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晓凤
如果我给你写信
我不会在信里讲诉我
孤注一掷的
卑微的辗转反侧
我会给你讲在春天的深处
我看到的山脉,河流,草场
经过红樱桃的很长很长的风
沿途的湿润里寂静的村庄
和晨曦包裹下奔波的归人
我还会给你讲
我循着被夜雨染白的河山
遇到的南来北往的雀鸟
松针上被你忽略的朝露
和天边薄如蝉翼的云层
我会在信里告诉你
沿途的春色温柔如水
而一些被怠慢的心事和归途
像共赴重生的蒲公英
或落于草木
或归于云端
梦见露上石阶
雾色里你漆黑的发梢
梦见山谷和田野之间
落了字的杏色纸笺
和几行北来的雁群
梦见万里江山
雨水中游走的花朵
梦见客舍和白塔之间
跌跌撞撞的黑色蝴蝶
和几骥奔走的骏马
梦见簌簌落下的白桦叶里
你孤独的白衬衫
可是尘世幽深
尚不够填补梦里的留白
当记忆的帆滑进世事喧嚣
我只好抓住被梦惊落的烟雨
从我的千词万阙
写到你的似水柔肠
是的,我也在
我们在不同的城市,被相同的月光裹挟
被席卷被迷惑,被折叠成不同的弧度
这怯懦的温柔,不足以斟满你的酒杯
哪怕我将你的愁肠装订成册
哪怕我将苇絮的梦剪碎,换来
今夜的月光倾城
也无法使你接纳一个完整的秋天
这粗粝的半生
我沉溺于睡眠,又赞美梦境
我倒向断裂的漩涡,又折断饮鸩的鸢尾
铺垫成一段比温柔更细的醉意
一段比悲伤更长的归期
为高尚的敬意,为人群的离散
为一段折射进褶皱的阳光
他用虔诚包裹了夏天的信仰
警惕,赞颂
微风里忧郁的静穆
过于执着
远方的人,怀抱南风的心意
包容了飘荡的云朵
无情地,洞穿无人知晓的诚恳
他说:我以我的方式等你辨认
在临近毁灭之前,缝好伤口
仿佛破碎
仿佛没有来过
从出生那天起
我就活在你温柔的善意里
我曾如飘浮的风信子
试着要离开你
但无论流浪到哪里
你总如牵线的风筝
拉我回你温柔的怀抱里
如今,春风拂面,碧波涟漪
我多想化身成鱼
整日徜徉在你的柔波里
告诉你
我是如此深爱着你
直到岸边的杨柳低头,甚至陪我沉入海底
从遇到你那天起
我就折服于你高贵的智慧里
我曾如陌生的过客
假装从未遇到你
但无论我如何运用偏执的权利
你总如海上的灯塔
吸引我走向睿智的你
如今,春暖花开,水光滟潋
我宁愿化身成海鸟
终日流连于你的浩渺里
告诉你
我是这样需要你
直到岸边的杨柳低头,甚至感动天边的晨曦
空荡的冬天里,几行白鹭穿山渡水
雪色和安宁,在浪声安稳的船桨之上
将写满悲欢的山河装点
一段炊烟为缕,一段雾色归岚
那些经过的悲戚,寂静疼痛
像极了冰封之前,梅花落满寒枝
那些曾将赌注写成一阙宋词的人
早预备了万亩桃夭,预备了羽翎寂寂
预备了无言独上西楼
同时预备好的,还有一笠西风
一片尚未到达人间的雪花
一半赋给了青灯残酒,一半铺满了寒江千丈
谁的菊事落在东篱
谁的流水已瘦成忘川的模样
独钓的人,不曾抖落半颗水花
而为这场凛冽的重生
他只用了这个冬天,一点点凉
秋天老了,可是雨水很新
几场秋风将若有若无的欢乐
送进浓稠的温柔里
雨水落在桂花的香里
这样的时辰,阳光来与不来,是一样的
就像我们怀抱一场秋天的臆想
在星子与符咒之间
将最后一朵玫瑰,刺成碎片
我开始允许指间的风声,先于水滴落下
这可疑的修辞,我承认,如果我们低头
就能找到你我共存于世的喜悦
比如,岸边夜色阑珊
一场雨水还挂在人间
我坐在这里
想念却在千里之外
当然,我相信,这微不足道的心事
没有比一场零落的萧索更远
就像让心底的积疴
灿烂成薄暮下的柿子树
譬如填满烟火明灭处的缝隙
譬如冬天的雪色淹没我
一半为了重生,一半为了
在下一个春天,以手心的红,以泪水
结束这场盛大的慌乱的别离
当然,我也相信,附近的那朵清霜
能够解开冬天的咒语
用来抵挡那些缝缝补补的哀伤
这哀伤,将在云朵出现之前
擎花如炬,亦慈亦悲
我不想让满天的繁星落下,不想提及你
这放肆的热烈
风不停地吹,又是雨季了
经过我头顶的雨水经过你
经过我村庄的星辰也经过你
但我多么希望
淹没我的忧伤没有淹没你
这些锋利的温柔
洗涤出你站在光里的线索
真是无可言说,这世间还有什么好悲伤
我们幸存于世,靠近又疏离
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我从不奢望远方,只有这一船热烈
也没有想过告别,走向和你相反的方向
那些或多或少的离别里
都有你抬手可抵达的风
(剪纸作品由严以智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