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起源:世界范围的历史性比较研究①

2022-03-16 01:24迈克尔威策尔著尹绍艳译
关键词:神话人类

迈克尔·威策尔著, 杨 汨, 尹绍艳译

(1. 哈佛大学 南亚研究系, 美国 马萨诸塞州 剑桥 02138; 2.云南大学 外语学院, 云南 昆明 650091)

一、引 言

什么是神话?我们应该怎样研究和比较神话?

大部分人都熟悉的童谣“尹尼,米尼,迈尼,莫” (Eeny meeny miny moe),最早记载于19世纪初的英格兰。②在很多种欧洲语言中也曾发现这个简单押韵的童谣,用于裁定游戏里“谁继续”和“谁出局”,却摆脱了它在英国和美国所暗含的种族意味。例如,我们发现德语中就存在类似的歌谣“艾尼,米尼,提皮,吐”(Ene mene timpe tu),欧洲大陆的其他很多语言中也有语意接近的版本。

其实,这首童谣远早于19世纪之前就出现了。最早的证据出现在公元前1500年中亚地区一份佛经手稿中,其中有一句咒语与德语版的童谣很接近:“艾尼,米尼,达非,达,阿达,非”。 几个世纪之前,这个几乎没有什么语义的句子很可能源于印度,然后与佛教一起传播至中亚东部(新疆)。然而,没有发现更早的记录,③之后它也没有出现在印度文献之中,除了在一些现代韵文中,那显然是源于近现代英国对印度教育的影响。这首童谣的广泛传播为我们开拓了广阔的视野,④在时间和空间上,从英格兰到中亚地区,然后延伸到印度北部。

我们心中不禁冒出很多疑问:印度是该童谣的唯一来源吗?还是说它独立起源于西欧?该童谣是否像很多印度童话和寓言一样,从印度传至欧洲?就像它曾随着佛教,从印度传到中亚那样。为什么它表达的意思会从宗教诗文向童谣转变?⑤或者实际上它要比在佛经中出现早很多?为什么在第二个词之后出现这么多的变化?当然,最出人意料的是该童谣的传播之广泛,可以解释为也许是以印度北部为中心向四方传播,或从一个独立源头传播出去,换句话说,即小孩子自己能(再)创造简单童谣、歌曲或游戏。

下列这类问题正是我们要研究的主题:世界上很多神话之间的相似、重叠和一致性是否能够用从一个未知中心向外传播来解释?或者可以基于荣格的原型理论对这种传播的成因做出解释,即人类大脑天生具备超越时空限制、创造出相似神话的内在特质?或者这些相似之处可以一直向前追溯到史前,甚至是石器时代?也许它们最终来自于一组最初的原始神话,像遗传学家认为人类拥有共同始祖“非洲夏娃”那样?⑥在这里,我们将详细地探讨后一种可能性。

即使作为一个普通读者,发现了下列事实也会感到很吃惊,那就是:许多创世神话彼此之间十分相似。虽然发现这些神话的时空位置在世界上相隔很远。令人印象深刻是,在全球不同文化的不同人群中,宗教和神话传说也不断重复出现很多相似的主题。例如:在传统的波西尼亚创世神话中,我们听到的关于世界之开端的说法与中世纪的玛雅人、冰岛人、古希腊和古罗马人、青铜时代的印度人、米索不达米亚人、埃及人和中国人的传说非常相似。仅以下面三个例子为证:

天之高兮,既未有名。

厚地之庳兮,亦未赋之以名。

始有潝虚(Apsu),是其所出。

漠母(Mummu)彻墨(Tiamat),皆由孳生。

大浸一体,混然和同。

无纬萧以结庐,无沼泽之可睹。

(《近东开辟史诗》,美索不达米亚,公元前两千年)⑦

世上那时没有所谓“生命”(sat)也没有所谓的非生命(asat),既没有位于中间的空间,也没有之上的天空。那什么在翻转呢?哪里呢?在谁的保护下呢?有水吗?——只有一个深渊。起初,黑暗后面藏着无尽的黑暗。一个毫无特征的咸味海洋就是整个(宇宙)。 一个胚胎,被虚无所覆盖,在热能作用下诞生了——大神诞生了。

(《梨俱吠陀》, 印度, 公元前一千年)⑧

从前,没有丝毫光明,只有无边的黑暗,全是夜。从前,甚至连黑暗都没有的时候,只有虚无……据说在卡拉几亚,在时间刚开始的时候,有了科莱(Kore),就是虚无之神。然后有特宝(Te Po),夜之神,它格外漫长而且格外黑暗……世间第一束光出现时,不比一条毛毛虫发的光要亮多少,当日月被创造出来时,世上尚未有眼睛存在,没有生命存在,没有人见过日月,甚至连凯缇阿奇(kaitiaki)也没有见过。世界始创于虚无。

(新西兰,毛利人神话,当代)⑨

以上所选的三篇神话有很多共同点:对宇宙和世界起源方式的描述、原始混沌的概念、黑暗与大片水域,以及在世界起初缺席的天与地(还有,用口头词语来为宇宙某些部分命名显示出这些词语的力量)。作者将重点聚焦于这些描述和神话,把它们视为非世俗故事,对世界和世人的起源、本质和最终命运等问题作出解释,包括人类社会、仪式和节日等。

