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西,我的家乡

2022-03-14 12:50张剑
飞天 2022年3期
关键词:定西

张剑

定西,生我养我的家乡。

应该说,对于定西,我是心情复杂,爱恨交加的。

我曾经把她当作跳板,期盼着跳出定西,就像当年跳出“农门”一样迫不及待,急切地想和她告别,奔向那遥不可知然而魅力无穷的远方,去实现那青春的畅想与火热的理想。畅想是什么,理想是什么,远方是哪里,是深圳,是省城,抑或是熙熙攘攘的上海、北京?最终,我只能与我的定西同呼吸,共命运,看着她的筚路蓝缕,和着她的低沉,伴着她的蹒跚艰难,跟着她的沉重脚步一起走过春夏秋冬。

孔子说五十而知天命。我对自己的命运无法知晓,更不可能妄自菲薄地说自己“知天命”,回旋在凡夫俗子心中的是,五十而过,必须对自己、对社会、对人生、对事业、对家乡,应该有所反思,相当于旧时候小商小贩的小本生意,年中的时候,大概做一个半年“盘点”。年中盘点的结果令我大吃一惊,那就是我愧对了我的家乡定西——我小瞧了她的深沉与伟大,绚丽与多姿,至今未识定西黄土真面目!更对不起她的是,我自高自大,吸吮了富足的定西乳汁,而又内心鄙视、轻看了定西这个伟大的母亲,而回报甚微,贡献渺小。盘点至此,我汗流浃背,面红耳赤,仿佛自己是家乡定西的一个叛徒,在人海茫茫中被熟知的老乡揪着耳朵牵了出来,也好似不孝之子被知根知底的庄里人给以白眼,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我的良知发现,源于贵人相助,良师指点,还有生活的意外启迪,使我自觉地低下了浅薄而自视甚高的脑袋,对家乡定西进行一番新的审视、剖析,学习和思考,以窥得家乡定西之真面目,从而树立起对定西的新认识,确立起自己新的人生坐标,荷担起生而为人、为家乡定西做点什么的新使命、新责任。

丝绸古道情悠悠

翻开历史画卷,辉煌甘肃,由“两西”主宰。近者,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开始的甘肃以河西、定西“两西”建设开局的扶贫开发,让河西“地利”名天下;而定西,则以官方命名的“贫困地区”而驰名全国,享誉世界。定西,是中国贫穷、保守、落后、愚昧、孤陋寡闻,不思进取的代名词。由此,奠定了改革开放以来定西的新基调、新形象,那就是自身难以摆脱,外界先入为主的固定模式。让我自惭形秽、自视卑微,在外界,在他人面前抬不起头,没有自信,羡慕外界的精彩的也就是这个原因。

让我振作精神,重树信心的是戊戌狗年的河西之行。巍巍祁连山,开阔悠长的河西走廊,广袤无垠的大漠戈壁,让我对河西刮目相看,对河西之于甘肃之战略地位,河西之于甘肃经济举足轻重,河西之于甘肃生态屏障之生死攸关有了新的认识,甚至震撼。我惭愧于我以前坐井观天!河西,是甘肃的根,甘肃的魂,当之无愧;由河西,而让我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中国历史上大名鼎鼎的陇西郡。提起甘肃不得不给予浓墨重彩描述的陇右、陇西、陇山、陇水,这就是甘肃的由来,甘肃的历史,甘肃的辉煌,甘肃的崎岖坎坷、激荡风云。

陇西,原来是与河西并驾齐驱的鸟之双翅,大鹏冲天之两翼,一左一右,一东一西,支撑着甘肃,拓展着甘肃,才使甘肃横跨几千里,绵延几千年,使西域与中原贯通,让汉唐的丝绸、玉石、瓷器、医药、合和天下的文明传布中亚,影响欧非。没有陇西,哪儿来的河西;因为有了河西,陇西才更加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陇西,陇山之西也,今称甘肃为陇西;陇山,在陕西陇县,西北跨甘肃清水县,亦名陇坻、陇坂、陇首,山高而长,延亘陇县、静宁、镇远、清水之境。《三秦记》陇坂,其坂旧回,不知高几许,欲上者七日乃得越。《秦州记》陇山东西百八十里,登山岭东望,秦川四五百里,极目泯然。山东人行役升此而顾瞻者,莫不悲思。山下有陇关,即大震关,为秦雍喉咽。陇水,《水经注》陇水出陇山。陇右道,唐贞观初置,西逾流沙,南连蜀及吐蕃,北界沙漠,领秦、渭、成、武、兰、河、洮、岷、叠、宕、鄯、廓、消、甘、肃、瓜、沙、伊、西、庭等州。今甘肃陇坻以西,新疆迪化以东及青海东北部地。陇西郡,秦置。今甘肅旧兰州、巩昌、秦州诸府州之地。还有后来元代的巩昌都元帅府,管辖区域都在陇山陇水以西,范围相当于现今大半个甘肃省,甚至更广阔。我之所以不厌其烦地引述民国年间的《中国地名大辞典》,就是我发现,陇西的核心区域就是现在定西的管辖地域。有了这个发现,我欣喜若狂,仿佛打通了几千年的血脉相连,完成了历史纵深的穿越,原来习以为常的定西地名复活了,变成了一个个鲜活的故事;从此再不轻狂,也不自卑,而是像发现了新大陆,走进了定西的尘封过去,探寻那远古、昨天与现实的遥遥呼应,牵手相依……

中国历史上丝绸之路在甘肃分为两段,即河西走廊段和陇西段。河西走廊段线型基本固定,即跨兰州,越乌鞘岭,穿越凉、甘、肃、瓜、沙,西出玉门关的传统大道,而以兰州西宁,再扁都口,汇合到张掖的路线,以及西出长安,经泾州、靖远、景泰,到武威汇合的两条路线为辅。丝绸之路甘肃东段即陇西段分为北、中、南两条,其中中、南两条都经过今定西市。

