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药白血病人的幸与不幸

2022-03-09 21:03吴虞
华声 2022年1期
关键词:于洋病友木头

吴虞

可以带病生存,期望像普通人一样度过一生。这已经是恶性肿瘤患者最好的结局。

在大众语境中,白血病已成为一种绝症的代表符号,凄美脆弱。白血病分很多种类,其中慢性髓性白血病是较常见的一种类型,又被称为“慢粒白血病”。第一代靶向治疗药物的出现,让慢粒白血病成为了“最幸运的白血病”,慢粒白血病患者10年生存率可达到85~90%。这是人类医学史上的一大奇迹。

“患者可以带病生存,期望像普通人一样度过一生。这已经是恶性肿瘤患者最好的结局。”北大人民医院血液科知名专家江倩教授说。

但是,隐忧却会在患者最脆弱的时候闪身而现,让人瞬间沉入谷底。这个隐忧就是耐药。

对于已经耐药的慢粒白血病患者来说,他们的命运跌宕起伏。从“不幸”到“最幸运”到再度“不幸”,从山重水复疑无路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医学的进展是否可以为他们的命运兜底?

生死面前,每个选择都很现实

确诊慢粒白血病的时候,木头20出头。2002年,木头出现了反复发烧、持续乏力、冒虚汗的情况,起初他并未在意。一年后,情况愈发严重,之后去当地医院,大夫先按压胸骨,木头疼得坐了起来,当时大夫就说“差不多是这个病”。北京的骨髓检查证实了当地医生的猜测,并让他立刻住院。

住院那段时间,木头把“半辈子的罪都受完了”。住院没多久,木头开始流鼻血。木头知道白血病病人会流鼻血,但他没想到会流这么多,只能拿盆来接,盆里都是血,实习的护士都不敢正眼看,“躲在门口不进来”。当时国内临床治疗方法有限,为了止血,医生只能把棉球密密实实地从木头的鼻孔塞进去。

保守疗法无法根治,摆在木头面前的选择是要么出院,要么等骨髓移植,木头选择了出院。离开北京前,木头把剩下的钱都换成了羟基脲。这个药在慢粒白血病患者中有一个很响亮的名字,叫“大白片”,但它只能维持,不能根治。

服用大白片的8年期间,木头的脾脏持续增大,向上挤压肺脏,向下挤压膀胱。“我不能随意坐,得坐得板正。喝水也只能喝一点,会频繁跑厕所。”

为求医翻山越岭:耐药后再脱离险境

2011年,木头开始了一代靶向药的治疗。“脾脏明显变小了,人也变白了,看着气色不错,后来我才知道这是药物副作用,黑色素减少了,吃一代药的病友个个都很白净,但是不能晒太阳,容易晒伤。不过这都是小事。”最让他担心的是到2014年,各项指标开始变差。木头听说过耐药,也有心理准备,换用二代药之后,情况稍有好转,但没过多久,就出现了T315I突变,“耐药再次选中了我”。

T315I突变是慢粒白血病最常见的突变类型,约占一代药耐药患者突变比例的10%,而在二代药耐药患者中,T315I突变比例更是高达30%。在很长一段时间,一旦慢粒白血病患者被诊断为“耐药”,他们的生命则来到终局。

“白血病有很多种,慢粒白血病患者算是白血病患者中比较幸运的,因为它可控可治。”江倩解释。临床上有专门的、不同时间疗效量表,如果患者在这个时间区间获得了相应的疗效,就称作是最佳疗效,反之则是治疗失败,也就是耐药情况,“在每个时间点我们都有对应需要达到的效果,比如3个月、6个月、12个月,据此我们可以判断患者是不是耐药。在对患者做出耐药判断之后,医生还需要做检测来判断其适合哪一种后续的靶向治疗。”

在慢粒白血病患者中出现耐药情况的,不止木头一个。

对六子来说,这十几年来他翻越过了无数座山峰,常常是“越过高峰另一峰却又见”。其中最深的脚印是确诊,最难跨越的高峰是对药物的耐药、不耐受。

六子是地地道道的北京人,2009年8月,他确诊了慢粒白血病。六子家里底子比很多病友厚实一点,因此他的用药选择度比很多病友大些。最开始,六子也是吃一代药,八九个月后,血项指标都没见好转。焦急的六子四处打听,这时候有人介绍他去北京大学人民医院,在这里,他遇到了江倩教授。

江倩教授经验丰富,她判断六子出现了耐药,在经过基因检测以及染色体核型的检测后,她马上建议六子换成第二代靶向药中的一种。六子咬咬牙买了药,效果还可以。但病情稳定了几年,出现了对二代药治疗的不耐受,药物副作用导致的胸腔积液乃至心包积液,让六子有了濒死体验。

面对耐药,病友于洋则没有明显症状,“我那个时候啥特征没有,”于洋当时的血常规和正常人一样,甚至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但查完才发现基因和突变出现了问题”,直到后来去北京定期检测、规范治疗后,于洋耐药的问题才以指标数据的方式被确定下来。

于洋算是较早发现自己耐药的慢粒白血病患者。到北京治疗后,于洋先是开始吃仿制药,但是没过多久他就出现了耐药的情况,在做了基因检测后,江倩教授确定于洋是T315I基因突变患者。2016年,在于洋确诊慢粒白血病后三年,他加入到江倩教授牵头的国产原研第三代酪氨酸酶抑制剂的临床试验中。

就像一道光照进这个圈子

医学技术的发展日新月异。在缺少特效药的情况下,为了解决耐药的问题,许多新药研发正在立项,其中就有国产原研第三代酪氨酸酶抑制剂的新药研究,于是,新药临床试验也成为部分重症患者的希望。

于洋成为了第三代药临床试验的第一个患者,木头和六子也随之在江倩教授的招募下进入临床试验组。

临床试验由江倩教授牵头,患者入组后,定时吃药、检查、量体重,统一管理。好消息接踵而至,六子入组没多久,他的各项指标就正常起来,副作用开始减退。

“从这个角度我很感谢国家,感谢做国产新药研发的科学家,感谢江医生。”六子说。

对木头来说,加入临床试验、接受三代药治疗,他感觉有一道光照进了自己的未来,“我可以撒着欢儿地计划未来,我现在一点不迷茫了,我敢想未来很長一段时间的事了。我现在单身,也会想想要不要结个婚,因为命保住了,我之前都不敢想的。”

在确诊慢粒白血病后,于洋父母曾一度卖房为儿子治病。但在进入三代药临床试验后,由于不再需要骨髓移植,于洋家又把房子买了回来。在调了剂量后,2018年开始,于洋的病稳定下来,他已回到原单位上班。

病情稳定后的六子,选择了另一种生活,在京郊租了一个小院子,“我老婆在城里有她自己的事业,我一人种花种菜,乐得自在,这里空气好,我觉得最舒服。”心态放轻松的他,还在医院做起了志愿者,陪候诊的患者聊天,答疑解惑。

六子常说:“不管是耐药还是别的问题,都是希望病友积极乐观,找到解决方案,不要轻易放弃。”

摘编自《南方周末》2021年12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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