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雪慧,周于兰
在我国的现代化进程中,“农村劳动力、土地、资本这三大传统经济要素不断地沿城市端单向净流失”[1],传统农村逐渐呈现边缘化、空心化、老龄化态势,自身发展陷入疲态。2017年党的十九大首次提出“乡村振兴”战略;2020年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再度提出“优先发展农业农村,全面推进乡村振兴”[2]。当前,我国乡村社会面貌发生蝶变,人才、资金、技术等生产要素开始向农村回流,诸多乡村青年选择返乡就业、创业。
青年作为我国社会力量中最积极、最有生气的力量,既是国家的希望、民族的未来,也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先锋力量。而在乡村建设、振兴的变革实践中,返乡农村青年作为解放乡村生产力的实践者、优化乡村治理的创新者、建设乡村文明的引领者以及提升乡村幸福的参与者,是实现农村持续发展的内生动力与中坚力量。具体而言,返乡青年依其性质不同可分为知识型乡村青年和资本型乡村青年。其中,知识型乡村青年主要指以大学生为主体的知识分子,涉及乡村建设的各领域,能够有效缓解“农村地区的‘智力资源短缺’局面”[3];资本型农村青年则主要指那些在权衡自身现有资本后作出理性决策,带动技术、资金、社会关系等资本逆向流动的返乡青年,此类青年将新理念、新技术、新信息带回农村,发挥着助农增收致富的“领头雁”作用。可以看出,青年返乡就业创业对于促进乡村自身发展有着丰厚的经济社会意蕴。近年来,学界围绕青年返乡这一问题进行了可贵的探讨与研究,从不同研究视角切入分析,研究成果颇丰。有的学者立足于主体层面,对青年返乡不同类型主体的行动逻辑进行考察分析①;还有的学者则基于田野调查以及问卷调查,系统探讨青年返乡的特征、类型、策略等元问题②;此外,还有一部分学者从微观范畴切入,就青年返乡过程中的网络媒介、互联网创业等问题进行了深入研究③。有鉴于此,虽然不少学者对青年返乡问题给予了一定关注,但大多是基于中观与微观层面的探究。本文将在吸取前人研究成果基础上,从宏观层面对青年返乡的动因探寻、行动逻辑及路径选择作一系统研究。
十九大以来,随着乡村振兴战略持续深入推进,农村在产业发展、生态宜居、乡风文明等方面都得到进一步发掘与拓展。2019年《中国青年报》的相关调查显示:“大约有87.9%的受访青年考虑过返乡就业”[4]。诸多农村青年基于理性选择与自身情感投身乡村发展实践,构成了当前乡村青年返乡的外在吸引力、内在驱动力。
近年来,党和国家不断深化对“三农”工作的认识,出台多项支农惠农政策,相关政策向农村的适当偏斜为农村青年返乡提供了基本条件与物质保证。一方面,农村基本生活环境在国家政策扶持下得以显著改善。不仅农村道路、水利、电力、通讯等基础设施趋于完善,教育、医疗卫生、养老保险等基本公共服务配套设施也基本实现全覆盖,在一定程度上去除了农村青年返乡的后顾之忧;且通过开展农村人居环境整治行动,优化村容村貌,农村人居环境也有了较大改观,扫清了农村青年返乡的心理障碍。另一方面,国家持续释放相关政策红利,从政策上扶持、鼓励农村青年回乡就业、创业。譬如,国家通过开展“大学生村官”选派项目、“三支一扶”计划、农民工专业技能培训,进一步激发了新农村建设力量的有效回流;与此同时,还有部分地方政府从福利优惠角度出发,创新返乡青年融资贷款模式,给予返乡青年资金补助、税收减免等优惠政策,进一步增强了返乡青年对于家乡建设的认同感与坚定性。
乡村青年作为理性行动者,能否获得长远发展是其在进行职业选择时始终衡量的动态要素之一。因而,城市生存压力与乡村发展机遇的推拉作用成为农村青年选择返乡的直接动因。改革开放以来,城镇工业化的高速发展聚集了诸多农村青年,但城市的有限容纳力迫使部分在外农村青年无法享受均等化的基本公共服务与社会保障权益,在城市中始终处于双重边缘化的半嵌入游离状态。而与城市相比,新时代以来乡村地区基于多元价值机遇不断推动自身稳步发展,且随着国家各级行政机构及社会治理逐渐向乡村基层下沉,给农村青年返乡创造了更多就业、创业机遇。
