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迪政府时期印度与越南全面战略伙伴关系：新进展、驱动因素与局限

徐金金 严俊诚

莫迪执政时期，为进一步融入亚太地区，强化印度在该地区的影响力，从而实现印度的“大国梦”，莫迪政府将印度传统的“东向政策”（look east policy）升级为“东向行动政策”（act east policy），并大力发展同东南亚国家的多领域合作，旨在谋取更广泛的地缘政治利益。越南作为东南亚地区的重要国家之一，逐渐成为印度重点拉拢的区域合作对象。为进一步推动双边关系发展，2016年9月，在印度总理莫迪访问越南期间，印度与越南（以下简称印越）两国将双边关系提升为全面战略伙伴关系，翻开了两国关系发展的新篇章。自建立全面战略伙伴关系以来，印越两国不仅在战略合作、经贸合作等领域维持高频互动，而且在军事和防务合作、能源安全等领域也取得了新进展。

2022年是印越建交50周年，两国不仅在越南胡志明市举办纪念典礼，还就加强双边全面战略伙伴关系进行高层对话。作为亚太地区日益崛起的两个国家，印越关系走向对中国周边安全有重要影响，值得密切关注。

一、印越全面战略伙伴关系的发展态势

自印越建立全面战略伙伴关系以来，莫迪政府积极推动两国在各个领域的交流合作。在全面战略伙伴关系指引下，印越交往更加密切，各领域合作也取得积极进展。

（一）加强战略对话，增强战略互信

为进一步推进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印越两国积极推动高层战略对话，增强战略互信。

1.推动双方高层互动

在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建立后，印越两国高层互动日益频繁（见表1）。2018年3月，应印度总理莫迪邀请，越南国家主席陈大光对印度进行国事访问。随后，在双方发表的联合声明中，两国强调进一步加强在国防安全、经济、能源、文化教育和民间交流、基础设施互联互通等方面的合作。2018年11月，印度总统拉姆·纳特·科温德对越南进行国事访问。在访问期间，印越两国认为自建立全面战略伙伴关系以来双边关系蓬勃发展，并一致同意保持各级官方互访和民间交流，保持经常性的双边合作机制，高效落实两国高层领导访问成果及双方所签署的合作文件。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后，印越双方仍通过网络会晤的形式维持两国政府间的高层对话。2020年12月21日，印度总理莫迪和越南总理阮春福举行视频峰会，共同商讨双边关系的未来发展。在视频峰会结束后，印越双方通过了联合声明，为发展两国全面战略伙伴关系指明方向①Embassy of India.India-Vietnam relations[EB/OL].（2022-03-01 ）[2022-09-17].https://www.indembassyhanoi.gov.in/page/bilateralrelations/.。此外，两国还相继举办了虚拟联合委员会会议、第二次印度—越南海上安全对话等网络会议，为双方高层政治互动提供重要的平台。

表1 印越建立全面战略伙伴关系以来两国高层互访情况

2.构建多重对话合作机制

除了政府高层互动，莫迪政府还积极推动构建对话合作机制。在外交事务方面，印越两国建立外交部长级联席委员会会议和秘书级外交部磋商和战略对话，这为双边磋商提供了重要的平台。在安全防务方面，印越两国除了延续国防部长级国防政策对话，2019年3月，两国在越南河内举行第一次印度—越南海上安全对话，聚焦于加强两国海上安全合作。2021年4月，印越两国在线上举行第二次印度—越南海上安全对话。在经贸合作方面，双方构建商务部长级贸易联合小组委员会，并于2019年1月举行第四次会谈。除了双边合作交流机制，印越两国还多次在东盟—印度领导人会议、东盟地区论坛、东亚峰会、联合国等多边合作框架内进行对话。

（二）深化经贸合作，管控贸易分歧

长期以来，越南是印度在东盟地区重要的经济合作伙伴，经贸合作成为两国合作的关键领域。但在双方经贸关系稳步发展的同时，两国仍存在贸易总额规模较小、产业结构重叠性较高、双边投资比例偏低等问题。因此，印越两国采取了一系列新举措来促进双方的经贸合作。

