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釉下五彩”瓷的工艺特色及审美

周云亮

中国古代瓷器近两千年的产生和发展，历经了从原始瓷器到成熟的青瓷，又由青瓷发展到白瓷，而后再由白瓷发展到彩瓷，这样一个不断创新、不断发展的过程。其中，唐宋时期完成了从青瓷到白瓷的转变，明清时期则实现了由白瓷到彩瓷的升华。彩瓷的发展和盛行，尤其是“釉下五彩”瓷的岀现，使中国古代陶瓷从此进入了一个多元发展的鼎盛时期。

一、“釉下五彩”的起源

釉下彩又称“窑彩”，可追溯到汉末三国时期。青花、釉里红、釉下三彩、釉下五彩均为釉下彩瓷的细分。釉下彩绘瓷最早出现在唐代，发端于湖南长沙窑，工匠以氧化铁，氧化铜为彩料，在素坯上描绘图案，或书写文字、诗句后施釉，入窑经1250℃~1400℃高温烧成，表面光亮柔和、晶莹透亮，后经耀州窑，越窑等效仿而流行，至元代，景德镇青花瓷一枝独秀，那胎釉洁润、色泽鲜艳，富有中国画笔墨渲染韵味的青花陶瓷，风靡世界，成为世界陶瓷的主流而经久不衰。

清光绪三十四年，湖南瓷业学堂在清康熙年间以钴、铜、铁为着色剂，创烧的集青花、釉里红、豆青三种色彩的“釉下三彩”基础上，研制出具有黑、蓝、红、褐、绿五色的“釉下五彩”。所绘彩瓷，采用国画双勾分水填色，花色清晰、鲜艳明亮，浓而不俗，经1350℃～1400℃高温烧成后，其装饰效果水灵通透，清新雅丽，花纹透过釉层溢于瓷表，晶莹润泽，形成工、致、雅、润的视觉风貌，给人以身心愉悦之感，开创了继青花之后，又一享誉世界的釉下彩瓷。但与景德镇青花釉下彩将文人画趣味深植其中，一以贯之地追求淡雅柔丽，素静空灵的画面效果所不同的是，醴陵釉下五彩讲究淡雅用色的表现手法近于写真，虽笔墨韵致与景德镇青花有所承续，吸取了景德镇釉下三彩，尤其是青花的表现手法，但其所采用的国画双勾分水填色，工雅之余却有失传统绘画的文人情趣。又由于烧成的温度不易掌握，窑温变化较大，成品不易，相对于景德镇青花釉下彩瓷，“釉下五彩”历代的传世佳作极少。因此，景德镇和醴陵两地的釉下彩，它们各具代表性，一脉相承又各异其趣，遥相辉映。

二、“釉下五彩”的艺术特色

“釉下五彩”瓷吸取了青花和釉里红的特色，并在它们的基础上，综合运用了多种绘画技法，尤其是创新调配出了红、黄、蓝、绿、黑五种原色料，突破了传统釉下单彩的技艺，绘画色料比青花釉下彩瓷更加丰富多彩。其基础颜料着色剂，虽同为金属氧化物，并与一定量的硅酸盐原料配制而成，但材料不含铅毒，彩料中的熔融物在最大熔融状态下，覆盖的釉层可更大程度的与坯釉互相黏合，抵抗自然酸碱的侵蚀磨损。同时，“釉下五彩”也不需用含铅很高的熔剂辅助发色，降低焙烧温度，在1350℃以上高温中，能长久保持成瓷的花色清晰、鲜艳、明亮，是一种理想的“绿色”陶瓷。

“釉下五彩”色料品种繁多，色泽极为丰富，几乎涵盖所有色系。釉层下的五彩，装饰纹样简练，结构严谨，花纹透过釉色溢于瓷表，晶莹润泽，看得见、摸不着，色彩效果五彩缤纷、浓而不俗、淡而有神，不仅呈现出栩栩如生的画面，还具有很高的洁白度、透明度和釉面硬度。

“釉下五彩” 无铅镉之毒，耐酸碱磨损，具有饱满的水分感，别具一格，且瓷化强度高，瓷质细腻，画工精美，画面光亮平滑，质感晶莹润泽，花色清新雅丽，永不褪色。集艺术性、文化性、观赏性、收藏性、投资性、实用性于一体，能同时满足大众的审美情趣和环保健康的多元要求，具有较高的艺术价值和使用价值，已成为盛世收藏者热捧追求的珍贵艺术品。

