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古代碉楼演变

2022-03-21 22:29赤列次仁
炎黄地理 2022年2期
关键词:碉楼学者西藏

赤列次仁

碉楼是青藏高原一种独特的历史文化遗存,它的历史年代悠久,分布范围辽阔,建筑风格独特,功能内涵深奥,具有重要的价值。早在20世纪之初,西方的一些探险家和传教士就关注到了这一独特的建筑类型,他们对川西高原的部分碉楼以拍摄、记录等方式向外界进行了宣传。20世纪20年代,任乃强、庄学本、马长寿等中国少数学者也对碉楼做了一些开拓性的考察。上世纪90年代开始,学者们相继从历史学、人类学、考古学、建筑等角度不断拓宽学术视野,呈现出多元化和日渐兴盛的趋势。目前学界对青藏高原的碉楼考察的侧重点主要集中在川西高原的碉楼,对分布在西藏自治区境内的古代碉楼未予以特别的关注,单从相关论文和专著数量看,川西高原的碉楼研究数量达上百余篇,而关于西藏境内的碉楼考察数量则屈指可数,可以明显地判断出青藏高原碉楼考察在空间上存在着较大的不平衡性,西藏境内的碉楼仍是薄弱环节。正如石硕先生所说,“青藏高原的碉楼遗存作为一个整体的文化现象,亟须建立碉楼的全局和整体视野,尤其要加强对目前关注不够且较为薄弱的西藏高原碉楼的研究”。为加深西藏境内碉楼的认识,文章根据以往学者的学术成果,梳理西藏古代碉楼建筑的现状。

西藏碉楼的研究者

从目前所能查阅的资料看,最早关注西藏碉楼的学者是意大利的著名藏学家杜齐先生,他在20世纪40年代考察雍布拉康之时就观察到了西藏这一独特的建筑形式,并在《西藏考古》一书中加以了介绍。法国著名的藏学家石泰安先生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尽管并不清楚石泰安先生是否亲自前往调查西藏境内的碉楼,但他所著《西藏的文明》一书当中记录了(西藏)工布(林芝)和洛扎境内的碉楼相关内容,并对此做了初步的研究。随着近年来西藏考古事业的发展,有不少考古学者较早接触到了西藏境内的碉楼遺存,索朗旺堆先生于1993年主编的《错那、隆子、加查、曲松县文物志》中首次公布了西藏该区域内几处碉楼遗址的基础材料。2002年,原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考古研究人员赵慧民先生在西藏考古工作时,根据实地调查,以介绍性的文章向外界介绍了洛扎碉楼。夏格旺堆先生根据已公布的碉楼基础材料和实地调查情况,同年著有《西藏高碉刍议》一文。霍魏先生又在2010年对洛扎县境内考古调查中对藏南碉楼稍做了介绍。除了考古研究者外,从事文物保护工作的基层一线人员也对碉楼研究做出了自己的贡献,如山南市文物局的强巴次仁先生于2010年和2017年先后发表有碉楼相关文章和图片册;又如工布江达县文广局罗勇先生于2017年发表有《工布江达县碉楼文化探析》一文。2010年出版的由国家文物局主编的《中国文物地图集·西藏自治区分册》一书是历年的西藏文物考古调查的成果,其中包括有西藏境内碉楼遗址的一些资料。除了我国的研究者外,国外学者也对西藏境内的碉楼颇感兴趣,包括有法国的弗雷德里克·达拉贡女士,这位取名为冰焰的学者对碉楼颇感兴趣,通过历时8年的田野调查,著有碉楼相关文章,虽然其调查和研究的着重点位于川西高原区域,但从公布的碳14年代测定数据看,同样包含有西藏工布地带的数据,显然她已经关注到了西藏境内的碉楼,而她的测年数据对研究碉楼的历史年代问题具有重要的作用。2007年有外国学者发表有《西藏山南地区高碉建筑初步研究》(英文),这位名叫Embla Kristjansdottir的学者背景尚不清楚,但从撰写的时间上看,外国学者对西藏境内的碉楼的关注时间并不晚。

当然,石硕先生目前是毫无疑问的青藏高原碉楼研究的领军人物,石硕先生主要研究方向为西藏历史与社会、藏东川西高原的民族走廊、汉藏关系史、西南地区民族历史等,尤其关注青藏高原的碉楼研究工作。先生发表了大量关于碉楼的著作,而其2012年出版的《青藏高原碉楼研究》一书则是其集大成者,是目前为止碉楼研究方面最为全面系统的研究专著,其中就包括西藏古代碉楼建筑的研究内容。