据《甘肃公路交通史》记载,陇西段通往河西走廊的中线,从大震关(今甘肃省清水县东陇山东麓)越陇山,向西北经略阳(今秦安县北)、平襄(今通渭县西),定西等地到金城地区(今兰州地区),再由金城(今兰州西固区,汉代称金城),渡过黄河,进入河西走廊。

丝绸之路陇西段南线,由长安沿着渭水西行,经陇关,沿着渭河谷道,过上邽(今天水市)、陇西、渭源、狄道、枹罕(今临夏),由今永靖县渡过黄河进入青海,然后出大斗拔谷(今扁都口),再入甘肃的河西走廊。

定西境内还有东起仇池,沿故道至祁山(今礼县),南行到武都,再北行经羌道、临洮(今岷县)、狄道、枹罕,由永靖进入青海的羌氐道;以及三国时邓艾屯兵狄道,沿着洮河溯源而上,经临洮(今岷县)、临潭,顺白龙江栈道抵达文县,翻越岷山山脉——马阁山,再经武平以东的左担山到四川江油,完成伐蜀任务的阴平古道。

从汉代丝绸之路正式贯通开始,陇西境内中、南两条交通干线,就一直承担了中原与新疆(西域)、中亚、西亚、欧洲之间东西交通的主要任务,中间虽经历了“三绝三通”、五胡十国等地方割据的暂时中断,但是从隋唐、宋元、明清等朝代的更迭与延续,这两条战略要道的重要位置和积极作用却丝毫没有减弱。

元代经过定西的主要驿站有通安站(配置马匹289匹)、首阳站(马匹148匹,距离前站90里)、临洮站(马匹230匹,距离前站90里)、赤咀站(在首阳和巩昌之间,马匹80)、巩昌站(马匹140匹,距离前站100里)、定西州(马匹60匹,距离前站130里)。

明朝定西地区驿站有通运驿、通安驿、秤钩驿、延寿驿、西巩驿、甘沟驿、郭城驿、青江驿、窑店驿、摩云驿;清代定西境内有驿站洮阳驿、窑店驿、庆坪驿、沙泥驿、秤钩驿、延寿驿、西巩驿、通远驿、陇西县驿、通安驿、通渭驿。

这些枯燥的地名、数据等资料后面是活生生的故事。

中国道教始祖,倡导人法天、天法地、地法道、道法自然、天人合一的伟大思想家,中国文化奠基人之重要成员之一的老子,在西出函谷关后,沿着哪条路线到了狄道,也就是现在的临洮县,并在临洮隐居、授徒、采药、隐居,然后在“超然台”羽化升天!

孤竹国的伯夷叔齐兄弟,又是行走在陇西的哪条官道,还是崎岖羊肠,又是怎样携手并进,胼手胝足,餐风露宿,忍饥挨饿,抱着坚定而纯洁、高尚而伟大的志向,共奔理想中的世外桃源,从此,在人生最终的栖息地,求得心灵的安慰,价值的坚守?

有据可查的是秦始皇文攻武略,在位十二年,巡行天下凡五次,第一次就到了甘肃的陇西北地二郡。公元前220年的这次出巡,他带领大队人马,从咸阳出发,北上经今淳化,过旬邑西北行,越子午岭入甘肃,经过今合水、宁县、泾川、秦安,再沿渭水经冀县(甘谷)和今陇西、渭源而到达陇西郡治狄道,再自狄道经榆中境,沿长城过今定西、静宁境,登鸡头山到达北地郡郡治义渠(今庆阳东南),再由义渠西南行,过今镇原、平凉境回咸阳。这次西巡,宣示了中国第一个统一的强大王朝的权威,展示了中原文化的高度文明,巩固了国家政权,加强了民族团结,促进了经济贸易的发展。

雄才大略的汉武帝在元鼎五年至元封四年(公元前112年至前107年)西巡两次都到了甘肃,第一次就是越陇山(六盘山)登崆峒山,然后沿着祖厉河西行,经今会宁到靖远,再循原路回长安。第二次巡行“行幸雍,祠五畤,通回中道,遂北出萧关……”回中道,就是当年关中通往陇东北地郡的一条重要交通大道。

这里还得提一下历史上被当作反面人物的隋炀帝杨广。大业五年(公元609年)春,隋炀帝率领大军,从长安出发,经陇关,过成纪(今秦安)、天水至陇西;四月仲夏,大猎于陇西。之后,从陇西经狄道(今临洮),渡洮河,过枹罕,由临津关渡过黄河,行至西平(今青海西宁),陈兵讲武,操练军队,准备进击吐谷浑。在浩亹川(今大通河)出兵击败吐谷浑伏允可汗,吐谷浑十余万众降隋。自西平以西、临羌(今青海湟源东南)以西,且末以东,祁连以南,雪山以北,东西四千里、南北两千里的土地盡归隋有。取得这个胜利后,隋炀帝在金山大宴随从群臣,然后率众挺进张掖,在张掖耀武扬威,使高昌王伯雅和西域二十七国使者伏路旁谒见,突厥官员被这种盛况所震慑,当场颂扬,表示归服,并献西域数千里之地。隋炀帝西巡,贯通了战乱中断的东西交通,使丝绸之路包括陇西境恢复了道路运输、商业贸易、文化交流的繁荣、发达盛况,才有了北宋司马光在《资治通鉴》216卷中所说,“是时(唐天宝十二年公元753年)中国盛强,自安远门西尽唐境凡万二千里,闾阎相望,桑麻翳野,天下称,富庶者无如陇右。翰每遣使入奏,常乘白橐驼,日驰五百里”。

遥想当年,还是这条穿越陇西的丝绸大道,在盛唐盛世,大唐文成、金城两位公主,肩负着联姻吐蕃、和睦边疆、文化交流的神圣使命,踏着渭水古道,照样是翻越陇坂,经成纪、天水、陇西、巉口、榆中到兰州,再由兰州渡黄河,经鄯州、河源、柏海进入西藏。这两位大唐的妙龄美少女,自身的命运根本不由自己做主,也许大唐的英贤君臣、勇武战将、热血百姓内心充满着无奈和隐痛,也许她们自身根本无暇欣赏关山的险峻、渭河的旖旎,但她们是大唐的英雄,大唐的功臣!她们客观上实现了融合中华民族、传播大唐文化、巩固边陲安宁、促进内地与边疆交流的神圣使命!

