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谈:想象是诗歌之灵

2022-03-15 20:38任白李庭武
诗歌月刊 2022年2期
关键词:空洞写诗现实

任白 李庭武

1.缘何写诗?

任白:因为有话要说。由于各种原因,我的写作停顿了有七八年之久,后来在一种无法遏制的内心驱动之下,又重新開始写作。据我所知,这种情况并不少见,很多人都是在一段时间的摸爬滚打之后,重新找回了自己诗人(或者作家)的身份,或许说做回诗人的冲动回过头来找我们也可以。总之是在现实世界狼奔豕突若干年之后,我们一脚踩到了自己内心的空洞,这个空洞别的东西无法填充,它需要用创作的方式去打量、梳理和言说。创作虽然不能改变现实,不能挽回时间,不能修复罪错,但它可以帮助创作者建立一个自觉、自洽,甚至是自足的自我。

李庭武:小时好静,当小学老师的母亲,总喜欢带些课外文学读物回来,特别是读到诗歌,喜欢并爱上。十三岁那年在《语文报》发表第一首诗,从此一发不可收。

2.你的诗观是什么?

任白:借用现在正时髦的概念,诗歌是诗人的元宇宙,是诗人为自己在精神和情感上建立的一种内部秩序。它和外部世界的关系是复杂的,有时候它驻留着一种“古老的敌意”,有时候它是一个内在的远方,有时候它和现实世界彼此嵌合,互相缠裹,都想在对方身上留下自己的牙印,所以,本质上这是一种至死方休的“爱情”。

李庭武:我的心是宁静的,这缘于生活的磨砺。早逝的姐姐带给家庭的悲痛,像烙铁和枷锁。写诗一方面是我情感的寄托、释放,也是不断把自己从沉陷中拔出来,去接受阳光。所以,诗是拯救自己的梯子。

3.故乡和童年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任白:所有诗人的母题都源自故乡和童年,为此有人说很多诗人一辈子都在写同一首诗。但在持续的书写中,故乡会经历毁弃和重建,童年也一直在生长。好的诗人会在书写中不断发现和确认自己内心的故乡和童年。所以,一个诗人的任务是在不同的维度上回望自己的故乡和童年,这是一个不断晋级和蜕变的过程,是一个充满绝望和欣喜的过程,是一个远离和靠近交替出现的过程。

李庭武:我诗里的意象,基本取自童年生活里常见的事物,深深镌刻于脑海里的东西。有时候梦里也在写诗,梦里有清晰的触手可摸的人物或景象。即便城市生活再久,也无法改变我对故乡的热爱,即便离开故乡太久,也不改一口地道的乡音。

4.诗歌和时代有着什么样的内在联系与对应关系?

任白:感谢时代所给予我们的呼唤、催促和容留,没有这些外力作用,我们会失重、失焦、失语。在经历了荷马、李白、杜甫、苏轼、但丁、莎士比亚、荷尔德林、里尔克、聂鲁达、阿赫玛托娃、米沃什和布罗茨基之后,有人说我们身处一个各种艺术门类的“末法时代”,诸神的黄昏里巨大的阴影横亘千里,主义、范式、潮流的尽头,热情和惊喜被透支殆尽。必须感谢时代向我们发问,我们才有了写作的理由。

李庭武:诗是精神的寄托,更是现实的写照。没有现实,当下的痛与觉醒,就没有好诗。我摒弃写不痛不痒的诗,无病呻吟的诗。坚持贴近现实,贴近大众,写有温度、痛感的诗。因此,我的诗也随着时代呈现不同变化,有风格上的,有内容上的,也有表达上的。

5.对于当下诗歌创作,你的困惑是什么?

任白:缺少真正的倾听和交流。我有时甚至觉得写诗的人大概比读诗的人还多,这是一个浮浪的年代,又是一个极度自我关注的年代,“每个人都能成名十五分钟”(安迪·沃霍尔语),“热搜”绑架了注意力,挤压了公众沉浸式的感受和表达的能力。

李庭武:越来越敬畏文字,深感文字的虔诚、厚重,就越不敢下笔。每一个文字的后面,都藏有一个灵魂。

6.经验和想象,哪一个更重要?

