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 清
(吉首大学 历史与文化学院,湖南 吉首 416000)
射洪地区,大致为今射洪市境所辖区域。光绪十年(1884年)编修的射洪县志,有一折关于修建盐神庙的碑文记载,该县志上的洋溪镇盐神庙碑文千余字,记载了川北地区盐业源流概况及对盐神归属问题的讨论,介绍了盐业生产管理的专业器具及技术。碑文还结合四川总督丁宝桢整顿盐政,恢复盐业秩序情况,表达了当地盐业民众对有史以来食盐之利的感激。碑文所展现出来的对盐神的崇拜,是对于盐业兴盛带来的美好生活的向往。笔者拟就此并通过查找射洪地方志及相关文献典籍,对射洪地区盐业发展问题进行研究。
四川地区盐业历史悠久。秦朝太守李冰组织百姓开山修筑都江堰之时,“识齐水脉,穿广都盐井诸陂池,蜀于是盛有养生之饶焉”[1],间接帮助蜀郡人民开凿取得盐井。自秦汉后,川内盐业发展缓慢。射洪盐业是川北梓州地区盐业的代表,对其举例研究具有突出意义。而历史上射洪盐业发展的出现,则在唐朝才有记载。
古通泉县位于今射洪县境南部,《新唐书·地理志》仅指出“有盐”,又一典籍确切记载出通泉县赤车地区,有“赤车盐井,在县西北十二里,又别有盐井一十三所。”[2]843
《新唐书》记载,唐代四川盐业盛时“梓、遂、绵、合、昌、渝、泸、资、荣、陵、简,有井四百六十,剑南东川院领之”[3],而邛眉嘉仅有十五盐井,属西川。杜佑在史书《通典》中记录到,“蜀道陵、绵等十州盐井九十所,每年课盐都钱八千五十八贯。”[4]其中梓州地区,虽然盐井数量没有明确记载,就从盐课都钱七百一十七贯所占总课钱数约十分之一的比例,可以得知盐业有所发展。《资治通鉴》记载上述十州“属东川,东川盐利多于西川者数倍,故知祥争之也。”董璋支持商旅进西川贩盐得利,孟知祥在东西川交接处设置关卡以征商人盐税,“岁得钱七万缗”,则侧面反映出了五代时期川东地区盐业发展的情况。
《宋史·地理志》记载射洪“有盐井”,《元丰九域志·梓州》则明确指出县境有一盐井,而《方舆纪要》又说“盐井在县界”,结合唐代通泉县盐业历史,再考察其区域地理位置,可以推断出此时盐井存在于古通泉县内,即今射洪市南,属沱牌镇。更有史书明确指出,通泉县,“管盐井七十四所。”[5]
宋朝时期,政府对于盐井设置管理人员,“大则为监,小为井监”。梓州地区虽只有两盐监,而盐井数量和盐业售卖数额远多于其他三州,其盐业已在川内占有重要地位。宋初,梓州盐监有二,盐井数为三百八十五。到了宋仁宗时,“梓州路增井二十八,岁课减十一万一十九石。”[6]官府督查,民间灶办的形式成了宋朝时期四川盐业的常态,岁有常课而盐无常产,因而官府为稳定盐业,体恤百姓,因此而有减课的记录。
从秦到到宋的一千二百余年间,四川盐井数量偏少,史籍记载仅少数大井,发展实属缓慢。秦朝受开采技术限制,盐井普遍为敞口井,口大而浅。例如,陵州地区有“陵井,纵广三十丈,深八十余丈。益部盐井甚多,此井最大。”[2]862总的来说,较之形似竹筒,深可达到至百丈的卓筒井来说,还是属于大而浅的敞口井。
