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 翔
(南京审计大学,江苏 南京 211815)
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指出,“从现在起,中国共产党的中心任务就是团结带领全国各族人民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实现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对外开放是中国的基本国策,是实现国家繁荣富强的根本之路,也是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必然选择。自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的40多年间,中国之所以能够屡屡创造出举世瞩目的经济奇迹,实现经济的高速增长进而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对外开放战略居功至伟。需要指出的是,改革开放以来尤其是中国加入WTO以来,中国主要依托人口红利等低成本优势,通过大量利用外资和大力发展加工贸易等“借船出海”的方式,“低端嵌入”全球价值链,并依赖强劲的国际需求市场支撑,从而形成了“大进大出、两头在外”的国际循环模式(不妨将之称为“传统开放发展格局”)。与此不同,进入新发展阶段后,引领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需要的是“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那么,双循环新发展格局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逻辑究竟是什么?以推进中国式现代化为目标导向,推动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的实施路径有哪些?本文力图对上述基本问题做一粗浅探讨。
双循环新发展格局是新时期党和国家从更好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现实需求出发,对开放发展提出的新要求和新调整,既是对40多年来形成的“传统开放发展格局”在中国经济发展中的卓越表现和不凡成就的肯定,更是彰显了迈入新发展阶段后“中国开放的大门只会越开越大”的决心。通过分析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新要求下“传统开放发展格局”的局限,明确新阶段双循环新发展格局在历史演进层面的合理性和必要性,进而阐述优化调整后的双循环新发展格局所展现出的更适应于新时代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理论内涵和基本特征,以此明晰其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历史逻辑。
20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抓住全球要素分工深度演进带来的战略机遇,通过发挥自身劳动力禀赋优势等,与发达国家的优势要素(诸如资本和技术等)相结合,以开放的姿态积极承接产业和产品生产环节的国际梯度转移,逐步奠定了“世界工厂”的地位,推动了出口贸易的高速发展、产业(尤其是制造业)规模的快速扩张。客观而言,“传统开放发展格局”显著地促进了国民经济和产业发展。中国积极主动地扩大对外开放,在统一的国际经济规则下参与国际市场竞争,与世界各国和地区开展商品和服务的进出口贸易,利用国际国内“两种资源”“两个市场”推动开放型经济快速发展。参与全球要素分工带来的产业国际梯度转移以及国外先进技术、管理和营销等,进一步推动了国内产业的发展与升级。改革开放以来的经济实践拓宽了开放型经济发展的创新路径,通过逐步降低关税和非关税壁垒,消除非必要的市场保护,不断扩大对外开放,依托区域非均衡式开放的示范先行,逐渐探索出具有中国特色的开放发展模式。这一开放倒逼改革的过程,其实就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逐步建立和不断完善的过程。张二震等(2018)指出,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社会发展形成的重要的经验就两个词:“改革”和“开放”。二者在相互促进的过程中产生了显著的发展效应。为适应经济全球化发展演变新形势,解决开放发展过程中出现的新问题,化解外部环境变化带来的新挑战,改革和开放始终相并而行。