还有,在中国佛教史上必须大书特书,在中国文化基因库中必须浓墨重彩、留下光辉一页的那位“唐僧”——伟大的圣僧玄奘,他的“西游”线路,依旧是离开西京,沿着渭河西行,越陇山,过秦州,经渭源到达兰州,然后再由兰州金城关渡过黄河,沿着庄浪河西行,翻越乌鞘岭,穿过古浪峡,到达凉州。此后的路线,便人人皆知了。

彪炳千秋,功垂史册,为中华民族的统一、主权的完整、国家的尊严、人民的安居乐业做出历史性贡献的民族英雄左宗棠,他在平定内乱、反击侵略、保家卫国的艰险征程中路过陇西、陇右、定西,走的还是丝绸之路的主路,即西安、彬县、长武、泾州、平凉、固原、六盘山、静宁、会宁、安定、金县、皋兰、平番,再入河西走廊。伟大的左公拓道路、架桥梁、广种树,使破破烂烂、崎岖坎坷、狭窄曲折、荒凉干涸的丝绸古道变成了清王朝驾驭统帅西部边陲的西进大道,胜利大道,经济大道,文化大道,生态大道!如整治自静宁至安定“七十二道脚不干”的河沟弯曲地带,架设和加固利济桥、履顺桥、平政桥、王公桥(永定桥)等。左公大道,就是历史对他的最美褒扬,而今的平定高速、西兰公路(国道312线)就是当年的左公大道,丝绸古道!

难以忘怀,红一、二、四方面军长征时期先后经过岷县、漳县、渭源、陇西、通渭、临洮、安定七县区,走到也是古阴平道、羌氏道、渭河丝绸南路,只不过方向是由南到北、由西向东(北)。正是在定西这块拥有丝绸古道、历史古道的神奇地方,由于哈达铺邮政所的旧报纸的启发(宕昌县以前归岷县专区管辖)和岷州会议、榜罗会议的正确决策,红军和中国共产党由战略转移实现战略主动,在原定西地区会宁县实现三军大会师,中国革命由此走向新的历史阶段。解放战争时期,西北野战军也是沿着西出长安的“左公大道”,横扫定西,以定西为大本营,解放兰州,摧毁马步芳西北地方军阀反动势力,为解放新疆,解放大西北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东去关中的渭水,北上金城的洮河,这两条黄河的一级支流,还有关川河、龙川河、清源河、莲峰河、散渡河、葫芦河、榜沙河、漳河、叠藏河、漫坝河、东峪沟等无穷尽焉的子孙河,滋润养育了陇西(陇右、定西)的百姓,使他们繁衍兴盛,耕耘斯土,奔向中国和世界的四面八方。高耸入云的马衔山,孤傲挺拔的露骨山,绵延横亘的华家岭、胡麻岭、牛营大山、分水岭、太白山、鸟鼠山,数不清的山峰,是河流的兄长,定西人的脊梁!水、山相隔,便是小路弯弯,就是大道通衢,由坪、塬、岔、沟、川、岭、梁、峰、岘、嘴、尖、坡、崖、台、屲、湾等独居地方特色的地貌、地形、地势组成的多样化地名,讲述着定西属于陇西黄土高原和西秦岭末端、青藏高原东缘三种地理形态构成的自然景观,和悠悠沧桑的古道情怀。

远去了鼓角争鸣

陇右自古是多民族聚居交汇的地区。从先秦以来,这里就是羌、氐、戎、匈奴、华夏族(汉族)等各民族为了生存发展而争斗,狼烟四起,战火纷飞的征伐之地。

长城,是战国古代抵御外侮最伟大的杰出军事战略工程,也是中华民族坚强不屈精神的象征。有意思的是,战国秦长城和秦长城的起首都在陇西,也就是现在定西地区的行政区域。战国秦长城,也称秦昭王长城,是我国西部最早修筑的长城。《史记·匈奴列传》记载,“秦昭王时,义渠戎王与宣太后乱,有二子。宣太后诈而杀义渠戎王于甘泉,遂起兵伐残义渠,于是秦有陇西、北地、上郡,筑长城以拒胡”。《水经注》卷二记载,“陇西郡,秦昭王二十八年(公元前279年)置”。当时陇西郡治在狄道,即今临洮县。根据当时秦国战略防御和军事用兵形势分析,这段长城的起首就是陇西郡郡治所在地狄道,为的是加强与西北的匈奴(胡)、西戎的军事优势。战国秦长城起于今临洮县北部新添乡三十里墩洮河东岸的杀王坡,爬上东山,经窑店,渭源庆坪、七圣山,陇西德兴、福星,通渭榜罗、文树、第三铺等进入静宁,在定西市境内长三百余公里。迄今,长城巷、长城岭、长城梁、城墙湾、长城湾、城壕、烽墩梁等地名还在使用。秦长城,是指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修筑的长城。《史记·蒙恬列传》记载,“秦已并天下,乃使蒙恬将三十万众,北筑戎狄,收河南,筑长城,因地形,用制险塞,起临洮,至辽东,延袤万余里。”《史记·匈奴列传》说,“秦灭六国,而始皇帝使蒙恬将十万之众北击胡,悉收河南地。因河为塞,筑四十四县城临河,徙适戍以充之……因边山险,堑溪谷,可缮者治之,起临洮,至辽东,万余里。”虽然有许多学者专家地方文史研究者从各个角度论述两处长城起首之地以现临洮居多,也有相当一部分学者认为,秦始皇秦长城起首就是古临洮,即今岷县。理由是,第一,古临洮,就是现在的岷县;第二,秦长城起首岷县,符合史书“因地形,用制险塞”和“因边山险,堑溪谷,可缮者治之”的技术要求,即长城的修筑是“因地制宜”,以河、崖、壕、燧、堡等一系列天险和构筑物组成,不一定全部是用土筑成厚厚的城墙,这既不现实,也无必要,况且近几年也从岷县北部发现了很多的堡寨、壕沟、残砖断瓦等实物可以佐证。

