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锁成(上海)
我们渴望轰烈,没有轰烈降临。
我们渴望城市中心,中心离我们很远。
我们渴望铜像,没有铜像耸立。
我们所在的街道,路口,公园、银行、商场、便利店,每一棵树、每一朵花、每一棵草、每一堵墙、每一个楼道,每一张座椅都很平凡。
我们和平凡偎依,和平凡为邻,和平凡举手投足,和平凡微笑、交谈、舞蹈,发微信。
我们被平凡包围,我们本身就是相貌平平的一棵树、一棵草、一朵花。
一只背负的蜗牛,渺小的蚂蚁和雀鸟。
我们每一天的举箸是平凡的。睡梦是平凡的,读书品茗是平凡的,推窗仰望是平凡的。
我们没有巨人的手臂,也就没有巨人的欲望与心胸。
历史或许是真实的,也可以是杜撰的。硝烟离村庄太远,我们只在电视剧里感受虚构的场景、壮怀与激烈。
我们只在平凡的楼道走着每一级台阶与转角。用平凡的锁片打开平凡的院墙,浇灌普通的假山、阳台与茉莉。
或许我们是普普通通的蔷薇与刺藤。平凡的城市楼阁与阡陌。
我们当然渴望成为名贵的树木与花卉,雕塑与手势。
名贵有名贵的提防与孤独。平凡有平凡的自由与轻松。
城市不就由许许多多平凡的马路,平凡的河流与汽笛、灯盏与桅杆组成了城市的轰鸣与生动。
我们走过的每一天都是平凡。
我们是平凡的树枝、藤蔓、颗粒与水滴。
我们是平凡的俗子或骄子。平凡是我们的命定,也有平凡的赋予。
身正气锵,走过每一天的平凡的阳光、碧绿与清新……
平凡也是自己的宇宙。
没有结痂与车祸。
褶皱是褶皱的脂粉,假装是假装的外衣。
也许,世上最难认识的就是脸。总想呈现白,总想包裹黑。
谁知迎面的真假,光鲜不一定光鲜,微笑不一定微笑。于是,借助眉笔、面膜、墨镜、面具。
脸痛苦,也很无奈。
脸躲在黑夜,不会把注水的勾兑透露给白天。
脸藏在镜子背后,不会把问柳的事说给镜子听。
贪婪的脸往往满腹仁义道德。
阴险的脸往往满嘴圆润丝滑。
涂脂抹粉至少还知道保护自己的脸面。怕是一脸横肉、凶相、尖嘴、猴腮、狞笑,没半点遮拦。也别把戏子的眼泪当真,真真假假都能扮演。
岁月无多,脸经不起风雨的蚕食和摧残。
脸或许没有土地真实,黄就是黄,黑就是黑,闭塞就是闭塞,寂寞就是寂寞,乐是乐,愁是愁,不打扮,不假装。
每张脸都不容易,脸终将悲壮地老去,收获满满或遗憾。
是富是穷都是血肉的外衣,都将走过一生的沟壑,都有人格和尊严。
一张脸要把最好的一面告诉世界,可以抹粉,可以整容,可以戴墨镜,穿高跟鞋,住豪宅……
一张脸由里而外婆娑春风的柳绿,沐浴阳光的花红。
月亮月亮,每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