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江太
(洛阳师范学院 马克思主义学院,河南 洛阳 471934)
新冠疫情更加突显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必要性和重要性,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一个迫切需要深入研究的时代课题。人类命运共同体除了需要建立在全球共同利益的基础上,还需要新型文明作为精神纽带。因此,需要从文明视角来审视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新型文明观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灵魂,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提供文化文明的力量。
世界向何处去?这是关乎人类未来命运的大问题,需要极其宏大的历史视野和前瞻性眼光才能够看得清,习近平总书记曾深刻地指出:“当前,我国处于近代以来最好的发展时期,世界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两者同步交织、相互激荡。”[1]这是基于百年的长时段对当今世界作出的重大战略判断,也是对世界历史发展趋势的把握。“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这一论断蕴含的历史观是一种宏观的、长时段的大历史观,长时段的大历史观可以揭示世界发展的趋势和结构,从历史的表层走向历史的深处。
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究竟有哪些表征?首先体现在世界力量和世界格局发生的巨大变化上。随着新兴市场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崛起,国际力量对比呈现“新升老降”态势,“新兴市场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对全球经济增长的贡献率已经达到80%”[2]479。反观西方世界则呈现出疲软衰微之势,东方世界正在日益崛起,东亚、东南亚成为世界经济增长最有活力的地区之一,亚洲逐渐从世界的边缘开始走向世界舞台的中央,“东升西降”的态势明显,世界格局随着世界力量对比而发生巨大的变化。其次体现在世界经济新旧动能的转换上。从世界近现代史来看,每一次科技革命都必然带来产业革命和整个社会的深刻变革,当前世界经济正处于动能转换的换挡期,第四次科技革命将为世界经济注入新的动能,以人工智能、大数据、量子信息等为代表的新科技将人从机械化时代带入智能化和数字化时代,从而催生大量新产业、新业态、新模式,新科技革命将为世界经济注入新的动能。再次体现在全球治理体系深刻重塑上。“随着国际力量对比消长变化和全球性挑战日益增多,加强全球治理、推动全球治理体系变革是大势所趋。”[2]448现行全球治理体系是以西方自由主义为主导的全球治理体系,其弊端日益显现。其弊端在于以追求自身利益的最大化和特殊性为原则来处理同世界其他国家的关系,私人性原则与全球治理的公共性要求之间的冲突,造成了现行全球治理的诸多不公平和不合理现象。无论是维护西方利益的霸权主义,还是对新型市场国家和发展中国家采取打压的贸易保护主义,都是这种不合理和不公平全球治理体系的体现,而构建更加公平公正的全球治理体系,以更好兼顾非西方世界尤其是新型发展中国的合理诉求是大势所趋。全球治理体系需要新型治理理念,需要以合作取代对抗、以互利共赢取代以邻为壑、以开放取代封闭、以非零和博弈取代你输我赢的零和博弈。
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一个重要的动因就是以人工智能和数字化技术为代表的第四次科技革命。美国学者埃里克·布莱恩约弗森和安德里·麦卡菲在《第二次机器革命》中指出:“这个时代不是以增强肌肉力量的机器为特征的,相反,它是以增强人类思维能力为特征的。人工智能、大数据、创新网络、高能机器人、3D打印机和基因技术已经在使工作岗位、公司和整个行业发生巨大的变化。”[3]同时,也不能忽视作为文化和文明的意识形态的重要性,我们过去往往是从否定和中性意义上来审视意识形态,而忽视从积极意义上来审视意识形态,意识形态的视角之所以重要是因为意识形态能够意识到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之间的冲突,并为这种冲突提供一种解决的方案。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必然伴随着文明的转型,新型文明理念能够自觉到当今世界存在的问题并为时代问题提供解决的方案。因此,大变局也意味着文明观上的变革即一种新型文明观的产生。