改革开放40多年来中国取得的令世人瞩目的经济发展成就,充分证明了“传统开放发展格局”的成功。特别是党的十八大以来,在外部环境发生深刻变化以及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的背景下,中国的开放发展依然取得了骄人成绩。从开放型经济统计指标看,多年来中国不但外汇储备稳居世界第一,而且还是最大的货物出口国。联合国贸发会议(UNCTAD)统计数据库的统计数据显示(1)UNCTAD 统计数据库,https://unctad.org/statistics。,2021年,中国货物和服务贸易总额达到6.9万亿美元,连续两年位居世界第一;同时,中国双向投资也稳居世界前列,尤其是2021年利用外商直接投资比2012年增长了62.9%。对外投资流量稳居全球前三,尤其是在“一带一路”建设背景下,对外投资稳步增长,高质量共建“一带一路”稳步推进。开放型经济的快速发展助力国家更快达成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历史性目标,距离实现共同富裕更进一步。中国的制造业综合实力持续提升,工业增加值自2010年开始超过美国成为世界第一,是全球唯一拥有联合国产业分类目录中所有工业门类的国家。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发布的增加值贸易统计数据显示(2)OECD统计数据库,https://data.oecd.org/。,中国制造业增加值占全球比重从2012年的22.5%提高至2021年的近30%,持续保持世界第一制造大国地位。经济社会的快速发展带动中国在世界经济中的地位不断上升,与此同时中国也为全球经济治理作出了越来越多的贡献,包括积极参与世贸组织改革、坚定维护多边贸易体制等。
“传统开放发展格局”取得的卓越成就值得肯定,这一模式在特定发展阶段是适用的。然而,近年来贸易保护主义不断抬头、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凸显、单边主义和霸凌行径愈演愈烈,逆经济全球化带来的挑战愈发严峻。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叠加世纪疫情促使世界经济格局进一步加速调整,动荡和变革成为当前世界经济的重要特征。外部的动荡变革给国内经济发展形势带来了更多不确定性。从内部环境看,当前国内产业经济发展面临需求收缩、供给冲击和预期减弱三重压力,关键核心技术短板、结构性矛盾突出等问题日趋凸显。显然,“传统开放发展格局”已无法适应时代变迁带来的新发展要求,亟待构建新发展格局。
充分发挥低成本要素优势,虽有助于中国快速且全面地融入发达国家跨国公司主导的全球价值链分工体系,但“低端嵌入”的方式也决定了在全球产业链供应链分工格局中,中国大部分产业处于从属性和依附性地位(郑江淮 等,2020),出现产业(尤其是制造业)规模之大与主导力和控制力缺乏并存的发展局面。这显然与作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首要任务的高质量发展的内生需求不匹配。在国际形势日趋严峻、不确定不稳定因素明显增多以及新冠肺炎疫情冲击长期化的背景下,“传统开放发展格局”对外部经济和全球产业链的高度依赖,将会严重威胁经济社会发展的稳定性和可持续性。这意味着在动荡变革的世界经济形势下,虽然参与经济全球化实施开放发展仍是正确选择,但需要打破“低端锁定”和“受制于人”的发展困境和局面,以更高的开放效益服务于高质量发展。“传统开放发展格局”下中国产业发展主要表现为低端加工组装制造行业急剧扩张,技术研发上严重依赖短平快的“拿来主义”,进而导致贸易附加值不高、贸易条件持续恶化等一系列问题。“传统开放发展格局”参与的是以西方发达国家为主导的全球价值链,由此带来了贸易和投资的双重锁定效应:一是承接的产业多为低附加值和高耗能的初级产业,不利于贸易和产业结构升级;二是跨国公司在全球范围内布局生产网络,基于现行比较优势的分工定位容易形成固化效应,加剧技术变迁和产业发展的路径依赖和低端锁定。
此外,“传统开放发展格局”下形成的非均衡问题,与作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首要任务的高质量发展也不相适应。渐进式和非平衡开放策略,加剧了地区发展不平衡,尤其是拉大了东部沿海地区与中西部地区开放发展的差距;制造业“单兵突进”的开放模式加速形成了“世界工厂”,但支撑制造业转型升级的服务业尤其是先进生产性服务业的发展却仍显滞后。根据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公布的2016年外资限制性指数,中国在调查覆盖的62个国家中,综合限制性指数值排名第四,服务业限制性指数更是高居第二(赵晋平 等,2018)。在成为世界第一大商品贸易国之后,针对“传统开放发展格局”引致的上述问题,如何将开放带来的局部地区发展红利和部分产业繁荣,转变为稳定持久的内生动力,成为新时期高质量发展亟待解决的关键问题。