从冰岛到波利尼西亚再到墨西哥,人们没有直接的交流,彼此相距万里之遥,相隔约五千年,但为什么却能在这么多方面达成共识?作者将尝试解答这些问题。

二十世纪给出的标准答案无外乎就是以下两种:神话要么是从一个古代的文化中心——像埃及这样的——向全世界传播扩散;要么是人类心灵普遍与生俱来的内在特性。而正如我们即将看到的,这两个答案都离正解相去甚远,也不够全面,它们难以解释神话何以能如此广泛地达成一致。很难想象,早在青铜时代,这么多重要的神话就已经能跨越广袤的大洲和宽阔的海洋进行传播了。这里提到的几篇神话中的各个原型经常被假定为是人类,而且是世界上确实到处都能找到的普通人类形象,然而这些假定至今尚未证实。

这两种方法都能在作者所研究的早期神话重构中,通过某些例子,得到适当运用。相关的例子包括:从一点扩散传播的说法可见于6万5千年前人类走出非洲之后,一些族群间所产生的神话交流,诸如在近东或中美洲地区的案例,或是最近已重建的泛古大陆神话中最终发现的,在走出非洲之前,人类的某些普遍心理特征和共同神话。

除了以上两个标准传播方式及人类思想的共性之外,作者提出了一个新的方法,以辨识神话中的共同点和一致性,并深入探究其各自的起源。⑩通过一步步地追溯回去,直至最终发掘出早期智人口口相传的那些故事,或用当下的流行术语来说,即追溯到大约13万年前“非洲夏娃”生活的时代。

因此,这里提出的方法是为了寻求一个共同的源头,但绝不是为了寻求像某些一神论宗教信仰中所找到的那种源头,例如《圣经》中亚当夏娃神话。相反,这种方法旨在为众多神话传说建立一个分类谱(家谱)——正如植物学家、动物学家、古生物学家、遗传学家和语言学家日常从他们的数据库调用数据所构建的那样。由于此方法旨在追本溯源,故而其“浪漫”本质十分明显——以19世纪早期为例,当时的学者们都醉心于追寻不同语言和“不同民族”之间的(共同)起源。但这种方法同时也追求严格的科学性:先提出假设,然后经历几项严格测试的考验。这些测试既包括总体理论,也涉及理论细节。这个研究方法毕竟是具有探索性的,如果经过大量复查,提出的假设遭到严重驳斥的话,那么,这个假设就会像其他科学理论一样被推翻。在过去15年左右的时间里,我曾试图对这个方法进行驳斥,但很显然,目前为止我和其他人一样都没有成功,否则现在也不会写成这篇文章。

对多个体和他们家族起源的探寻,就像对某一族群早期阶段历史的探寻,以及对所有人类(共同)起源的探寻一样,是某种放之四海而皆准的人之常情。对于人类永恒的问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全球各个地区的许多神话中,都给出了这一问题的终极答案。可以从不同族群所讲述的故事中清楚地总结出这些答案。对他们来说,这些故事是非世俗的,既不是通俗意义上的民间故事,也不是用来娱乐孩童的。神话不是英雄故事或冒险故事,也不是讲述我们身边事物由来的传说故事,更不是童话故事,尽管后者可能保有一些“深层次”潜在的神话材料。

上文简要提到的三个创世神话分别起源于古代近东、亚洲和波利尼西亚地区。三者都试图解答关于起源的那几个问题。现代神话(及宗教)也继续尝试着以各自的方式回答这些问题,例如:通过当下流行的科幻小说来提供解答。再转回到美索不达米亚时期,就像现在一样,许多宗教信仰和科学研究表明了对这些问题与答案的重视,指出我们对终极起源也应该看重。

相似的内容还出现在许多并非原始创世神话之中,比如来源于欧亚大陆和波利尼西亚的神话。这些神话包含了神明之后四个世代的故事,还有怪物与半神英雄的时代;有关人类出现的故事;甚至有关某个特定(贵族)血统的起源,以及关于本土文化各方面的内容。这些故事常以暴力终结作为我们当今世界的结束,有时也包含灾难之后重新开创一个新世界的希望。从根本上说,在欧亚大陆的神话和其他神话中,宇宙都被视为一个活的生命体,以人的一生来做类比的话:宇宙也有出生、成长、成熟、年老,直到经历最终的衰竭与死亡。

重要的是,对任何神话进行系统的对比,正如我们即将要做的那样,都会发现它们拥有共同的叙事结构。这涉及到许多不同的神话,范围从终极起源到世界末日。发源于美索不达米亚、吠陀时代的印度、中国、波利尼西亚及玛雅的神话的相似之处并不仅限于相近的内容(不同神话之间有着相同或非常相似的母题)。它们还按照相同或非常相似的形式排列。换言之,它们共有同一条叙事线。因此,本书中进行了包括属于不同族群的完整神话体系,或者神话集的对比。和迄今为止通常做的研究不同,本文中的比较并不只限于单一神话间的对比。

