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碳达峰”背景下 钢铁行业信贷策略及建议

■中国农业银行信用审批部课题组

国家“碳达峰、碳中和”目标规划是实体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内在要求和重大战略部署。钢铁行业为国家重点调控的“两高一剩”行业，“降碳”压力大，同时，相关产行业政策多、更新快，近年国家相关部门出台多项政策，对钢铁企业环保排放、过剩产能化解及产能置换、项目产能规模及建设等多方面提出了新要求。本文从商业银行视角出发，研究在上述背景下商业银行如何进一步优化信贷资源配给，提高钢铁行业信贷资产质量，防控风险。

一、钢铁行业“碳达峰、碳中和”总体情况

（一）碳排放情况

钢铁工业作为能源消耗高密集型行业，是我国制造业31个门类中碳排放量最大的行业，年碳排放量超过18亿吨，占全国碳排放总量15%左右。从钢铁冶炼工艺路线看，分为长流程及短流程①两种，长流程工艺吨钢碳排放约2吨-2.2吨，短流程工艺吨钢碳排放约0.8吨。由于我国工业化起步晚，用钢量大，废钢累积不足且其他金属成分庞杂，目前我国钢铁生产以长流程为主，产量占比超过90%。从长流程工艺各环节碳排放看，70%集中在烧结和高炉环节。

（二）碳排放权交易情况

2011年以来，我国在北京、天津、上海、重庆、湖北、广东、深圳等7个省市开展了碳排放权交易试点工作，为我国碳排放市场开展积累了一定经验。2020年新颁布的碳排放权交易管理相关办法明确，由国家生态环境主管部门制定碳排放配额总量确定与分配方案，省级生态环境主管部门向本行政区域内的重点排放单位分配碳排放配额，配额分配以免费分配为主，可以根据国家有关要求适时引入有偿分配。2021年7月电力行业碳排放交易权第一个履约周期正式启动。据公开信息，钢铁行业碳排放行业标准、技术规范、配额分配方案等正在研究制定。

（三）钢铁碳减排主要路径

1.推动绿色布局。主要包括优化产业布局，严禁新增产能，加大绿色物流，推广全生命周期绿色产品。特别是产能方面，国家有关部门最近再次重申，钢铁行业仍存在产能过剩风险，淘汰落后产能、控制新增产能仍是重点。同时，轻量化、高强高韧、耐蚀耐磨、耐疲劳、长寿命等绿色低碳产品亦为发展方向。

2.优化用能及流程结构。主要包括原燃料结构优化、废钢资源回收利用、发展新能源及可再生能源。减少烧结矿、焦炭用量，引导高炉长流程企业转型为电炉短流程企业，降低原材料和化石能源消耗，充分利用风能、太阳能、生物质能等能源，提高新能源和可再生能源的使用占比，实现多能互补。

3.强化节能及能效提升。主要包括提升钢铁企业余热余能自发电率，推广应用国家重点节能低碳技术推广目录中先进适用、成熟可靠的技术，应用数字化智能化技术。

4.构建循环经济产业链。主要包括区域能源整合、固废资源化利用和钢化联产。构建以钢铁生产为核心的能源产业链，与周边工业企业、居民及商业用户等互供，替代区域内能耗、污染物、碳排放较高的供应设施；以高炉渣、钢渣为原料，打造绿色低碳水泥及制品。依托焦炉煤气、转炉煤气、高炉煤气富含的大量H2和CO资源，生产高附加值化工产品。

5.突破关键性低碳技术。主要包括高炉富氢（或纯氢）冶炼和气基竖炉富氢（或纯氢）冶炼技术、二氧化碳捕集、利用与封存技术等。目前正在进行高炉富氢冶炼项目的研发示范，技术研发投入大，一般钢铁企业资金实力难以承受。受制于成本、技术等因素，关键性低碳技术尚未进入商业规模化应用。国内部分大型钢铁企业集团亦正在进行相关低碳技术研发。

二、钢铁行业运行情况及行业展望

（一）行业运行情况

1.钢铁产量创历史新高。2020年全国生铁、粗钢和钢材产量分别为8.88亿吨、10.53亿吨和13.25亿吨②，同比分别增长4.3%、5.2%和7.7%，粗钢产量占全球56.5%。2021年上半年，钢铁产量继续维持增长势头，在国家压减粗钢产量目标及“能耗双控”政策下，三季度产量下降，1月-9月粗钢产量8.06亿吨，同比增长2.0%。产能利用率由2015年的67%升至2018年的86.8%，2019年及2020年略有下降。