到了北宋庆历时期,则在梓州出现了“卓筒井”,苏轼在《蜀盐说》中记载:“蜀去海远,取盐于井。陵州最古,淯井富顺盐亦久矣。惟邛州蒲江县井乃祥符中,民王鸾所开,利入至厚。自庆历、皇祐以来,蜀始创筒井。用圆刃凿山,如碗大,深者数十丈。”[7]卷六十一·六凿井新技术的便利与实用,其广泛运用并使得川内各州各地盐井数量大增。除去各地极其少的大井,例如隆州仙井、邛州蒲江和荣州公井、长宁军之沟井等大井外,“若隆荣等十七州,则皆卓筒小井而已,其用力甚难。”[8]《舆地纪胜》风俗形胜篇中“潼川府有盐井、铜山之富”,作为邻近县域,射洪或仅有一所盐井,而且盐产量缺乏记录,说明盐井是数量极其稀少、产量比重极低,而宋仁宗时期的凿井技术革命彻底打破了固有格局。仁宗时期,盐业发展速度加快,盐井数量大量增加,盐业售额实现大增长,川内“四路四千九百余井,六千余万斤”[9]卷四·三十,约计五十余万石,超出宋初产量的二分之一。
除去技术的革新,盐业体系的变革也发生了新变化,给整个行业带来生机与繁荣。仁宗时期,开放了盐业生产与流通体系。梓州盐业的兴盛,除去缴纳税额外,实现本路盐量的富余,平民还可以官府管理下进行合理运卖,“鬻如其数,输课听往旁境贩卖,唯不得出川峡。”[10]
盐业所输税额,甚至超过军队耗费,成都、潼川、利州路十七州盐灶户“自元丰间,岁输课利钱银绢总为直八十万缗,比军兴所输已增数倍”。[11]官府根据实际情况考虑减少课额,不肯相验封闭盐井,宁愿减少税钱,只为有盐业税充实国库。
为应对盐业快速发展的状况,官府特设一盐监,以管梓州地区盐业,“富国监者,本郪县富国镇新井煎盐之场所也。皇朝置盐监,以董其事,兼领通泉、飞乌等盐井地,去梓州九十里。”[12]2315宋朝盐井数量大增,盐业收入急剧增加,盐业繁荣稳定,百姓乐业务实的历史状况,得归功于当时的盐井开凿技术与盐业管理政策。
元朝,四川仅盐场十二处,俱盐井,所出井凡九十五眼。《元史》则详细列出了盐场名称,有“简盐场、隆盐场、绵盐场、潼川场、遂宁场、顺庆场、保宁场、嘉定场、长宁场、绍庆场、云安场、大宁场。”[12]2315潼川场属于其中之一,而考察所有盐场位置,位于川东地区的新盐场已经占据了一定地位,结合宋仁宗之后盐卤开采技术的改进及其传播情况,可知川东地区及其下的射洪地区,盐业正在快速兴起。
梓州,明代称为潼川府,射洪地区即为该府下辖管理。根据《明一统志》记载,可知“潼川府,本州境及所属七县具有井”。在清代典籍里记到,“川北射洪、蓬溪,旧名华池厂。”[13]卷三·十九在明洪武年间,“华池等三井盐课司,岁办盐二十二万四千四百二十斤。”[14]3到了弘治年间,“华池等井,盐课司岁办盐六十三万四千五百三十二斤零。”[14]6从上文元朝缺乏具体记载,到明朝洪武至弘治时期的百余年间,潼川府井盐产量增长近三倍,射洪地区盐业继续发展,产量增长迅速。
从唐朝时期,新罗僧人在川北富国镇帮助当地百姓指地凿井,再到五代十国到宋仁宗时期,有关于四川北部的盐井盐业记载极其有限,可以反映出这一段时期盐业发展缓慢的历史情况。宋仁宗时期凿井技术的创造,使得川北地区开凿盐井数量急剧增加,盐业逐渐兴盛并占据川内盐业的一定比重。而有关于射洪地区盐业的具体情况,则反映在明朝“华池厂”的食盐交易数量记载与清朝的各类盐业管理人员及其职能机构的设置中。对于射洪地区的盐业发展历史的梳理研究,可以理清当地盐业的发源,得知盐业技术的改进、水路交通条件、官府管理的规范、百姓辛勤开凿等因素,得出其兴起繁荣衰败的重要影响和历史经验,这是研究当地盐业必不可少的环节。
清朝,则是射洪地区盐业发展最后的顶峰,随之走向衰落。清朝前中期,盐井开凿持续增加,居民多半以盐井为生,以乾隆时期为界,嘉庆后,射洪盐业情况持续衰落。