青年返乡不仅是为了追求经济利益,更是基于传统伦理文化所作出的情感选择,乡土归属感、家庭责任感与依赖感也是在外乡村青年做出反向流动的重要影响因素。直至今日,我国传统的农业文明与宗族血缘观念仍然广泛影响着人们的交往方式和思维方式,物质经济富足无法填补代替乡土性的伦理需求。因而,大多在外乡村青年对山水田园、乡村院落、民风民俗乃至乡土底蕴仍有着天然亲密感与归属感。且在个人主体层面,随着父辈逐渐迈入老龄,单纯的货币收入不再是在外农村青年的唯一关注点,他们逐步开始注重代际“反哺”。而在乡村振兴大战略之下,选择回归建设家乡不仅能够让他们重获对乡土文化的情感寄托,还能让他们在实现自我价值的同时兼顾家庭。
改革开放以来,处于市场经济大潮的新生乡村青年在求职过程中已逐渐突破“资本-劳动力”的传统职业结构,即不再以地理区位、发展程度、薪资水平限制自身的职业选择,而是将实现自我价值作为首要考量标准。因此,对新时代乡村青年而言,“返乡筑梦”并不意味着逃离城市、失去梦想,而是将自己的人生价值追求与国家的战略规划需求相契合,在乡村振兴战略中主动承担社会责任,投身乡村建设,通过开发本土资源,为自己的家乡带来崭新的发展生机,促使其产生质的飞跃。
有鉴于此,新时代以来,越来越多的返乡青年深入参与乡村振兴,这既是人才、技术、资本、文化在新时代的全面复归,也是新一轮“上山下乡”改变乡村面貌的具体行动,更是新时代乡村青年勇于担负起建设家乡大业的人生价值选择。
2021年习近平总书记在清华大学考察时指出:“当代中国青年是与新时代同向同行、共同前进的一代,生逢盛世,肩负重任”[5]。乡村青年是新时代乡村振兴战略的重要内生力量。他们返乡运动所带来的新社会流动,推动着乡村业态发展、乡村治理优化、乡风文明建设以及乡村幸福感提升。
我国现代化进程前期所形成的城乡二元结构使得农村的劳动力、土地、资本和技术等生产要素单向度流入城市,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乡村产业的“空洞化”“萎缩化”。与传统农业相比,现代农业大多为资本和技术密集型产业。农业生产广泛依靠农业科技的进步和农民生产技能的提高,而这就要求现代农民必须掌握相关专业知识及技术,将已有的先进农业生产技术和设备,真正投入到农业生产中去,转化为实际农业生产力。乡村青年返乡回流,不仅可以积极发掘本土资源优势,有效打破生产要素单向流动的禁锢,突破农村单一产业结构;而且依据创业带动就业的倍增效应,返乡青年在解决自身就业的同时,还能将先进观念与科学技术传授给村民,间接带动乡村更多剩余劳动力就业,拓宽农民增收就业新渠道。因此,在经济参与上,返乡青年能够带动乡村产业结构调整、产业链条延伸,也有利于培育新动能和新业态发展,加速乡村产业全面振兴。
十九大以来,乡村治理重心逐渐向基层下移。农村基层党组织是我们党在农村工作的政治依靠与战斗基础,也是党联系服务群众“最后一公里”的桥梁与纽带。但由于部分农村基层党组织党员队伍老龄化、人才制度建设不完善,出现了缺人气、缺活力、缺生机的“悬浮化”现象,治理主体的缺席极大削弱了农村基层党组织乡村治理能力与水平,也倒逼着乡村基层党组织吸收青年群体参与治理。而乡村青年回流恰好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乡村治理主体缺失的困境。返乡青年深谙乡土社会的熟人法则,且具备民主法治、公平正义、有序参与等现代意识,普遍对于乡村共同事务有着较高的政治参与意愿和责任心,能够推动农村基层公共治理的标准化、规范化。目前,我国在任大学生村官已突破18万,已然成为乡村基层治理的主要参与人。返乡的大学生村官作为乡村青年中政治素质较高、工作能力较强的人才,可以将其作为乡村基层党支部和村委会干部的后备人选进行培养、锻炼,以此推动乡村党支部生活更为规范化、常态化,有效提升基层党组织的政治功能,实现农村基层党建与乡村振兴的深度融合。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乡村传统价值观念因受到市场经济及外来意识形态冲击,致使乡土文化体系逐渐解体,传统优秀道德观念日益淡化,农民思想道德素质也有所滑坡。