响,各“读报组”反复宣讲,许多连队开展“遵章守纪才是红军”“我为群众做一件好事”“送一个礼物给老乡”等活动,使部队纪律、军民关系空前改善。时任红一师第一团团长的张山震曾回忆道:“部队时时处处注意保护群众利益。红一军团行经古蔺时,吃了老乡家的粮食,主人不在家,便留了钱和纸条,说明原因,表示歉意,还特意交代后续部队:这家老乡的粮食,已经被我们吃了一些,剩下这些不要再动了,以防老乡回来买不到粮食,没饭吃。”
不久,红十五军团政治部秘书长程坦根据“号外”内容和总政治部颁布的纪律条例改编成歌词,由“总政”宣传科科长刘华清填入《土地革命歌》曲调,谱就了歌曲《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很快在红军中传唱。后来,红二、红四方面军先后到达陕北,这首歌又迅速传遍陕甘宁边区。
通令全军的《红星》报“号外”,充分表明红军经受千辛万苦,历尽艰难险阻,取得长征的伟大胜利,是得益于党中央、中革军委的正确领导,得益于贯彻执行铁一般的纪律,得益于广大群众的拥戴和支持,这在今天看来,也有极为重要的意义。
军民鱼水的“涌泉”
红军长征取得伟大胜利,离不开人民群众的援助与支持,贫苦百姓打土豪、分田地、闹翻身也须有红军做强大的后盾,军民相互依存、不可分离的鱼水关系,《红星》报“长征专号”每期都有详细报道。
1935年1月,红军进入黔北地区,受到当地百姓的热烈欢迎,他们把自己舍不得吃的腊肉、米粉、甜酒等送到红军驻地,主动帮助红军清理营地、筹集粮草,还在街上写“拥护共产党”“红军胜利”“红军到了工农痛苦解除了”“红军取消苛捐杂税”等标语口号。1月15日的《红星》报刊登《尚稽场群众热烈拥护红军》的报道:“黔北群众受红二、六军团的影响,曾自动组织抗捐队,捉拿抽收苛捐杂税及国民党人员。此次我们到尚稽场,群众自动在深夜里打锣鼓喊用红军的纸票,开群众大会只要一号召就到三四百,群众自发起来打土豪,分土豪的东西。”
1935年2月,红军取得遵义战役胜利,极大激发人民群众的拥军热情,《红星》报“长征专号”第十一期报道了红军与遵义群众欢庆胜利的场景:“红军进到县城时,劳苦群众派了代表五十余人,其中一半是工人,抬了肥猪三只、茅台酒一大坛,送到总政治部慰劳红军……总政治部派了代表答谢他们的慰劳,并详细说明红军的主张,随即把肥猪烧酒连同打土豪得来的东西,分给当地群众,并且抚恤被国民党飞机轰炸的人民,欢声雷动,盛极一时。”
1935年8月,红军进入云贵川,针对该地区多民族聚居的特点,《红星》报刊发红军总政治部《关于瑶苗民族工作的原则指示》,同时发表《消灭随意破坏红军纪律的行为》《找禾草火把不要侵犯群众》《把遵守纪律提到生活的最高位》等一系列文章,要求部队严格遵章守纪,不损害群众利益。
《红星》报还针对少数民族地区的具体情况提出注意事项,比如红军进入凉山彝族聚居区后,发表《注意争取彝民的工作》《迅速渡过大渡河,创造川西北新苏区》等社论,号召部队“百倍努力争取彝民的工作,与他们发生紧密关系,抓住他们反军阀的热情,组织彝民游击队,团结他们在我们周围”,还要求每个战士送一件礼物给彝民,每个連队与驻地彝民举行联欢等。
《红星》报在《苟坝抗捐会成立经过》报道中说:“群众看到红军纪律严明,态度和气,向我们诉议国民党团防的罪恶和自己的痛苦,犹如见了亲人一样。我们把红军主张及赤化云贵川等告诉了他们,各村屋群众一致说,我们回去更要团结起来,准备要向国民党团防开火。”
军民的鱼水情谊像喷涌的泉水,激发群众拥戴、支持红军的热情,更加坚定了工农子弟兵为人民打天下的决心和信心。
红军长征历尽二万五千里的艰难险阻,《红星》报始终伴随队伍,及时、生动、详尽地记录了长征中的大事、要闻、捷报等,立场坚定、旗帜鲜明地宣传党的方针路线、战略部署,歌颂红军的勇猛无畏,振奋军民精神、激励官兵士气,最终迎来长征的伟大胜利,它是中国军事史上的铁血纪实,是中国共产党辉煌历程中不可多得的珍籍典卷。
题图 长征时期的泸定桥
责任编辑 / 陈 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