宋朝“元丰额……梓州路为井四百二十五……”[15]151,到清朝初期四川有井八百二十二,从已有史料记载得出盐井数量有明显增多。而清朝中期记载,射洪县“雍正八年,二千三百十九。乾隆二十三年,迭增井二百九十。三十二年,迭增井三百九十一。”[9]卷五·十据嘉庆十三年(1808年)废井一,那么还剩盐井二千九百九十九眼。就从盐井数量上看,梓州盐业发展也到顶峰。根据县志征课征羡银两记载,“本县盐井三千眼,每眼征课银三钱,征羡银一钱五分,共征课羡银一千三百五十两”[16]426,可以侧面反映出盐业开采与交易的繁盛情况。
盐业繁盛的表现不仅体现在盐井数量和盐税收入,政府设置盐官也是一大特点。为应对盐井众多,盐业繁盛局面,雍正十二年(1734年),四川仍然照旧制,设置盐场及其管理机构。在“川北井灶引盐最多之射洪县,于各府中拣选同知一员驻扎,附近潼川、中江、蓬溪、遂宁、乐至五县井盐听其总理。”[13]卷三·十九
在乾隆元年(1736年),在梓州射洪设置了盐官盐大使管理相关事务,“设黄磉灏、青平渡盐课大使各一员,二十年裁汰黄磉灏一缺,并归清平渡兼管。”[17]卷十·六在官方史书里也有记载盐大使的设置,“盐课大使,正八品……四川五人,曰青堤渡、曰庸家渡、曰牛华溪、曰云阳、曰大宁,场各一人。”[18]3350据《蓬溪县志》记载,“乾隆元年,改潼川府通判移射洪县驻太和镇兼管三台射洪遂宁蓬溪盐亭等盐井,各盐大使属之。”[19]卷四百零七·七太和镇作为川内著名集镇,其交通商业地位突出,对其加强管辖可以起到辐射周边的作用。“太和镇为水路之冲,商贾云集,旧设巡检。雍正十二年裁革后,改设通判一员驻此。”[16]289值得提出的是,通判官阶大于县属官员,此处移驻是对于潼川府盐业的重视,也是对射洪盐业重镇位置的肯定。
但到乾隆后期,四川盐业中心出现了由北到南的转移趋势,据清末王守基考证,已经如下状况,“方兴之初,潼川之射洪、蓬莱最旺,犍、乐、富、荣次之。不数十年,射蓬即衰歇,反以犍富为上。”[20]其中乾隆四十九年,记载到四川盐业因卤源衰竭、课税困难而凋敝,但其后“有林俊者,官盐茶道,听民穿井不加课,蜀盐始盛。惟潼川难如初。”[18]3624盐卤作为自然资源,具有不可再生性,原料枯竭,盐业逐步走向衰落。
清朝后期,射洪盐业虽已衰败,但水陆交通位置重要,盐业地位仍然存在,“光绪三年,将康家渡厘局迁移,县之洋溪镇改为潼属盐厘总局,兼管遂绵等县盐务。”[21]545此后,盐厘局就驻于洋溪镇,见证盐业在民国历史时期的衰败,而川北盐业具有代表性的射洪盐业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改革调整后彻底停止生产,盐业文化正在逐步消失。
射洪地区盐业的发展,产生较晚,经几百年发展兴盛迅速,在清朝中期到达鼎盛而后衰败。这其中的原因和各地盐场盐业的发展规律有许多共同点,把地方志中关于射洪地区盐业发展史料和其它地方盐业作比较研究,可以更好地反映出射洪地区独特的盐业历史状况。
盐井所处的自然地理位置条件,决定了盐业能否持续发展。其一,有史料提到,“彭山之瑞应井,味近硝。”[9]卷四·二十八而射洪盐有着相同的劣势,因射盐味淡卤重,其他需盐地区纷纷配给富顺盐。其二,盐卤浓度低,出盐率低,相同数量原料而产出食盐较少。前文《明会典》提到,洪武年间:华池(潼川府)盐井数三,年产盐二十二万余斤,新罗(荣县贡井)盐井数二,年产盐七十二万余斤。盐井数量相差为一井,而产量反而相差三倍有余。明朝后期,射洪地区开采盐井后,除去汲取不断的淡水,然后“有咸水,昼夜计有数,然味亦不齐,有一担而五六斤者,有七八斤至十二三斤者。”[21]759盐卤浓度的较大变化,限制了射洪盐业的发展。
