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纯
(闽南师范大学 文学院,福建 漳州 363000)
随着经济全球化进程的加快,日益严峻的生态问题也随之而来,生态文学和生态批评在全世界范围内应运而生。生态文学主张通过文学警示人与自然生态破坏的严重的后果,唤醒大众的生态良知,积极维护人与自然生态和谐共振。作为一种跨学科的文学研究方法,“生态批评不仅是文学艺术的批评,也可以是涉及整个人类文化的批评。”[1]生态批评主张在生态学视野中考察文学与自然、社会以及人类精神之间的关系,通过对文学作品中自然生态和精神生态问题的研究,解决生态危机,寻求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诗意栖居之道。作为一种文化批判理论,生态批评是要把视野投向被忽略的自然生态,揭示社会生态问题并从文化的角度将批判的矛头指向现代性的弊端,反思现代性进程所带来的生态危机,唤醒人类对于大自然的敬畏之心和生态关怀。汇入人类文明发展洪流中的藏区同样面临着一系列的生态问题,关注藏区生态,重构和谐有序的人与自然关系成为一些藏族作家自觉的文化选择,折射出其强烈的忧患意识和人文关怀。
藏族作家阿来作为一名具有高度人文关怀的作家,在其精心创作的许多作品中都体现出其对于自然的关注以及对于生态问题的思考,在其长篇小说《尘埃落定》中,他提及了土地生态问题,外来物种罂粟的大量种植导致人与自然生态关系的破坏,在其巨幅长篇小说《空山》中,阿来更进一步展示了人与自然生态和谐走向毁灭的过程,大量的森林资源被村民们乱砍滥伐,自然灾害频发,威胁人类赖以生存的家园。除此之外,在他的三部中篇小说合集“山珍三部”中,通过藏区三种“山珍”境遇的书写,借植物的遭遇来影射现代消费社会人心的“异化”,表达了阿来的生态隐忧,这些都反映了阿来作品中人与自然的生态主题。《云中记》作为阿来最新出版的长篇小说,以汶川大地震后的一个移民村为主要书写对象,叙述了祭师阿巴用生命守望故乡和祭奠亡灵的感人故事,这部作品不仅具有鲜明的生态意识,还体现了丰富的人道主义精神,作品中人与自然的关系,关于生与死的主题,以及对于现代性的思考都体现了阿来对人与自然的生态关怀,从生态批评的视角来探析文本中的生态文明思想,对于警示民众重视日益严峻的生态问题,具有强烈的现实意义。
在远古时期,人类将自然视为生命之源,自然万物皆有自身的神灵守护,人类在利用自然之物时通常需要有一系列的祷告仪式,以祈求得到神灵的允许,这是最原始的人与自然的沟通方式。中世纪以来,理性主义和启蒙运动提倡摒弃具有神秘性的事物,马克思韦伯概括为“祛魅”,认为祛魅是由超验神秘返归世俗生活本身,是理性精神在现代社会的显现。换句话说,祛魅是指在现代化进程中对工具理性的过度崇拜,误认为凭借科技理性人类可掌握自然的一切秘密。大卫·雷·格里芬曾担忧到“‘世界的祛魅’所产生的另一个后果是人与自然的那种亲切感的丧失,同自然的交流之中带来的意义和满足感的丧失。”[2]在祛魅的影响下,自然丧失了神秘感和神圣感,生态自然成为人类工具理性的牺牲品。曾被远古人们所推崇和敬畏的大自然的神秘与神圣魅力,因现代社会对于工具理性的过度追求而逐渐减弱甚至消隐,“面对日益严峻的生态危机,复魅成为针对祛魅种种病症的疗救力量。”[3]复魅是针对现代化发展的祛魅而言的,它为大自然赋予神性和灵性的魅力,重新唤醒人们对于自然世界的敬畏之感和生态关怀。在一些地方文学、民间文学中,作家经常通过对于自然的复魅书写来赞美自然,追求一种生态整体的神性复归。