因此,我们能在大部分欧亚大陆、北非、波利尼西亚和美洲地区的神话中找到经过复原的神话共同叙事线。通过对比,我们就能重建一个连贯而清晰的早期神话体系,命名为“劳亚古陆神话”。“劳亚古陆”这一名称取自加拿大的劳亚古陆地区派生出的一个固有地理名词,指大亚细亚和最早的泛古超级大洲北部——这些地区的形成时间无可否认比人类出现的时间要早很多。作者因此除了要研究“劳亚古陆”上的叙事线的构建及其主要神话,还要研究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神话故事在地理位置和历史上的传播和发展。

尽管乍一看,这项工作不光规模巨大,需要来自许多不同文化的专家参与和协助,过去几年所进行的初期探究还表明,“劳亚古陆”神话并不是唯一现存的种类,而且并不孤立现存于其他种类的神话。

澳大利亚和巴布亚岛,以及撒哈拉以南非洲大部分的原住民神话属于独特的一类,与“劳亚古陆神话”有显著的差别。我将把这些神话称为“冈瓦纳神话”, 此处再次使用地理术语来命名,以此表明在人类出现很久以前,原始超级大洲的南部地区早已存在了。

值得注意的是,一些神话中常见的母题在处于“热带”的冈瓦纳环带地区却不见踪影。例如,缺乏讲述人类起源与世界末日的创世神话,以及偏好即兴创作的魔咒,而轻视那些“真的”、精心编排的、秘密传承的魔法咒语的法力,而这些元素在很多“劳亚古陆”神话中则司空见惯。差异还在于,冈瓦纳神话通常都限定在史前世界里描述人类的出现和人类的文化。由于在地理上与其他地区隔离,一些冈瓦纳神话,特别是像澳大利亚、安达曼群岛、塔斯马尼亚群岛以及新几内亚高地这些地区的神话,得以安全地构建多种多样的类型,而且可以确定它们的时期。

尽管如此,目前的项目仍然没有盖棺定论。初期的探究表明,一些个别母题的神话在四大主要神话体系,即撒哈拉以南非洲神话、劳亚古陆神话、巴布亚神话以及澳大利亚神话都出现过。对于这些确实普遍存在的常见母题来说,最大的意义不仅只在于它们在世界广泛传播,而在于这些“世界级共性”在劳亚古陆神话里却没有出现这一事实。这些共性要么与劳亚古陆神话的特质格格不入,要么它们只是“多余的”话题的变体,在劳亚古陆神话里全面而系统地处理成一个其他地方的变体。通常看来,它们并不是当地神话叙事线里的“正式”成分,只是一些独立出现的神话,一般通过民间传说和童话的形式表现出来而已。

因此,从整个世界范围来看,我们所观察到的只是一个传统的零碎残余部分。实际上,劳亚古陆神话只不过是一个分支,是基于更早的古冈瓦纳神话的重构,而后者又是构成撒哈拉以南非洲神话、巴布亚神话、澳大利亚神话类型的基础。在这些神话的基础上,也能重建更早期的泛古陆神话(Pan-Gaean),尽管只能勾勒出一个相当粗略的轮廓,完全是探索性的。泛古陆神话就像是人类的“非洲夏娃”“始祖”以及她同时代的人,讲述了远在天边的一个懒惰天神如何造人,也讲述了早期的人类是如何狂妄自大而又罪恶横行,以及死亡的出现是如何震慑了人类。在此,我得补充说明,这种重构并没有暗示施密特的一神论。

总而言之,劳亚古陆神话是我们人类的第一部小说,而泛古陆神话母题就是人类最古老的故事。无论如何,除了在尼安德特人的语言及礼制方面的新发现之外,它们是至今人类发现的最古老的文化遗产。并且,这正是它们的魅力所在。劳亚古陆和冈瓦纳研究项目将把我们带回过去,超越到过去五千年来所有书面和口头文学之前,同样也超越了尘封在所有语言词汇和所有已经重建的先行者的文化数据,还超越了考古发现的那些散乱的“难以识读的”人类的文化踪迹。它将让我们窥探一下远古的祖先们所生存的条件,就是回到大约6万5千年前,人类走出非洲大陆的前后那段时期。

二、神话的定义及过去的研究

在进一步深入探讨这个话题之前,我们需要对眼前这个话题下一个更确切的定义。

神话隶属于宗教思想这个大领域的一部分,有着象征主义的特质。过去的数十年间,人们已经多次强调了这一点。伊利亚德认为此观点是无可非议的,并进一步表示,人是“象征性的,并且所有人类活动都由象征构成,因此,所有宗教行为都必须具有某种象征特质”[1]。同样的原则适用于人类这种动物的宗教和神话叙事中。此外,语言本身就是一种约定俗成的符号和象征体系(正如一个世纪多以前索绪尔首先强调的那样),这意味着象征符号除了发出仅有的声音之外,还产生了一种现实存在。神话和整个神话体系超越了日常交流中所使用的语言,是整套符号体系。

