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
摘 要:西班牙画家塔皮埃斯通过对各种非绘画性材料(包括沙、土、水泥以及生活用品等)的实验性和创造性探索与利用,拓展绘画语言,向世人展现了一幅又一幅世纪佳作,并且不断尝试对新材料的探索和运用。那幽灵般的符号至今还在艺术的海洋上破浪前行。值得一提的是,如今世人还在这位西班牙画家用综合材料和现代思维创作的画中发现了东方审美与哲学的痕迹,有很多中国水墨的意韵穿插其中。以分析塔皮埃斯在架上绘画材料的实验性探索为出发点,探讨不同的材料在画面上所表达的艺术情感。
关键词:塔皮埃斯;绘画材料;材料语言;新型材料
安东尼·塔皮埃斯出生于西班牙巴塞罗那的一个加泰罗尼亚世家。塔皮埃斯不但是著名的画家、雕塑家,还是一位艺术理论家和收藏家,是欧洲二战后最具代表性的抽象艺术大师,是20世纪欧洲先锋艺术的先导。他原本的研究方向是法学,但被艺术深深吸引,最后开始在艺术的道路上不断前进,并于20世纪40年代开始在艺术界脱颖而出。
一、塔皮埃斯的艺术观念
塔皮埃斯的作品普遍是给予观者更多触觉上的感受,而不是强调视觉图像。在他的作品中,那些平坦的、皱起的或有石头般纹样的海滩,那些经时间流逝而形成的风裂岩石,那些僵版的流动,那些断裂的纹路,都是人类在复杂的形态中探索出来的种种印记,是另一个平行空间,即我们期待的那个世界所给予我们的一切。他的创作思路直接来源于达达主义和超现实主义,有所不同的是他以一种坚定不移的姿态把材料同精神巧妙地化万千于一身。塔皮埃斯专注于对各种现实材料的实验性探索,能够把人们丢弃的废旧的日用品、灰、土、水泥、绳子和各种拼贴物,以及幽暗色系的色彩、清漆、沙土和大理石粉末搅拌堆成大型艺术实验作品,制作出墙面一样的固体浮雕效果。他尝试使用多种方法来突出材料的表现力,如穿孔、雕琢、刮蹭、刻画、涂鸦等,并通过一系列特殊的物质材料,在创作中使用人体结构、破床旧椅、败壁残垣和文字符号,从而使所创造的作品带有历史性色彩,成为直接诉诸情感的艺术语言载体。
二、塔皮埃斯对绘画材料的实验性探索
(一)破败材料的开发
20世纪60年代,塔皮埃斯在材料运用方面仍坚持使用陈旧、破烂、不起眼的东西作为他艺术创作的基本材料。许多人们视而不见的日常用品和物品,如纸板、破布和一些农作物的残骸等,相继出现在塔皮埃斯的作品中。塔皮埃斯并不是把它们当成绘画的图像和主题,而是把它们作为真正的客观实体,这使得许多作品给人一种痛苦的感觉,实际上这种痛苦属于存在主义范畴内的一种痛苦。他的很多作品都反映了其對当时社会现实的不满和自身的反抗。例如,塔皮埃斯创作于1960年的《赭石色的图表》和创作于1961年的《带有锡耶纳灰色和泥土的浮雕》等作品中都出现了类似于粗糙水泥的效果,这些作品更像是某种雕塑,而不是平面画布上的痕迹。塔皮埃斯逐渐找到一种可以直接表达感情的艺术形式,并以直观的材料对其加以表现。他用刮刻、拓印、雕刻等技巧在作品中表现自己真实的内心世界,以一种特殊形式来表现画面,给观者带来心灵震撼。这些作品被处理得遍布伤痕、满目苍夷、破败不堪,它们似乎都饱经风霜,忍受着千百年来的风吹日晒雨淋,如今已经到了风烛残年的地步。这些作品充分反映了画家的痛苦、不满和反叛。有人这样评论:“塔皮埃斯的作品像一部改造社会的小型发动机,它的能源就是社会现实。”[1]诚然,塔皮埃斯艺术的价值可能就在这里。
(二)新型材料的探索运用
20世纪80年代,塔皮埃斯仍致力于新材料和新技巧的开发和研究,他曾经用泡沫橡胶创作了几幅作品。众所周知,泡沫橡胶是一种极其平常且易损坏的材料,但这种平平无奇的材料到了塔皮埃斯的手里便被赋予了一种神奇的魔力,他将其制作成了各种神奇的实物。塔皮埃斯在新材料的实验性探索开发上最具标志性的尝试就是陶土实物的创作。他创造性地使用陶土烧制的方法创造出了新的作品,以此进行了一系列大型艺术创作,如1985年创作的《双足》(图1)就是此类作品中的代表作。塔皮埃斯认为,重量会给艺术带来无与伦比的厚重感,因此他的这些陶土创作不仅体积大,还是实心的,异常厚重。为了向观众展示陶土作品坚如磐石的特征,他常常会有意地在作品的某一个部分开个小窗口,一方面,这样赋予了陶土作品坚实的重量感;另一方面,却在大谈特谈艺术的动感。他认为,宇宙和人生的奥秘就在于“动”,表现动感就是表达深奥的人生哲理、表达宇宙的莫测[2]。