1.深化双边贸易合作，加强产业投资

2016年9月，在印度总理莫迪访问越南期间，印越两国发表联合声明强调，加强经贸合作是印越两国的一大战略目标。在会晤期间，印度总理莫迪与越南总理阮春福制定了到2020年两国双边贸易额达150亿美元的目标。而为了实现这一目标，印越两国将充分挖掘和利用在电力、可再生能源、基础设施建设、医疗卫生、信息技术与通讯、农业和农产品等优先领域的合作机遇①越南与印度发表联合声明[EB/OL].(2016-09-03)[2022-09-17].https://zh.vietnamplus.vn/%E8%B6%8A%E5%8D%97%E4%B8%8E%E5%8D%B0%E5%BA%A6%E5%8F%91%E8%A1%A8%E8%81%94%E5%90%88%E5%A3%B0%E6%98%8E/54898.vnp.。2018年3月，越南国家主席陈大光应邀访问印度。在访问期间，印越两国重申到2020年将两国双边贸易额提升至150亿美元的目标。同时，印越两国领导人同意实施一系列突破性措施深化经贸合作，包括促进两国主要出口商品多样化，逐步消除贸易壁垒，加强贸易政策磋商等。在两国政府的积极推动下，印越两国的双边贸易额和投资额明显提升。据越南工业和贸易部的数据，2018年，印越双边贸易金额突破100亿美元，比2013年增长了近三分之一。2021年，印越双边贸易金额首次超过130亿美元（132亿美元），比2020年（96.7亿美元）增长了36.5%②越通社.越印双边贸易额首超130亿美元[EB/OL].(2022-02-23)[2022-09-12].https://zh.vietnamplus.vn/%E8%B6%8A%E5%8D%B0%E5%8F%8C%E8%BE%B9%E8%B4%B8%E6%98%93%E9%A2%9D%E9%A6%96%E8%B6%85130%E4%BA%BF%E7%BE%8E%E5%85%83/158531.vnp.。按目前的贸易发展形势，预计到2022年印越两国双边贸易金额或将突破之前预定的150亿美元。

为了进一步促进两国的双边贸易和投资，2021年1月25日，在越南胡志明市线上举行了印度—越南投资论坛。印度驻越南大使普拉奈·维尔马（Pranay Verma）表示，越南是印度重要的贸易和投资伙伴，但双边贸易和投资的潜力仍需进一步发掘。普拉奈·维尔马认为，除了医疗保健和数字经济，印度公司可在基础设施、能源（包括可再生能源）、IT和制药领域与越南进一步合作；越南在城市基础设施建设、农业和食品加工等领域实力较强，希望越南投资者来印度投资。越南计划和投资部副部长陈维东（Trần Duy Đông）则表示，为了抓住在后疫情时代的发展机会，当前是越南和印度企业加强合作、促使供应链多样化并深度参与全球价值链的良好时机，越南欢迎印度企业在加工和制造、汽车配套、信息和通信技术、可再生能源、高科技农业等方面进行投资③越南与印度拟加强贸易和投资联系[EB/OL].(2021-01-26)[2022-09-15].http://www.mofcom.gov.cn/article/i/jyjl/j/202101/20210103033884.shtml.。截至2022年2月，印度在越南投资项目为315个，投资资金为9.18亿美元；越南在印度投资项目为9个，投资资金逾600万美元④越通社.激发越南与印度的贸易与投资合作潜力[EB/OL].(2022-03-18)[2022-09-15].http://link.gov.vn/stil02Bp.。从投资数额来看，印越两国产业投资仍有较大潜力。

2.经济结构优化调整，贸易逆差缩小

由于印越两国经济规模的不对称和商品产业结构的高度重合，印度在双边贸易中占据着明显的优势，这导致印度长期保持对越南的贸易顺差。近年来，随着越南基础设施的不断完善及承接大量外国产业转移，其国内产业结构逐渐优化，商品种类也趋于多样化。在此形势下，印度逐步扩大对越南商品的进出口。如图1所示，2018年，越南对印度进口额和出口额分别为41.49亿美元、65.43亿美元，这标志着自2007年印越两国发展战略伙伴关系以来，首次出现越南对印度的贸易顺差。据统计，2018—2020年，越南连续3年维持对印度的贸易顺差。随着印越双边贸易趋于平衡，两国间的贸易分歧有所缓和。

图1 2010—2021年越南对印度进口额和出口额

（三）加强军事交流，增强防务合作

军事防务合作是印越两国全面战略伙伴关系的重要内容。2014年，印度总理莫迪上台后便公开表示“我们与越南的防务合作是最重要的合作之一”。而随着印越全面战略伙伴关系的稳步推进，两国之间的军事防务合作也在持续深化。