在W·范·宾斯伯格最近提出的神话定义的基础上,本文作者进一步给神话下一个全面而综合的定义,即

神话就是一种具有下述特点的叙事:

•在某些特定场合讲述或背诵的

•标准化达到某种程度的

•某个集体(通常是专业人士)所共同拥有和管理的

•拥有者认为很有意义且经久不衰的

•(不管拥有者是否意识到这一点)神话的内容包含并创造出诸如:世界的形象(宇宙论)、过去及现在的社会(历史和社会学)、人类境况(人类学)等人类社会重要构成部分的叙事。神话就是在这个社会中流传的叙事,或至少是一开始流传的地方的叙事

•如拥有者主动意识到重要构成部分这一点,也会从病因学角度利用神话来解释和说明当今境况

•因此,神话能够成为一种强有力的方法和手段,去创造共同巩固的意义和共同公认的真理(无论这种真理在超出其所属族群的范围后是否被认可)

像所有的故事一样,每个神话是以某种独特的方式构建的,例如:V·普罗普研究的俄罗斯民间故事、印度的《罗摩衍那》、洛德·拉格伦爵士分析的英雄传说。神话建立在单独的母题上,例如:火、死亡、某种动物的起源。斯蒂·汤普森在其出版于1932年的著作《民间文学母题索引》中收录了大量母题。虽然收录范围很广,但这本集子还是偏重于欧洲、近东、亚洲、南北美洲,而鲜少涉及撒哈拉沙漠以南的非洲、新几内亚、澳大利亚,更别提诸如安达曼岛这样与世隔绝却很重要的地方。使用汤普森的数据时,我们得考虑到这个局限性,必须对全球这些严重被忽视的地区进行广泛概述来加以平衡,正如我们将要做的一样。

列维·斯特劳斯创造了一个相关术语:神话素。它指的是组成神话的几个较小的独立项目或单位。举个著名案例,圣经中关于造人的神话包括以下神话素:人类来源于泥土、注入呼吸或者灵魂、用男人的肋骨创造了第一个女人、最初缺乏性羞辱、他们的原错或者原罪等等。

人类研究神话由来已久,上可追溯至古代,近二百年来尤其盛行。迄今为止,对神话的解释有很多种,可以列成一张长长的清单:从G·维科的寓言观和优生观/神话即历史观到麦克斯·缪勒(及现在的巴伯及其观点)的掩盖自然神话观及星体神话观;从基于礼仪发展出来的神话观到马林诺夫斯基的社会宪章;从弗洛伊德的性压抑/抑制理论到荣格的普遍心理原型;从神话是一种被掩盖的历史观到列维·斯特劳斯的二元结构分析。然而,像这样进行比较还未形成一个相互关联的、令人信服的系统,这也是作者要完成的主要任务。本文末会简单概述和讨论此前对神话的解读和诠释。然而,这项研究是基于比较(和历史)的方法,因而首先讨论下列议题。

三、比较神话学

无论是从神话中,或是从其他人类的创作中发现的相似之处,例如:开篇时提到的童谣中为什么存在那些相似点?可以提出的解释为数不多,仅限于以下几种可能的情形:共同的起源、借鉴和传播、扩散、融合、或是由人类思维的共同构造特征而衍生出的。这其中可能还包括以上几种情形的偶然结合,后面将在其他章节进行讨论。

然而,对神话的解读和比较通常局限于一个神话(或其变体)。如果在不同的文化中发现了某些神话的相似性,那么只能用有限的几种方法来解释,目前最流行的两个方法:一是从一个已知或假设的中心扩散传播,另一个是以人类与生俱来的心理特点为原型。当全面地开展研究时,这两种方法都经不住考验。

扩散传播理论意味着某一特定地理中心的个体母题逐渐散布开来,才使得广泛散布的神话之间有了相似之处。具体来说,当你想到一个古代文明,像古埃及或者美索不达米亚的古文明,会通过逐渐传播的方式传遍全球。在历史上,屡经证实的传播实例正是那些横扫全球大部分地区的犹太教-基督教-伊斯兰教和佛教的神话。它们的传播远早于欧洲“大发现”时代及全球扩张之前,约始于公元1500年,扰乱或者破坏了许多当地社群以及他们的神话。

更近的一个例子是鬼魂舞及其神话的超级快速传播。在20世纪刚开始时,鬼魂舞跨越了部落和语言的界限,在美国西部的美洲原住民之间传播开来。这是从宗教政治的角度抗议美国征服美洲原住民。因此,数十年来,政府禁止举行这一宗教仪式。更近的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是新几内亚货物崇拜的传播。货物崇拜起源于第二次世界大战,当美国人驾驶飞机在新几内亚腹地的临时跑道上着陆时,人们将他们视为神祇的信使和送货人。这一新兴宗教和神话经历了战后和后殖民主义时期后仍在流传。事实上,这些宗教的某些领袖就在当今政府任职。