有历史记录的主要战事有,公元前384年即秦献公元年,秦军兵临渭首,进攻豲戎(今陇西)、狄戎(今临洮),使秦国的势力达到洮水中上游。公元前349年即秦孝公十三年,秦国灭豲戎,斩豲王;继而西进,至洮水,灭狄戎,使秦国西境在洮河岸邊得到进一步巩固,为秦置陇西郡(秦昭襄王二十八年,前279年正式设置陇西郡,郡治狄道,今临洮)打下了稳固的军事政治基础。

西汉时期,汉朝与秦朝残余势力、匈奴、羌族等在陇西大地多次发生战争,最后汉朝取得完全胜利,牢牢地掌握了局势,使陇西稳固地纳入汉朝版图。汉高祖二年刘邦派骑都尉今靳歙,率领汉军西取陇西郡,击败章邯弟弟章平,占领陇西郡治狄道,遂定陇西。此后,汉朝即驻兵戍守陇西,修缮秦塞,防御羌戎。汉高后六年(前182年),匈奴兵入掠陇右,深入到狄道。次年,再寇狄道等地,掠汉民两千余人。汉文帝前元十一年(前169年)匈奴入寇陇西,文帝采纳太常令晁错建议,募民到陇西、北地、上郡,且耕且守,以御匈奴。汉武帝元鼎五年,匈奴和湟水一带的先零羌联兵十万,进攻令居(今永登西北)、安故(今临洮南)、枹罕,汉武帝派将军李息、郎中令徐自为率领由陇西、天水等郡征发的步骑十万予以平定。

西汉末年,成纪人隗嚣起兵反对王莽,攻占天水郡治平襄城(今通渭县城),建立陇右割据政权。王莽被杀后,隗嚣又乘机攻占陇西、武都郡。

从三国的魏、蜀之战,到十六国、南北朝时期前凉与前赵、后赵争夺陇右,再到后秦与西秦、后凉、南凉的战争,然后又是西秦与后凉、后秦的陇右之战。唐朝与突厥、吐谷浑、吐蕃的战争,宋、金、夏的犬牙交错式征战,都在陇西这块大地如火如荼的进行,一方面造成生灵涂炭,民生凋敝,生态破坏,但另一方面又形成了各民族间的文化交流、血脉融合、生活认同。

宋朝在一般人眼里是消极避战,文强武弱,积极出击的少,被动防御的多。其实在北宋年间,就有一位富有远见卓识且很有胆略的边防统帅,在陇西(陇右)一带建立了不平凡的功业。公元1068年宋神宗熙宁元年,进士王韶给朝廷上了一道《平戎策》,提出“欲取西夏,当先复河、湟,则夏人有腹背受敌之忧。”朝廷采纳了他的建议,并以王韶为秦凤路经略安抚司,主持开拓熙河之事务。从此以一文人出掌军事,担负起了收复河湟的任务。公元1070年(宋神宗熙宁四年)宋置洮河安抚司,王韶主之。同年吐蕃青唐部族(居住地今渭源、漳县、岷县)首领俞龙珂接受王韶招抚,率领部族十二万归附宋朝。宋朝赐姓名为包顺,包氏家族后代世居岷县、漳县及渭源等地。公元1072年,王韶建议新设了秦凤市易司,加强当地的货物交流。朝廷还任命王韶兼任通远军(治所在今陇西)知军,分割秦州宁远、通渭、熟羊、来远、永宁、威远等六寨归通远军管辖。这一年,王韶连获胜仗,击败吐蕃于武胜军,途中又击败西夏军队,在今临洮境内置武胜城;引兵驻扎渭源堡,以武胜军为镇洮军,又升镇洮军为熙州(今临洮);置熙河路,王韶担任熙河路经略安抚使,辖熙州、河州、洮州、岷州、通远军等五州军;王韶建议朝廷洮河沿岸土地可辟为稻田,欲得善种稻者。于是朝廷下诏将淮南、两浙、江南、荆湖、成都府、梓州路谙晓耕种稻田农民罪犯刺配熙州。公元1073年(宋神宗熙宁六年),王韶克复河州;徙秦州茶场于熙州,以便吐蕃交易;置熙州狄道县、河州枹罕县;这一年,王韶收复熙、洮、岷、叠、宕等州,拓地两千余里,招降三十余万人,斩获不顺蕃部近两万人。以后几年,王韶招募汉、蕃弓箭手进行屯田,并在熙州南关开渠堰,引洮水至北关,并自通远军熟羊寨引渭河水至军溉田。此后,李宪节度秦、凤、熙、河诸军,进一步巩固了宋朝在西北陇东、陇西与西夏、金、吐蕃等部族竞争中的有利地位。王韶以一介书生,居庙堂之高而虑千里之外,多年经略熙、河,收复了自安史之乱后失陷三百多年的边疆土地,分朝廷之忧(建立地方行政机构),安百姓之业(开荒屯田、兴修水利、互市贸易、举办教育、推行中原文化),强边塞之防,睦民族之和,奠定了今天定西行政区划的基础,实为陇西地方发展的有功之臣。