返乡青年作为承接国家政策资源输入乡村的主要载体,在传承、创新优秀乡村文化、培育文明乡风中起到极为重要的作用。一方面,他们是先进文化的传播者。乡村青年返乡可以发挥其知识与智力优势,能够将城市的文明理念、先进文化、思想意识主动输入农村,推进乡村移风易俗,提升农民现代化意识与思维,使其能够自觉摒弃传统的封建思想与陈规陋习,从而营造出移旧俗、除陋习,尚科学、倡新风的乡村文化氛围。另一方面,他们是乡村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者与创新者。返乡青年熟悉农村风俗习惯,因此能够在传承基础上对乡村文化进行本土化诠释,推动乡村优秀传统文化与城市现代文化融合发展,助推乡村关系网络重构,给乡村增添“人气”与“活力”,促使乡风文明建设朝着多元化、融合化方向发展。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城镇化规模与速度持续加快,国家政策方针、资源分配长期向城市单向倾斜,这也使得城乡在基本公共服务以及人居环境方面的差距不断拉大。单就基础设施而言,部分乡村甚至还出现了供给不足、“软”“硬”结构失衡、精准度不高等现实难题。乡村青年作为农村发展的后备人力资源,可以将资金、技术、知识、技能、经验带回乡村,推动教育、医疗等现代公共服务深入乡村。同时,返乡青年还能用老百姓听得懂的语言给乡里乡亲普及相关涉农政策方针,使得农村劳动者整体素质不断提高,实现了青年知识分子与广大村民间的相互配合、优势互补,为推进农村人居环境整治以及建设美丽乡村奠定了良好的群众基础,极大提升了乡村的整体幸福感。
乡村青年作为新时代乡村建设的内生力量,对乡村振兴战略有着重要推动作用。因此,当前乡村建设必须吸引更多在外青年回流,促使乡村发展由“输血式”向“造血式”转变。
近年来,国家不断加大对于乡村人才振兴的政策扶持力度及资金投入,且着力聚焦于提升青年返乡的积极性。就具体措施而言,首先,各地政府应依据实际情况灵活制定相应的返乡青年优惠政策,创新返乡青年深度参与乡村振兴的方式方法,给予返乡青年更多的职业自主性与选择性,譬如可以采用挂职、兼职、离岗创业等。其次,各地政府还应主导建立在外乡村青年信息管理数据库,在统筹规划乡村人才总量供给与结构需求适配性的基础上,对在外青年的专业门类与擅长领域进行分类梳理,并据此建立长效的追踪服务机制与专项人才引进资金,为其制定个性化、精细化、规范化的配套政策。再次,相关部门不仅要从外在制度措施方面上对乡村青年给予切实帮扶,还要关注青年主体的内隐需求,为返乡青年建立妥善的福利保障机制以及相应的分配激励政策,即既要保障返乡青年能够在乡村获得与城市相近水平的综合福利待遇,还要加快建立与之工作绩效相匹配的收入分配和激励机制,着力提高返乡青年的工资薪酬。此外,对于那些在乡村振兴战略中涌现的优秀返乡青年,除了给予必要的物质激励外,还可以对其进行精神嘉奖,并将此作为考核、晋升等方面的重要依据。最后,相关部门还应建立相应的风险容错机制,给予返乡青年一定的“试错” 机会。通过建立乡村风险储备金,在返乡青年就业、创业的关键期或失败期给予必要帮扶,帮助其减轻“沉没成本”与“错误成本”,最大限度激发释放返乡青年带头致富的创新性与积极性。
乡村振兴作为凝聚社会各方力量的综合性、持续性战略,吸引青年返乡需要良好的社会舆论氛围支撑。一方面,正向舆论传播需打破原有传统宣传思路的禁锢,利用好互联网、电视广播、微信公众号、微博、抖音等现代化新媒体宣传平台,全方位加强对于乡村青年返乡的社会宣传力度。另一方面,相关部门要通过正确的政策宣传,从社会主体意识上根本上转变对于农民身份观念偏见,推动身份农民向职业农民转变,让农民成为一份光荣职业,而不是被人为固化的身份特征。社会也要逐步破除“轻农歧农、贫穷落后”的陈旧标签,尊重认可广大农民在不同历史时期为国家发展所做出的巨大贡献,营造尊农、重农、爱农的浓厚氛围,吸纳更多有识青年返乡助力乡村振兴。与此同时,还要提升乡村青年对于乡村文化以及乡土人情的认同感与归属感,用群众喜闻乐见、接地气的方式大力宣传农村青年参与乡村振兴的相关案例,充分激发其建设家乡的乡土情怀,使返乡青年记得住“乡愁”,留得住“乡心”。