世界往何处去?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究竟向哪个方向发展?当今时代既是经济全球化的时代,也是资本逻辑主导的时代,更是一种社会主义国家显示出蓬勃生机和自身优越性的时代。资本逻辑所主导的文明使得现代西方民族国家日益呈现出自身的狭隘性和局限性。“资本主体性发展至当前,面对普遍化、深层化的现代性危机,其强制性输出原则难以为继,人类命运共同体公共性逻辑的历史必要性由此得以显现。”[4]当今世界历史的矛盾在于资本的私人性、扩张性和唯利是图的本性同人类社会作为以一个相互联结共同体的公共性之间的矛盾,资本逻辑主导的“以西方为中心”的旧文明日益显示出其局限性,文明冲突论、逆全球化、新冷战等西方意识形态甚嚣尘上,以美化和宣扬西方文明为目的的“普世价值论”业已破产,贸易保护主义、单边主义、霸权主义使得世界被西方带入封闭、冲突和排外的危险境地。人类又一次站在了十字路口,以资本逻辑主导的“西方中心论”的旧文明观日益显示出自己的局限性和狭隘性,世界向何处去?人类必然要走向新型文明形态,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就是要改变以资本逻辑主导的旧文明类型和旧的文明理念,以新型文明形态和新型文明观取代以资本逻辑为主导的旧文明形态和文明理念。文明的转型成为世界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生产力发展越来越依赖于科技的发展,当今科技变革对于世界变革的重要性说明制度、理论、科学、技术创新越来越重要,尤其是科学技术的创新成为未来世界博弈和人类文明进步的最为重要的基础。但是我们也要重视从文化文明的视角即意识形态的视角为人类文明进步提供精神动力,正如习近平主席在亚洲文明大会上所说:“应对共同挑战、迈向美好未来,既需要经济科技力量,也需要文化文明力量。”[5]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则为世界向何处去指明方向。
这是一个全球化急剧变革的时代,在这个世界历史发生深刻变革的时代,任何一个国家都需要站在全球性角度和世界视野去审视和考察自身同世界的关系,在世界历史的“大历史”中确定自身的发展方位。马克思曾引用黑格尔的“两极相联”的规律来说明中国对世界,尤其是欧洲革命的影响,他指出:“‘两极相联’是否就是这样一个普遍的原则姑且不论,中国革命对文明世界很可能发生的影响却是这个原则的一个明显例证。”[6]西方世界利用资本的铁蹄开疆拓土,用鸦片、大炮和低廉商品的重炮破坏着中国皇帝的权威、中国封建宗法关系、中国的社会经济结构以及社会风尚,迫使中国打破隔绝状态同世界建立联系,欧洲革命加速了中国封建体制这个“木乃伊”的解体,既给中国带来沉重的灾难,也加速了中国革命的进程,这只是“两极相联”的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则是中国革命对欧洲革命的影响。马克思指出中国革命的火星将引爆危机四伏装满火药的欧洲,引爆欧洲危机从而引发欧洲革命。
从“两极相联”的历史辩证法视角来审视和考察当今中国,中国的发展离不开世界,世界的发展也离不开中国,中国能取得今天的非凡成就离不开世界的发展。习近平总书记曾谈到中国如何从最初的融入经济全球化的疑虑、忐忑到主动跳进世界经济的海洋去学会游泳的过程,中国之所以能够快速发展取得非凡成就离不开经济全球化的推动,“融入世界经济是历史大方向,中国经济要发展,就要敢于到世界市场的汪洋大海中去游泳,如果永远不敢到大海中去经风雨、见世面,总有一天会在大海中溺水而亡”[2]478。中国是经济全球化的主动参与者,也是经济全球化的受益者,正是借力经济全球化这股“东风”,中国经济实现了快速发展,中国社会发生了深刻的社会变革,也为中国在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中赢得主动。
中国对世界的影响则是“两极相联”的另一个方面。习近平总书记深刻指出:“观察中国发展,要看中国人民得到了什么收获,更要看中国人民付出了什么辛劳; 要看中国取得了什么成就,更要看中国为世界作出了什么贡献。这才是全面的看法。”[2]483中国为世界经济增长、全球减贫事业和世界和平稳定作出了巨大的贡献。“中国的发展是世界的机遇,中国是经济全球化的受益者,更是贡献者。中国经济快速增长,为全球经济稳定和增长提供了持续强大的推动。”[2]484中国对人类作出更大的贡献远远不止这些,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则是推进世界文明转型的中国方案,是为世界贡献的具有中国智慧、中国精神、中国特色的方案。正如有的学者所说:“从中国与世界发展的关系看,中国在世界现代化进程中正在发生由跟跑者逐渐向领跑者的角色转变,正在对世界产生更大影响和作出更大贡献。”[7]