综上,在高质量发展成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首要任务后,“传统开放发展格局”显然已无法完全适应创新、协调、绿色、共享等发展需要,在推进中国式现代化方面面临着明显的局限性。
立足新发展新阶段,在作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首要任务的高质量发展的要求下,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理论应运而生。双循环新发展格局概念的提出,引发理论界和实践部门的密切关注和广泛探讨,其中不乏真知灼见,但也出现了一些“理论杂音”和“误读”。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第二次全体会议上发表的重要讲话《新发展阶段贯彻新发展理念必然要求构建新发展格局》,对中国未来开放发展持怀疑态度的疑问给予斩钉截铁的回答:“构建新发展格局是开放的国内国际双循环,不是封闭的国内单循环。……我国开放的大门不会关闭,只会越开越大。要科学认识国内大循环和国内国际双循环的关系,主动作为、善于作为,建设更高水平开放型经济新体制,实施更大范围、更宽领域、更深层次的对外开放。”(3)习近平,“新发展阶段贯彻新发展理念必然要求构建新发展格局”,《求是》,2022年17期。这一重要论述是理解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理论内涵和基本特征的逻辑起点。
双循环新发展格局本质上是一种新的开放发展观,是基于当今国际国内形势特征和演变趋势而作出的重大科学判断,是重塑中国参与国际合作与竞争新优势的战略抉择,是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必然逻辑。这是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的基本理论内涵。
从具体特征看,更高水平和更高层次的开放是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的特征之一。双循环新发展格局作为新时代纳入国家发展纲要的重要论断,是开放水平发展到当前阶段,对开放格局调整转型提出的新要求。应当注意的是,双循环新发展格局具有承上启下的政策价值,需要突出“新”字转接性和渐进性的作用。建立在开放发展取得的既有成就基础之上,一方面,双循环新发展格局切实以规模优势和区域协同扩大开放发展成果的覆盖面;另一方面,双循环新发展格局通过对影响开放水平的要素进行科学配置,推动开放型经济迈向更高层次和水平。
外部市场更加多元化的开放是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的特征之二。双循环新发展格局下“开放的大门越开越大”,意味着合作的“朋友圈”将不断扩大。特别地,在现行国际经济秩序弊端凸显、全球经济治理能力不足的背景下,中国需要及时顺应世界经济格局“东升西降、南升北降”的调整和变化,以更加开放合作的姿态推进南南合作,顺应产业生产向新兴经济体转移的趋势,积极主动地参与全球经济治理体系的完善和国际经贸规则的调整,改变以往由发达国家主导的且日益不适应新发展需求的全球治理体系和国际经贸规则体系。不断扩大开放范围,不仅有助于提升中国在新一轮经贸规则制定和完善中的制度性话语权,进而为全球经济治理体系完善贡献更多的中国智慧和方案,而且也能够帮助中国更好地整合与利用外部市场资源。
立足超大本土市场规模优势的开放是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的特征之三。虽然中国拥有完备的制造业体系,且制造业开放也已达到较高水准,但制造业发展仍深陷关键技术领域“卡脖子”问题的困扰。这是因为,高精尖制造业的开放和投资往往受到知识产权和国家政策的保护,难以通过“要来、讨来、买来”对产业转型升级产生根本性作用。当前,中国已经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并且拥有庞大的中等收入群体,无论是从产业层面还是潜在的消费需求层面看,中国都已具备形成超大本土市场规模的条件。基于国内需求和市场规模优势,加快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有助于培育参与全球竞争与合作的新优势,打造全球价值链的“链主”。特别地,中国具有超大市场和多元内需,在“引进来”方面具有天然的内生优势,利用这一优势,可以改变长期以来“低端利用外资”的发展困境,虹吸和集聚全球高端和先进生产要素,更好地支持作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首要任务的高质量发展。
