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麟之
抗日战争期间,中国人民缴获的日本军刀颇多,如今在国内博物馆、纪念馆多有陈列,缴获的日本军刀这一战利品,几乎成为抗战题材纪念馆展览的标配展品之一。在众多博物馆、纪念馆之中,展示日本军刀最全面,展览效果最好的当属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军事博物馆二楼展厅,以时间为顺序,按军刀型号分类,通过大尺寸沿墙柜阵列化展示了大量日本军刀。展示数量多,种类全,介绍详细,堪称国内顶级。
但令人遗憾的是,国内有少数博物馆、纪念馆,在展示日本军刀这一类战利品时,出现了说明牌命名不准确,军刀未经仔细真伪鉴别,以仿制品陈列的情况。这种把缴获的战利品作为氛围烘托,模糊化展出的方式,会对抗战题材展览起反作用,降低展览的爱国主义教育功能,损伤文博从业者的专业性与可信度。
本文以新四军纪念馆为例,就侵华战争期间日本军刀的简介,新四军纪念馆馆藏军刀的背景、现状、特征,以及革命题材纪念馆对日本军刀这一战利品的陈列意义进行探析。
一、侵华战争时期日本军刀简介
日本以1934年为界,之前生产的为“旧军刀”,以后生产的为“新军刀”。日军侵华期间,陆军主要使用的军刀共有九四式、九五式、九八式、九三式四种型号,分别装备于1934年、1935年、1938年、1943年。“旧军刀”多使用明治年号确定名称,如三二式表示为明治三十二年定型。1934年之后的“新军刀”,为避免名称混乱,改用神武纪年,亦称“皇纪”,即传说中日本历史上首位天皇——神武天皇,九四式意为神武纪2594年,以此類推。
九八式军刀与九四式军刀,根据日本传统大刀的刀装样式来设计,外形基本相同。外观上唯一的区别是刀鞘部分:九八式的刀鞘采用单挂环,九四式的刀鞘采用双挂环,且九四式的第二个挂环是可以拆卸取下的。九八式可以被视为九四式的简化改款。这也是通常把九四式和九八式作为一个型号的原因。
九五式军刀是日本陆军下级士官(包括曹长、军曹和伍长)制定的新式军刀,通称为“曹长刀”。九五式军刀采用纯机制,无法随意拆卸,通体皆为金属材质,无论是档次、材质和做工,都远低于九四式和九八式军刀。九三式军刀则是战争末期,资源匮乏条件下的产物,与九五式军刀一样,采用机器制作。粗糙、简单是这两款军刀的特点,因而在日本军队里,这两款军刀被统称为“铁棒”。
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后,是枪械技术大发展的时期,各种半自动、自动枪械已经成为战场上最主要的单兵武器。刀剑作为传统的冷兵器,在实际的战争中已逐渐边缘化。但在军国主义盛行的日本,日本军刀被作为“武士道精神”的象征和灵魂,被日本军队视为珍宝。二战时期的日本军队,不仅军官佩戴军刀,普通士兵例如曹长、军曹也会配发军刀。除了日本陆军提倡使用军刀进行肉搏战、白刃战,就连不太可能使用到军刀的海军和空军,也会配发军刀,甚至日本的军医机构,也会为军医配发专属的“红十字会军医短剑”。
日本将军刀与“武士道精神”“大和魂”“皇国精神”等狂热的军国主义思想紧密联系在了一起,军刀被视作日本军人的荣誉,极大地强化了日本军人“效忠天皇”的意识。军刀在日本发动侵略战争时期,有着重要的精神刺激作用。
二、新四军纪念馆馆藏军刀探析