1.签订双边安全防务协定

2009年，越南国防部部长冯光青访问印度。在访问期间，印越两国签署了《防务合作谅解备忘录》，由此两国的军事合作迅速升温。2015年5月，为了进一步推进两国的安全防务合作，印越签署了《2015年—2020年印越国防合作共同愿景声明》，这为印越防务伙伴关系的发展提供了新的合作框架①Embassy of India.India-Vietnam relations[EB/OL].(2022-03-01)[2022-09-16].https://www.indembassyhanoi.gov.in/page/bilateralrelations/.。与此同时，双方还签署了《防务合作备忘录》和《海岸警卫合作备忘录》，旨在加强两国的海上安全合作。2022年6月8日，越南国防部部长潘文江同印度国防部部长拉杰纳特·辛格（Ra‐jnath Singh）举行双边会晤，双方签署《印越至2030年防务伙伴关系联合愿景声明》和《印越国防部后勤合作备忘录》，推动两国的防务合作发展。

2.加强联合军事演习

2018年1月，印越两国在印度中央邦贾巴尔普尔举行了两国首次陆上联合演习。仅仅4个月后，印度海军舰队访问越南岘港，在此期间印越两国海军在越南中部海域举行联合军演，这也是印越两国首次双边海上联合军演。2021年8月15—18日，印度海军舰艇“兰维杰”号和“科拉”号在越南金兰港停靠，并与越南人民海军护卫舰“李太祖”号举行双边海上演习②India and Vietnam conduct naval exercise in South China Sea,ahead of the Quad's Malabar off Guam[EB/OL].(2021-08-18)[2022-09-20].https://m.timesofindia.com/india/india-and-vietnam-conduct-naval-exercise-in-south-china-sea-ahead-of-the-quads-malabar-off-guam/articleshow/85429488.cms#_ga=2.213765524.1268774056.1652014096-573217741.1652014096.。2022年2月24日，越南海军派遣016“光忠”号导弹护卫舰开赴印度维沙卡帕特南港，并于2月25日至3月4日参加了“米兰-2022”多国联合海军演习③越通社.016“光忠”号舰参加“米兰-2022”多国海上联合演习[EB/OL].(2022-02-25)[2022-09-17].https://zh.vietnamplus.vn/106%E5%85%89%E4%B8%AD%E5%8F%B7%E8%88%B0%E5%8F%82%E5%8A%A0%E7%B1%B3%E5%85%B02022%E5%A4%9A%E5%9B%BD%E6%B5%B7%E4%B8%8A%E8%81%94%E5%90%88%E6%BC%94%E4%B9%A0/158662.vnp.。2022年8月1—18日，印越两国在印度哈里亚纳邦举行联合军事演习。

3.加大军事援助和武器出售力度

2016年9月，印度总理莫迪对越南进行正式访问。在访越期间，莫迪承诺印度将向越南提供5亿美元的军购信用贷款以强化两国的安全与防务合作。2021年8月11日，越南国防部副部长黄春战代表越南国防部接收由印度政府提供的500万美元的无偿援助，用于建设通信联络大学军队软件园的信息技术系统。除了军费援助，技术性援助也是印度对越南的援助模式。一方面，印度通过技术转让、情报分享、为军用物品提供备件等方式加强双方的国防安全合作；另一方面，印度帮助越南空军训练苏-30战斗机飞行员和地勤人员、导弹操作手等专业技术人员，并为越南军队的战斗机、海军舰艇、火炮、雷达等提供维修服务。同时，印度还向越南出售大量较为先进的武器装备，其中包括“阿卡什”防空导弹、“布拉莫斯”超音速巡航导弹、“北极星”轻型直升机等。