清朝中期后,随着射洪地区盐卤枯竭,由盐井数量带来的优势不再存在。相比于川南盐场,富顺地区“乾隆二十三年,盐井数达三百九十七眼”,约为射洪地区盐井数量的七分之一。但是其含卤量极高,产量远超射洪地区。相比之下,射洪地区卤水出盐率低,相同单位工时条件下,劣势明显,衰败趋势已不可避免。
从秦朝到北宋庆历年间,四川盐井以敞口浅井为主,开凿困难,数量稀少,“其用力甚艰,惟大宁之井,咸泉出于山宾间,若垂瀑。”[9]卷四·二十八卓筒井技术,使得川民开采深层盐卤成为可能,但在实际开凿盐井过程中也存在种种困难,例如“盐井其来旧矣,先世尝以为皮袋井,圆径三五尺许,底有大石,则饶课重,工力浩巨,非一载弗克竣。”[21]758嘉庆县志上有,兵家被围困而导致水道断绝,可以利用工具凿取水源,“井浅者五六十丈而淡出,深者百丈而卤出”[17]卷二·二十二,从这则史料也可以反映出当时凿井深度变化与凿井难易程度差异。
成功开凿深层盐井后,因为获得的料浓原度的提高,使得相同数量卤水产出量增加。出盐率极大提高,食盐产量大大增加。据光绪版县志记载,“竹井者,形大如竹,仅可容竹也。其凿之甚艰,其入之甚深,汲之甚苦。”[17]卷二·二十一而在明嘉靖的《四川总志》中,也可反映出出盐率的提高,“蜀盐凿井,取之大者以半囊,汲取小者以竹筒,设机抽水,每醎水一斛,可得盐十五斤,淡薄次之。”[22]
明代郭子章作《盐井图说》,今仅存序言,记载了当时射洪盐业情况,“予过射洪,同马令明衡三问灶丁井匠,颇得其详,顾命岳谕方记之,谕方前为图,后记其事。”[23]而射洪县令马骥作《盐井图记》,详细记载了凿井工具及其使用方法,是对于历代盐灶民生产技术的总结,为后世研究盐井开凿留下宝贵史料,也从侧面反映出射洪的盐业发展史实。
射洪地区,作为川中丘陵山地地区,有着丰富的植被覆盖。当地盐业使用传统的柴草类作为煮盐燃料,效率低下且耗费燃料较多。而川南富顺盐场煮盐能源有明显进步,当地百姓巧妙利用地下天然气作煮盐火源,提高了盐业产量,也是煮盐的优势所在。
古时社会生产力低下,利用和改造自然能力有限,受自然灾害影响严重,尤其是受洪水的影响,导致盐井为洪水淹没,或者导致泥土崩塌,盐井荒废。
嘉庆年间县志记载,“射洪县东南沿江盐井千余,旧时卤泉不竭,民资以为利。今自古井口以上,井老水枯,坍废者大半,灶民处赔国课,疲于征输。惟瞿家河、金山场、洋溪镇、青冈坝开凿帮井甚多,然不过五六载,卤源即灭。”[17]卷二·二十沿江沿河的地理条件方便了开采与运输,但受到灾害干扰甚至致命性损害的可能性增加,也严重影响小农手工业生存及再生产。
除去自然条件的影响,官方政策的施行情况,直接左右盐业的兴衰,是重要性因素。例如盐课数固定不变,对于终日劳作却获利无几的盐灶户来说,一次小意外就会导致其破产,甚至人口逃亡。而多数情况,则是受自然灾害和盐课额数影响,例如“洪武间,盐井二百七十八,额课一千六百五万九千九百三十斤,以后利臣献媚,希升渐增前额,名曰新增盐,吹毛剔骨,名曰埋没盐。”[13]卷三·十六
受军事战争影响,在乾隆三十七年(1772年)到四十一年(1776)的时间段里,商力逐渐拮据。到了四十二年(1777年)后,“物价虽平,而商困未舒,且羡余轻重不等……惟羡余最重之富顺、射洪二县,欠款累积。”[9]卷二十三·三甚至到了四十四年,射洪未上纳的积欠款数仍有三万二千余两。