特定的发展战略总是需要与特定的发展阶段相适应,这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进入新阶段后,作为具有引领作用的开放发展,从“传统开放发展格局”向“双循环新发展格局”战略转型的历史逻辑。那么,“双循环新发展格局”何以能推进中国式现代化,或者说其中的理论逻辑是什么?实际上,作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首要任务的高质量发展,就是体现五大发展理念的发展。因此,对双循环新发展格局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理论逻辑的阐释,需要从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五个维度展开。
创新是作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首要任务的高质量发展的第一动力。创新能力不足,正是造成“传统开放发展格局”面临关键技术领域“卡脖子”,以及全球价值链分工低端锁定问题的根源。更何况,科技自立自强本身就是具有“大国”特征的中国式现代化的内在要求。随着新一轮产业技术革命发展风口的到来,未来全球价值链将更多地向发展中国家和地区转移。因此,在部分国家鼓吹逆全球化势头愈演愈烈的背景下,加快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有助于进一步提高中国在国际竞争与合作中的地位,引领和推动经济全球化向机会更加均等化的方向发展。双循环新发展格局有助于加快推动国内产业链、创新链、价值链与全球价值链的融合互促,助力中国攀升全球价值链(戴翔 等,2022a)。具体而言,双循环新发展格局下开放范围的不断扩大,一方面要基于国际视角,与更多的发展中国家开展合作,实现全球价值链拓展延伸,提升参与全球价值链分工的程度,切实“固链”“强链”,从而解决产业中低端领域拥挤、产能过剩等问题,在全球范围内拓展各产业链的核心技术领域和高端生产环节的发展空间,实现创新引领发展;另一方面则要基于国内视角,加快推进全域深度开放,推动中西部地区国际经贸合作,并畅通区域间产业转移,将东部沿海地区的劳动要素密集型产业逐步转向中西部资源富集类地区,以实现内陆开放和产业升级。与此同时,发达地区也应集中发展力量,通过试点先行开放政策,汇聚地区资源和人力资本开展关键技术攻关及高科技产业技术革新,以便更好地发挥示范引领作用。
协调是发展是否可持续的重要考量标准,也是作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首要任务的高质量发展的内生特点,具体表现在区域协调、产业协调、城乡及收入协调等各层面。相对于“传统开放发展格局”,双循环新发展格局更加注重打通区域间及各生产部门间的市场体制及制度规则壁垒,合理配置各类资源,通过畅通区域间资源流、产品流、信息流、技术流,进一步缩小地区间发展差距,实现区域间产业结构协同共生,促使产业形态不断向高级化演进(任保平 等,2021)。从产业层面看,双循环新发展格局下的更宽领域开放能够有效解决传统发展模式遗留的供给侧产业单一、产能过剩等问题,通过产业层面的技术升级补短板、强弱项、促提升,推动产业协同演进。针对传统贸易投资所引致的城乡发展及要素收入差距问题,双循环新发展格局逐步将开放扩大至乡村振兴战略实施层面,以国际化资源和制度规则为农业现代化赋能,发挥城镇化与农业现代化互为支撑保障的作用,实现城乡区域协调发展。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有助于推动要素市场化改革,促进国际生产、技术、人才要素集聚,密切国内国际资源分配交流,提升各行业就业层次和质量,优化要素收入分配结构。
绿色发展是作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首要任务的高质量发展的普遍形态和基本要求。在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目标取向下,通过绿色发展规划、标准、技术和体制、机制,加快社会经济活动的生态文明体制改革,将生态保护理念渗透进高质量发展路径规划,有助于实现物质财富与生态财富目标的统一,在达成高质量发展的同时,满足人民群众对绿色低碳、环境优美、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美好生活的需要(戴翔 等,2022b)。