（四）推动能源合作，拓展合作领域

近年来，随着国际能源供应的萎缩，能源的战略重要性日益凸显，关注能源安全利益成为印越两国能源合作迅速升温的直接原因。进入21世纪，随着印度能源消费的快速增长，印度的石油和天然气供需缺口增大，始终保持较高的对外依存度。2020年，印度石油和天然气进口的对外依存度分别达到83.9%和60%④British Petroleum.Statistical review of world energy 2021[EB/OL].(2022-05-01)[2022-09-17].https://www.bp.com/content/dam/bp/business-sites/en/global/corporate/pdfs/energy-economics/statistical-review/bp-stats-review-2021-full-report.Pdf.。近年来，中东地区的石油产量锐减，使得印度急需寻找更多的油气来源。越南是东南亚地区重要的油气生产国，并且相当一部分原油用于出口。因此，能源的供需互补性使得能源合作成为印越两国新的合作领域。在2016年莫迪访问越南期间，越南表示支持印度石油天然气公司海外投资子公司（OVL）与越南国家油气集团（PVN）在石油和天然气勘探开发方面进行长期合作。2019年5月27日，印越两国在越南河内举行主题为“越南与印度在新背景下合作发展能源安全”国际科学研讨会。研讨会上，胡志明国家政治学院院长阮春胜认为，越南与印度能源合作有较大的发展潜力，是两国合作的重要内容。2021年12月17日，越南国会主席王廷惠会见印度石油天然气公司（ONGC）首席执行官安尼尔·古布塔，并提出越南将为印度企业在越南大陆架和专属经济区开展石油勘探开采活动创造便利条件。由此可见，能源合作成为印越两国合作的新的增长点。

（五）加强防疫合作，助推两国抗疫

新冠肺炎疫情暴发后，印越两国的感染人数迅速上升，两国均面临着严峻的疫情危机。为了更好地应对疫情，印越两国积极探索在防疫领域的合作，这也进一步拓宽了两国全面战略伙伴关系的合作内容。

1.两国高层就疫情防控合作进行沟通

2020年4月13日，印度总理莫迪与越南总理阮春福通电话，双方就疫情防控等问题进行讨论。在通话中，印越双方领导人强调两国在疫情防控工作中保持密切配合、分享信息和经验的重要性，并一致同意不让疫情影响两国关系①越通社.越南政府总理阮春福与印度总理就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合作通电话[EB/OL].(2020-04-13)[2022-09-16].https://zh.vietnamplus.vn/%E8%B6%8A%E5%8D%97%E6%94%BF%E5%BA%9C%E6%80%BB%E7%90%86%E9%98%AE%E6%98%A5%E7%A6%8F%E4%B8%8E%E5%8D%B0%E5%BA%A6%E6%80%BB%E7%90%86%E5%B0%B1%E6%96%B0%E5%86%A0%E8%82%BA%E7%82%8E%E7%96%AB%E6%83%85%E9%98%B2%E6%8E%A7%E5%90%88%E4%BD%9C%E9%80%9A%E7%94%B5%E8%AF%9D/112535.vnp.。2021年4月27日，越南外交部副部长阮国勇在会见印度驻越南大使普拉奈·维尔马（Pranay Kumar Verma）时强调，越南愿意与印度政府和人民携手并肩抗击疫情。

2.两国互赠防疫物资

2020年4月，印度暴发大规模疫情后，越南与印度友好协会向印度赠送10万只抗菌口罩。2021年5月11日，越南向印度赠送100台呼吸机；5月21日，越南驻印度大使馆又向印度移交109台呼吸机和50台氧气机，协助印度抗击疫情。2021年8月31日，印度政府则向越南政府援助300台制氧机和100吨液态医用氧气等医疗物资，助力越南抗击疫情。

3.加强防疫经验的交流合作

2020年7月1日，越南人民军后勤总局军医局召开了越南—印度军医新冠肺炎疫情防控视频会议。会议上，双方分享了各自国家疫情防控情况，并就疫情防控应对措施、新冠病毒患者诊断和治疗方案交换了意见。同时，双方一致同意继续以视频方式召开相关会议，旨在交流疫情防控经验，商讨合作事宜，制定疫情防控与患者治疗方案等方面的内容②越通社.越南与印度军医互相交换新冠肺炎疫情防控经验[EB/OL].(2020-07-02)[2022-09-16].https://zh.vietnamplus.vn/%E8%B6%8A%E5%8D%97%E4%B8%8E%E5%8D%B0%E5%BA%A6%E5%86%9B%E5%8C%BB%E4%BA%92%E7%9B%B8%E4%BA%A4%E6%8D%A2%E6%96%B0%E5%86%A0%E8%82%BA%E7%82%8E%E7%96%AB%E6%83%85%E9%98%B2%E6%8E%A7%E7%BB%8F%E9%AA%8C/119402.vnp.。