沈儿峪大战,是元朝最后的一点主力在陇西、在甘肃、在西北,与明朝主力部队在定西境内的一次总决战。当时的形势是,公元1369年(明洪武二年),明朝大军主帅徐达由平凉返回京城,留下副将军冯胜驻守庆阳,总制陕甘军事。这时元军主力王保保部据守兰州黄河以北要点,与明军隔河对峙,并伺机渡河攻击明军。王保保闻徐达东返,为抓住战机,于当年十二月遂率其部八万余人履冰过河,明将张温出战失利,王保保包围了兰州城,取得了战场的主动权。后明朝援军陆续赶到,王保保就撤围东去,在定西沈儿峪一带设防,阻击明军援军。洪武三年三月,徐达以征虏大将军身份,带领冯胜、汤和、李文忠、邓愈等久经沙场的战将,征讨王保保。四月,徐达率明军进至安定沈儿峪南,与先前已修筑营垒,并依靠山险的王保保形成对峙。王保保派遣一千多人的精锐欲偷袭徐达军队,但徐达抓住王保保兵力分散、主力减弱的有利战机,指挥军队奋不顾身向王保保主营阵地发起猛攻。经过激烈厮杀,元军大败,徐达军俘获元朝公主、将校、僚属一千八百多人,士卒八万多人,并缴获战马一万五千匹和大批粮食辎重。沈儿峪一战,王保保率领的元军主力几乎全军覆没,仅有王保保等少数人突围北逃至北元都城和林。关于沈儿峪的确切位置,有三种说法:一是定西北五里大涧沟;二是定西西北七十里车道岭;三是定西北三四十里至鲁家沟川。笔者就居住在定西,平常就和本地文史研究者多有交流,大家均认为大涧沟其地狭窄,前有敞开的沟口,而山沟后脑没有可以后退的道路,且无可以凭据的天险,山不高,坡不陡,既容不下二十万双方兵力摆布,也缺乏决战的其他基本要素,因此可以排除此地是沈儿峪的可能性。车道岭出现在明史书记载中,但是车道岭也绝非自古华山一条路的天然屏障,坡缓、岭长,背后是榆中宛川,一直通往兰州,虽然此处相比大涧沟的优势突出,但是兵败如山倒,假设王保保军一旦失败,退路无险可守的窘境也应该不是元朝第一元帅的首选。戊戌夏月,我和西北师范大学甘肃省地名研究中心的几位专家教授去鲁家沟平西城考察,在狭窄的关川河谷口、分布在关川河的左右的两座城墙高耸、四周较长、墙体宽厚、濒临河水,并且河谷两岸悬崖峭壁,险峻异常,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气势。大家异口同声地说,当年的主战场应该是以巉口关(古镇,交通要道,南连安定,西去兰州,北通会宁、靖远,过了黄河就是宁夏、内蒙)为中心,王保保军以鲁家沟川和车道岭为纵深(北),徐达军以安定为纵深(南);那条“峪”,或许就是巉口南来北去的关川河与发源于车道岭官兴岔、自西而来的秤钩河。还有佐证就是安定城北遗存至今的“点将台”(徐达点将台,也称中山垒,徐达被朱元璋封为中山王),鲁家沟川道的“将台堡”(王保保点将台)和地名“将台村”。合理的解释就是王保保兵败后,后卫部队坚守鲁家沟通往会宁靖远的险隘关口,精锐亲随从这里一口气奔往漠北。从来战场上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例子少,而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留有后路的选择更为科学,更为合情合理。

左宗棠在平定陕甘内乱和西征新疆途中驻扎定西整一年,这是定西历史上必须大书特书的大事,也是中国历史上的重要一个节点。公元1871年9月16日(同治十年辛未八月庚申初二),左宗棠以钦差大臣、陕甘总督职任从会宁进驻安定,到公元1872年8月18日(同治十一年七月十五日)离开安定,到达兰州陕甘总督府辕门,在定西这块地方工作了十一个月。在这近一年中,他办了两件事,影响了收复新疆这个中国大局,影响了后世西北民族的生活现状。一是接受河州起事回民首领马占鳌等的诚心归顺,在安定大营接见河州起事首领的“十大公子(有马占鳌长子马七五、花寺马永瑞长子马如蛟、洪门马万有长子马福才等)”,欣然接受他们的投降禀帖。左宗棠在谈话中知道马七五还没有名字,就当面给他起名字“马安良”,表字“翰如”(马安良,后官至民国北洋政府甘肃提督,陆军上将军衔)。左宗棠对十个少年说,你们的父亲能真诚悔罪,率众归顺,很好,很好。我一定接受他们的好意,好好招呼。现在我就要进兰州,回去告诉你们的父亲,叫他们不要害怕,都来兰州见我,商量善后办法。于是这十大少年很满意地回到河州。马占鳌即照左宗棠的指示召集群众讨论后,同马培真、马永瑞、马万有、马海妟等十二人赴兰州,诚恳表示归降,左宗棠接受他们的真诚悔罪归顺,叫他们戴罪立功。河州事变的顺利解决,为肃州内乱的顺利解决集中了兵力,稳定了陇右、河湟、兰州大后方,也为解决新疆危局提高了前提和条件。对此,马占鳌深明大义也是功不可没的。另一件事,就是妥善安置战后难民。左宗棠对于安置地方的标准有三方面,一是要荒绝地亩,有水可资灌溉;二是要自成一个片段,可使聚族而居;三要是一片平原,距离大道既不过远也不过近(“乃预饬地方各牧,另觅水草不乏,川原相间,荒绝无主,各地自成片段者,以便安置,旋委员分途履勘”)。按照这些条件,对于起事后散居于西宁、固原、河州等地的陕西、甘肃回民分别安置在安定、会宁、平凉、秦安、清水等地。对于具体生活,左宗棠采取救助措施,能使他们得到基本的保障:一是每户匀给荒绝地亩,并匀给房屋、窑洞;二是每户拨给种子和耕牛、农具;三是大口(成人)每日发放口粮一斤或者八两,小口每日半斤或五两。在迁徙过程中,左宗棠命令沿途由地方官接送保护,禁止汉族土劣吓诈。左宗棠对于回民的爱护优待,也引起汉族绅士和汉族受害者的强烈不满,官学领袖贺瑞麟就发表了一个公开信,收集在他的《清麓集》中。左宗棠为此杀了几个寻衅报复和敲诈勒索的汉族土豪劣绅。因此当时不论陕回、甘回,都叫左宗棠为“左阿訇”。战后的河州,新上任的河州知州潘效苏、河州镇总兵沈玉遂等到的河州时,“沿途汉、回,列案焚香,迎送络绎”。近年来有些不分实事黑白的学者和别有用心的“专家”说,左宗棠拒绝陕西起事回民返回原籍,并将他们安置在土地贫瘠、交通不便等“不适合人居”的地方。查阅当年的历史档案,冷静理智公平客观地审视当时路途遥远、原籍地产早已不存、汉回芥蒂尚未消失,返回后势必引起新的矛盾甚至是新的激烈纠纷等,可以说,左宗棠和清朝政府当时的安置是实事求是的、稳妥科学的、友善关怀的。安定区是当年安置起事回民的重点地区,安置点主要有刘家沟、石家坪、好地掌、青岚山、新套河、夏家营房等。戊戌盛夏,我和西北师范大学甘肃省地名研究中心的专家教授和学生们三上現今安定区团结镇好地掌村,考证好地掌宋朝故城,实地察看左宗棠当年安置回民的地理位置、自然条件和现在回民的生活状况。好地掌是宋朝为了防御西夏的入侵修建的一座城池,城墙厚实而坚固,临河傍山,地势险要,稳坐比较开阔的小盆地边缘。此处两山环抱,山坡平缓,植被保存较好,想当年肯定是泉水潺潺,山清水秀,是农耕的非常优越之地。明朝在此修建好地掌转运所,是陇西经通安驿,通向兰州的重要驿站,交通之便利可见一斑。我走访了几户农家,有成立合作社从事规模养牛羊的,有从事农机修理的,大部分人家都改了崭新的砖瓦房,新式家电家具齐全,有一户人修了别墅开着农家乐,好地掌到处呈现着一片宁静、祥和与富足的气象。唯一不足的是,村里年轻人比较少,据说都到定西城里做生意、在定西城里买房子定居,有相当一部分人上了新疆。前几年地方上计划在好地掌修建飞机场,许多移居新疆的好地掌人都返回本村,修旅馆,盖饭店,准备创业大干一场,可惜飞机场的事情最后没有了下文。三上好地掌,完全印证了左宗棠当年安置惠民的三条标准,也用事实根据撕开了他们挑拨民族团结,不顾历史实事,一味给历史抹黑,给左宗棠抹黑的险恶用心,揭下了别有用心“专家”的丑恶嘴脸!假设有机会,我还想去会宁、静宁、平凉等安置回民的村子去看看。