在乡村振兴战略中,高校要始终坚持“以立德树人为根本,以强农兴农为己任”[6],以为农村现代化建设输送大批新生力量。首先,高校应充分发挥价值引领作用,对乡村学生进行成才观和就业观教育,以潜移默化方式重塑乡村学生对于家乡的热爱,使乡村学生能够自觉确立投身乡村、振兴乡村的价值取向。其次,高校还应创新招生模式,拓宽乡村教育对象的来源渠道,将定向培养与非定向培养深入结合,不仅要将乡村学生群体作为重点培养对象,还应广泛面向在外就业、创业的非应届农村青年,以为乡村振兴储备更多的后备人才。再次,高校涉农专业结构与课程设置应以乡村发展实际情况为依托,与产业链以及乡村现代化建设的需求相契合。高校既通过实行农校联合教学,加深乡村青年对于家乡涉农企业、涉农机构的认知与了解,还可以组织相关青年回乡进行田野调查,如组织乡村学生回乡开展暑期文化科技卫生“三下乡”社会实践活动,使其在实践过程中有效衔接理论学习和实践锻炼,从而为乡村振兴培养更多综合型、复合型、实用性的乡村人才。
新时代党和国家着力实施乡村振兴战略,持续号召乡村青年返乡投身农村建设,为广大农村青年提供了新的价值指向。而在推进乡村振兴战略过程中,乡村青年的人生价值追求与乡村现代化发展有着高度关联性。因此,就乡村青年自身而言,一方面要使其充分认识到返乡的价值意蕴,在明确自身价值追求基础上,积极响应党和政府号召,提升思想认识的厚度与深度,将个人价值追求融入到乡村振兴的社会价值之中,自觉将新型农民与反哺家乡当作未来的职业追求与发展目标,从而诠释出农村青年热情投入乡村建设的价值取向和人生选择[3]。另一方面,返乡青年还应自觉树立乡村主体意识,在深入把握“三农”最新动态和发展趋势的基础上,提高自身的涉农技能水平以及强农、兴农的专业本领,培养敏锐市场捕捉能力与独到产业发展眼光,以创新姿态投身乡村建设,从而作出最科学、最理性、最优胜的职业选择,带领村民群众共同致富。
“三农”发展关键在人,农村青年作为乡村建设的主力军,是推动乡村发展的内生性动力,其返乡创业、就业能够有效促进乡村振兴。返乡青年带着自己外出务工时所学的经验、技术、资金等踏着“乡间大道”阔步而行,为乡村发展注入“活水”,使得沉寂的乡村重焕生机。随着乡村振兴战略的深入开展,各地应强化农村基本公共服务和公共基础设施建设,为返乡青年提供良好的政策扶持,让良好发展环境成为广大青年人才返乡的“引力”,就此,一定能为乡村建设提供源源不断的人才支撑。与此同时,广大青年也应紧抓乡村振兴良好发展机遇,不断提高自身发展水平和综合素质,以饱满的激情、坚定的信念、科学的理念积极投身于乡村振兴的浪潮中,坚定不移地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乡村振兴道路,切实为解决“三农”问题贡献自己的一份力。
[注 释]
① 梁栋,吴存玉.乡村振兴与青年农民返乡创业的现实基础、内在逻辑及其省思[J].现代经济探讨,2019(5):125-132;何慧丽,苏志豪.返乡青年何以返乡?——基于主体性视角的考察[J].贵州社会科学,2019(10):72-78;李雪萍,吕明月.青年返乡服务型精英:乡村治理权威结构的新变化[J].湖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0,38(1):24-30.
② 林龙飞,陈传波.返乡创业青年的特征分析及政策支持构建——基于全国24省75县区995名返乡创业者的实地调查[J].中国青年研究,2018(9):53-61+10;毛一敬.乡村振兴背景下青年返乡创业的基础、类型与功能[J].农林经济管理学报,2021,20(1):122-130.
③ 周孟杰,徐生权,吴玮.媒介逻辑何以嵌入行动——返乡青年短视频研究[J].当代青年研究,2022(1):66-73;豆小红.返乡青年互联网创业问题及“政能量”支持——以湖南为例[J].中国青年研究,2017(5):91-96;陈俊鹏.乡村振兴视角下农村青年电商创业的问题与对策[J].农业经济,2020(11):134-1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