更加积极地顺应、参与和引领全球可持续发展建设,打破绿色贸易壁垒,扩大绿色生态产品和服务的进出口贸易,强化绿色经贸合作交流,是双循环新发展格局下高水平开放的题中应有之义。绿色产业要素资源的双向开放,有助于推广普及资源节约和环境友好型的生产措施和技术手段,促进节能减排和产业结构升级,进而构建起清洁绿色产业链。转向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的开放,有助于统筹国家总体生态资源分布,重点监管企业建厂标准,以更加统一可行的排污净化标准,规范监管薄弱地区的企业排污行为。尤其是部分生态较为脆弱、环境承载能力较低的欠发达地区,可以借助开放带来的先进理念和外部资源,引进经济效益与社会效益相统一的生态环保技术项目,通过技术赋能精准管控外向型开放和社会化生产带来的环境问题。
开放发展是推进作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首要任务的高质量发展的必由之路和必然选择,也是中国实现自身发展的内在要求和融入世界发展大势的迫切需要。开放发展注重解决的是国内国外市场资源联动的问题,即利用国内资源、市场、制度优势,释放内需潜力,形成内外联动、开放发展的新格局。相对于“传统开放发展格局”,新时期作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首要任务的高质量发展中的开放发展,更加注重提升开放质量,强调以更加全面广泛的开放范围、更加深入的开放程度、更加稳定安全的开放标准,加快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从而以更高水平的开放规划高质量发展的实现路径。针对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的理论内涵及其主要特征,包括与“传统开放发展格局”的关键差异,前文已有分析,此处不再赘述。需要强调的是,基于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的新内涵和新特征可知,无论是从畅通国际大循环角度看,还是从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看,双循环新发展格局都是更高水平和更高层次的开放。比如,就畅通国内大循环而言,双循环新发展格局有助于深化东部沿海地区以外区域的开放层次,促进更高质量的普遍性区域交往和世界性国际交流,畅通国内产业链范围内的要素流动和技术交流,提升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的内外联动机能,从而推动开放型经济迈向更高层次和更高水平,提高开放发展效益,夯实中国式现代化的物质基础。
实现共享发展是作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首要任务的高质量发展的根本目的,即在提升收入水平和缩小收入分配差距中实现发展成果由人民共享,早日实现共同富裕的战略目标。相对于“传统开放发展格局”的“非均衡”特征开放模式,双循环力图建立更加合理、完善且均衡的开放发展格局,切实缩小地区发展差距,促进区域间协调均衡发展。比如,双循环新发展格局下不断扩大产业领域开放,有助于加速农业融入全球价值链分工体系,通过产业赋能推动乡村振兴,缩小城乡发展差距,以农业现代化推进“四化”同步发展,实现城乡融合。针对共享发展过程中面临的要素收入差距问题,双循环新发展格局下有关扩大内需和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政策举措,从以促进商品要素流动为主的边境开放,向注重完善制度性开放的境内开放转变,通过建设统一开放、竞争有序的市场经济体系,吸引高端创新要素集聚,激发要素资源活力,创新升级发展模式,实现共享发展。进一步地,双循环新发展格局下发挥超大本土市场规模优势,依托国内市场构建完善的本土价值链,有助于提升和改善中国在全球价值链中的分工地位,创造更多财富,夯实共同富裕的物质基础,促进价值链的双重嵌入和良性互动,推动区域均衡协调发展,实现以开放带动共享发展。
双循环新发展格局本质上是国内大循环与国际大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开放发展。前者主要表现为消费层面的内需扩大和供给层面的结构性改革,后者则主要表现为高水平开放,即扩大开放范围、拓展开放领域以及深化开放层次(张二震 等,2021)。因此,理解双循环新发展格局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实践逻辑,重点在于明晰上述五个方面的实践变化对作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首要任务的高质量发展的作用。
