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苏
木门闩是从一根木头上直接取来的一段,别在两扇木门背后,就把黑夜推出了屋,把灯光、灶火留给了屋内的柴米油盐,留给了桌上的笔墨纸硯,留给了煮茶的铁壶和淘米的笸箩,留给了针线活儿,留给了书;把整片丝绒般低垂的墨蓝色夜空留给了屋外的小院。
木门闩就是家的守护神,是屋内和屋外指木为盟的契约。门闩上后,一板之隔的两边相对拱手,然后转身互不干扰地各自安然入梦。天亮之前,几乎没有什么会来惊扰门闩,想进屋的就坐在门前台阶上等,不敲门,不走动,星光也好,柴火也罢,就算是花香,也是一样。
也曾经青涩年少,木门闩也有过倜傥俊秀的时光。满山的树木都是它的家人或亲戚,风一吹,全家都轻轻地随风作揖,谦谦君子,无人忍欺。
也曾经千叶飘飘,绿衣看厌换红袍,历尽春夏秋冬,只等梦里飞来轻轻一抱,前尘掸尽,为梁为栋。
也曾经寒山独立,卷一袭白雪裁衣,牵千丈雨丝纳鞋,只等吉日良辰弯腰礼成,风云俱净,为门为闩。
一根门闩,如一朵酣睡的火焰,也如一句安稳的注释,在虚空里真实而安静地存在,给需要的人以慰藉。虽然不长一片叶子,但有念想在心,也是享不尽的葱茏翠绿的时光。
家里的这根木门闩已用了快30年,是爸爸亲手从山上领回家的。来了就不离不弃,也不多说一句话,不多走一步路。天黑抱紧门腰,天亮袖手门后。一直守着我们的家,守得我和妹妹长发及腰,守得爸妈青丝染霜,守得奶奶等着了四世同堂。
如今,它依然是家里的一员。只不过,从前它闩好门户,现在它拴住回忆。它铭刻着每一个家人的指纹,记得每一个亲人的笑声,目睹岁月之沧桑,见证生命之喜悦。
总有一些美好的回忆,需要以最传统的方式传承;总有一些贵重的情愫,需要以最原始的坚守留住。一根门闩如同小村的民谣,没什么实际大用,但不可或缺。
如果可以选,我就做一回门闩,青山在怀,草木在侧,欢喜了然。如果还可以选,我想和一扇温暖的木门相伴,每天听到“吱吱呀呀”的开门声,和木桌子、木椅子、木窗子一起,和家人一起,微笑向暖,一起在这珍贵人间,好好活一遍。
(常朔摘自《向暖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