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新时代中国与世界“两极相联”历史辩证法的生动体现,是推动世界文明转型的中国方案。人类命运共同体时代命题的提出:一是为中国发展创造一个良好的外部环境,是要向世界宣示中国不是世界的威胁,而是世界的机遇,“中国威胁论”是西方戴着有色眼镜对中国的歪曲,中国是经济全球化的受益者,也是积极参与者和塑造者。二是为了解决全球性问题,实现共治共享共赢。当今世界经济全球化、政治多极化、社会信息化和文化多样化迅速发展,全球性的风险与挑战也日益增加,单边主义、贸易保护主义和逆全球化思潮对世界经济增长的挑战,南北之间发展不平衡,贫富差距日益拉大,世界面临着严重的发展赤字问题。全球和平和安全受到地区战乱动荡、恐怖主义、难民危机、核扩散和核威慑、冷战思维和强权政治的挑战,世界面临着严重的和平赤字。同时,世界环境问题日益突出,人类在环境治理、经济治理、金融治理等方面存在着治理赤字。共同应对全球性存在的发展赤字、和平赤字和治理赤字需要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以共建共商共享推动全球治理,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也是中国主动参与全球治理,提升中国的全球治理能力的需要。三是为推动世界文明转型提供中国方案。当今世界存在诸多问题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由西方文明的弊端造成的,西方文明是以资本逻辑主导的、唯利是图的、具有侵略性的资本主义文明形态,资本本身的逐利性、扩张性和侵略性导致世界体系的弱肉强食和帝国主义的霸权横行,西方文明形态以自己为主体,将其他文明看作客体,以这种主客二元对立思维方式来对待同其他文明的关系,认为自己的文明是优越的,而其他的文明形态则是落后的,企图以自己所奉行的价值观改造其他文明形态,从而挑起与其他文明之间的冲突。人类命运共同体所蕴含的新型文明观超越以西方为中心的、以资本逻辑主导的旧的文明观,为世界百年大变革指明方向,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推动世界文明转型的需要,实质上是构建一种新的文明观。
随着中国实力的增强,中国人在文化文明方面将为世界作出更大贡献,这是毛泽东当年曾经预言过的。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就是中国在世界文明转型方面为世界作出的贡献,人类命运共同体是照亮人类这艘脆弱小船的灯塔,是未来人类新型文明形态的路标。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从首次提出到发展完善,从理念到行动,从中国方案到被纳入联合国的决议,获得国际社会的广泛支持。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一个涵盖政治、安全、经济、文明和生态五个领域的有机整体,回答了如何建设这个世界,建设一个什么样的世界的问题。中国主张通过对话协商、共建共享、合作共赢、交流互鉴、绿色低碳建设一个持久和平、普遍安全、共同繁荣、开放包容、清洁美丽的世界。
如何理解新型文明观及其世界历史意义?习近平总书记提出:“树立平等、互鉴、对话、包容的文明观。要以多样共存超越文明优越,以和谐共生超越文明冲突,以交融共享超越文明隔阂,以繁荣共进超越文明固化。”[8]人类命运共同体所蕴含的新型文明观在文明的主体上主张人类优先而不是民族国家优先,在文明间交往的原则上遵循以非零和博弈的合作共赢原则取代零和博弈的你输我赢的原则,“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核心价值理念倡导平等、互鉴、对话、包容的文明观,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实际上就是建立新型全球性文明”[9],这种新型文明观是对旧的文明冲突论、文明优越论、文明隔阂论和文明固化论的批判和超越。
第一,新型文明观新在在文明的主体上主张人类优先。当今世界文明的格局占主导性的仍然是资本逻辑主导的西方文明,西方民族国家优先论是资本的私人性原则在民族国家理念上的体现。西方文明由于资本的限度而呈现出自身的局限性,这种局限性体现在以西方文明为主体、以其他文明为客体的主客二元对立思维方式上,体现在以西方为中心、以其他边缘文明对中心的依附性为特征的外围结构上。为了维护以资本逻辑主导的西方文明的中心地位,西方国家在世界采取贸易保护主义、凌霸主义、单边主义和逆全球化的操作,给世界带来越来越多的冲突、风险和不确定性。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提出意味着一种新型文明观的出场,这种新型文明观新在以人类优先,超越西方民族国家优先的理念,新型文明观是站在人类的高度看问题,超越了民族国家地域的狭隘性,超越了西方文明中心论的主客二元对立,也超越了中心-外围的文明结构。