藏族作家阿来则更进一步,通过对大自然的复魅书写表达了对自然万物的生态关切以及对于生态问题的隐忧和思考,他在许多作品中都展现了大自然的灵性与神性,以揭示其潜在的审美性。在中篇小说《三只虫草》中,虫草不仅仅是一株植物,更是一个具有灵性的生命,藏民们视虫草为山神神圣的礼物。《蘑菇圈》中阿玛斯炯发现的“蘑菇圈”是“山里所有同类蘑菇的起源,所有蘑菇的祖宗。”[4]《河上柏影》中的“岷江柏”则是寄托了人们宗教信仰的“神树”。除此之外,《空山》是最能体现阿来生态忧思的长篇小说,小说中既有人们破坏自然家园的客观陈述,更有人与动物之间情感的“复魅”叙写。阿来试图通过“复”藏族传统文化的“魅”来唤醒人们对于大自然的敬畏之心,最终达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生态格局。
在《云中记》这部作品中,万物皆有灵性和神性,云中村的老柏树、神山、鸢尾花、云雀、鹿、马,它们成为自然神性的现代遗留,共同构成了具有神秘之美的云中村。阿来的《云中记》以地震后的一个村庄作为叙述对象,叙述的重点没有放在灾难后人的悲伤与无助上,而是创造了一种“废墟美学”,书写了“废墟”之后的“新生”。地震后的云中村并非一片死寂,经历了苦难的云中村反而在大自然的雕琢下呈现出一派蓬勃生机。首先就是各种各样的植物,那些废弃的耕田逐渐被野草、绣线菊、柳树等植物占领。其次是动物,鹿,这个在现代社会中只能在动物园看到的物种,却奇迹般地现身,鹿似乎是神灵的使者,要为阿巴指引道路。然后鹿群逐渐多了起来,与阿巴构成了一种和谐相处,自由自在的关系,《诗经》中所言“呦呦鹿鸣,食野之苹”,大概刻画的就是这样的一幅场景。最后是人,自愿回到云中村的阿巴,以一种自在无为的状态自得其乐地生活着,人与大自然构成了一副和谐的生态美景,经历了无情灾难的阿巴重返云中村后由衷感慨:他喜欢云中村现在的样子,没有死亡的打扰,万物都在生长。人与万物回归到之前那种天人合一的状态,这种“万物有灵”的生命意识,也体现了作家阿来宽广的人道主义精神。
“由于近代以来科学主义思潮的兴起,由于诸神的没落和对工具理性的过度痴迷,在工业化时代人们丧失了对于任何事物的敬畏感,特别是不可知事物。”[5]当科学主义和理性思潮席卷了当今社会,很多人会认为求神拜佛是一种封建迷信,因而现代人处于一种“弃神”状态,但是“复魅”为众神离去的世界探寻神圣的踪迹,找到大自然的“神性之美”。阿来笔下的藏族世界,“神”无处不在,无论是《云中记》中的山神阿吾塔毗,还是《河上柏影》中描写的“神树”——岷江柏,都有一个充满神秘色彩的神话传说,都寄托了藏区人民的宗教信仰。在《云中记》中,阿巴作为云中村的祭师,祭礼神灵与安抚鬼魂是阿巴的两项职责,也是他返回云中村的两大主要任务。阿巴以祭师的使命代表全村人独自祭祀山神,通过向山神献风马献箭完成祭山仪式,以此来了却云中村人的心愿。这一举动将人与自然完美契合,是一种“人的自然化”过程,体现了一种内在的自然生命力美感。阿来浓墨重彩地叙述了祭师阿巴独自祭祀山神的全部过程,阿巴穿上祭师庄重的服饰且歌且舞,往火堆里投入糌粑和青稞,这是一场声势浩大却孤寂冷清的活动。若是没有五年前的那场大地震,若是没有云中村的移民,在祭礼山神的节日中,人们本该换上华美的锦缎长袍,在祭师的带领下载歌载舞,祭礼山神。但如今却只有祭师阿巴一人祭礼山神庇护子孙后代,“烟柱扶摇直上,连接了天与地,连接了神与人,阿吾塔毗和他的子孙可以互相感知了。”[6]58祭神,说起来是人与神的互相感应,同时更是人与人之间的生死相依,互相感知。