西藏碉楼的区域分布

众所周知,青藏高原的碉楼主要集中分布在川西高原和藏南一带,以现在的行政区划看,主要的分布位置在四川西部、云南北部和西藏南部三个区域。夏格旺堆先生根据以往资料和实地调查情况,于2002年首次划出了西藏境内碉楼建筑遗址的主要分布区域,认为西藏的碉楼主要分布在雅鲁藏布江以南的今日喀则市、山南市、林芝市等地,并罗列了西藏境内的当时已公布资料的碉楼数量。即山南市洛扎县边巴乡等地的几十个点和措美县境内的几个点、曲松县邛多江等3个点、隆子县格西村等3个点、加查县诺米村1个点、乃东县雅堆乡1个点;林芝市工布江达县雪卡乡秀巴等5个点;此外还介绍说日喀则市聂拉木县、江孜县、日喀则(桑珠孜区)等地也均有碉楼分布。石硕先生主要根据夏格旺堆先生介绍的材料再结合实地调查,统计共有43处碉楼遗址,该数据不仅为碉楼点,还包括有碉楼群遗址,石硕先生根据已知的数据推断西藏碉楼“应至少不低于2000~2500座”,指出西藏境内的碉楼“主要位于雅鲁藏布江以南和喜马拉雅山脉以北的东西狭长的高山峡谷地带”,创造性地提出了“青藏高原碉楼的喜马拉雅区系类型”一说。强巴次仁先生在他的专著《洛扎碉楼》中甚至指出“从西部阿里地区的日土县沿西藏边境一直到东部的昌都都有碉楼建筑,但目前保存相对完整和集中的主要在日喀则地区聂拉木县、亚东,山南地区的洛扎、错那、措美,林芝地区的朗县、米林等,其中尤以洛扎、错那和措美三县的碉楼最为密集,也最为壮观。”认为“从(西藏)南、西边界的密集到卫藏中部的稀疏,整个分布呈扇形结构”,并“初步统计保存较为完整的共有六百多座” 。从《中国文物地图集·西藏自治区分册》当中记载的数据显示,仅洛扎县雄曲河流域沿河谷两侧阶地现存碉楼遗址数十处,该县单体碉楼达200余座。可见西藏碉楼区域之广袤、碉楼数量之庞大。

西藏碉楼的起源年代

在文献当中记载碉楼年代信息至少可追溯到东汉时期,在《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中记载东汉时期川西高原的岷江上游冉駹部落时云:冉駹夷者,武帝所开,元鼎六年,以为汶山郡……皆依山居止,垒石为室,高者至十余丈,为邛笼。其后,《北史·附国传》中对碉楼的记载更为详尽,称附国:近川古,傍山险,俗好复仇,故垒石为巢,以避其患。其巢高至十余丈,下至五六丈,每级以木隔之,基方三四步,巢上方二三步,形似浮图。清代乾隆时期,由于大小金川的战役之中碉楼发挥巨大作用,在相关文献中也记录较多。学者主要依据上述的汉文文献对碉楼的起源和年代进行研究,虽然上述文献均指向川西高原的碉楼,但学者们往往愿意同西藏境内的碉楼相联系。石泰安先生认为,“这样一种建筑术并不是由游牧民族所创造的。这种建筑的雏形在6世纪的附国和吐蕃东部的东女国就已经出现了……同时工布和洛扎地带也出现过这类建筑,它们高达9~10层,或为八角形,或为方形,墙壁很厚。这样的9层塔在12世纪初就在贡布出现了”。石硕先生认同《后汉书》的有关记载,认为青藏高原碉楼的萌芽大致确定在距今约2000年的东汉时期,但其观点非常慎重,仅指对川西高原的碉楼,对于西藏境内的碉楼并未予以大胆的假设。霍魏先生很敏锐地察觉到《后汉书》所记载的时间和雍布拉康宫殿的建造的传说年代相对近似,也倾向于东汉时期,强巴次仁先生同样持这一观点。夏格旺堆先生根据《北史》中提到的附国和苏毗的联系,川西高原的碉楼最早年代倾向于“从5~7世纪开始,一直延续到近代”,并根据石泰安先生的观点,认为“西藏境内的碉楼年代大部分属于公元13~15世纪。”