差点遗忘了后秦的两位皇帝姚苌和姚兴。那是东晋十六国军阀混战、弱肉强食、民不聊生的年代,籍贯陇西的羌族贵胄、战功赫赫的姚弋仲的儿子与孙子,南征北战,定陇东,收秦州,控河西、陇南,统一北方,建都长安,建立后秦王朝,更需要让后代铭记的是,他们都能优礼士人,恤民生赈贫弱,明法令重法治,重视文化教育,使后秦成为乱世百姓赖以托生的乐土。

文风传千年

定西,不知道你的人,以为你是贫困的渊薮,文化的荒漠,其实不然也!

马家窑是临洮县洮河边一个普通的村子。然而1924年瑞典人安特生的出现,使这里名声大噪,成为新石器时代的一种代表文化——马家窑文化命名地。这是一个新时代,这是一个新发现,从此,甘肃不再沉寂,定西不再短暂,临洮注定要扬名于中国和世界,距今五千多年的文化遗存,就是甘肃,就是定西,就是临洮的一张新名片。齐家文化、寺洼文化相继在临洮县发现,更使“陇西”锦上添花,琳琅满目。还是用事实来说话。大中小的陶器林林总总,器型各别,有罐、壶、钵、瓶、碗、盆;有大肚细颈小嘴的、长颈小腹的、尖底深腹细颈的、敞口的、单耳的、双耳的、连体的(有双联,也有三连的),素陶更多当时赏心悦目的彩陶;那些花纹,更是绚丽夺目,美不胜收,仿佛天上的密码,费劲心思才能窥其一二。多道平行纹、圆圈纹、旋涡纹、花瓣纹、草叶纹、变体鸟纹、鱼纹、网格纹、蛙纹、葫芦形纹、三角纹、水波纹、神人纹、云雷纹、折带纹、回形纹,还有卍字纹……这些纹饰几十种,谁能讲清楚几千年前古人在艰难地解决生存、为了温饱之后或者同时创造性制作这些形状各异、色彩斑斓的“彩陶”,蕴藏、寄托在其中的所思,所想,所触,所感?甘肃省马家窑文化研究会会长王志安先生说那些蛙纹,是寓意了一个民族对繁衍生息“生生不息”的向往,水波纹是反映了当时生活在水边或者洪水泛滥的现实场景,我完全赞成他的分析。但是我觉得,千变万化的马家窑彩陶器型和纹饰,一定是祖先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先秦民歌《击壤歌》)、“断竹续竹,飞土逐肉”(吴越民歌《弹歌》)和“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而不自知其然”(宋代沈括《乐律》)的真实生活写照,当然更不排除先民们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的浪漫而严谨理性的思考、追求。