但是,在其他大多数情况下,我们却难以追溯个体神话和神话群的传播历程。例如,传统的“西伯利亚”萨满教及萨满之死、肉身重构和萨满升天的神话流传甚广,从西伯利亚北部到尼泊尔和婆罗洲、从拉普兰一直传到南美洲的最南端。但是我们无法得知其传播的方式、时间以及是否确实是当今欧亚大陆其他一些神话和宗教的前身。同样,我们对一些个体神话究竟是如何传播的也一无所知,例如在希腊、日本、印度和北美曾发现不同版本的俄耳甫斯神话。

斯蒂·汤普森和他的学派对此类神话扩散式传播作了研究。汤普森认为,母题相同、排序也相同的这种“故事类型”是从同一中心向外传播的。因此,收集一个故事的所有变体,并对个体特征加以分析很有必要。神话重复的频率和分布使我们能够追溯其母题在历史上和地理上的传播途径。同样,在关于北美印第安神话的一部著作中,比尔·霍斯特将一些北美神话追溯到了西伯利亚和北欧。例如石器时代那些穿过当时干涸的白令陆桥的猎人和采集者一样,直到约11 000年前左右这座陆桥都还存在。更新一点的研究是尤里·贝尔金从美洲、西伯利亚及世界其他地方收集到了大量这样的数据。他按照母题对这些数据进行整理,并在地图上呈现出来。深入研究显示出一些单一母题的神话明显的传播路径。例如,从北亚和中亚各地向美洲的传播。

然而,扩散传播理论的经典范式还是要追溯到德国人类学家和非洲专家L·弗罗贝尼乌斯。他揭示了全世界神话的相似之处是通过传播——从伟大的古代文明,一波又一波,穿过更古老的广袤地区,以及那些原始“远古”时代的猎人和采集者的文化。克罗伯将传播恰当地描述为“其它的文化特性是某一文化特性的直接起源”[2]。与传播论者相异,一些学者认为在热带和亚热带的园艺文化社会里,一些神话已经发生了某些(没有注意到的)变形。

一位近年来的传播论代表——弗罗贝乌斯的学生H·鲍曼——认为,在大约公元前三千年时,存在一种“世界神话”。[3]250其发源地位于尼罗河和印度河之间的村落社区,此乡村社区文化的形成要比先进的“古典高雅文化”的形成时间早,其影响力从源头一直北上延伸至冰岛、中国和秘鲁。这种神话具有天/地平行共存、微观/宏观相互联系、“双性恋”(雌雄同体)以及巨石阵等等特点。

鲍曼认为,“世界神话”:

不是一个连续的神话统一体(Mythenzusammenhang),只在特定的时期随某个单一族群迁徙和传播,而是作为一个复合体,在数千年的独立迁徙中向外传播。在此过程中,因个体和边界文化适应现象,使这个神话产生了重叠效果……大概是以努比亚-利比亚和中国之间这个范围内的几个中心为基点,一波一波多次不断扩散传播。[3]252

他还追踪了其中一些神话及其相关仪式在全球的传播轨迹,包括太阳神、蛋型世界、原始巨人等等。对于中国和中美洲农业及其神话发源于公元前三千年的“古中东中心”这一说法,鲍曼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因此,扩散传播派提出如下设想:广泛分布的各种神话之间之所以具有相似性,是因为受到了从一个已知或假设的中心逐渐向外传播的影响。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传播不仅是“水平”地横向(地理上的)传播,也常常是共时以及“垂直”地纵向(历史上的)传播。我们不能忽视阻碍整个神话复合体在全球大部分地区传播所遇到的巨大障碍,尤其是跨太平洋和大西洋的传播。其中,极地和冰川时代的传播路径显然被(亚)热带神话排除在外。一些不太具有说服力的证据表明,海上往来确实曾经存在过,要想象出如何持续地跨越大洋交流和联系确实困难。同样困难的是:就是基于这些偶尔的往来和交流,假想出一个社会能够借来大量神话,或者借来整个神话体系。

我们的确有偶尔海上往来和交流的证据。例如:在十三世纪,一艘日本船只在夏威夷失事,此事件在公元1700年左右有记载,但这几乎对当地的神话并没有产生什么影响。前哥伦布时期,可能曾有一些偶然跨大西洋或跨太平洋的航行,但这些航行并没有重要到会真正地对当地神话产生影响。况且,这些航行主要靠的是那时的主导洋流和风向,而往往这些证据并不支持而是反驳了假想的迁移。例如:一些学者(安东尼、坎贝尔、索伦森和乔纳森及卡特等)通过研究陶器,认为在日本绳纹时期,日本与厄瓜多尔之间有定期的海上往来。另外,正如我们之后在书中所见,中、南美洲发现了东亚和东南亚的人类基因,这有力地反驳了人类持续迁移学说,以及通过广泛接触传播文化特征的观点。正如对于人类思维的共性及其和潜意识的形式观点分歧较大,这一点接下来会讨论。

四、劳亚古陆神话:构建欧亚大陆和美洲神话的共同起源

心理共性和扩散未能解决我们有待解决的核心问题:大量本土神话集合相互之间的可比性,书面文本或口头文本,换言之,就是整个神话体系的可比性。然而,以下将会看到,不只是完整的神话,如希腊神话、美索不达米亚神话、埃及神话、日本神话和玛雅神话,拥有相似的内容——个别神话有着类似的母题/原型——而且,这些神话的排列组织方式也是非常相似,甚至是完全一模一样的:很多神话由相同的叙事线串联起来。