二、印越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发展的驱动因素

莫迪推行“东向行动政策”后，伴随着印度转向亚太地区，越南对印度的重要性日益凸显，而越南同样也需要来自印度的战略支持。2022年4月15日，印度总理莫迪与越南共产党中央总书记阮富仲通电话。通话中莫迪表示，越南是印度“东向行动政策”的重要支柱之一，而阮富仲则表示希望与印度加强全面战略伙伴关系③越通社.越共中央总书记阮富仲与印度总理莫迪通电话[EB/OL].(2021-04-15)[2022-09-17].https://zh.vietnamplus.vn/%E8%B6%8A%E5%85%B1%E4%B8%AD%E5%A4%AE%E6%80%BB%E4%B9%A6%E8%AE%B0%E9%98%AE%E5%AF%8C%E4%BB%B2%E4%B8%8E%E5%8D%B0%E5%BA%A6%E6%80%BB%E7%90%86%E8%8E%AB%E8%BF%AA%E9%80%9A%E7%94%B5%E8%AF%9D/163125.vnp.。从现实状况来看，印越两国在地缘政治、经贸合作、南海问题等利益因素驱动下进一步深化合作。

（一）地缘政治的利益诉求

印度和越南分别作为南亚地区和东南亚地区的重要国家，都具有强烈的政治抱负。从印度视角来看，越南可以作为印度强化与东盟关系和融入亚太地区的重要抓手。自1995年越南加入东盟以来，越南日益成为东盟地区举足轻重的力量。而印度为强化自身在东盟地区的影响力，从而在亚太地区扩展自己的战略利益，试图借助越南来强化与东盟国家的关系。而从现实发展来看，越南在印度拉近与东盟的关系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在2015—2018年担任东盟与印度关系协调国期间，越南积极推进印度与东盟各国之间的合作，不仅邀请印度参与东盟内部的各领域交流对话，而且积极参与、组织东盟—印度关系会议。可以说，越南在担任东盟与印度关系协调国及东盟轮值国主席期间，促进了印度与东盟国家在政治、经济、社会和文化等领域的交流合作。在此基础上，越南同时可以成为印度融入亚太地区的重要帮手。印度外交部部长苏杰生在越南—印度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建立5周年纪念典礼上强调，印度一向视越南为重要的合作伙伴，希望两国继续充分挖掘现有潜力，为各自国家经济发展作出贡献①JAISHANKAR S.Address by the External Affairs Minister at the celebration of 5th Anniversary of India-Vietnam Comprehensive Strate‐gic Partnership(2016-2021)[EB/OL].(2021-12-17)[2022-09-12].https://www.mea.gov.in/Speeches-Statements.htm?dtl/34698/address+by+the+ex‐ternal+affairs+minister+at+the+celebration+of+5th+anniversary+of+indiavietnam+comprehensive+strategic+partnership+20162021.。因此，印度企图通过越南加强与东盟地区合作，提高印度在东盟地区的影响力。

从越南的战略诉求来看，印度则是其实行“大国平衡战略”和谋求区域强国地位的重要帮手。自实行“融入国际”战略以来，越南国家综合实力显著提高，而伴随着国力的提升，越南也开始追求“区域大国梦”。从外交战略理念来看，越南具有两大战略诉求。一是奉行“大国平衡”的外交政策，通过在大国之间保持战略平衡，与域外大国都保持良好的双边关系，从而维护越南的主权独立和领土完整。二是通过强化与大国的合作来不断提升自身的国家综合实力，从而提升越南的国际地位和影响力。自革新开放以来，越南奉行的“大国优先、邻国优先、传统友好国家优先”的外交政策逐渐成熟②NGUYEN T T,TRUONG M V.Vietnam's foreign policy:In search of a new delicate balance[EB/OL].(2016-11-10)[2022-09-20].https://amti.csis.org/vietnams-foreign-policy-search-new-delicate-balance/。印度作为南亚和印度洋地区的重要国家，对越南外交目标的实现具有重要的战略价值。一是越南可以借助印度的力量对冲中国在东南亚的影响力；二是越南可以借助与印度的战略关系，推动本国在经贸、军事、科教等方面的快速发展，从而增强自身的综合国力。

（二）经贸发展的相互需要

经济合作一直是印越合作的核心领域，而随着两国都进入经济快速发展期，经贸合作也成为推动印越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发展的重要依托。莫迪上台以来一直强调经济的重要性，坚持国家的外交必须服从于本国的经济利益，服务于国家的发展战略需要。而对于处于工业化快速发展期的越南而言，加强同各国的经贸合作也是其对外关系的重要环节。因此，印越两国在推动经贸合作上具有共同的利益需求。