孤竹国的大贤人伯夷、叔齐弟兄,因为互相谦让王位相持不下而联手出逃,这是何等的君子风度,与时下争权夺利、不择手段、贪婪无度的人们相比,是何等的清澈明亮,光明磊落,纯净高尚。孤竹国,在历史上真实存在,地处太行山以西,包括了河北、山东、内蒙古、东北一部分和朝鲜北部,由周王朝封姓墨的一位臣子做国王,先后延续了将近一千年。他们为了都不当国王而逃避出走,在看到周、商更替,周武王“以暴易暴”的真实状况后,因“不食周粟”而继续西奔。于是有了本文开头他们沿黄河、走渭水,最后落居渭水源头首阳山的历史缅怀和敬仰记述。他们先是“采薇”(薇,定西旷野山中常见的一种野生植物野豌豆)而食,最后听当地农民说此处也是周朝的地方,野菜也应该是周朝的,他们于是绝食而死。说首阳山,我无数次登临,与其说是登临,不如说是朝拜。山不高,坡又缓,无奇石,更无崖,可以说首阳山是一座贤人隐居之山,文人气节之山,怀古凭吊之山。明代杨恩在《夷齐祠》一诗中写到,“千载清风说首阳,首阳原不是周疆;莫疑野史流传误,始信忠民处处芳”,概括出了伯夷、叔齐的流芳英名。这里再引用几副古人给予伯夷叔齐的挽联,让我们共同纪念这两位伟大的志士。“满山白薇,味压珍馐鱼肉;两堆黄土,光高日月星辰”(渭源首阳山联,左宗棠撰并书);“兄让弟,弟让兄,兄与弟相继偕逃,庶几心安理得,可谓难兄难弟;圣称贤,贤称圣,圣与贤推崇备至,益位顽廉懦立,不亏为圣为贤”(清代楚南李辉池题书);“饿死亦千秋,可谓肉食者愧矣;兴起在百世,愿登首阳而拜之”(清代湘中立寿之题书);“几根瘦骨头支撑天下,两张饿肚皮包罗古今”(佚名)。历史上还有铮铮铁骨的硬汉杨继盛,定西有幸留下这位大忠臣的脚印。嘉靖二十九年(公元1550年),三十五岁的杨继盛调升京师,任兵部车驾司员外郎。当时,蒙古首领俺答汗数次带兵入侵明朝北部边境,奸臣严嵩的同党、大将军仇鸾请开马市以和之,杨继盛上书《请罢马市疏》,力言仇鸾之举有“十不可五谬”。明世宗朱厚熜在奸臣的谗言下,于是将杨继盛下诏狱,继而被贬为狄道典史。狄道地区番人与汉人杂居,文化比较落后。杨继盛在狄道期间兴办学校、疏浚河道、开发煤矿,让妻子张贞传授纺织技术,深受当地各族人民的拥戴,当地老百姓称他为“杨父”。等到他离开时,“送于百里之外者千余人”。杨继盛的著名诗歌《乌纱头上有青天》“饮酒读书四十年,乌纱头上有青天;男儿欲上凌烟阁,第一功名不爱钱”,得到人们的普遍赞叹;他的对联“铁肩担道义,辣手著文章”,在李大钊等共产党的初期领袖的点化传播后,更是让人民肃然起敬。而今,杨继盛的这幅对联就镌刻在临洮县岳麓山(东山)超然书院的门口,供人们瞻仰、深思。

通渭县与“渭”无关,传说天官给全国各府州县送“官印”的时候,将“甘谷(因干旱称为“干谷”)与“通渭(与渭河相通之意)”搞错了,因此把县府大印调换了过来,才造成了历史的误会。其实这种说法有些牵强,但是通渭县的干旱却是名副其实的,并且在历史上,通渭一直称作平襄,很长时间还是天水郡的郡治所在地。然而就是在这块干旱的土地上(或许以前并不干旱),在东汉时期诞生了一对夫妻诗人秦嘉、徐淑,演绎了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书写了浪漫的爱情诗章。秦嘉写了许多给爱妻的诗作,表达爱恋、相思与渴盼重逢相聚的迫切心情,如《述婚诗》《赠妇诗》《寄内诗》,感叹“寂寂独居,寥寥空室;耳不是居,帷帐河施”,“人生譬朝露,居世多屯蹇;忧艰常早至,欢会常苦晚”,“既当结大义,欢乐苦不足;念当远别离,思念叙款曲”,思念之苦,爱妻之切,跃然纸上。徐淑也是诗歌酬唱作答,如《答夫诗》:“君今兮奉命,远尔兮京师;瞻望兮踊跃,伫立兮徘徊;思君兮感结,梦想兮容辉……恨无兮羽翼,高飞兮相追;长吟兮永叹,泪下兮沾衣”,那种对夫君的忠贞、相思、痛苦,以及感喟女儿身,愿与男儿一起展羽翼、共高飞的理想非常生动地体现了出来,令人击节三叹,共赞伉俪情深,愛情美满。据说,才女诗人徐淑还是回文诗的发明者。在陇西县文化广场有一座汉白玉龙女的雕塑,原来那是唐朝传奇小说家李朝威《柳毅传书》中主要人物——小龙女的造型。李朝威写的《柳毅传》给人们讲述了一个完美的爱情故事。千百年来这个故事被改编成了各种杂曲话本。这个诞生于中唐时期的传奇小说,代表了我国唐代传奇小说的最高成就。李复言的《续玄怪录·定婚店》中就曾提到这件事情:唐代韦固在宋城南店遇一老人,这位老者在月光下翻书。他问老人,回答说,婚书,老人同时带有红色的绳子,用来拴住有情人,管宋城的人听说了这件事后,题其店曰“定婚店”。这就是俗称媒妁为月下老人的来历。李公佐著有《南柯太守传》《庐江冯媪传》《谢小娥传》等。其中《南柯太守传》记述了游侠之士淳于棼醉后被邀入“槐安国”,招为驸马,出任南柯郡太守,守郡二十年,境内大治。不料与邻国发生战争,紧接着公主去世,国王将他遣返故乡。这时他被惊醒,方知是“南柯一梦”,人生原来不过如此而已。“陇西三李”为代表的唐代传奇小说,是中国古代文学史上的一座高峰,他们创作的小说尤其是爱情传奇小说,特别是李朝威的《柳毅传书》,与秦嘉徐淑的爱情诗歌一样,闪烁着耀眼的人性光芒,为曾经荒凉、贫瘠、单调的定西涂上一层玫瑰般绚丽的色彩。

