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谢穑
(湖南女子学院 社会发展与管理学院,湖南 长沙 410004)
以节日或节气为表现对象的词统称为节序词,宋代节序词一般可以分为人日、元宵、立春、上巳、寒食、清明、端午、七夕、中秋、重阳、除夕等子目,宋代女词人存世的这类词作中比较著名的有十几首。人日节有李清照《菩萨蛮》(归鸿声断残云碧);元宵节的有李清照《永遇乐》、张玉娘《汉宫春·元夕用京仲远韵》、朱淑真《生查子·元夕》;上巳节有李清照《蝶恋花·上巳召亲族》;寒食节有朱淑真《生查子》(寒食不多时)、李清照《念奴娇》(萧条庭院)《菩萨蛮》(帝里春晚);清明节有朱淑真《浣溪沙·清明》;七夕节有李清照《行香子》(草际鸣蛩)、朱淑真《鹊桥仙·七夕》、严蕊《鹊桥仙》(碧梧初出);中秋节有张玉娘《念奴娇·中秋月次姚孝宁韵》;重阳节有李清照《醉花阴》(薄雾浓云愁永昼)、《行香子》(天与秋光)等。宋代是典型的重文轻武的朝代,自上而下享乐之风盛行,表现之一便是有着诸多繁华热闹的节日。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序言》中描述了当时汴京城繁华的节日庆典盛况:“时节相欢,各有观赏。灯宵月多,雪际花时,乞巧登高,教池游苑。举目则青楼画阁,绣户朱帘。雕车竞驻于天街,宝马争驰于御路,金翠耀目,罗纨飘香。新声巧笑于柳陌花衢,按管调弦于茶楼酒肆。”[1]但相对于节日的狂欢,宋代女词人的节序词几乎全部笼罩在一种或浓或淡的悲愁情结之中。
这主要在于节序真实反映着自然界季节的变化,女性对它们在心灵中引起的反应或激荡分外敏感。正如刘勰在《文心雕龙·物色》中说:“春秋代序,阴阳惨舒,物色之动,心亦摇焉。”[2]也恰如朱淑真所言的“自入春来日日愁”(《春日杂书十首》其十),“不但伤春夏亦愁”(《羞燕》)一样,集中反映了人们在特定时日里表现的思想和情感。在古代,夫妇长期分居情况极其普遍,遇到阖家欢聚的佳节来临之时,独处深闺的女性凄清寂寞之感就会倍增,对于远方的丈夫思念就会更深,因此节日带给她们的不是团聚的欢乐和热闹,而是因为分离感受到的更多的痛苦和孤寂。而南宋风雨飘零的社会局势又使富有高度社会责任感的女词人特别是李清照在她的节序词中熔铸着浓重的忧国情结。宋代女词人把女性的这种痛苦、无奈、悲愁无一例外地凝聚在她们的节序词中。
任何时代,爱情都是人类社会的母题。但在古代,婚前异性交往存在诸多障碍,婚后夫妻相处也不免受到困扰和影响。因为爱情的阻隔与缺失,宋代女性词人便借用词这样一种文学形式大胆袒露自己的襟怀,表达自己的悲怨。因为爱情是古代女性生活的全部,而现实中女性在情爱生活方面又屡遭折磨,这种情感的困境便迫使她们转而向往传说中的永恒爱情。因此牛郎织女七夕相会的传说在女性世界便独具魅力,赋予了爱情内涵的七夕节更备受古代女性的重视,也最易引发她们对于自身情感的审视。牛郎织女隔河相望的悠悠离恨,映照着现实生活中男女的离愁别恨。因此宋代女词人七夕题材的词作都不约而同地反映出相同的情感取向,即爱情受阻,相思离别。如朱淑真因为自身的爱情悲剧,即使在七夕节与情人幽会时,其孤独意识和伤悲愁恨等情感导向也难以消失,《鹊桥仙·七夕》便是这种情感的代表:
巧云妆晚,西风罢暑,小雨翻空月坠。牵牛织女几经秋,尚多少、离肠恨泪。
微凉入袂,幽欢生座,天上人间满意。何如暮暮与朝朝,更改却、年年岁岁[3]91。
朱淑真所嫁非人,情人成为她的爱情寄托。但因为现实条件的严酷和礼法的桎梏,朱淑真无法与情人朝厮暮守。因此,在此词中朱淑真说即使自己历尽磨难终于如愿以偿地和情人在七夕相会了,但她觉得自己和情郎仍像分别在银汉两边的牛郎织女一样。朱淑真的这首词完全化用秦观的同题名作,但主旨大相径庭。秦少游高唱的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的豪言壮语,朱淑真则是借牛郎织女的离情别恨抒发自己度日如年的相思体会,企望那朝朝暮暮而不可得的幸福爱情,这种企望正是朱淑真对自己与情人聚少离多生活的伤感。