“釉下五彩”瓷虽然出现在清代中、晚期，是现代工艺技术传入中国之后而产生的，但由于它创新调配出了五种原色料，彩绘装饰技法也不一样，具有五彩鲜艳、晶莹润泽、永不掉彩三大特点。这也是“釉下五彩”区别于青花、釉里红等釉下彩装饰工艺的不同和鲜明之处。

三、“釉下五彩”瓷的烧制工艺

“釉下五彩”的颜料由稀有矿物质研制而成，绘画时颜料覆盖在釉层的下面，耐高温、耐酸碱、耐磨损，不需用任何辅助剂，不会淅出任何有毒元素损害人体健康，因此健康环保，美观耐用。尤其在1400℃高温时发色最漂亮，是因为在烧成工艺上的与众不同。

醴陵传统“釉下五彩”瓷制作，采用的是“三烧制”工艺。所谓“三烧制”，首先，将未经施釉的成型坯胎入窑低温素烧，在素烧后的胎体上进行彩饰；其二，将彩饰过的胎体第二次入窑低温素烧；最后，在素烧过的彩饰胎体上，施盖石灰釉入窑，第三次在氧化还原焰的高温气氛中烧成。“三烧制”工艺最明显的特点，一是石灰釉流动性能好，成瓷透明度高；二是成瓷釉面光彻润莹、清亮平坦；三是成瓷色彩清新雅丽、沉静典雅。但由于“三烧制”工艺复杂，石灰釉容易产生烟熏缺陷，自20 世纪50 年代末开始，除少数特殊产品仍采用“三烧制”外，大部分“釉下五彩”瓷都改用“两次烧成”。所谓“两次烧成”，与“三烧制”的最大区别是将石灰釉改为了长石釉，其烧制操作过程，首先将施有长石釉的坯胎入窑低温素烧后进行彩饰；再在彩饰过的素胎表面喷一层薄釉，入窑经高温氧化还原焰烧成。“两次烧成”的特点，一是长石釉的始熔温度较高，表面张力较大，白度也比传统石灰釉高，不容易产生烟熏缺陷；二是颜料发色更相对稳定，成瓷亮度明显提高，装饰效果更加清新明快。“釉下五彩”因烧成工艺改变产生的艺术效果，更受人们的关注、赞美、喜爱和收藏。

四、“釉下五彩”瓷装饰工艺的创新

“釉下五彩”瓷因其瓷化强度高、耐高温、耐酸碱、耐磨损，不用任何辅助剂，不会淅出有毒元素损害人体健康，成为大众比较理想的彩绘瓷器品种。进入20 世纪90 年代，“釉下五彩”瓷装饰技艺人员不断探索，与时俱进，不断创造新的装饰技法，不仅纹样设计、色彩处理、操作技术等装饰工艺，较之过去都有很大的进步和提高，而且彩料的研发也由五种发展到红、橙、黄、绿、青、蓝、紫、黑、白、灰等几十个品种，加上各种复色，几乎涵盖了所有色系。山水翎毛、花鸟草虫、人物走兽、图案书法等创新装饰手法层出不穷，不仅丰富了“釉下五彩”瓷艺术的发展，也使传统的装饰工艺和技法，随着时代的进步而变得不拘一格，多彩多姿。

如笔者所绘《雄关辉色》瓷板画，主题纹饰以万里长城为表现物象，采用俯视构图的角度，“以笔取势，以釉取韵，以小观大”。画中雄伟壮丽、气势恢宏的万里长城，似一条巨龙婉转逶迤屹立在群峰之上，象征着中华民族的血脉相承和民族精神光照千秋。长城脚下，古朴的劲松，挺拔屹立，与万里长城景观相映成辉，寓意江山永固，万古长青。远景云海深处，崇山峻岭，巍峨耸立，一脉连山，形成一个个峻峰山系，层次丰富，股股清泉汇成一条河流从中部贯出，一泻千里，勇往直前。山川河谷的布局，既符合对象的自然特征，又注意传达出物象的内在精神，显示出中国地大物博、山河壮丽，一派欣欣向荣的美好景象，给人一种尘嚣涤尽，心旷神怡之感。整幅画作格调高雅，虚实结合，实密处，松叶躯干、山石肌理清晰可见；虚幻处，像海潮一般的云海飞流直泻，云雾氤氲，高深莫测。精细线饰勾勒出的岩松，山树，长城，烘托出空间深远的意境。在空间意识、丘壑图式与笔墨肌理三个面上，充分展示了一幅气势宏大、自然大好河山奇观，体现了祖国气势之雄与釉色之美，将大自然中的美真正凝结在艺术作品上，令人耳目一新。