新四军纪念馆陈列了两把九八式日本军刀。一把是1943年3月,新四军指导员刘月在八滩战斗中缴获的。另一把军刀是1945年2月,新四军将领吴信泉在叶圩子战斗中缴获的。
(一)刘月缴获的九八式军刀特性、来源简介
刘月在抗战时期任新四军三师二十四团五连指导员,在1943年3月的八滩战斗中缴获了该日本九八式军刀。这把军刀整体品相较好,刀鞘上的挂环、责金(刀鞘上的花型金属箍圈)和石突(刀鞘末端用于保护刀鞘的蹄铁型金属盖)皆完整,刀鞘的铁质外壳有部分锈蚀、漆面部分脱落,内部木胎完好。刀柄最外层的织物柄卷变色并部分沾有污渍,内部的木质刀柄及仿鲛鱼皮完好,尾部的兜金(刀柄尾部的金属盖)锈蚀褪色,刀柄左右两侧的铜制三枚樱花目贯(用于确定握刀位置的金属装饰件)磨损褪色。军刀的镡(即现代刀具的护手)为实心的板镡,呈菱形,四角各有一朵樱花,正反两面皆是。刀镡的正中央有一个楔形孔,用来穿过军刀的刀茎;边上还有一个小方形孔,用来穿过刀具的锁销。
抽出军刀,可以看到刀条整体完整,保存较好,无锈蚀,但有一定程度的磨损,刀刃刃纹已难以辨别。究其原因,首先是九八式军刀多为半手工制造,与更加传统的九四式军刀相比,虽然外形几乎一样,但工艺和原材料却稍有下降;其次,军刀的主人如果军衔官职较低,并经常参加实战,那刀条的磨损老化程度也会相对严重。八滩战斗中,参战的侵华日军为日军第三十五师团山本太郎中队110余人及伪军一部。日军部队中有资格佩戴九八式军刀的,除了中队长山本太郎,还有下属的小队长。根据缴获的照片显示,中队长山本为中尉军衔,下属的小队长虽无照片,但可以推断军衔为少尉。因此这把九八式军刀,极有可能是日军中队长山本太郎或下属小队长装备的。
八滩战斗被公认为1943年盐阜区反“扫荡”中最激烈的一仗,战斗以击毙日军山本太郎中队长以下50余人,伤29人,俘1人,歼灭一个伪军大队宣告胜利结束。这把九八式军刀作为新四军的战利品,交由刘月保存使用。1992年2月4日,刘月将军刀交给了儿子刘海,并留亲笔书信一封:“爸爸妈妈戎马一生,转战南北,两袖清风,没有任何财富留给你们,只能把战利品传给你。”信中交代了该军刀是1943年八滩战斗中缴获的,希望能教育后人,牢记历史。2020年7月,刘海将军刀无偿捐赠给新四军纪念馆。
(二)吴信泉缴获的九八式军刀背景考证
吴信泉抗战时期曾任新四军第三师第八旅政治委员,苏北军区淮海军分区司令员兼政治委员等职,1955年被授予中将军衔。这把吴信泉在抗战时期缴获的九八式军刀,由其子女于2020年12月捐赠。
这把九八式军刀的制式与刘月缴获的军刀一致,品相也基本相似。但吴信泉缴获的军刀比较前者,有3个不同之处。第一个不同是军刀刀鞘的石突部分缺失,可能是年代久远,因撞击导致的脱落。第二个不同是刀镡为透镡,镂空状。透镡相对板镡而言,制作工艺更加复杂,视觉效果更加精致。最后一个不同是在军刀的刀鞘外壳上,刻有“抗日战争胜利纪念 一九四五年”。
根據吴信泉夫人俞惠如的记录,吴信泉将军缴获的九八式军刀,是1945年2月新四军第三师第十旅在江苏沭阳叶圩子战斗中缴获的。
《吴信泉画传》展示了一张照片:“1939年8月,第三四四旅六八七团政委吴信泉在山西高平南北李村战斗结束后,骑在缴获的日军战马上留影”,图中吴信泉手持军刀。《画传》中还展示了1943年11月7日,“第十旅兼淮海军分区创造模范兵团运动总结检阅大会会场合影”,吴信泉手持一把军刀,坐于前排右侧。吴信泉子女推测,父亲留下的这把日军军刀,有可能是在1939年8月的南北李村战斗中缴获的。