同样是七夕题材,宋代女词人严蕊的《鹊桥仙》(碧梧初出)则一反传统的情感指向,由对牛郎织女坚贞不渝爱情的赞美转向对其爱情的质疑:
碧梧初出,桂香才吐,池上水花微谢。穿针人在合欢楼,正月露、玉盘高泻。
蛛忙鹊懒,耕慵织倦,空做古今佳话。人间刚道隔年期,指天上、方才隔夜[4]。
在这首词中,词人为何会对牛郎织女的爱情发出质疑,说他们“空做古今佳话”,“人间刚道隔年期,指天上、方才隔夜”。这与严蕊自身的经历和身份相关。作为一名歌妓,欢场中男子的虚情假意使她对爱情早已不再抱任何希望,因此本来是代表忠贞爱情的七夕触发的倒是词人对爱情的失望和怀疑了。
在反映女性及其生活的古代文学作品里,思春伤春是一个经久不衰的传统主题。春天万物生机勃发,女性的感情也随之被激发,对于心灵敏锐的宋代女词人来说,这种感情更为强烈。于是她们在春来春去的季节变换中吟咏着爱情的得失悲喜,遍尝着因为春心的萌动而带来的辛酸与苦痛。在宋代女词人的笔下,思春伤春在其节序词中表现甚为突出。寒食节过后不久,朱淑真对着暮春的景象,便会油然而生许多哀愁,于是在《生查子》中写道:
寒食不多时,几日东风恶。无绪倦寻芳,闲却秋千索。
玉减翠裙交,病怯罗衣薄。不忍卷帘看,寂寞梨花落[5]。
此词中,词人以自己的病弱与梨花的飘落互相映衬,表达出自身在客居生活中的孤单与寂寞,进而愁苦满怀地感叹自己婚姻的不幸,青春年华的即将逝去。因此,清明时节,桃花盛开、燕子双双筑巢的景象不但没有让词人欢快愉悦,反而让她触景伤情,情不自禁地哀叹自己年华流逝而爱巢难筑的愁闷,于是写下了《浣溪沙· 清明 》(春巷夭桃吐绛英)来吐露自己心绪:“湘帘闲不卷,朱户闷长扃,恼人光景又清明。”在朱淑真看来,纵然外面的世界万紫千红,她的世界却只有孤寂与落寞。
宋代著名女词人李清照的女弟子韩玉父避乱来到杭州,许身林子安,子安得官后,失约不来迎娶。这对于一个封建社会的女子来说,是多么沉重的打击和摧残。于是,在清明时节,她写下了《且坐令》来表达胸中的怨恨和痛苦:“斗了人归,朱门悄掩,梨花寂寞。”流露的是词人难言的孤独与怅惘。“书满纸,恨凭谁托,才封了,又揉却。”描绘的是被林子安抛弃后盼望与怨恨交织的憔悴不安的自我形象,痛心疾首地直率道出对林子安强烈的愤恨之情和伤心自责的沉痛,充满着强烈的悲剧意味。
宋代另一位女词人张玉娘17岁时与表兄沈佺相爱,订有婚约。但沈佺不幸因病未婚而卒。沈佺死后,玉娘矢志不嫁,后忧郁而死,年仅28岁,与沈佺同穴而葬。因为特殊而悲痛的感情经历,玉娘所作诗词多为相思凄苦之作,即使节序词也不例外。中秋节是中国传统的三大节日之一,宴饮赏月、举家团圆这样赏心乐事良辰美景的节俗活动颇能传达出宋人享受生命的观念与态度。但玉娘的《念奴娇·中秋月次姚孝宁韵》却是笼罩着消解不去的孤独、幽恨和悲愁:“臂冷香销成独坐,顾影□愁千斛。燕子楼空,凤箫人远,幽恨悲黄鹄。夜阑漏尽,梅花声动湘玉。”其《汉宫春·元夕用京仲远韵》也在极力渲染元宵节火树银花的热闹之中透露出自身的憔悴:“独怪我、绣罗帘锁,年年憔悴裙钗。”玉娘的这些诗词浓墨重彩地渲染出节日里缠绵悱恻的愁苦和孤独无依的伤感,是她短暂一生中悲苦情怀的宣泄,也是那个特定时代的产物。
除了上述女词人因爱情坎坷而生悲愁外,李清照早期的一些节序词在自然美景中也有着淡淡的伤感。如她写寒食节的即景之作《浣溪沙》(淡荡春光寒食天),围绕“寒食节”这条主线,将诸多景物编织成一幅春色画卷,但在寒食节的融融春光中又隐隐透露出词人惜春伤春的寂寞无聊的愁情,尤其是此词末句“黄昏疏雨湿秋千”呈现出一幅色调暗淡、景象萧瑟,让人寂寞、愁怨的画面。