2.钢铁消费量逐年增加。2020年全国粗钢表观消费量约10.5亿吨③，同比增长10.9%。钢材消费创历史新高，主要由于在国家加大减税降费力度、扩大政府投资等积极财政政策作用下，建筑等钢铁下游主要行业需求增长所致，2020年建筑行业钢材消费量达5.75亿吨，占钢材总量43.4%，同比增长13.6%。另外，汽车、船舶等产量均有所增长，亦对钢材消费起到支撑作用。2021年前三季度，受钢铁限产等因素影响，粗钢表观消费量同比略有下滑。

3.钢材净出口逐年下滑。从进口看，2015年-2019年全国钢材进口量位于1200万吨-1350万吨区间④，变化不大，2020年进口大幅增加，同比增长64.4%。据公开信息，我国绝大部分钢材产品均能自主研发、生产，“卡脖子”情况不明显。从出口看，2015年钢材出口量达到峰值，之后逐年下降，主要为板材和线棒材。近年钢材均处净出口状态，但受贸易摩擦、世界经济下行等因素影响，钢材净出口量呈逐年下滑趋势。2021年7月，取消部分钢铁产品出口退税，预计对钢材出口起到一定抑制作用。

4.钢材价格先抑后扬。2018年以来，钢材价格呈震荡下行趋势，自2020年5月起逐月回升，进入四季度后环比升幅加大，升至年内最高水平。2020年12月末中国钢材综合价格指数124.5点⑤，同比增长17.4%。2021年以来，钢材价格持续震荡走高，2021年1月-9月，中国钢材综合价格指数平均值143.26点，同比增长39.85%。

5.行业效益逐步回升。从中国钢铁工业协会重点统计企业看，2015年中国钢铁行业利润最为惨淡，行业整体同比由盈转亏，2016年扭亏为盈，2018年为近年盈利最好水平，2019年利润同比下滑30.9%。2020年1月-5月，受疫情及经济下行压力加大影响，盈利水平维持2019年下滑态势，6月-12月单月利润总额实现同比正增长，同比增长6.6%。2021年以来，受经济复苏、钢铁控产量预期等影响，行业效益明显增加，2021年1月-9月重点统计企业实现利润3193亿元，同比增长123%。

（二）“十四五”期间行业展望

1.超低排放改造⑥是降碳减排的必然要求。从钢铁行业的碳减排路径看，超低排放改造相关配套政策、技术体系较为成熟，可实现协同减排，是现阶段最可行碳减排途径之一。截至2020年底，全国共有229家企业6.2亿吨左右粗钢产能，已完成或正在实施超低排放改造，其中103家钢铁企业约3.2亿吨粗钢产能正在开展改造后评估监测。据悉，山西、江苏对未完成改造企业施行用电加价政策，引导企业尽快改造升级。据经验数据，超低排放改造吨钢投资约500元，对于实力较弱、环保设施欠账较多的钢铁企业负担较大。

2.钢企兼并重组有望提速。按2020上半年钢铁产量测算，我国钢铁行业集中度约36.6%，较产业集中度较为合理的日本、美国仍有较大差距。宝武集团并购太钢集团后，我国钢铁行业集中度提升至37.6%。目前，中国前5位钢铁企业产业集中度26%，前10位钢铁企业产业集中度39%，与国家政策导向要求及日、美等国家实际情况尚存较大差距。“十四五”期间钢企进一步兼并重组可能较高。据公开信息，宝武集团计划整合后钢铁产能达2亿吨，鞍钢集团重组本钢集团事项正在推进。

3.产能过剩及成本支撑下，行业效益提高难度加大。我国钢铁行业整体产能过剩的基本面没有变，据公开信息，2020年下半年以来，钢铁产量持续增长，既有国内复工复产加快、经济增长带动需求增加因素，又有行业新建或技改后冶炼装备生产率提高、预期市场向好因素，存在新一轮供需失衡风险。2021年1月-9月铁矿石、焦煤、焦炭、废钢均价分别同比上涨72.64%、57.07%、56.88%、36.48%，钢材成本支撑作用明显增强。同时，钢铁企业碳减排及环保成本支出增加较多，压缩企业利润空间。目前钢铁企业降本增效潜力已挖掘较充分，从中长期来看，钢材消费高速增长不可持续，未来效益提升存在较大难度。