第二,新型文明观新在以人类共同利益、共同价值、共商共建共享原则、合作共赢为内容的公共性超越资本逻辑的私人性原则和民族国家的特殊性原则,新在文明间交往的原则上遵循以非零和博弈的合作共赢原则取代零和博弈的你输我赢的原则。旧文明观是建立在资本逻辑主导的基础上的,资本成为一种“普照的光”,这就决定了旧文明观是以资本的私人性和民族国家的特殊性为中心原则,这就决定了旧文明观在公共性上的先天不足,而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则主张人类优先。同时,以资本逻辑主导的旧文明观遵循的是你输我赢的零和博弈原则,以邻为壑、欺凌霸道和到处退群都是这种你输我赢的零和博弈原则的体现,这一原则在当今时代显得越来越不合时宜,受到越来越多国家的抵制和反对。美国学者赖特在其著作《非零和时代》中指出人类经过数亿年的发展已经步入了非零和的时代。在这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命运与共的时代,体现共同体的非零和博弈的共赢原则是对旧的文明观的批判和超越。
第三,新型文明观新在文明理念上倡导树立平等、互鉴、对话、包容的文明观,批判旧的文明冲突论、文明优越论、文明隔阂论和固化论。文明优越论者往往抬高自身的文明贬低其他文明,歧视同自己具有不同价值取向的文明,认为其他文明是封闭的、落后的、愚昧的、野蛮的、低贱的,而自己的文明则是开放的、进步的、优越的。人类命运共同体这种新型文明观则认为文明是平等的,文明在价值上没有优劣和高低贵贱之分,只有文明多样性之别。
文明冲突论是美国学者亨廷顿提出的论断,阿马蒂亚·森批评文明冲突论是一种极具好战性、攻击性的谬论,是将文化宗教化、宗教政治化的一种历史倒退,是以单一身份的幻想取代人的多重性和多样化身份的粗糙简化,是极具欺骗性和煽动性的论调,是非常容易被人利用导致冲突、紧张和暴力的意识形态幻想。文明冲突论是同人类文明进步和世界发展趋势背道而驰的错误观点。从历史长河来看,尽管不同文明之间有摩擦和冲突,但文明的交流融合不是文明冲突,而是历史发展的主流,文化和文明的多样性是当今世界的发展趋势,多样文明之间的差异性并不妨碍它们之间的和谐共生。
文明隔阂论和固化论是同经济全球化的发展趋势背道而驰的,文明的封闭隔阂和固化只能带来落后、愚昧和贫穷,而绝不可能带来进步、文明和繁荣。超越封闭的民族史、地域史走向更加开放而又密切联系的世界历史是人类历史发展不可逆的趋势。
人类命运共同体所蕴含的新型文明观具有重要的世界历史意义:一是新型文明观为走向世界新型文明指明方向。世界向何处去?人类怎么办?这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要解答的时代问题,面对人类面临的全球性问题,文明冲突论等旧的文明观显示出自己的局限性,往往导致文明之间的冲突、隔阂和固化,这就需要以平等、互鉴、对话、包容的文明观推动世界文明的转型,为世界的发展指明方向。二是新型文明观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构建提供文化文明力量。新型文明观不是以资本主导的文明观,而是超越资本、地域、民族、国家、宗教信仰的界限,从人类整体利益出发构建的一种新型文明形态。新型文明观作为一种软力量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提供文化文明力量,为世界历史发展和人类文明进步提供精神动力。三是新型文明观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灵魂和实质。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蕴含着中华文明的基因,中华文明的“和而不同”的精神、“天下大同、协和万邦”的理念、“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等传统文化基因使得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烙上了鲜明的中华文明烙印,这一体现中国智慧、中国精神和中国气质的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为全球治理提供理念性公共产品,这也是为世界作出的中国贡献。
总之,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实质上是构建一种新型文明观。新型文明观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灵魂和核心,以平等、互鉴、对话、包容为内容的新型文明观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提供文化文明的力量,对于推动世界历史发展和人类进步至关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