近年来，印越两国贸易发展迅速。在2014年莫迪上台伊始，印越两国双边贸易额仅为50多亿美元，但到了2019年，印越两国双边贸易额已接近112亿美元，较2014年增加了1倍多。2020年，由于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印越两国的双边贸易额仅为96亿美元。但随着疫情趋于平稳，两国贸易关系逐渐恢复。2021年，印越两国的贸易额突破130亿美元③越通社.越印双边贸易首超130亿美元[EB/OL].(2022-02-23)[2022-09-12].https://www.vietnamplus.vn/thuong-mai-song-phuong-vietnaman-do-lan-dau-vuot-moc-13-ty-usd/774430.vnp.。可见，两国贸易依旧保持着强劲的发展态势。

此外，印越两国产业结构逐步优化，商品互补性增强，这使两国经济合作具有较大的发展空间。目前，处于工业扩展期的印度对包括越南在内的东盟国家的原材料和其他产品有较大的需求，而越南在承接西方发达国家产业转移后，其商品也逐步打入印度市场。同时，印度看中了越南在市场、资源和人力等领域的优势，而越南则希望得到印度在信息技术、汽车、钢铁等领域的资金和技术支持。根据越南海关总署的数据，2021年，印度对越南出口额达69.5亿美元，较2020年增长56%，越南对印度出口额达62.5亿美元，较2020年增长20%。其中，越南向印度出口占比较大的主要产品包括普通金属、计算机、电子产品及零部件、各类通信设备及零部件、机械设备、工具和备件等。与2020年相比，2021年越南出口到印度的增长率较高的主要产品包括塑料原料（增长231%）、化工（增长162%）、橡胶（增长138%）和煤炭（增长128%）。而印度向越南出口占比较大的主要产品为钢铁和钢铁制品、金属、棉花、机械和设备等。在2021年印度对越南出口商品中，钢铁出口额最高，近14亿美元，占印度向越南出口总额的20%；机械设备、工具及其他零配件出口额为4.28亿美元，占印度向越南出口总额的6.2%；其他普通金属出口额为4.05亿美元，占印度向越南出口总额的5.8%①越通社.越印双边贸易首超130亿美元[EB/OL].(2022-02-23)[2022-09-12].https://www.vietnamplus.vn/thuong-mai-song-phuong-vietnaman-do-lan-dau-vuot-moc-13-ty-usd/774430.vnp.。因此，从印越两国的双边贸易额及进出口产品的种类和增长率来看，两国的经济互补性在不断提升，这对于推动印越两国的进出口贸易具有重要意义。

（三）企图利用南海问题抗衡中国

对于印度而言，企图利用南海扩张其在亚太地区的影响力。首先，近年来，南海在印度对外政策中的重要性不断提升，被印度视为“印度洋—太平洋”战略弧的核心组成部分②SCOTT D.India and the allure of the‘Indo-Pacific’[J].International studies,2012（3-4）：165-188.。尤其是印度推行“东向行动政策”后，印度企图利用南海打通其通往东亚和东南亚的战略通道。从地理位置来看，南海是印度进入东亚和东南亚的主要通道，是印度融入亚太地区的重要交通枢纽，对于印度的进出口贸易和远洋航行均具有重要的战略价值。其次，印度欲通过介入南海事务来扩大其在“印太”乃至全球的影响力，企图通过对南海事务的积极介入来证明自身在南海乃至亚太海域的实际存在③张根海.“印太”视阈下印度“东向行动”政策及对南海安全的影响[J].南亚研究季刊，2020（2）：17-23.。最后，印度对于中国的快速发展心存忌惮，害怕影响其在南亚和印度洋地区的地位，企图利用南海问题来牵制中国。越南位于太平洋和印度洋的交汇地带，是太平洋和印度洋海上通行的重要战略区域。对印度而言，越南具有重要的地缘政治价值。

对于越南而言，南海海域不仅蕴含丰富的可燃冰、石油等矿产资源，而且对于其海洋航行具有重要地缘价值。随着越南经济的迅速发展，其追求区域政治大国的意愿也在不断上升，其中对于“海洋强国”地位的追求也是其重要的战略目标。

为了在南海问题上实现各自的战略目标，印越两国逐步强化军事安全合作，尤其通过联合军事演习和印度军舰定期停靠越南等举措，企图在南海问题上获取更多的战略主动权。

三、印越全面战略伙伴关系的局限

自印越两国建立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后，两国在外交、经贸、军事和防务、能源等领域积极推进双边合作。但与此同时，印越全面战略伙伴关系深入发展仍存在诸多局限。

