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尼·罗德里克
1973年,英国经济学家E. F. 舒马赫出版了一本名为《小的是美好的》的书,主张在贫困国家使用更适合当地人口规模且资本密集度较低的技术。这本书在1970年代和1980年代引发了经济学家对“适宜技术”的激烈讨论。
对发展中国家来说,运用富裕国家创造的新技术的能力肯定是一个重要优势。但是,由那些本身技能和资本密集的发达经济体开发出来的技术,顶多只能算是种好坏参半的馈赠。而最近由国际经济学会召集的一场包含多位知名经济学家的小组讨论,就表明当前可能有更多理由去对进口技术的适宜性感到担忧。
正如牛津大学经济学家弗朗西斯·斯图尔特在早前一轮“适宜技术”小组讨论中所指出的那样,东亚地区以出口为导向的工业化成就,似乎掩盖了制造业可能无法在较贫穷国家创造足够就业机会并提高生活水平的担忧。
韩国、中国都制定了一条摆脱贫困的路径,并因为现代工业工厂将农村劳动力吸收到了更具生产力的岗位中,经济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增长。但当前以出口为导向的工业化运作方式已经不同于以往了。制造业技术越来越向技能密集化发展,自动化和其他形式的创新已经减少了劳动力在制造业增加值中的份额。
许多中低收入经济体受到了“过早去工业化”的冲击—相对于先前那些国家,它们制造业的就业份额在尚处于低收入水平时,就开始趋于平缓和下降。即使在那些工业化继续快速发展的地方,大型现代化企业所能提供的就业增长也是相当匮乏的。
此外,新技术不仅偏向于受教育程度较高者,而且偏向于拥有研究生学位的人—他们才是主要受益者。而这类劳动者在低收入国家的稀缺性,限制了这些经济体吸收前沿技术的能力,也造成了技术转让必要性和劳动力市场平等性之间的矛盾。
例如,巴西一项对国际技术租赁征税的政策方案,确实降低了受影响企业中技术工人的比例,但同时也拉低了整体就业。尽管巴西是一个拥有一定技术实力的中上收入国家,但也有理由认为其国内技术只能在有限程度上替代国外前沿技术。而一个更有希望却也更具挑战性的任务,则是将全球创新本身扭转到更有利于劳动者的方向。
毕竟,有很多来自其他领域的证据表明,创新的方向会对现行的激励措施做出反应。比如哈佛大学的雅各布·莫斯科纳与麻省理工学院的卡西克·沙斯特里近期的研究,就展现了农业方面的生物技术改进是如何集中于解决特定的本地病原体,从而降低了这些创新在不同气候区的可转移性。又如,麻省理工教授阿斯莫格鲁指出,一旦政府项目和社会压力结合起来改变了私营部门的行为动机,美国的可再生能源研究就会大幅增加。
那么问题就在于,是否有可能开展类似工作,去鼓励更有利于劳动者的全球创新。无论是制造业中与人合作而非取代人的“协作型”机器人,还是允许教师或护士执行更熟练更专业任务的人工智能工具,相关实践已经以各种形式存在了。而当前的挑战就是,如何依据这些例子,在创新政策中体现这一新方向。
要求那些技术先进国家的政府为了较贫穷经济体的利益去重新规划自身的创新方法,可能太过苛求。但是,自利動机应该推动它们朝着同一方向前进,因为发达国家也在遭受着经济不安全感、劳动力市场两极分化、优质岗位的消失以及随之而来的社会和政治弊病。
其含义似乎相当清晰:要让技术的发展路径适应社会的需求,而不是期望社会适应技术的要求。这不仅仅是发展中国家所面临的挑战,也应该是发达经济体的优先事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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