早期的宽松政策,休养利民,盐业兴盛发展。而随着官府开支繁杂且沉重后,便把负担转嫁到下层百姓身上,以错误地开辟利源,不是尽物之利,以盐养人,而成了“盐吃人”。永乐八年(1410年)二月,在今中江县“通海灶丁李逢青言,祿聚井煎不及额,而中江金佛竹筒小盐井,岁可得一万二千六十斤,乞开煎以补亏课”,便有岁额增加不能如数缴纳既定盐课银两,盐灶民只得乞求多开盐井,付出更多的劳动,以赚取上涨的盐课税。《天下郡国利病书》中有射洪邑人,县令马骥《盐井图记》记下“而征收又告急矣,至有坍场而乾赔国课者,有逋负而逃,徙流离者。是在上之人宽一分,则民受一分之赐云。”[21]760盐灶民遇见洪水、坍塌等自然灾害,本已难以周转,艰难度日。而又有官府征收告急,使得盐灶民只得逃跑流离,那么脆弱的盐业只得凋零落败。
官府对于盐业环境的维护至关重要,历任射洪县令积极管理盐务。康熙四十二年(1703年)后,邓元贞任射洪知县期间,“详设塘铺,严查私盐,以通商引”,官方打击私盐,维护盐市稳定,盐灶户、商户、百姓以及官府都直接获利。嘉庆二十四年(1819年),射洪县令陈廷钰就“遵札,发削除废井之议”[17]卷二·二十,减轻盐灶民的税赋负担,以维持正常的盐业生产环境。政策呈现出宽松利民时,盐业就会兴盛,这时盐井开凿数量,所产盐量,盐课税收额都增长迅速。但如果政策不体恤民意,就会对盐业造成持续恶化的影响。
古代交通运输条件匮乏,虽然射洪位于清朝四川中大道官路沿线,但陆路交通耗费多,运量少且费时,相比之下而水路运输具有优势。就前文提及的瞿家河、金山场、洋溪镇、青冈坝地区,都是沿河流分布,食盐开采后运输至洋溪、青堤进行盐业贸易,最后沿着涪江向南向北销售。近代以来,水运交通的衰落,也一定程度影响射洪地区盐业的运输。
射洪地区盐业属于传统小农手工业,盐灶民如同农民辛勤劳作,受自然条件严重,获利较少。在朝代初期,官府休养生息,鼓励凿井煮盐,盐业发展迅速。但是在征税繁重之后,就发展缓慢,甚至逆向发展。脆弱的射洪盐业在清中后期走向衰败,自然条件是根本,而其他因素中,官府的作为成了关键。
射洪地区盐业兴盛衰落的历史发展,伴随着百姓对盐神的信仰,对食盐之利的感激,也表达了对生活安定富足的期盼。盐神信仰,历来有之,纵观全国盐业生产,有海盐、池盐、井盐三种类型,并形成了各地不同历史时期的盐神崇拜,已经形成系列研究成果。清末盐业专著《四川盐法志》中记载有川内各地的盐神祠庙,例如西汉初云安人扶嘉,因示意井脉而得盐井;仁寿县张道陵凿盐井,百姓纪之;长宁军庙,因汉夷平等相处,得盐后纪之,等等事例,都是百姓纪念对于促成盐业产生发展人物的史料表现。
根据光绪年间县志中的碑名“射洪洋溪镇新建盐神庙碑”可知,该碑为盐神庙碑,位于射洪县洋溪镇,作者是射洪县岁贡生刘光谟。此处为新建,不排除以前便有盐神庙和新立盐神的可能,根据后文对射洪盐业的历史梳理研究得知,此次建庙立碑为确立盐神,首次建庙。而邻近地区保存至今的罗泉盐神庙,修建于同治十年(1871年),同为四川地区盐业在淮纲糜烂、川盐困乏时期下的反映。
洋溪镇,“倚山枕江,商民环堵,鱼盐乐利,水陆交通”[16]335,几百年来,就着临河入江的水运交通便利条件,一直为射洪百姓以及各地商旅提供便利,“千猪万羊百担米,不如洋溪人一早起”这句民谣,从侧面反映出曾经川北盐业重镇的繁荣状况。该镇位于县东南七十里,管理一个盐茶检查码头,“清平场(绮川渡)渡,县东南八十里,即绮川渡,系盘查盐茶处。”[17]卷三·九乾隆元年(1736年),为方便盐业管理,官府于今青堤乡设置了“青堤渡盐课司”。曾在此设立基层盐务官员盐课大使,其官署后设在今青堤乡,“旧设黄磉浩并清平渡各一员,乾隆二十年(1755年)并归清平渡,详准领项修。”[17]卷二·三十一经查找史料可得,为适应管理盐业迅速发展兴盛带来的人口增长变化,洋溪镇设立了专门的治安官员,“巡检署分驻洋溪镇,乾隆二十年新设,详细准动项修建,初在镇外对河里许”[16]297,以管理场镇增加的四方商人及其移民,且巡检署于“四十九年(1784年)移建本镇”。由此可见随着川北射洪地区盐业的开采发展,洋溪镇因便利的河运交通优势,再加上官府盐务管理人员及机构的设立,场镇逐渐崛起,并成为县域内重要的盐业中心。