在设色上，为实现装饰画面既定的意境，除了构图、形象和色调的把握外，综合利用了其他材料、工具和彩饰手段，寻找最佳的表现方法，以丰富“釉下五彩”的表现力。如笔者试用油画笔蘸色料，侧笔在坯体上摆写，巧妙地利用彩料的隔水作用，将近景的树丛、树干表现得苍茫、挺拔，获得了理想的效果。在山峦肌理的表现上，则借助稀疏的棉纱布，作为缓冲物来制造山峦的肌理效果，以运笔的轻重缓急等手法，体现出物象的重叠、虚实和层次关系，表达出斑驳或朦胧的装饰效果，从而使画面质地更加清雅明快，釉色更加晶莹光亮，装饰艺术的感染力更加强烈。

五、“釉下五彩”瓷的意境表现

在历代传世作品中，不管是国画艺术还是陶瓷艺术，意境始终是构成一件成功艺术品的灵魂。对“釉下五彩”装饰而言，其主题的确定、构图的布局、意境的阐述，都是通过艺术家对客观物象的深入观察、体验和认识而产生的。意境既是陶瓷艺术家对物象在情感上的感悟，也是将陶瓷美学特征在装饰过程中的具体展示。注重意境营造，表达完美的意境，是“釉下五彩”在装饰上追求的最高境界。

如笔者创作的《白云深处听泉声》、《登山临水入苍间》、《山高水长》、《风泉韵》等几幅釉下五彩山水作品瓷板，既借鉴了历代山水大家的写意风格，追求文人画的艺术格调，还运用了水墨勾画轮廓并略加皴擦创新，不仅瓷质更加亮丽，装饰上也更加精美，而且在意境的表现上，更展示出自然山水风光之美。

在构图上，几幅作品看似大同小异，峰仞壁立，苍松巨柏，山涧飞瀑，茅屋高士，但在装饰表现形式上，却不尽然。既有共性，亦有个性，具象与抽象，工笔与写意，都运用其中。构图除工笔外，还兼工代写，工笔端庄严谨，如松柏花木，一枝一叶，丝毫毕现；写意洒脱飘逸，如高士或仰天长视，须冉飘逸，或围炉对坐，高谈阔论，让人领略笔墨的神韵。具象的地方神形兼备，如峰仞壁立，苍松巨柏，山涧飞瀑，给人以自然造物的神奇之感；抽象的部分意蕴深远，如山涧飞鸟，隐现的山峰，给人留下更多的联想空间。在装饰工艺技巧上，充分运用了罩色与接色，淡彩或多色装饰技法，注重泥、釉、彩的综合应用，充分表现了物象装饰上的意境，追求材质美、形式美、意蕴美、工艺美的完美结合。图案色调丰富、色彩调和、雅致温柔、浓而不俗、淡而有神。色泽平坦无痕，浓淡过渡自然，既表现了各种物象单色效果，或瑰丽，或淡雅；又展示了色彩斑斓的整体效果。经高温烧成窑变后，产生的色泽变化丰富，画面光亮平滑，清雅明快，晶莹润泽，给人静中有动的感觉，获得清雅、富丽、和谐的艺术效果。既突破了传统器皿审美常规，又多元化发展了陶瓷艺术，对传统釉下五彩技术有突破性的发展。

六、结 语

“釉下五彩”瓷那如玉般的陶瓷质感、国画似的意蕴美以及和谐生动的造型美、装饰美，具有深远的历史价值、人文价值及工艺价值。随着现代新材料、新技术以及装饰技法的不断创新出现，“釉下五彩”艺术也出现了全新的变化。每一件釉下五彩陶瓷作品都凝聚了陶艺家的审美创意，这既是陶艺家自我创造思维的一种体现，也是现代机械生产工艺所无法替代的。尤其在陶瓷文化产业大发展、大升级，打造国家级陶瓷文化传承创新试验区的社会大背景下，“釉下五彩”这朵传统装饰艺术之花，在现代陶瓷艺术设计创作中，将会越来越得到社会的关注。优秀的陶瓷艺术家，有责任在继承传统的前提下，充分发挥“釉下五彩”的装饰工艺技术，并不断加以创新改进，把“釉下五彩”推陈创新，发扬光大，带给新时期的欣赏者不一般的视觉、触觉等诸方面的享受，使“釉下五彩”艺术之花开放得更加艳丽，结出更加丰硕的艺术之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