除了主要依据历史文献记载外,碳十四测年方法也对西藏碉楼的年代问题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从弗雷德里克·达拉贡女士送检样品的数据显示,西藏林芝工布江达碉楼年代较早,主要集中在公元11~14世纪,其中工布江达县秀巴碉楼的测年数据为公元780~1040年,是目前测得的年代最早的碉楼建筑;川西高原的嘉绒和木雅藏区的碉楼年代稍晚,大都集中在公元13~15世纪;而羌族地区的年代则多在14~17世纪。

西藏碉楼的建筑类型研究

关于西藏碉楼的建筑类型方面,虽然各学者所形容描述的文字不一样,但从整体上看,基本持同样的观点。即,按照建筑材料分为石砌碉楼、夯土碉楼两类;按照建筑组合分为单体碉楼、复合式碉楼、宗堡类大型碉楼群等三种类型。石硕先生称其为家碉、寨碉、宗堡碉;夏格旺堆先生分类为独立的单个高碉或多个高碉、除了主楼高碉外还有附属建筑、城堡式高碉群;强巴次仁先生将洛扎碉楼分类为单体碉楼、组合碉楼、碉楼群。碉楼建筑的平面形制来说,由于基础资料掌握不一,各学者的分类较不一样,如石硕先生说“西藏的碉楼形态较为单一,主要为四角碉类型,而四川碉楼的形态则呈现出多样性。西藏的碉楼大多数为矩形四角碉,仅在林芝的工布江达县秀巴村有五座十二角碉”。罗勇先生首次公布了林芝市工布江达县秀巴村的十二角碉楼的平面形制和尺寸。强巴次仁先生说“洛扎单体碉楼的平面呈‘凹’字形,另外还见有多变的‘十’字形、‘亚’字形、半圆形、圆形等形状”。由此可知,西藏境内的碉楼平面形制相当复杂,其类型具有多样性的特点。

西藏碉楼的功能内涵

对于西藏碉楼的功能内涵研究方面,学者们均提出了各自的不同见解。杜齐先生在讨论雍布拉康宫殿时说,它是“为防御目的而设计,在战争期间作为瞭望台或烽火台使用的”,并论及“带有军事防御设防的住所就是其典型的表现形式。还有塔(指的是碉楼)及其他防御结构的城堡。在各地,特别是山顶或山口都可以看到这些遗址。他们控制了小路的入口或整个峡谷”。杜齐先生认为它是明显的带有军事防御色彩的建筑,强巴次仁先生同样持这一观点。而石硕先生通过大量的民族志材料,质疑碉楼的有关战争的军事防御功能,他通過川西高原的“镇魔”“祭祀天神”等传说以及对“邛笼”“碉”等文字内涵的考证,并结合苯教的观点,认为“碉楼最初的原始雏形是人们用以表达对苯教中的“琼鸟”崇拜的一种祭祀性建筑,以后才派生出防御的功能。夏格旺堆先生主要根据相关民族志倾向于身份和地位的象征这一解释,而罗勇先生主要通过弗雷德里克·达拉贡女士提供的碳十四测年数据年代和相关语言学、民族志等材料,推测工布江达县秀巴碉楼是藏羌民族交流的产物。

根据以上各位学者的研究成果,为研究西藏碉楼开拓了视野并提供了众多新的认识。但由于西藏地域的广袤加之碉楼研究基础工作的薄弱原因,总体上说,西藏境内的碉楼研究仅能找出不足十名研究人员,相关研究文章亦寥寥几篇,对于西藏境内碉楼的分布范围、类型形制区别等研究仍然有不足之处,甚至对碉楼定义的理解存在矛盾现象,而对于碉楼的历史起源、功能内涵的研究,也可以说仍处在推测的阶段,相关研究尚无法做到有足够的说服力。因此文章认为,对于西藏古代碉楼建筑,仍需要通过坚实的田野考古工作做到全面的基础资料收集工作,而对它的研究,在运用汉文的文献研究之外,仍需要加强藏文文献的挖掘,与此同时也要加强考古发掘工作和更多民族志的挖掘,同样也应涉及历史地理学、建筑学、语言学等相关的学科领域。西藏古代碉楼建筑的研究应通过现代多学科互动交叉的研究方法,才能得以深刻认识。

作者单位:西藏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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