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勇
去年初夏,大老李去外地出差,车到目的地已是午夜一点,他本想在候车室里挨到天亮,可那里横七竖八躺满了人,连个插足的地方都没有,想想第二天还要赶十几里的山路,于是决定找个旅馆好好休息一下。
大老李走出车站,沿街找了半天,一连两家旅馆都挂上了“客满”的牌子,后来好不容易发现有家小旅店灯还亮着,就推门走了进去。
这是一家由住家改建的私人旅店,进门便是廊厅,厅里摆着床和电视机,五十多岁的老板娘正躺在床上看电视,一看来了客,连忙起身,带大老李到客房去。老板娘指着一个半开着的房门说:“就这间,平时15元一晚,照顾你是下半夜来的,给10元就行。”老板娘看上去非常爽气,大老李心里挺感激。
大老李给了钱,老板娘转身带上门就出去了。
大老李抓紧时间倒头就想睡,可借着房间里昏暗的灯光一看,床单被子和枕头那个肮脏劲儿,他直想吐。没办法,他只好安慰自己:“权当就在车站蹲一晚吧,这里总算还能躺下来。”大老李连鞋也懒得脱,硬着头皮和衣往床上一倒,就闭上了眼睛。
这时候,房门突然开了,老板娘拿着暖瓶和水杯走进来,招呼大老李说:“给你送水来了。”大老李确实有点儿渴,可一想到那杯子也干净不到哪儿去,就懒洋洋地说了声“谢谢你了,放那儿吧”,接着又闭上了眼睛。
老板娘没有马上走的意思,半夜三更的还跟大老李套近乎:“你是头一次到我们这地方来?”大老李只想早点儿睡觉,懒得和她说话,随口答道:“哪里是头一次,这地方我来得多了。”谁知老板娘一听他说这地方来得多了,马上就凑近他问:“那,要不要我把咪咪小姐送你这儿来?”
大老李心里一跳:莫非自己撞上黑店了?吓得他睁开眼睛就坐了起来:“不不不,我只是来睡觉的。”
老板娘笑了:“你放心,咪咪懂规矩,我又不多收你的钱,你急什么!”
大老李喉咙响了:“我不要就是不要。你要硬送来,我立马就走。”
“好好好。”老板娘见大老李这个倔样,叹了口气,“都什么年代了,还这么死板!”她边摇头边就嘀嘀咕咕地走了。
老板娘一走,大老李立即将房门锁插上,重新在床上躺了下来。可是不到两分钟,老板娘的声音在他耳边又响了起来:“咪咪啊,人家不要你这个小姐,我也没办法啊!”大老李一紧张,坐起来一看,房间里没人啊?再一打量,发现自己躺着的床头上方与隔壁房间相连的墙壁上,有个大大的窗洞,老板娘的声音就是从这个窗洞里传过来的,怪不得听起来就像在房间里说话一样。大老李吃不准这老板娘到底还要搞什么名堂,早知道这样子,刚才还不如蹲车站里呢,他心里懊悔死了。
就在这时,“砰砰砰”老板娘过来敲大老李的房门,大老李不想开,装睡。谁知老板娘见敲不开门,索性自己用钥匙开门进来了。大老李见那门锁原来是聋子的耳朵——摆设,气得板着脸说:“你怎么可以擅自进来?你到底要干什么?”老板娘却一点儿不生气,依然笑呵呵地说:“咪咪小姐喜欢陪客人睡觉,要不我领过来你看看,喜欢就留下……”
大老李气得一蹦三尺高:“我不会上你当的!”他不想与老板娘多啰唆,一把把她推出门去,又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朝老板娘晃了晃,“你要再敢进来,我就打110报警!”说完,“哐”地把门狠狠关上了。
老板娘会不会再来骚扰呢?大老李心里吃不准,但他打定主意,千万不能让女人走进房间一步,否则自己就是浑身长嘴也难说清,这种事大老李听得多了。他把房间里可以搬得動的桌子椅子都挪到门后边叠起来,把老板娘刚才送进来的暖水瓶往床边—放,人靠在床头上休息,两只眼睛却没有离开那个窗洞。他想好了:不管女人从门里进来还是从这个窗洞里进来,只要她来,自己就立刻高声大喊,坚决不让她靠近;如果她硬干,就先下手为强,把暖瓶甩过去,然后想办法夺门冲出去。他心里清楚得很,老板娘这么干,无非是想诈他的钱。唉,自己今天也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鬼使神差竟找了这样一家黑店。
这时,外面走廊里传来一阵男人的咳嗽声,是老板?同伙?大老李的心再一次紧张起来:完了,今天难逃他们的手心,一定是想帮着编派自己来了!他马上把暖水瓶拿在手里。还好,结果是虚惊一场,原来这男人是半夜上厕所的,因为大老李听老板娘招呼了一声:“厕所在那头。”
一直到老板娘的脚步声走远了,大老李这才松了口气,把手里的暖水瓶放了下来。
外面一切都安静下来了,可是大老李还是睡不着,也不敢睡。通过这个床头上方的窗洞,隔壁老是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这女人到底在干什么?为防不测,大老李把随身带的钱分开塞进自己的鞋底和袜子里,就怕女人和老板娘再耍什么花招。一个小时过去了,又一个小时过去了,大老李发现隔壁窸窸窣窣的声音没有了,随之而起的是另外—种声音,非常有规律,仔细辨别,原来是轻微的鼾声。大老李不由长嘘了口气,突然就觉得困乏极了,两眼一闭也迷糊过去了。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大老李就醒了,侧耳听隔壁鼾声依旧,他不由心里一喜,轻手轻脚把叠放在门口的桌子椅子移开,就溜出门去,恨不得一脚就逃出这个倒霉的旅店。在走廊里,他发现隔壁房门半开着,心里突然就冒出一个念头:隔壁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探头朝里一望,不由惊呆了,蜷卧在床上的哪里是女人,原来是一只大花猫,轻微的鼾声就是从它的鼻腔里发出来的。
“轻点儿,轻点儿,别吵醒了我的咪咪小姐!”老板娘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就站在大老李面前,瞪着眼说,“怎么样,后悔了吧?这么好的小姐,还不要!”
“小姐?明明是只猫,怎么硬说成是小姐?害得我一夜没睡!”
“啊?”老板娘的眼睛瞪得比大老李还大,“你真不知道?我昨晚不是问你是不是头一回来,要不我早跟你说清楚了。我们这儿都这样,天生爱养猫小姐不算,就得让这宝贝晚上跟着陌生人睡,让它沾点儿财气回来,讨个吉利呗,要不怎么说‘发财猫’呢?谁知道你还这么小气!”
大老李想想自己一夜遭的罪,哭笑不得。
选自《飞动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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