笔者发现,吴信泉在日军战马上留影时手持的军刀刀鞘外线条形与九八式军刀有一定区别,且刀柄处有明显的“D形”护手,这是日军骑兵军刀的明显特征。考证图中军刀的外形和年代,初步判断该军刀为日军三二式骑兵军刀。三二式骑兵军刀是1899年日俄战争开始后,日军骑兵使用的军刀,是日本为了适应骑兵作战而设计制造的一款简单实用的武器。在抗战时期,中国军队曾大量缴获三二式军刀。
吴信泉手持军刀在第十旅兼淮海军分区创造模范兵团运动总结检阅大会会场合影模糊,难以分辨军刀的具体型号,但可以目测出,军刀的刀鞘并无挂环,且刀柄上方的刀镡部分与刀身其他部分有明显色差,金属光泽非常亮眼。反观本次捐赠的九八式军刀,刀鞘处有挂环,刀镡与刀身其他部分颜色类似,并无明显的金属亮色,由此可推测图片中手持的军刀,并非本次捐赠的九八式军刀。
吴信泉捐赠的九八式军刀刀鞘上,刻有“抗日战争胜利纪念 一九四五年”,应为将军亲自刻下。1945年,抗日战争已经进入战略反攻阶段,八路军、新四军频繁向日军发动了大规模的春、夏季攻势。1945年2月进行的叶圩子战斗,共击毙日军米森少尉以下38人,伪军团长以下49人,俘日军9人,伪军422人,缴获其全部武器装备和军用物资,被击毙的米森少尉为敌方唯一有资格装配九八式军刀的军官。
综上所述,笔者认为吴信泉夫人俞惠如表述的“1945年2月叶圩子战斗中缴获”更加符合历史事实,该九八式军刀应为缴获侵华日军米森少尉之军刀。且俞惠如同志作为吴信泉将军的革命伴侣,甘苦与共,相濡以沫,曾整理收集大量的吴信泉将军历史资料,交付出版发行,是吴信泉将军革命人生的见证者、亲历者,由她本人证明的九八式军刀来历,可信度极高。
三、日本军刀的陈列意义和思考
日本军刀是日本帝国主义对我国军事侵略、经济掠夺的罪证。日本战败后,并未彻底清算反省,反而滋长右翼势力,屡次掀起美化侵略、修改历史教科书、参拜靖国神社的逆流,企图粉饰掩盖侵略罪行。公开资料显示,位于日本东京的靖国神社及其附属展馆“游就馆”,年均客流量达500多万。在这里人们熟知的日本军队在中国与亚洲的暴行,都变成了美丽的诗篇,而亚洲民众对侵略者的愤怒与厌恶,却变成了欢迎与感谢。这一荒谬无耻的丑态,折射出日本右翼思想对日本社会的荼毒已深入膏肓。
历史不会因时代变迁而改变,事实也不会因巧舌抵赖而消失。我们博物馆、纪念馆陈列的日本军刀,来源清楚,铁证如山,对日本右翼势力无疑是一种震慑,有力驳斥了其歪曲历史的无耻行径。
日本军刀是中国人民在抗日战争中缴获的战利品,见证了中国人民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赶走日本侵略者,取得伟大的抗战胜利,展现了中国人民不畏强暴、血战到底的英雄气概和必胜信念。同时这些日本军刀也是日本军国主义侵略扩张的罪证,时刻提醒我们,安定和平的生活来之不易,需要我们珍惜守护。
日本军刀的展示,有助于帮助观众理解抗战历史,增强观众的爱国热情。如何进一步细致甄别、研究、展示日本军刀这类展品,需要全体文博工作者持续深刻的关注。
(责任编辑 徐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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