在构建这一研究时,我会坚持一个目前仍算是相当不讨喜的观点。我想尽力去证明古往今来很多神话(虽然不是全部)都可以追溯到同一源头,它们从这一个源头向着不同方向开枝散叶,然后经过一定的创新,以自己的方式发展。

因此这里提出的方法,并不依赖于某个特定神话在全世界不同人群间逐渐传播,始于青铜器时代的近东或(亚)热带某个中心,像弗罗贝纽斯和鲍曼曾提出的那样。我的方法也并不依赖于对普遍人类原型的假想,像是无论何时何地都自发地创作相同类型的神话(荣格、坎贝尔)那样。这种研究从全世界不同的群体中随机选择独立的数据,它也不是那种没有结构的、全方位开展比较的研究。一个世纪以前,早期的比较学者就是通过这种做法来匹配他们单边的、普遍化的、有时确实是偏执的理论(如弗雷泽、缪勒等)。

相反,这里所用的方法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对欧亚大陆、波利尼西亚和美洲本土的大量神话相互比较为依据而开展的。换言之,该方法既是比较的,又是历史的:它涉及时间和空间双维度;该方法通过收集单个神话和分析其深层结构来实现,重要的是包含它们在整个神话集的排列组织方式。

事实上,迄今为止提出的这些有关早期解释学说的主要问题在于,没有解决在我看来是核心、却没有引起注意的问题。这些问题只是通过简单分析根本不够。核心问题就是——整个神话体系的可比性。用语言学来打个比方,就像是需要比较多种语言的完整语法,而不仅仅是特定词语、形式、变格、动词变化或句法特征。我们不仅只局限于比较像神话素这样的小项目;我们也不只是研究几个原型,如:试图从冥界带回爱人(奥菲斯和欧律狄克);我们也不仅限于比较单个神话,即使是世界范围流传的,例如大洪水神话。相反,我们将研究所有神话共同拥有的东西:结构或框架,实际上就是大多数欧亚和美洲神话共有的一个基础体系。这是迄今为止尚未研究的一个重要领域。

这些神话的常见结构为精心安排和创作的叙事框架,故事线从创世之初一直到末世毁灭。这些结构为许多亚洲、美洲和欧洲神话的原始形态打下了基础。我相信我们能够还原和恢复这一结构。首先通过收集很多或者说大部分神话的共同点,然后对它们一个个如何遵循原始叙事线开展评估,之后可以看出包括波利尼西亚在内的三大洲,大部分神话拥有相同结构。

就像之前曾提到的,我将这个原始形式称为劳亚古陆。这个原始的地质学和古生物学的术语起源于欧亚大陆和劳伦古大陆,后者是加拿大东北部的古寒武纪大陆。在此,我用这个词来代表几大美洲。或者,就像我偶尔做的那样,也可以将劳伦古陆神话简单地称为“北部的”(或北部的、北方的)。但是,这个术语太含糊不清了。

新的这种兼具比较性和历史性的方法,以及实施这种方法所进行的步骤,与历史语言学中收效甚好的方法是相似的。就像在语言学中那样,目前的方法,无疑是最重要的描述及“比较”的方法,旨在勾勒劳亚古陆神话的叙事线和结构,并将它与冈瓦纳大陆的进行比较。

其次,在人类神话中确定“家谱”(分支结构)也是非常有历史意义的。它必须是基于历史的,因为从旧石器时代到现代人类及其神话已经演化了成千上万年。在完成这些目标的过程中,可以自由使用各种方法和理论,也不是为了完成某个特定目标。一旦某个家族关系(例如劳亚古陆家族的)已经确定,这些发现就可以用来补充和完善内在联系的具体细节,并将劳亚古陆神话家族同非劳亚古陆家族(冈瓦纳)区别开来。本着同样的精神,正如普维尔在他写的印欧神话的书中所阐述的那样,他认为“具有历史性和比较性的神话”——正如这里所用的方法——是不受任何神话“本质”理论,甚至是其终极“功能”或“目的”影响的最后的幸存者。[4]然而,我与普维尔的不同之处在于:我试图总结出重构以下神话的“意义”。在重构原劳亚古陆神话、原冈瓦纳神话和泛古陆神话时,分析这些神话在每个历史阶段,对于它们所涉及的文明的意义。

在过去的一个世纪,从相关领域调用方法在众多人文学科中已经被证实是一种成功的策略。在本事例中,就像在历史比较语言学中一样,首先尝试了对完整的神话结构进行临时的、启发式的全面重构。此举是基于对大量明显相似之处所做的观察。其次,记录和阐释了多种当地神话的结构和实际传播程度。最后,当着眼于所有共同特征时,一个连贯的原始神话的重构就完成了。