在节序这样的特定情景里,节候风物不只表达出鲜明的民俗意象,而且是词人所思所想的情感寄托。“每逢佳节倍思亲”,节序词中思亲怀人由此成为最重要的主题和意象。因古代女性社会生活面相对狭窄,在女性词人的节序词中思亲思友题材较少见,爱情成为此类词中艺术成就最高、思想情感表露最充分的部分,这当中,成就最高、最突出的当数李清照了。李清照与赵明诚情投意合,有着对于文学艺术的共同爱好,婚后不是诗词唱和,便是搜集和研究金石书画。新婚不久,赵明诚为了追求功名,负笈远游,后来又外出做官,这种无奈的相思离别带给女词人的是浓重的悲愁与苦闷。李清照节序词中表现离愁别绪的这一类,大多是自己这种生活境遇和思想感情的反映,因此,篇篇都能以情真意切而扣人心弦。如《醉花阴》: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
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3]21。
此词是作者在重阳节思念丈夫而作。全词通过塑造一个满目愁苦、面容憔悴的深闺妇女形象,含蓄而深切地表现了词人佳节之时对丈夫的极度思念之情。上阕借“薄雾”“浓云”这样的自然景物和“瑞脑”“金兽”“纱厨”等闺房生活物品,言简意赅就生动描摹出了一个少妇心事重重的愁态。下阕选取重阳节黄昏东篱赏菊的生活图景来表现自己对于丈夫的思念之情。重阳节赏花饮酒的民俗活动本是赏心悦目之事,可丈夫不在身边,词人只能借酒浇愁,本该给人带来快感的充满衣袖的菊花幽香,却反而触动了更深的相思愁苦。于是词人在词的末尾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令人心碎的内心独白:“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词人因相思而玉肌消减、身段瘦削而憔悴的神形与秋风中的黄花何其相似,这也是词人相思之深的最直接告白。在意境营造上,此词在绵绵不绝的情思中,浸透的是一种甜蜜烦心的愁绪,缠绵而不沉重,创造出一种柔美动人的意境。李清照的另一首节序词《行香子》(草际鸣蛩)则借牛郎织女抒写人间情侣的离愁别恨:
草际鸣蛩,惊落梧桐,正人间天上愁浓。云阶月地,关锁千重。纵浮槎来,浮槎去,不相逢。
星桥鹊驾,经年才见,想离情别恨难穷。牵牛织女,莫是离中。甚霎儿晴,霎儿雨,霎儿风[3]24。
总观全词,词人意在通过牛郎织女的神话传说,抒写人间情侣的离情别恨,表达词人新婚不久便被迫与丈夫分居两地的愁苦和对丈夫的无尽思念。当时,北宋党争激烈,李清照的父亲李格非受到牵连被列入“元祐党人”,被革去官职,逐出京城。第二年元宵节过后,李清照回明水探望父母与弟弟,但因朝廷对“元祐奸党”的打击日益加深,到了那年的七夕,赵明诚还没有去接她。于是那年七夕,李清照望着天上鹊桥相会的牛郎织女,想着人间两地分离的恩爱夫妻,“正人间天上愁浓”“想离情别恨难穷”,郁积于内的离愁别恨与对时局的忧虑交融一起,形诸笔端,成就了这首表达愁苦与思念的凄婉动人的七夕词。
李清照的另一首《行香子》(天与秋光)表达了在国破家亡的重阳之际追念丈夫,对丈夫的深切怀念之情。重阳将近,词人初试新衣,新尝美酒,但是随着“渐一番风,一番雨,一番凉”的逐渐转凉天气,女主人百感交集,格外情伤。看到“金英”,便知已“近重阳”,这是令人“倍思亲”的时节。此词选取重阳时节中“黄昏”“永夜”最易使人缅怀往事与亲人的时段,选取“黄昏院落”“明月空床”“砧声”“蛩声”“漏声”这些令人愁发郁勃的典型景物和声音,声声凄切、字字血泪地表达出深重的离愁别苦。在异族残酷进犯,南宋统治集团屈辱投降的背景下,这种离愁别苦写的不仅是个人遭遇的凄悲,更是整个时代的苦难。
宋代女词人节序词中怀人对象除丈夫外,还有对情人的思念。如朱淑真《生查子·元夕》(去年元夜时),此词表达的是词人元夕之夜对情人的思念之情。上阕追忆去年元宵节之夜与情人在灯火阑珊处的一次难忘的相会,浓情蜜意溢于言表。下阕笔锋一转,写今年元夜相思之苦,月色依旧美好,灯市依旧灿烂如昼,但不见所爱,惆怅感伤之情油然而生,以致只能“泪湿春衫袖”来宣泄自己这份无法排遣的相思落寞之情了。