阅读中国古代文学,翻开古代诗歌书卷,连绵不绝、数量惊人的是《陇头吟》《陇头水》《陇上行》《陇西行》《陇头歌辞》《陇头流水歌辞》,与《凉州词》《塞下曲》等曲牌曲调遥遥相对,相映成辉。陇上,历来是多民族集聚之地、征战之地,边塞诗歌,成了陇西文学、陇西诗歌的主旋律。在浩如烟海的边塞诗歌中,除了少数描写陇西边塞荒凉、苦寒、厌战、别离、苦难的以外,如汉张衡《四愁诗》“我所思兮在汉阳,与往从之陇坂长”,北朝民歌《陇头辞》“陇头陇水,流离山下;念吾一身,飘然旷野。朝发欣城,暮宿陇头;寒不能语,舌卷入喉。陇头陇水,鸣声幽咽;遥望秦川,心肝断绝”。大多数和占主导的是描写辽阔壮美的陇西河山,反映生活风情,展现跃马扬鞭、视死如归、献身沙场、建功立业的豪情壮志,以及建功边疆、报效祖国的一腔热血和赤胆忠心。如王昌龄《从军行七首》“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大漠风塵日色昏,红旗半卷出辕门。前军夜战洮河北,已报生擒吐谷浑。”西鄙人的《哥舒歌》“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哥舒翰纪功碑,现在还被列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屹立在临洮县城南街,讲述着赫赫战功。陈陶的《陇西行四首》“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王勃的《陇西行》“陇西多名家,子弟复豪华;千金买骏马,蹀躞长安斜。雕弓侍御林,宝剑照期门;南来射猛虎,西去猎平原”,都充满着尚武任侠的豪放民风,要解释这种热血青年、志士仁人的报国之志、爱国之心,可以从杨炯的《从军行》中找到答案:“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这就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担当,这就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家国情怀。在诗人笔下,陇西、临洮、定西、渭源、安定、通渭、渭水、洮水、长城、分水岭、鸟鼠山、仁寿山、青岚山、五竹山、贵清山、车道岭、野狐桥、酒店子等栩栩如生,承载了无穷的故事,而李白、杜甫、王昌龄、王勃、王维、高适、岑参、杜牧、李商隐等耀眼的明星,照亮了陇西大地,鼓舞了定西人民昂扬向上的斗志与豪情。

千古绝唱,知音难觅,然而,在著名边塞诗人高适笔下的《别董大》,这位董大,就是唐朝有名的音乐家董庭兰,陇西人氏,有了“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的两句诗,便慰藉了无数的天涯“旅客”,更使“董大”扬名于后世。

不得不说陇西李氏,陇西汪氏。天下李氏出陇西,“陇西堂”是天下李氏共尊的堂号,“李家龙宫”是天下李氏祭拜祖先的庙堂。只因为天下“李氏凡十三望,以陇西为第一”,只因为创造大唐盛世的皇族是李氏,只因为天下李氏英才辈出,璨若星河。“三王十国公”,这是陇西汪世显家族(巩昌府盐川,今漳县人)的荣耀,更是对有功于社稷苍生杰出汪氏的褒奖。位居漳河流域一条小溪沟边的“汪家坟”就完整地安葬着这昔日显赫的王公贵族,距离两山合抱的沟口并不远。坟地是一块平坦而稍稍开阔的台地,背靠小山包,面朝南山,脚下是一条小河,纵深处是隐隐约约的山峰,写有“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的牌子和四周围绕的铁丝网、监控视频反衬着,这里并不普通,并不平凡。

定西,不仅仅出产干旱与贫穷,也不仅仅盛产当归与黄芪。千年药乡是她的美誉,马铃薯之乡是她的别名。据说,妇科良药当归的狄道产地岷县,那里的农家妇女们不用化妆品,皮肤不长黄褐斑,不用任何药品,不得各种妇科病。我没有统计,但是我坚信,岷县漫山遍野盛开的当归花,满街整村飘溢的药香,已经沁人心脾,渗透每个人的五肺六腑,那是药材的精华,更是大自然的慷慨馈赠和独一无二的奖赏。土豆洋芋马铃薯,定西人的“三件宝”,而今,她已经凤凰涅槃、升级换代、脱胎换骨,成为大城市居民的宠儿,富贵家庭的必备,就像她以前来自欧洲宫廷一样,现在她理直气壮、自信满满地步入“王谢堂前”。还有,定西的书画,她再也不是穷酸的玩物,丧志的伎俩,而是成为定西新的名片,新的产业,成为定西对外开放的新窗户和新支柱。全定西市有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三十多人,书法家协会会员六十多人,有省级美术家协会和国家级行业美术协会会员一百多人,省级书法家协会会员两百多人,全市有经营性画廊一千多家,从业人员一万多人,创造的价值以几个亿计算。这就是定西的书画事业、书画市场。定西有一大批美术名家、大家,像莫建成、张卫平、张兴国、陆志宏等。张卫平将甘肃的浑厚黄土高原,青藏雪域风情,敦煌飘飘欲仙、阿娜多姿的飞天形象带到到德国、美国,充分展示了文化定西和文化甘肃的自信与自强。

只因为对“我的定西”如此痴情,我才从孔夫子旧书网、新华书店等途径购买了大量有关定西的书籍,经常性地埋头于此而不知疲倦,在本文中不厌其烦,引用了太多太多的典籍史料,那些浩如烟海的历史记载,激发了无穷无尽的想象,发酵了火热般的青春激情,使我对“我的定西”更加眷恋,更加崇拜,更加敬畏。由此,我为以前夜郎自大、井底之蛙式的浅薄无知、轻狂傲慢、盲目自卑而羞愧不已,简直是无地自容、愧对先人。同时,我更激起了那份生于斯、长于斯,为脚下这片黄土地负起一点儿责任的奋勇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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