4.短流程工艺改造、绿色产品未来具有较大空间。短流程炼钢碳排放量明显优于长流程。美国短流程炼钢占比50%，日本占比25%。我国短流程炼钢受废钢资源短缺制约，占比仅约10%。据测算，经过前阶段高速发展，我国钢铁积蓄量已超过100亿吨，预计2025年超过130亿吨，废钢资源年产量将达2亿吨-3亿吨，废钢资源紧张情况将逐步缓解。2020年两会期间有人大代表提议，把处于冬季雾霾高发地区的钢铁企业改造为短流程，打造国家电炉炼钢基地。在国家相关政策完善后，短流程炼钢预期有较大发展空间。另外，在“碳达峰”目标约束下，下游企业全生命周期碳评价要求将倒逼钢铁行业加快低碳转型，碳足迹绿色产品将是发展方向。

三、国家政策梳理

近年国家钢铁行业相关政策主要围绕“化解过剩产能、脱困升级、提质增效、污染防治”等方面开展，核心要点如下：

（一）禁新增、退落后、控置换产能

1.严禁新增产能。不得以任何名义、任何方式备案新增产能的钢铁项目（含以机械加工、铸造、铁合金等名义新增钢铁产能，产能置换项目除外），对新增钢铁产能，各相关部门和机构不得办理土地供应、能评、环评审批和新增授信支持等相关业务。同时对现有钢铁企业和新建（含改造）钢铁项目进行规范约束。

2.依法依规退出落后产能。严格执行安全、环保、质量、能耗、水耗等法律法规和有关产业政策，关停退出落后的钢铁冶炼产能，严格按照《产业结构调整指导目录》及国家取缔“地条钢”有关要求，防范“地条钢”死灰复燃和已化解过剩产能复产。

3.严控置换产能。规范存量、严控新增，鼓励原址积聚发展，审慎进行搬迁或异地改造。

一是存量置换产能自查自纠。各地区全面梳理2016年以来备案的钢铁产能项目，并开展自查自纠，不符合要求的，整顿到位前，已投产项目停产，已开工项目不得续建，尚未开工项目一律暂停建设。

二是产能置换项目更加严格。钢铁行业产能置换规定，建设炼铁、炼钢产能均须分别实施产能置换；用于置换产能须满足“一个必须，六个不得”；钢铁产能实行区域总量控制“三禁止”，大气污染防治重点区域严禁增加钢铁产能总量，未完成钢铁产能总量控制目标的省（区、市）禁止接受其他地区出让的钢铁产能，长江经济带地区禁止在合规园区外新建、扩建钢铁冶炼项目；产能置换比例总体减量且较原规定降低；产能置换方案须经建设项目所在地省级工业和信息化主管部门门户网站公示、公告，对于跨省（区、市）产能置换，须建设地及出让方所在地或央企门户网站双“公示、公告”；同一冶炼设备原则上不得拆分出让。

三是建设规模及项目先进性限制。搬迁或异地改造项目，沿海地区粗钢产能不低于2000万吨/年；非沿海地区，长流程工艺不低于1000万吨/年，短流程不低于200万吨/年。项目须一次性履行产能置换手续，满足先进工艺装备水平和领先指标要求；冶炼装备须符合产业结构调整及钢铁冶炼相关设计规范要求，污染物排放达到超低排放要求。

四是五类情形须省级论证评估。在大气污染防治重点区域、国家生态文明试验区、长江经济带、黄河流域建设钢铁冶炼项目，在同一省级行政区划内实施搬迁或异地改造项目，须经建设地省级化解钢铁过剩产能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论证评估。

（二）实施超低排放改造

全国新建（含搬迁）钢铁项目原则上要达到超低排放水平，现有钢铁企业，到2020年底前，重点区域⑦钢铁企业超低排放改造取得明显进展，力争60%左右产能完成改造；到2025年底前，重点区域超低排放改造基本完成，全国力争80%以上产能完成改造。强化超低排放标准的刚性约束，对未按期达标的钢铁企业一律停产，改造达标后方可生产；对于达不到超低排放要求、竞争力弱的城市钢厂就地压减退出。

（三）重点区域重污染天气限产减排

对北京、天津、河北、山西、上海、浙江、江苏、安徽、山东、河南、陕西等11个省市涉及的重点行业（共涉及钢铁等39个行业）企业进行环保绩效分级，分为A、B、B-、C、D五个等级，在重污染天气黄色、橙色、红色预警期间采取限产减排措施。A类企业无强制限产措施，B类企业限产比例20%以下，影响相对较小，B-、C、D类企业限产比例在20%-50%，影响较大。