然后,所有劳亚古陆神话都能追溯到一个单一来源,很可能是从亚洲西南传播到整个欧亚大陆,远在美洲印第安人群移民到北美地区,也在南岛语族对印度尼西亚群岛、马达加斯加岛和大洋洲开展殖民之前。后者的扩张实际上提供了一个完美的案例,即体细胞(遗传性状)文化、拉皮塔考古文化和语言的发展(波利尼西亚语的各种分支从斐济/汤加传播开来)都与波利尼西亚神话所提供的证据非常匹配,这些证据甚至包括部分保存完好的神灵和酋长谱系。因此历史和比较结合的方法也非常适用于所有这些学科。正如在过去两个世纪,它非常适用于开拓印欧语言学、诗学、宗教、神话、仪式和物质文化的研究。

然而,波利尼西亚的扩张包括对此前新的、之前还未纳入的领土的殖民化,必须置于一种不受后来的移民影响和干扰的真空状态下,直到欧洲人到来之前,这种扩张才能实现。这种理想的条件通常不会具备。即使在公元前20 000年,连类似案例也无法与之相提并论。例如:美洲地区的移民在定居不到一万年的时间内,一直扩展到了智利。后来的移民——来自西伯利亚的纳-德内语系的部落(阿萨巴斯卡语、纳瓦霍语、阿帕切语)以及引进他们的神话都略微扰乱了最初的局面,正如包括美洲地区内部其他美洲印第安人的迁徙,导致了如今北美、中美和南美主要语言群体的几个大版块拼凑成一副“百纳图”一样,上面穿插着一些老语种的小版块,尤其是在美洲大陆边缘地区。更糟的是,对美洲印第安人神话的发展和历史阶段的研究甚至很少有超越共时的阶段和描述性的阶段。

劳亚古陆神话包含讲各种语言的族群,他们来自乌拉尔语系、阿尔泰语系、日语、亚非语系、印欧语系、藏缅语系和南方语系(南亚语、东南亚和波利尼西亚语)。显然,他们当中还包括下列拥有古文字书面记录的神话的族群,如:埃及、地中海东部、美索不达米亚地区、印度和中国。因纽特与美洲印第安人的神话(阿萨巴斯卡、纳瓦霍、阿帕切、普韦布洛、阿尔根金族、阿兹特克、玛雅、印加、亚马逊、瓜拉尼和火地岛等)也与劳亚古陆神话密切相关。

前文简要提到过劳亚古陆神话的结构特点是它的叙事方法,其中包括世界的最终起源、后世代代相传的神、半神英雄的时代、人类的出现,以及后来甚至是“贵族”血统世系的起源。它常常包含我们现在世界的暴力终结,有时又带着从灰烬里诞生新世界的希望。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可以将宇宙视为一个与人类相仿的生命体。它也有出生、成长、成熟、年老,最后走向衰老和死亡这个过程。

但是,劳亚古大陆这个结构却在世界上其他神话中消失了,包括澳大利亚、新几内亚、大部分的美拉尼西亚、撒哈拉以南非洲这些地区的神话。为了方便起见,我会把它们及其传播地区称为与劳亚古大陆相对应的另一个地区。在地理上,这个对应地区被称为冈瓦纳大陆。在冈瓦纳神话中,世界被认为是永恒的,而且劳亚古陆神话中所阐释的宇宙进化论并没有出现,还缺失了世界末日说及其他劳亚古陆神话的许多特征。

劳亚古陆神话故事编排代表了我们“最早的历史小说”,也是大量早期人类自己的故事。其中讲述了早期人类对自己的看法以及对自己存在的理解。劳亚古陆神话令我们有机会一窥早期人类的观念以及他们的思维框架,这些都是复杂的劳亚古陆神话创作的基础。然而,在开始这些研究和进一步讨论细节之前,我们需要简单回顾一些其他的、早期的和近期的对神话的解读。

五、结 语

总的来说,神话,像诗歌、绘画和礼仪一样反映现实,通过创造性的方式来为当代观众捕捉神话的突出特点,做出解释,并对其深层含义进行说明。

具体来说,神话试图对人类生活本身做个重要声明:“我们从哪儿来?我们为什么在此?我们到哪儿去?”正如高更难以理解的画作一样,神话将许多母题艺术性地组合成一个有意义的整体,并根据当地具体情况来调整和修改(甚至重构原本)此前旧的布局。就像法梅尔等人解释的那样,这种修改和调整又以路径依赖为条件。也就是说,它们基于早期的文化阶段,强烈地表现出当代社会和宗教情况。神话还将人类与其自然栖息地和社会背景捆绑在一起;它告诉我们大自然中四季交替、庆祝节日、选用仪式和产生社会阶层的原因;神话也讲述了人类生命本身深层次潜在的意义,以及满足精神层面的基本需求。

以上列举的或简单涉及到的不同解释和方法很大程度上都存在着一些固有的普遍问题,如:单方论、整体论或者甚至偏执论——也就是说这些学者们试图用仅仅一个原理或原因来尝试解释现实。然而,我们并不提倡目前蔑视19世纪那些解释的做法:显然在20世纪很多人犯了类似的错误,而我确定21世纪晚期的学者们也会对当前流行的这些方法颇有微词。