任白:想象是诗歌之灵,但它需要用经验唤醒。也可以这样说:经验是功夫,可以通过积累获得,经验越多,激发想象的机会也就越多。但机会再多,最后的灵光一现也要靠想象自己独立完成,这个临门一脚里包含着无限的创造力和可能性。

李庭武:写作离不开想象,就像鱼和水。有经验的写作,又容易落入重复性写作而缺乏新意。所以我更重视想象。

7.诗歌不能承受之轻,还是诗歌不能承受之重?

任白:在今天如此多元的文化生态中,任何意义上的“轻”都是危险和无意义的。轻的、娱乐的东西已经极度过剩,而且在一种持续内卷的状态下不断升级感官体验,因此,不管主动还是被动,从娱乐和消遣的角度说,诗歌都不再是一件得心应手的玩具。好在诗还是一种“思”,还是从存在的角度观照人与人生的尺度与修行。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诗歌肩负着一个使命:诗人何为?——“你说,但他们如同酒神的神圣祭司/在神圣的黑夜走遍大地。”诗人应该指认精神上的“贫困”,宣示精神与灵魂的永不退场,在虚拟空间和增强现实一拥而上,纷纷用人设分割人道的历史时刻,据守“万物灵长”的真切与丰盈。这当然是一种诗歌不能承受之重,所以诗人们应该明白,桂冠也是荆冠,诗歌的任务就是一件不可能完成、也不可以弃守的任务。

李庭武:文字的重与轻,就如同手掌的两面。就蕴藏的情感而言,重是一种深度。就文字的表述而言,轻是一种呈现。两者之间,拿捏、处理的到位,很重要。

8.你心中好诗的标准是什么?

任白:读之心有所动,思之彻夜难眠。我现在还经常在手机上播放黑塞的《冬日之诗》:“唯有那曲调/是你心之所系/它在你跋涉时由你的骨头奏响/而你终将躺倒在寒星的微焰之下/如果有一天,你感到/无法继续也不能回转/那么你已至终点/在穿透你四肢的最后的寒流里/告诉自己/你爱,你所成为的自己。”这是灵魂之诗,也是灵魂的长旅中不可缺少的旅伴。

李庭武:好诗应有格局、容量、高度、深度。如同一个人格高尚的人所具备的优秀素质。

9.从哪里可以找到崭新的汉语?

任白:从表达的渴望和困境中可以找到。所有有活力的语言都是为了回应新的表达需求而出现的,中国新诗是汉语白话文的尖兵,而白话文又是中国现代化的文化“基础设施”,这就凸显了一个逻辑:每当社会变革之际,语言革命一定会冲锋在前。因此,去寻找和挖掘那些匿名的事物,去面对那些被遮蔽的思想,就是崭新汉语诞生的前提。

李庭武:从大量的阅读、大量的写作(寻找)。保持独立,独特的思维,不拘泥于汉语诗歌,还加强对英美现代诗歌的阅读与研究。我也喜欢倾听,喜欢观察,有时盯着一枚叶子观察半天。我笔下很多写动物的诗,其灵感往往来自于电视里的《动物世界》。其实,这个世界,每天都是新的,每天都有新鲜的事物新鲜的诗。

10.诗歌的功效是什么?

任白:表达爱情,对人、对事、对逝者如斯的时间。

李庭武:现在写诗的人很多,超过以往任何一个时候。为什么会这样?我和一些诗人聊过,答案各有不同。但我大致归纳为,诗歌的功效是,医治、拯救、疗伤、鞭策、觉悟等。

11.你认为当下哪一类诗歌需要警惕或反对?

任白:不及物的、空洞的、神叨叨的。有些诗作被写作者和评论者用一套精心设计、煞有介事的营销话术包装一新,但空洞就是空洞,诗歌如果不和人(人世)的欢欣与痛楚相关联就缺少存在的理由。

李庭武:一些打着“先锋”为幌子的低俗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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