宋室南渡后,宋代女词人长年漂泊江南,亡国之痛使她们在人生流落飘零之际,怀念故国山川、忧虑民族前途的感情与日俱增。本应繁华热闹的节日也代之以凄凉冷清,触发词人们浓烈的缅怀和追念,她们浓缩在节序词里的故国之思表现得格外深沉,如李清照。她以一种强烈的使命感关注着国家、社会的命运,常常在节序词里流露出国破家亡的哀伤。在宋代,元宵节是个非常隆重的节日,是名副其实的全民狂欢节,因而在诗词中,以元宵灯节为题材的作品大多是铺陈渲染元夕的热闹景象,如辛弃疾的《青玉案·元夕》词就描写了元宵之夜的繁华熙攘:“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柳永的《倾杯乐》和《迎新春》词反映了北宋仁宗朝元宵佳节歌舞升平的盛况:“元宵三五,银蟾光满。……龙凤烛、交光星汉。对咫尺鳌山开羽扇。会乐府两籍神仙,梨园四部弦管。向晓色、都人未散。盈万井、山呼鳌抃……”(《倾杯乐》)“佳节庆、当三五。列华灯。千门万户。遍九陌、罗绮香风微渡。”(《迎新春》)其他如晁冲之的《上林春慢》、李持正的《人月圆》、欧阳修的《御带花》等,都写出了元宵节令人陶醉的良辰美景。但国破家亡、漂泊流离之际,它也最易使人生发昔盛今衰之感,如李清照的名篇《永遇乐》: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染柳烟浓,吹梅笛怨,春意知几许?元宵佳节,融和天气,次第岂无风雨?来相召、香车宝马,谢他酒朋诗侣。
中州盛日,闺门多暇,记得偏重三五。铺翠冠儿,捻金雪柳,簇带争济楚。如今憔悴,风鬟霜鬓,怕见夜间出去。不如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3]58。
这是一首元宵词,词人以她在南宋都城临安和北宋都城汴京过元宵节的不同情景进行对比,抒写了永志难忘的故国之思和凄凉悲愤的沦落之哀。上阕表现了词人虽身处临安元宵节的壮丽景象中,但沦落他乡的境遇使词人面对节日的美景心里反而感到凄凉悲戚。下阕描述了往昔在汴京过元宵节的欢乐情景,抒写了如今在临安过元宵节的凄苦心境。两种迥异心境的对比,表现出词人对故国家乡的深切眷恋和对南宋小朝廷偏安一隅的强烈不满。正因如此,南宋另一词人刘辰翁在他的《永遇乐》序中写道:“余自乙亥上元,诵读易安永遇乐,为之涕下,今三年矣,每闻此调,不自堪。”李清照的另一首写于上巳节的《蝶恋花》(永夜恹恹欢意少)也表现出了浓厚的感时忧国的情怀:
永夜恹恹欢意少,空梦长安,认取长安道。为报今年春色好,花光月影宜相照。
随意杯盘虽草草,酒美梅酸,恰称人怀抱。醉里插花花莫笑,可怜人似春将老[3]42。
宋室南渡以后,政局动荡,金兵不断攻逼,词人一直处于颠沛流离之中。本词描写了生活略为安定的词人,为了赏春消愁,在上巳节邀请亲族聚会饮宴的情景,表达了她对故国的无限思念和对人生的无限感慨。“空梦长安,认取长安道”,写出了词人有国不能返,有家不能回的万千惆怅。“醉里插花花莫笑,可怜春似人将老”,此处的“春”暗喻“国家社稷”,“春将老”即国将沦亡,这两句悲叹,既有对时光流逝人将老而叹,更是为故土难收国将危而叹。其实李清照即使在表达对丈夫思念之情的《行香子》(草际鸣蛩)中,也表达了对朝廷党争的憎恨,其末句“甚霎儿晴,甚霎儿雨,甚霎儿风”不正是表现了作者对当时动荡不安的政治局势的担忧吗?
人日本是亲人团聚、共祝人寿年丰的日子。流寓江南、孤苦伶仃的李清照在异乡的人日里自然地思念起故土和亲人来。《菩萨蛮》就是这样一首思乡怀亲忧国的词作,尤其是“西风留旧寒”的悲叹表达的不只是天寒,更是心寒。是对于收复故土、返回家乡的失望,更是对南宋小朝廷投降政策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