从实践层面看,“传统开放发展格局”对国际市场需求的依赖度较高;而转向双循环新发展格局后,国内本土市场需求因素则成为参与国际合作与竞争的重要依托。虽然以“本土市场效应假说”为代表的共识已经充分肯定了需求侧的积极作用,但需要指出的是,传统国际经济理论所阐释的需求作用,其核心着力点仍然在于引发供给侧变动。为抓住有效需求,争夺市场份额,企业不得不顺应日渐提升的需求,从而在知识、技术和品牌等方面求取进步,在产业微观层面上即表现为产业结构演进和发展乃至国际竞争力提升。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传统的理论和实证研究主要关注的是消费需求的“药引子”作用,认为技术创新是促进产业发展的核心动力。这与泽威姆勒等所提出的“需求引致创新”理论本质上具有高度一致性,还没有真正深入到“需求”本身可能蕴含的内在动力机制层面。实际上,除传统作用机制外,在全球价值链分工条件下,尤其是依托超大本土市场规模优势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的背景下,需求对高质量发展有了新的引领作用。这是因为,在全球价值链分工条件下,跨国公司布局全球生产网络时不仅会考虑成本因素,还会关注市场需求因素。需求规模越大的市场,对跨国公司越有吸引力,跨国公司越倾向于将价值链高端环节配置到该国或地区,以尽可能缩短生产地和消费市场的距离,节约成本。由此,需求因素成为提升价值链分工地位,进而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重要驱动力量。可见,以扩大内需为战略基点的双循环新发展格局是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实践逻辑之一。
早在2015年11月10日召开的中央财经领导小组第十一次会议上,习近平总书记就强调,要在适度扩大总需求的同时,着力加强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着力提高供给体系质量和效率,增强经济持续增长动力,推动社会生产力水平实现整体跃升。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习近平总书记再次强调,“把实施扩大内需战略同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有机结合起来,增强国内大循环内生动力和可靠性。”长期以来,尤其是中国加入WTO后创造的开放型经济快速发展奇迹,实质就是通过融入发达国家跨国公司主导的全球价值链分工体系,实现的产业尤其是制造业长足发展。然而,金融危机后随着全球经济进入深度调整期,以及中国经济发展进入新常态,特别是当前经济全球化遭遇逆流叠加全球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中国融入全球价值链分工体系形成的“传统开放发展格局”所依托的两个重要条件发生了深刻变化。一是全球价值链分工深化的速度趋缓,甚至是停滞、倒退;二是中国自身的要素禀赋优势正在改变,即传统比较优势逐渐丧失,与此同时新型比较优势包括国内超大规模市场优势正在逐步形成。加快形成这一竞争新优势,不仅要扩大内需,还需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以实现创新驱动和高质量供给,这正是以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为重要内容的双循环新发展格局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实践逻辑之二。
从中国改革开放的具体实践看,传统开放发展格局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对国际市场的依赖侧重于发达经济体,也就是说,“向东开放”是传统开放发展格局的重中之重。这与经济全球化发展的实践逻辑是相一致的。以往包括中国在内的发展中国家和新兴市场经济体参与经济全球化,本质上就是融入发达国家主导和推动的经济全球化,因此开放范围侧重于西方发达国家,市场也高度集中和依赖于发达国家市场。换言之,在全球生产网络主要由发达国家跨国公司控制,以及在世界财富和利润主要集中于发达国家从而全球消费也高度集中在发达国家的背景下,中国融入国际分工体系发展开放型经济,在开放范围的选择上主要向发达国家开放,是必然且合理的。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实施更大范围开放,既需要继续放大向东开放优势,还应努力做好向西开放文章,积极推进区域合作,更大范围参与区域经济一体化,把开放合作的“朋友圈”越做越大。这不仅有助于在更为广阔的空间范围内参与乃至构建生产网络体系,而且在需求层面也可以逐步挖掘其他市场的潜力,从而在更加完善的外部开放空间格局中,推动开放发展迈向更高层次和更高水平。这是以实施更大范围开放为重要内容的双循环新发展格局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实践逻辑之三。