（一）两国缺乏强有力的合作机制

在印越关系发展过程中，两国致力于建立稳定的机制促进双边合作，但目前印越两国主要是在两种模式的合作框架下开展合作。一是以外交部长级联合委员会会议和国防部长级国防政策对话为代表的双边合作机制，二是以2000年印度与湄公河下游五国（缅甸、老挝、泰国、柬埔寨、越南）建立的湄公河—恒河合作倡议（MGC）、2002年建立的东盟—印度领导人峰会机制为代表的多边合作机制。从合作的内容和效果来看，这两种模式的合作机制都存在一定的缺陷。就前者而言，印越两国建立的双边合作机制都是单一议题合作机制，主要集中于处理某一特定领域的合作问题，而没有建立起一种稳定的综合性双边合作机制来推动双边关系发展，并且其中部分机制缺乏互动的连贯性。而从后者来看，印越之间的多边合作机制存在进展缓慢的问题。比如印度主导下的湄公河—恒河合作倡议，在这一机制建立初期，印度试图通过主导湄公河—恒河合作倡议打通印度与东南亚之间的贸易通道，从而推动东盟和南亚区域合作联盟（SAARC）的共同发展。但从现实的发展状况来看，湄公河—恒河合作倡议进展缓慢。首先，这一机制没有定期召开的部长级会议和常设秘书处，缺乏政府高层之间的互动，从而使得合作处于松散状态。其次，这一机制缺乏充足的资金扶持。由于缺乏投资前景，既没有国际资金支持，民间私人资本也不愿参与，而印度也无力提供足够的资金推动这一机制的发展，因此很多项目商讨之后难以推行。

由此可见，印越两国仍缺乏强有力的合作机制推动两国之间的合作。越南社会科学翰林院印度和西南亚研究所所长阮春忠曾表示，尽管印越关系发展势头良好，但尚未与两国潜力相称。进一步挖掘两国的合作潜力，推动印越全面战略伙伴关系发展，需要构建一个稳定有效的综合性合作机制。

（二）印度对越南的战略资源投入不足

尽管越南对于印度的战略重要性日益凸显，印越合作持续推进，但从印度所具备的战略实力来看，印度对越南的战略投入与其实力并不匹配。以印度对越南的投资为例，截至2021年4月，印度对越南的总投资资本为9.095亿美元，在投资越南的国家和地区中仅排名第26位①ErnbassyofIndia.India-Vietnamrelations[EB/OL].（2022-03-01）[2022-09-16].https://www.indembassyhanoi.gov.in/page/bilateral-relations/.。根据世界银行的数据，印度2020年的GDP达到2.62万亿美元，居全球第6位。从这一数据对比看，印度对于越南的战略资源投入与其经济实力不匹配，而造成这一现象的原因主要有以下两个方面。

一是印度本国国内面临诸多问题。长期以来，印度国内就面临着多重社会矛盾，种姓制度、民族矛盾、政治腐败、基础设施薄弱等问题一直困扰着印度社会的进步与发展。因此，莫迪政府上台后一直致力于通过铁腕反腐、农业市场化改革、整顿官僚体制等举措推动国内社会变革。然而，印度内部矛盾错综复杂，各方利益难以协调，莫迪政府的国内改革遇到了巨大的阻力。比如莫迪一直主张的国有企业私有化，完整的计划尚未提出，全国已发生大规模示威罢工。农业改革、官僚体制改革等举措也面临着诸多制约。特别是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暴发后，印度感染人数和死亡人数不断上升。为此，印度总理莫迪多次发表电视讲话，在全国范围内实施封闭措施，以遏制新冠肺炎疫情蔓延。在疫情冲击下，印度面临的社会危机进一步加剧，公共卫生、失业、企业倒闭等问题层出不穷。因此，在国内问题日益严峻的形势下，莫迪政府无力将过多的战略资源投入到外交领域。