“万物有灵”的生态观念认为自然万物都是有灵魂的生命存在,正因为如此,主人公阿巴不止一次说道:“活人可以移民,鬼魂能移去哪里?万一真有鬼魂呢?要是有,那云中村的鬼魂就真的太可怜了。”[6]68他哀怜鬼魂的感受,在他心中,鬼魂也是有思想有意识的存在,甚至与人一样有喜怒哀乐的情绪。可是现代社会里,持续不断的反封建宣传让人们不再相信鬼魂的存在。阿来在《云中记》中这番为灵魂“复魅”,我想不仅仅只是为了祭奠和怀念地震中的死难者,更体现了作家对于生命的思考。灾难固然惨痛,但如果我们只将死亡作为人生物性的消失而草草处置的话,那才是精神灾难的延续。“祭师”“安魂”“神鬼”这些写作对象贯穿了这部作品的始终,仿佛与“全面祛魅”的现代世界截然相反,无疑为人们提供了关于生与死,人与自然等现实问题的思考,正是对自然从他者客体转换为主体对象身份的确认,引导人们回归神性的自然状态,才能重新唤醒人类对于自然与生命的敬畏与关怀。
史怀泽在《文明的哲学:文化与伦理学》一书中,提出一切生命都是神圣的,即使是人们所认为的低级生命也是如此。他认为,道德的基本原则就是“善就是保持生命、促进生命,使可发展的生命实现其最高的价值。恶就是毁灭生命,伤害生命,压制生命的发展。这是必然的、普遍的、绝对的伦理原则。”[7]一切非人类存在物拥有与人类平等的道德地位,关于善恶的伦理价值判断也折射出作家对于生命的敬畏与关怀。阿来在小说《云中记》的扉页写下了莫扎特的《安魂曲》,他旨在用莫扎特神圣而庄重的音乐抚慰地震死难者的灵魂,通过作品生与死的主题中也能够看出作家阿来敬畏生命的生态伦理思想。
首先,阿来所思考的生与死问题不仅属于人类,同样属于整个大自然。人类的生死与大自然的生死是互相依存,互为感应的,人的情感与自然草木的情感也是相通的。阿巴返回云中村祭奠地震中逝去的妹妹,当他坐在石头前讲话时,两朵蓝色的鸢尾花悄然开放,“阿巴相信这是妹妹的鬼魂通过花和他说话。告诉哥哥,他的话她都听见了”[6]158这两朵鸢尾花寄托着妹妹的亡魂,尽管妹妹在地震中葬身,但她的生命似乎以花的形式延续下去。在作家阿来的笔下,人类与大自然共生死。这些花草植物成为人的一种情感寄托,阿巴从云中村返回后采了一些鸢尾花的种子交给外甥仁钦,仁钦因为想念母亲便悉心呵护这些鸢尾花的种子,在小说的结尾处仁钦看到那盆鸢尾中唯一的花苞,已然开放。在阿来笔下,人与自然是互相依存的关系。《云中记》并非作家阿来为了反映生态问题而刻意书写的小说,而是从人的立场出发思考人的生死与大自然之间的关系。“他所思考的生与死问题不仅属于人类,也属于整个大自然,因此在小说中处处都闪耀着生态理念之光芒。”[8]阿来对于作品中生与死问题的关注与思考体现其对于生命的敬畏,彰显了人道主义精神,从一定程度上来说,这才是一部真正的意义上的生态文学。
其次就是体现了以“众生平等”为要义的传统佛家生态伦理思想。佛家从“众生平等”的基本立场出发,提倡慈悲为怀,敬畏生命。在阿巴的眼中,万物有灵,一切生命都是平等而神圣的。当阿巴准备点火祭山神之前,发现了一株植物,他并没有伤害这株植物,而是小心翼翼地将它从岩石上揭起再移开。等到火熄灭了他再把这些植物移回来。即使是从人的立场看来那些微小、低级的生命,阿巴都不忍心去伤害它们,正是因为相信众生平等,云中村的植物和动物与阿巴形成了一种和谐相处的关系。不仅万物生命平等,活人与死者同样平等。《云中记》是一曲关于生命与死亡的咏叹调,在现代社会中,持续不断的反封建宣传和对“理性”精神的过度追求,让人们不再相信有鬼魂的存在,但是在这部作品中却多次提到“祭师”“鬼魂”和“灵魂”。一场大地震让云中村遭受灾难,村民们不得不整体迁徙至新的移民村,在云中村整体搬迁了五年之后,作为云中村“非物质文化遗产继承人”的祭师阿巴始终牵挂着故乡的亡魂,选择重新回到云中村安抚亡灵,这是一场现代向古老的回归,体现了人性善良与温暖。