中国“传统开放发展格局”的另一重要实践特征就是,前一轮开放发展主要集中在制造业领域,具有“单兵突进”的突出特点,并且即便在制造业领域内部,先进制造业开放也相对不足(金碚,2018)。当然,上述实践特征的形成既与前一轮全球价值链分工演进的阶段有关,也与中国自身所处发展阶段有关。从具体的产业和产品生产环节梯度转移角度看,由发达国家跨国公司主导和推动的全球价值链分工首先转移的必然是已经失去比较优势的诸如劳动密集型制造业产业,或是劳动密集型产品生产环节,并按此规律依次推进。而从要素禀赋优势看,发展中国家在承接产业和产品生产环节国际梯度转移过程中,具有比较优势的恰好就在于劳动密集型制造业或产品生产环节。这种特征模式的形成纵然有其特定发展阶段的必然性和合理性,但产业领域开放的失衡显然不符合现代化建设中高质量发展的要求。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推动开放的大门越开越大,当然包括在产业领域从传统制造业不断向先进制造业和服务业领域的开放拓展。产业领域开放范围的扩大,尤其是先进制造业和服务业实现对外开放,可以吸引和集聚更多的全球高端和先进生产要素。这对于提升国内产业链、供应链现代化水平有着直接推动作用,并且国内产业也会受益于开放领域的进一步放宽,拥有更多的“中间投入”选择,从而实现产业转型升级、技术进步和高质量发展。这是以实施更宽领域开放为重要内容的双循环新发展格局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实践逻辑之四。
中国开放型经济发展的实践表明,改革开放以来尤其是加入WTO以来,中国逐步兑现了入世时降低关税和非关税壁垒的承诺。这种以“边境开放”为主要举措的开放发展与WTO框架下推动的贸易和投资自由化是相一致的,其对于保障产品和生产要素的跨国流动具有重要作用,推动了全球价值链的迅速演进。但是,随着全球价值链分工的进一步深度演进,产业和产品生产环节的国际梯度转移逐步向先进制造业乃至服务业领域拓展,甚至包括当前数字经济兴起背景下,向所谓的全球数字价值链领域拓展,传统的“边境开放”措施将难以适应国际分工发展的新需要。这是因为,对于更高端的生产环节和阶段、更高端和更先进的生产要素而言,“境内壁垒”比“边境壁垒”对其跨境流动产生的阻力更大。特别是在服务业领域,开放壁垒突出体现在国内规则、管制、规制等“境内措施”方面,而不是关税和非关税的“边境措施”。因此,无论是为了迈向全球价值链中高端,还是旨在吸引和集聚全球高端和先进生产要素,都需要在开放举措上做出重大战略调整,及时实施更深层次的开放。所谓更深层次的开放,本质上看,就是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强调的“稳步扩大规则、规制、管理、标准等制度型开放。”这也正是以实施更深层次开放为重要内容的双循环新发展格局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实践逻辑之五。
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首要任务是高质量发展。基于前文分析可知,双循环新发展格局对于引领高质量发展具有极为关键的作用和意义,这是双循环新发展格局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根本逻辑。因此,以助力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为目标导向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需要紧密围绕“实施更高水平开放”,以高质量共建“一带一路”为重点不断扩大开放范围、以先进制造业和服务业为抓手不断拓展开放领域、以制度型开放为主要内容不断深化开放层次。