自首次开凿盐井采得食盐,再到商业兴盛繁荣,官府正式管理的深入发展,周围百姓商户皆受盐利。到清朝后期时任四川总督的丁宝桢,整顿盐纲,恢复市场秩序,为盐灶民谋得利益。在这两大影响因素下,当地民众官员自愿修庙祭祀,以表达思恩庇佑之心意。
关于当地盐神庙盐神的候选人物,作者刘光谟提到《说文》中的夙沙、《吕览》中的夙沙和瞿子,而《世本》认为仅瞿子一人,《华阳国志》《水经注》两书记载中的李冰。值得一提的是《天下郡国利病书》中提及的僧人一新,碑记记载出他对于川北梓州地区的贡献,而对于一新所属朝代的确定成了本文兴趣点与出发点。
在《舆地纪胜》中,有“新罗僧祠”,也有记作“新罗汉”,都是上文所记的僧人一新。梓州地区富国镇,今三台县“旧无盐井,唐时一新罗僧游蜀至此,指其地凿之,咸泉涌出,因置寺。有塔,奉其遗躯。每岁暮春,鹦鹉群飞塔上,至今犹然。”[24]新罗僧人云游四川,而在富国镇帮助百姓凿得盐泉,教授制盐技术,最终圆寂于此,百姓建造寺庙并修筑塔,表达感恩纪念之情。
此为主要的证据,而在明代的盐井名字中,也曾出现新罗井、新罗小井,“新罗等(今荣县贡井)二井,盐课司盐七十二万五千五百斤”,井名也可能是对于僧人的纪念之意。
关于光绪年间射洪地区盐神的确立,碑文中记载到旧时“太公管子以地之异,弗与。蚩尤、廪君以说之诞,弗与。王、梅、黄、罗诸子,以功不在蜀北,弗与”,尽管上面所列举有各个时期的不同地区的盐神,但是射洪地区洋溪镇所供奉的盐神为“祠主夙沙,而以李冰、一新配食,取有征也,从民志也。”[21]792唐朝新罗僧游蜀于川北梓州,指示百姓凿地取卤之后,此地盐业便是有了确切的记载,而关于川北射洪地区的盐业情况,尚需进一步挖掘整理与研究。
纵观梓州射洪地区盐业发展过程,宋朝以前地位低微,而在卓筒井技术产生后,盐井增加,继而带动了商业繁荣,税收大增等等经济活动活跃。盐卤属于短期不可再生资源,且射洪地区盐井绝大多数沿江沿河分布,受洪水影响,盐井产量不稳定。而官府征盐课按旧额征收,对受灾盐灶户极不友好,这就使得民户难以再生产,使得整体盐业环境恶化衰败。清朝末年,射洪地区盐业重镇洋溪镇民户食盐之利,铭记前人恩惠,先自发捐款,再到向上提出重建盐神庙的请愿,是百姓安居乐业,祈求庇佑的真挚情感的表现。就前文盐神的候选人物中,有始创制盐的夙沙或者瞿子,有川内修堰穿井的李冰,还有于蜀北教民凿井的新罗僧人,清朝末年重振盐纲、稳定盐业的丁公,或者被历史遗漏的助推盐业发展的人物等等,在盐神庙中以及百姓心目中,盐神早已有归属。
本文以光绪年间县志为主,以碑文为辅助,试对射洪地区盐业发展作简要研究,以射洪地区盐业为例,便已经得知射洪盐业的辉煌与艰苦的历史情况。勿忘盐业历史,就是要以实物遗址教育来传承,这是重要途径。盐灶民在自然面前是弱小的,他们终日劳作积累经验,推动技术创新,向盐神祈求等等,下层百姓希望解决生活温饱并有富余,百姓努力追求并实现幸福生活。而政策的引导和规范,成了影响盐业兴衰的关键,射洪历史上几次盐业兴衰都与官府密切相关,当下盐业文化的重振与发展,依然需要政府的大力支持与引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