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墨 原名邓丽娜。教师。现居江西瑞金。有作品发表于《散文诗》《雨花》《四川文学》《意林》《文学报》等报刊。获各类文学奖项若干。
在城中
与一场春雨狭路相逢,像极了爱上一个人,忐忑,手足无措。
怎么安排都好。喧闹的春天,有时遇见花开,有时遇见雨落。谁先到,谁后来,不重要。
为爱所终,蜿蜒向不归路。
他喜欢上雨天,不知始于何时。一个伞下之人,疾如风电的男子。他撑伞疾走,背对孤独。
他走到树阴的暗处,星光泛出来,涌动火焰的潮汐。雨要走向他,我跟上去,伞下,只剩空旷的风。
小猫麇窜,掌心旋动,走一步,如狐历千劫。近了,更近了,我激动得不敢与他对视。
我迂道往访,却又心急任马行。
期待在一个街的转角,与他撞个满怀。然后,等他低下头来,看我。那眼神,有如屋檐对一只候鸟的收留。
从街头走到街尾,从夜雨走到天晴,为了我一生再也不会出现的柔情,为了那个一直站在雨中停留的背脊。
只是,在他如风电般的世界里,有没有能为爱伸屈的脊骨?有没有一种在天地崩裂之后依然故我的坚定不移?隔着雨幕,我看不清楚。
更多的时候,我和一群生硬的人挤在一起,与一阵穿过的风较劲。我深知自己背上的井,也悄悄攒下星辰,即便不能融入他的世界,至少,还能找到回去的路。
鱼在游
我从村中而来,带着村庄的视听。
玻璃窗里的蛋糕和鲜花,行色匆匆的人群和车辆……一切,在匆忙中生动。
琳琅、喧嚣将覆满雨水的街道点缀,夜晚还来不及收拾余烬,各种情绪在汪洋中恣意。
鱼群都涌向海底,各自带着被岩石灼痛过的伤口,直到黎明,在灰色的墙体中破晓。
人困在水中,注定要露出骨骼。如鲸落时的沉默。
绯红的光线中,树叶一样的铺牌,从楼房的外墙上伸出来。烟火烧到街头,昼夜复始。
一群鱼在穿梭之中,拿柔弱的肉体拼搏奋进,以坚硬的骨骼相爱相杀。
在海底干涸之前,也许所有的迷茫都是方向。
我们三五成群地游玩,或孤独无依地行走,或独自冷静地思索。
时间,不会在我们的脊背上停留,哪怕我们曾有一簇宛若焰火的鳍。
世间的盐,厚重地覆在我们身上,情绪的指针逐渐失灵。
纵使时间宛如利器,光,依然辐射着海底的澄明,我们用鳞片来呼吸这个崭新的白夜。
在重金属和玻璃光的缝隙里,我们靠着脊骨,用力游动。游向火焰,游向灯盏。
马蹄疾
风景秀美,迟钝和多情,已让我想不起,有多少日子耽于停留。
把焦虑交给马蹄,让解开缰绳的自己驱逐自己。
我甘愿踏碎自己的影子,在大地上,紧追飞离的灵魂。万里山河都跨过去,月光发出潺潺的水声。
我想,是诗,拉住了我缩回的手,纠正了我出发的方向。
当一个人,也能成为一支队伍,必然要用最准确的语言,去谈论远方。
我急于从没有落尽的心事中,找出日出的位置。
我一次次拂去身上的雪,在途中,读一首未被写完的诗。
我深知,深陷在铠甲里的疼痛,终会在奔赴中变成一条溪流,穿越丘陵阡陌,冲淡时间,冲淡生死。
有时候,我从水下经过,听不到任何声音,黑暗打開我的视线,时光如箭,射入我的眼眸。
驿外的风尘,清洗着流年。
一个人,走到山穷水尽,走到满天星宿。也许会迷茫,但总归有了去向。
有时候,希望遇到一个势均力敌的人。有时候,也希望不遇见。牛角遇到钻子,谁先出招,结局,都是痛。
这种痛,有如平原一般,沉郁,辽阔。
也许有一天,在那剑鞘的深处,一滴滚烫的血,将我的灵魂照亮。
而我,巍然临风,内蕴锋芒,去迎接那坦然而来的痛。
匍匐在马背上,时光的鞍,带着沉香。
风雪狂暴时,剑气定心。
柳暗花明时,击铗而歌。我醒着一双黑夜之眼,途经山门之下,问这一生氤氲的命运。
来无影
渐渐地,周围那些尖锐的噪音消失了。不知是失去了听力,还是融入了环境。
我想,在五月,面临每一场雨的侵袭,应该有一双无比锋利的眼睛,以及一个无比轻灵的身体。
少时,不知道日子要慢下来过。撒丫子从田埂上跑过,不知道最终会跑到这城里来过。
我曾引以为傲的洁净的视听,被城市的斑斓与噪音攫住。游鱼一般自如的睡眠,亦被我遗落。
荒草丛生,湮没梦的路径。焦虑和痛,从瞳孔而入,由骨缝而出。于是,当一场细雨飘下,我低吟一首心爱的诗,以词语之光,照亮自己。
去无踪
不习惯走夜路,因为城市的街灯,会将我的疲惫拉长。
不想看见那个沉重的自己,像一个归心似箭的人,对着风,无声地质问。
其实,也可以坚持自己。只是,到了最后,谁也不好说,是变成嬷嬷菜缸里的腌菜,还是干脆穿上一件孔乙己的长衫。
我突然觉得,有点酸。风,没有告诉我答案。
然而,我清楚地意识到,一个茴香豆的“茴”,能绞杀掉读书人所有的傲慢。
五月的天,城东乌仙,城西有珠,极目处,是鸟飞还,山绵延。我总想着回去,才发现,就连酸和羞愧,也已习焉不察,宁静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