当然,对过去那些解释的评估并不一定会使我们普遍变得绝望,不可知论或折衷论,都是目前流行的“工具箱”式研究法——可以按需选择似乎看上去适合的一些方法去解释神话。最终,我们宁愿遵循整体法,而非一个偶然的、折衷的或者片面的方式,正如GS柯克早在三十年前就已经提出:“神话就像任何故事一样,可能有不同的重点和不同层次的意义……虽然某个特定理论说明可以有效地应用于解读神话,对神话的分析也不应止步于此。”[5]

我们仍然期待着对神话做出更多的“解读”,尤其是从前途光明的神经生物学领域进行分析。尽管在过去的十年或二十年里,巴黎——这个著名的新兴理论萌发中心已沉寂良久,但偶尔我们也希望会出现像劳亚古陆那样新的解释和理论。

在终结部分,我将试着找到重构劳亚古陆、冈瓦纳大陆和泛古陆神话的意义。显然,后者难以彻底实现,也很难在这么有限的篇幅内对它进行充分说明。其他一些问题,包括不可避免相互交织在一起的个人心理体验、梦、部落记忆和想象的本质,以及为风俗、规则和信仰找到合理性而带来的社会压力等等,只能匆匆一带而过。然而,此处要提出一个问题,同时希望能得到解答:这些叙事线究竟是怎么创作出来的?为什么要创造神话?

综上所述,本文探究了神话的定义、范围和过去对神话的调研:神话是涉及宇宙学、社会和人类的生活条件,常用来解释和合理化社会环境的一种“真实”叙事。世界范围内独立神话之间的相似之处一贯用扩散传播或者人类共同心理特质(荣格原型论)来解释。然而,目前劳亚古陆假说超越了上述方法,因为它涉及到整个神话体系,尤其是从创世到灭世的整个过程,是以叙事结构(叙事线)为特征的神话。这一神话并不是依赖扩散传播,而最重要的是靠人类不断迁徙而传播:人类在两次冰河时代(约公元前52 000-45 000年;公元前10 000年)走出非洲,向欧亚大陆北部和更远的地方迁徙。

该劳亚古陆学说也超越了荣格的假想,因为在神话这样一个复杂的叙事体系中,实际上在表述方式和排列的水平上都要高于原型。目前,人们通常采用的研究神话的方法与神话要素、母题和神话的最终心理基础毫无关系。这些研究也不打算解释这些假设的、最终的心理或神经病学背景。此外,这种研究都独立于任何可以解释某个神话创作的理论之外。无论这些理论是(荣格)原型说、神话构成的记忆技术机制被视为石器时代“科学”知识的存储方式,亦或是基于深层的二元心理/精神结构。

与上述方式不同之处在于:本文对劳亚古陆(及其他)的神话艺术性排列组织进行了探讨,并追溯到中石器时代或旧石器时代晚期。最终,从旧石器时代至今,已大致勾勒出劳亚古陆神话框架的历史。

【注释】

① 本文节译自哈佛大学南亚研究系迈克尔·威策尔教授撰写的《世界神话起源》一书第一章(E. J. Michael Witzel,TheOriginsoftheWorld′sMythologies,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2 ,pp. 1-35)。

② “Eeny meeny miny moe”(经查证1855年有记载);“hana mana mona mike”(据说是1815年的记载),“Eena meena, mina,mo,catch a nigger by the toe”(抓住黑鬼的脚指头)无疑是英国和美国流传最广的计数童谣; 更早,还有“catch a tinker” or “catch a chicken.” (“抓住打铁匠小叮当”或“抓住小鸡崽”)的版本。

③ 在佛教之前的任何吠陀文献中都无记载。

④ 中国和日本的孩子也采用同样的办法(童谣)决定玩游戏的一小群人中谁是“出局者”,但在两地均未发现与此一致的韵词。

⑤ 如此一来,该童谣也应该属于很多由更为古老的宗教信仰和习俗演变而来的各种童话故事(杰克与豆蔓)或者儿童游戏(如亚洲和欧洲的跳石子游戏)中的一个案例。

⑥ 例如,为何全世界的人都能发明像“挑绷绷”这样的挑线游戏?参见《世界神话起源》一书的第4章, 还可提出许多诸如此类的问题。

⑦ 这里的中文译文采用饶宗颐先生译本。——译者注

⑧ 原文中,该引文由作者译自梵语版《梨俱吠陀》。这里的文本由译者从原文的英文版译出。国内的《梨俱吠陀》译本也有相应文本,比如:林太:《〈梨俱吠陀〉精读》,复旦大学出版社,2008. ——译者注

⑨ 作者在原文注释中曾说明引文来自以下网址:http:∥www.maori.org.nz/korero/?d=page&pid=sp37&parent=36. 现该网址不存。该故事在神话学界介绍颇多,比如:大林太良:《神话学入门》,林相泰、贾福水,译,中国民间文艺出版社,1988,第56页。——译者注

⑩ 这种新方法于1990年6月在京都大学首次提出,后在作者本人著作中曾进行详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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