阿巴作为云中村唯一的祭师,安抚亡魂是他的重要职责,只有安抚好了地震中逝去的亡灵,活着的人才能少一些悲伤和牵挂,所以,安抚地震中的亡灵也是安抚活着的人,让他们重振意志,心有所依,更好地生活下去。最后是善恶平等,阿巴作为祭师超越个人恩怨为祥巴一家招魂,“无论这个人生前是善,还是恶;是坦荡,还是虚伪;是勤劳,还是懒惰,经过了烈火焚化,骨殖都变得干干净净,灰白色的,像是要散为灰烬的固体,又像是刚刚凝聚的灰烬。”[6]122无论一个人生前如何,是善还是恶是好还是坏,死后的灵魂却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他用自己的善意为生者延续生命的希望,为死者抚慰孤独的魂灵,体现出生命的向善与灵魂的崇高。
最后,小说通过人类与自然共生死的主题传递了一种“大地伦理”的观念。以汶川大地震为题材的长篇小说《云中记》是一部关于生命和大爱的厚重之作,阿来在《云中记》的扉页中写道:地震只是一种自然地理现象,并非想要剥夺人的生命,带来死亡与伤害,人与大地的关系是互为影响,相互依存的。即使地震夺去了云中村三分之一人的生命,阿巴仍然谦卑地对大自然保持敬畏之心,认为大地并非想害他们,而只是想动动身子罢了。大地伦理学思想是由美国环境保护主义阿尔多·利奥波德所提出的,它批判了“人类中心主义”,人不再是宇宙万物的中心,人与自然是和谐共生的生态整体,这种伦理学思想的提出有利于挽救日益危机的大地,也为当代社会生态问题的思考提供新的启示。
阿来通过人与自然的关系,生与死的主题传达了自己的生态审美理想和生态道德理想。如果把《云中记》置于藏区历史文化语境中加以思考,会发现文本中隐含了阿来对于“现代性”的批判性反思,以及对人们陷入生态危机原因的深入思考,人们只有重返自然,重建家园意识,才能突破现代性的束缚,找到心灵的栖居之所。
作家阿来的笔下,传统与现代的矛盾和冲突一直都存在。他的代表作《尘埃落定》中,“傻子的‘反常’揭示了藏民族面对现代性的一种‘无奈’选择,在滚滚历史车轮前的顺势而为。因为,顺应也好,抵抗也罢,这种冲击都是不以个体意志为转移的。”[9]它展现了藏区走向现代性的进程不是一个自主选择的过程,它的现代性完成是被迫驱动的。作家阿来对此保留理性的批判,既反思了现代性进程给自然和人性带来的负面影响,但同时也以多元共生的文化目光积极地看待这些变化。在《机村史诗》中,阿来同样展现了现代性进程对于古老藏区文化的碰撞与冲突,同时也反映了藏区人民在面对现代文明与古老传统的两难处境。“《云中记》延续了阿来自《机村史诗》的思考,即现代性是如何深刻地改变了中国乡村的面貌。”[10]在《云中记》中,当阿巴第一次听到一些不是用云中村语言所表述的新词之时,不禁感慨说,“我们自己的语言怎么说不出全部世界了,我们云中村的语言怎么说不出新出现的事物了。”[6]203接下来小说中展现了大量关于新词与旧词的论述,小说文本中所展现的语言问题不仅是单纯的语言问题,更代表一种文化问题。当外来文化与藏区传统文化发生碰撞时,大多数人往往会无所适从,他们被迫接受外来文化,但接受了之后却又无法理解,从而陷入迷茫无助的境地,阿巴对于新词与旧词的感慨体现了他对于现代性进程的困惑。