二是印度外交战略的核心是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大国，而非越南等东盟国家。印度战略家莫汉曾指出，“东向政策”自完成了与东南亚全面恢复关系的初期目标后，已经转向更为宏大的战略方向，即与东亚大国全面结合，进而为印度迈向世界大国铺平道路②莫汉.莫迪的世界：扩大印度的势力范围[M].朱翠萍，杨怡爽，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6：64.。因此，对谋求全球性大国地位的印度而言，强化同美国、日本、欧盟等国家（地区）的关系才是其对外政策的核心。莫迪执政后，即将大国外交视为印度外交的主要议程。尤其是美国特朗普政府推行“印太战略”后，印度积极融入美国主导的“印太战略”，不仅倡导构建印度—太平洋海事机制，而且还积极加入“美日印澳”四方会谈，体现其追求大国身份的政治诉求。对于东盟，印度虽然一再强调坚持东盟中心原则，但是随着印度“东向政策”升级为“东向行动政策”，印度的战略视野也由东南亚地区逐渐扩展到整个亚太地区，这对东盟中心地位造成了一定的冲击。如图2所示，从印度与东盟近几年的双边贸易额来看，印度与东盟的贸易不仅总量较小，增长速度缓慢，而且贸易额也远低于印度与东盟设定的到2022年双方贸易额达到2000亿美元的目标③India-ASEAN trade on the rise[EB/OL].(2018-02-03)[2022-09-27].https://www.thedailystar.net/business/global-business/india-aseantrade-the-rise-import-duty-1529299.。尽管在政策表述和领导人讲话中，印度一再强调坚持东盟的中心地位，但是从印度对东盟的现实战略投入来看，印度已呈现出背离东盟中心地位的趋势。实际上，对于印度而言，与美国等西方大国相比，越南的战略重要性仍然有限，这也使得印度对越南的战略投入受到限制。

图2 2014—2021年印度与东盟双边贸易额

（三）印越关系的发展受大国关系的影响

当前，处于亚太地区战略竞争焦点的中美两国关系对印越关系发展产生较大的影响。一是随着印越与中国经济合作的深入，两国在对华政策上保持理性和克制态度。近年来，伴随中国综合实力的增强，中国在东南亚和南亚地区的影响力日益提升，印度和越南对于中国的经济依赖性逐渐加深。根据印度商务部的数据，2021年，中国与印度双边贸易额历史性突破千亿美元，达1256.6亿美元。中国仍是印度的第一大贸易进口国，其中印度从中国的进口额为975亿美元，超过其从美国和阿联酋的进口额总和。根据中国商务部的数据，2021年，中国与越南双边贸易额突破2000亿美元，达到2302亿美元，中国继续保持越南最大贸易伙伴的地位，同时中国也是越南最大进口市场和第二大出口市场①越南海关统计：2021年越中贸易同比增长近25%[EB/OL].(2022-01-27)[2022-09-10].http://vn.mofcom.gov.cn/article/jmxw/202201/20220103240106.shtml.。因此，印度和越南对于中国有着较大的经济利益诉求，这也使得印越两国之间的关系远不如各自与中国的关系重要。与此同时，印度并不能给予越南实质性的重大战略支持。因而，虽然印越两国在南海问题上有共同抗衡中国的战略诉求，但是两国的合作必然会有所克制，不会轻易触及中国的底线，更不愿意因此影响两国各自与中国的关系。总的来说，印越关系今后的发展将会保持在一定的界限范围内，难以对中印或中越关系带来实质性的影响。

二是美国对印度和越南的巨大影响力使得印越关系发展很难脱离美国的战略轨道。从“重返亚太”到“印太战略”，美国一直将中国视为最大的战略竞争对手。为了遏制中国发展，美国试图将印度和越南等国家捆绑在其战略轨道上，通过构建亚太同盟体系来对中国进行战略封锁。印度作为南亚地区的重要国家，不仅具有较大的经济发展潜力，而且地理上处于印度洋的核心位置，因此美国企图通过拉拢印度来制约中国在印度洋地区的发展。而越南扼守沟通印度洋和太平洋的南海航线，战略位置重要，同时越南与中国在南海问题上存在矛盾分歧，因此美国试图挑拨越南与中国的关系，并且利用越南遏制中国向东南亚发展。总的来说，印越两国处于美国的战略影响之下，印越关系的发展难以摆脱来自美国的影响。

五、结语

在莫迪政府推行“东向行动政策”后，越南对于印度的地缘战略重要性日益提升。出于共同的地缘政治诉求，以及两国在贸易、安全防务、能源等领域的合作需求，印越双边合作关系将会进一步加强。当前，印越两国全面战略伙伴关系不断深化，多领域合作持续推进。然而，受印越两国自身战略实力的限制，两国全面战略伙伴关系进一步发展仍存在较多制约，其地缘政治影响力较为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