（四）绿色工厂⑧名单制

加快推进绿色制造，国家相关部门已发布五批绿色制造示范名单，钢铁行业中，宝钢湛江钢铁、首钢京唐钢铁、太钢不锈、马钢股份、包钢股份、柳钢股份、中天钢铁、酒钢宏兴等70余家钢铁企业入围。为全面推行绿色制造，助力工业领域实现“碳达峰”“碳中和”目标，新公布的绿色工厂申报标准要求申报企业能耗指标达到或优于相应国家能源消耗限额标准优秀值。

四、商业银行信贷策略及建议

（一）客户选择方面

鉴于目前国内钢铁行业碳减排压力较大，产能过剩的基本面没有变，存在新一轮供需失衡风险。建议商业银行在客户选择上，坚持“绿色低碳、优中选优、分类施策”原则。优选大型钢铁集团下属成本控制能力强、下游需求相对旺盛、经营情况良好的核心子公司，以及排名靠前的特钢企业。控制压缩绿色低碳水平落后、节能减排表现不佳的企业以及京津冀及周边地区、汾渭平原、长三角等大气污染防治重点区域内企业环保绩效评级较低的钢铁企业授信。关注企业是否纳入绿色工厂名单，实施超低排放改造情况，吨钢综合能耗、吨钢耗新水等指标水平，以及吨钢生产成本水平、经营性现金净流量、研发投入占营业收入比例等情况。

（二）项目选择方面

重点支持优质客户生产技术升级、节能改造项目。

一是要把握好项目合法合规性。建议严禁支持新增炼铁、炼钢产能的钢铁项目。建设炼铁、炼钢产能均须分别实施产能置换，产能置换的冶炼设备须在2016年国务院国资委、各省级人民政府上报国务院备案去产能实施方案的钢铁行业冶炼设备清单内，或属2016年及以后建成的合法合规冶炼设备。同时，产能置换方案须按钢铁行业产能置换规定进行公示、公告。项目布局须符合国家及地方主体功能区规划。在大气污染防治重点区域、国家生态文明试验区、长江经济带、黄河流域建设钢铁冶炼项目，在同一省级行政区划内实施搬迁或异地改造项目，须关注项目是否经建设地省级化解钢铁过剩产能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论证评估。

二是要关注项目装备及智能化水平先进性。装备水平是否满足钢铁行业先进工艺装备水平和领先指标要求，是否符合产业结构调整指导目录及钢铁冶炼相关设计规范的有关要求，主要生产工序能源消耗指标是否达到或优于国家能源消耗限额标准先进值。关键工序数控化率、生产设备数字化率、劳动生产率等指标要达到国家智能化水平相关规定要求。

三是要把握好项目是否符合绿色环保要求。项目是否取得有权部门节能审查意见，是否按照钢铁企业超低排放要求，同步配套建设高效脱硫、脱硝、除尘设施，落实物料储存、输送及生产工艺过程无组织排放管控措施，大宗物料和产品采取清洁方式运输。项目是否取得有权部门环评批复；京津冀及周边地区、汾渭平原、长三角等大气污染防治重点区域内，需关注项目股东环保绩效分级。

四是把握好项目第一还款来源。生产技术升级、节能减排改造及并购重组项目，第一还款来源要充足。关注借款人或控股股东现有同类产品或项目效益情况，优先支持国家产业政策鼓励的“特、精、高”关键品种，《产业结构调整指导目录》“鼓励类”品种，以及具备“轻量化、高强高韧、耐蚀耐磨、耐疲劳、长寿命”等特征的绿色低碳品种，同时产品目标市场明确，适销对路，具备市场消纳空间。

新能源促发展 摄影：中国农业银行河南省鹤壁山城支行 杭 斌

注释

① 长流程是指炼焦（煤炭到焦炭）-烧结（铁矿粉到矿块）-高炉（将铁矿还原成铁水）-转炉（将铁水脱碳提纯）-连铸连轧（将钢水铸成钢坯后轧制），短流程是指电炉（主要原材料为废钢）-连铸连轧。

② 数据来源于国家统计局数据公开信息。

③ 数据来自中国钢铁工业协会公开信息。

④ 数据来自海关总署公开信息。

⑤ 数据来自中国钢铁工业协会公开信息。

⑥ 钢铁行业超低排放是指对所有生产环节实施改造，以使大气污染物有组织排放、无组织排放及运输过程满足规定标准。

⑦ 重点区域：主要指京津冀及周边地区、长三角地区、汾渭平原等区域。

⑧ 根据GB/T 36132-2018，绿色工厂是指实现了用地集约化、原料无害化、生产洁净化、废物资源化、能源低碳化的工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