扩大开放范围,不仅要继续向发达经济体市场开放,更要以“一带一路”建设为平台和抓手,加快向其他发展中国家开放。国家统计局发布的最新统计数据表明,截至2021年底,中国已经与“一带一路”沿线的145个国家,以及多个国际组织,共签署了超200份高质量共建“一带一路”的合作文件,这为拓宽开放范围、扩大经贸交流和合作的“朋友圈”奠定了坚实的政策支撑。《中华人民共和国2021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发布的统计数据显示,2021年在全球遭遇世纪疫情肆虐的大环境下,在各种贸易保护主义措施频出的背景下,中国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进出口、对外直接投资以及吸引来华投资等方面,均取得了喜人成就。比如,2021年完成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进出口总额115979亿元,比2020年增长23.6%,其中出口65924亿元,增长21.5%,进口50055亿元,增长26.4%;在利用外资方面,来自“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外商直接投资新设企业5336家,相比2020年增长24.3%,实际投资额112亿美元,相比2020年增长36.0%;在对外直接投资方面,实现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非金融类直接投资203亿美元,同比增长14.1%。无论是进出口、利用外资还是开展对外直接投资,上述增长指标均超过了全国平均水平,这一方面说明高质量共建“一带一路”确实取得了初步成效,另一方面也显示出继续深化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合作的巨大潜力。未来,更好发挥构建新发展格局在推动中国式现代化中的作用,必须坚定按照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明确的战略部署,推动共建“一带一路”高质量发展,继续走好不断扩大开放范围的实践道路。
在第三届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开幕式上的主旨演讲中,习近平总书记强调,“下一步,中国将秉持开放、合作、团结、共赢的信念,坚定不移全面扩大开放,将更有效率地实现内外市场联通、要素资源共享,让中国市场成为世界的市场、共享的市场、大家的市场。”(4)习近平,“在第三届中国国际进口博览会开幕式上的主旨演讲”,《人民日报》,2020年11月5日,第2版。实际上,“让中国市场成为世界的市场、共享的市场、大家的市场”背后的重要逻辑蕴含之一就是要扩大产业领域的开放,不仅要继续深化先进制造业领域开放,更要逐步放开服务业领域,这是拓展开放领域的必然选择。近年来,依托自由贸易试验区建设和北京、天津、上海、海南、重庆等地进行的服务业扩大开放综合试点建设,中国在地区局部层面上的扩大服务业开放方面已经取得了一些新进展,包括在科技、文化、电信等行业领域以及高新技术产业发展、金融服务实体经济等方面采取的一系列开放措施和政策创新。但是,依托自由贸易试验区和服务业扩大开放综合试点建设进行的扩大服务业开放探索所形成的一些经验举措尚未在全国范围内推广。因此,目前扩大服务业开放的政策举措仍算不上真正意义的扩大服务业开放,距离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所要求的高水平开放还有较大差距。未来,一方面要尽快将“自由贸易试验区”和“综合试点”探索的经验举措,包括在产业开放、贸易投资自由化便利化、体制机制改革等领域取得的经验,尽快向全国范围推广,另一方面还要根据具体发展情况进一步探索扩大开放范围,包括在数字经济和数字服务领域的扩大开放。
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指出的“稳步扩大规则、规制、管理、标准等制度型开放”,为深化开放层次指明了方向和道路。实际上,开放型经济系统是一个双向循环系统,既有“引进来”又有“走出去”。从这一意义上来说,作为深化开放层次的制度型开放同样应该是一个双向循环系统。只不过,其与商品和要素的“流入”“流出”双向循环在形式上有所不同。制度型开放的双向循环在流入上主要指对标高标准国际经贸规则,即本质上是通行的高标准国际经贸规则的“引进来”;在流出上主要指通过规则、规制、管理、标准等方面的改革和体制机制的优化,探索出适应自身高质量发展所需的制度设计和安排,同时为完善全球经贸规则贡献中国智慧和中国方案,即本质上是高标准规则的“走出去”。基于此,未来应进一步推动制度开放,深化开放层次。一方面,要对标“高标准”,根据国际通行规则建设高标准市场体系,以开放倒逼改革;另一方面,要注重系统集成改革,从国内国际双循环的角度出发,跳出以往各部门“各自为阵”和“单兵突进”式改革和创新的老路,更加强调协同推进效应,围绕投资、贸易、服务、商务、知识产权等领域,协同海关、金融、发改等部门共同发力,优化体制机制安排,打造国际化、法治化、市场化一流营商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