在作家阿来看来,造成这种生态文化困境的根源在于以现代性为基础的“人类中心主义”观念对自然的客体化以及消费文化对人的异化。在小说中,返回云中村后的阿巴迎接了云中村的两个返乡人,第一个返乡人是央金,她是一个热爱舞蹈但却因为地震失去双腿的姑娘,与阿巴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她的返乡并非单纯地回乡祭礼,而是她签约了经纪公司,她的公司试图将她包装成为一名经历了大地震,身残志坚的舞者,从中获取利益。所以她返回云中村后所做出的一切反应,无论是哭泣还是喜悦,都是镜头之下的表演,都不是对于家乡的真情流露,而是为了参加某电视台的舞蹈大赛准备的故事。在以商品经济为主的现代消费文化语境下,没有什么是不能交换的。在经济法则之下,即使是人们所遭遇的灾难和经历的创伤也能成为故事材料用以出售。第二个返乡者同样也是如此,他开发的热气球观光项目甚至将刚刚经历地震之殇的云中村当做一件观赏之物,以此谋求利益。热气球和无人机的出现都是现代文化对这个古老村庄的入侵,是对这个即将消失村庄的侵扰。现代消费文化的强势入侵使得金钱崇拜代替了宗教信仰,人们的价值体系和道德伦理观念也因此发生改变,前现代社会中人与大自然和谐共处的关系在现代社会中被破坏。人们开始将自然视作被征服和掠夺的对象。此外,小说中还揭露和批判了社会生态问题,例如云中村里贪财的人参与采挖野生兰草,才短短的几年时间,漫山遍野的兰草就被挖得一干二净。云中村民经历着摇摆于经济利益与自身良知的迷茫处境中,现代消费文化为藏区生态环境和社会秩序带来的冲击与破坏不言而喻。
阿来在小说中不止展现了生态危机和生态隐忧,更主要的是通过主人公阿巴形象的塑造,传达出一种“回归”自然的生态思想,为人们摆脱生态危机探明出路。小说中的主人公阿巴有着朴素的生态观念和传统的价值观,他怀念瓦约过去的古老风俗,对云中村涌入的新词和新事物感到困惑不解,同时是一个极具“家园意识”的人物形象,当地震将曾经的家园云中村变为一片废墟的时候,阿巴却毅然决定回到云中村,安抚逝去的魂灵,与云中村共存亡。他更是一个具有“神性”的形象,他能与神和鬼沟通,并且见到神灵的使者——鹿,最终将自己的生命献祭给那个神秘而美丽的云中村,实现了从人到神的飞跃。总之,阿巴这一人物形象被赐予了神的意志,是理想人格的化身,与那些在消费社会中被异化的人物形象完全不同。在作家阿来看来,人只有消除“人类中心主义”的观念影响,才能恢复被现代文明所异化的本真自我,重新回归被抛弃的自然家园。除此之外,小说还叙写了一个非常特别的家庭,即谢巴一家。谢巴一家是云中村唯一的牧业专业户,仿佛与世隔绝,“时间过去了一百年,整个云中村都在向着未来的一百年而去。这户人家却回到了一百年前”[6]275对谢巴一家的描述能体现出作家在一定程度上对于自然、对于传统文化的复归,在某种程度上谢巴一家为阿巴返回云中村提供了心理依据,是回归自然家园的先行者。因此,我们不仅要重视生态环境保护,也要重视人类精神生态的建设,人只有从精神上和思想上改变自己,才能冲破现代性的束缚,“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回归自然的存在。
《云中记》中对自然的“复魅”书写,传达出“万物有灵”的生态自然思想,引导人们回归神性的自然状态,以此来对抗泛化的物欲对人的异化和吞噬,体现了阿来浓郁的生态忧思和鲜明的生态关怀。另外,通过作品生与死的主题传递出敬畏生命的生态道德思想,并且从精神和文化层面反思“现代性”进程:人们只有回归自然,重建家园意识,学会诗意地生存,才在能在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中修复自然生态、社会生态和文化生态,以此超越普遍性的现代危机。从生态批评的视角探析《云中记》中所蕴含的生态思想,对于唤醒民众的生态意识,警示民众重视日益严峻的生态问题,具有很强的现实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