因此,他总是在使用陶土进行创作时力图给予这些作品以动感。在使用这种手法进行创作的过程中,写在墙上或石头上的东西极具扩张力,给人带来视觉上的延伸感。塔皮埃斯在20世纪80年代还发掘出了一种全新的技术,即利用经过加工的清漆进行艺术创作,这种技术的发现得益于他对清漆这种普通材料的实验性探索。在一系列的作品中,塔皮埃斯利用清漆液体的透明感和可扩张性,将画布直立起来,让清漆非常自然地从画布顶端流淌下来,这样画面上会出现洒落的现象,或者出现一幕彩色“帘子”。等作品完成后,再将画布重新翻转过来,整幅作品便呈现出一种蓬勃向上的升空感。这些使用清漆创作出的作品极具质感和立体感,其所给人带来的奇异的感觉,是用画笔创作出的作品所不能企及的。创作于1984年的《笑》就是此类作品的代表作。塔皮埃斯也会用乳白色油漆进行创作。他会用刮刀或手在柔软的白色材料表面画出痕迹或线条,如1985年创作的《紧闭的双眸》和1988年创作的《大躯干》(图2)。在《大躯干》这幅作品中,画家以独特的颜料和色彩赋予了画面优雅庄重的品质。
(三)画面中的符号
20世纪90年代,塔皮埃斯最大的特点就是开始有意识地回归架上绘画,不再一味地追求强烈的视觉冲击,而是注重构图和秩序,甚至开始追求视觉快感。“T”形和“十”字形符号在塔皮埃斯的作品中经常出现,有细长的也有较粗的,有直的也有斜的,这两种符号始终贯穿在他的作品中。20世纪90年代以来,鬼魅的“十”字形符号被反复使用,醒目的“T”形和“十”字形符号几乎成为塔皮埃斯作品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成为其作品的一个代表符号。例如,在1989年塔皮埃斯创作的作品《脸》中,两个粗壮的“T”字形符号出现在画面中,他用几条线条形成人物鼻子和嘴唇的轮廓,显示了其创作技法的成熟和不凡。同样的符号也出现在许多其他作品中,如《包装纸上的手印》(1974年)、《倒写的T》(1979年)、《泡沫与眼镜》(1986年)、《一本书》(1987年)。在谈及早期作品时,塔皮埃斯曾将这两种符号解释为他本人姓名和他的爱妻特蕾莎名字的起首字母(“十”是宗教符号,也可以分解为四个“T”)。随着后来这两种符号越来越多地重复出现在他的作品中,它们也越来越明显地被画家赋予了新的意义。对于塔皮埃斯来说,把这些符号留在作品表面是为了满足自身在材料上印刷一个个体存在的痕迹的愿望。这个个体不再指狭义上的个体,而是泛指一般概念。
三、东方美学元素与绘画材料的融合运用
塔皮埃斯少年时期曾患上严重的肺病,而生病修养期间的静养、读书,让他对来自东方的哲学思考和审美取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因此,他认为最接近禅宗教义的中国艺术家的精神感最强。塔皮埃斯非常惊讶地看到,东方艺术家——毋庸置疑的精神集中、技艺精湛的大师在用墨方面,飘逸自然,挥毫自若。塔皮埃斯在一些画僧(如石涛、朱耷等)的画中看到了绘画表现最完美的程度。正是这种对东方文化的向往,激发了他对中国传统绘画中虚实相生、知白守黑等中国传统美学追求的欣赏。他不仅在中国传统绘画中发现了平面化的、装饰性的、纯色彩的运用形式以及在构图上对散点透视和留白的不同表现形式,还对东方绘画的物我相融关系、似与不似、空灵自由等观念有着深入的研究,并且将之放在自己对画面的探索范围中。他的作品的材料组合与中国画的肌理并置是极其相通的,只是更加凸显了肌理间的关系。而大面积的留白,一滴墨色,一道划痕,都能使观者从中获取视觉和心理的意义,因此他将绘画材料与中国写意结合在一起。在他的世界里,物体和颜色、动与静、虚构与现实的结合,都颇具意韵。他深入研究东方美学中材料的美感,使所创作的作品有了一种与众不同的美感,在画面中表达了东方传统艺术中的意韵。例如,从他的《黑與红》(1981年)、《火II》(1984年)、《脸》(1989年)等作品中可以看到很多中国水墨的元素(图3),这些元素被运用得非常巧妙,他重新赋予了这些元素新的意义,使作品更具独创性。另外,他利用凡立水在画布上的渗透效果,以达到中国水墨在宣纸上的效果,表达出类似空灵通透的中国传统审美意境。他对画面中的一些艺术主体的大胆简化、不断去除多余的艺术处理,颇似中国画中的大写意。同时,他还通过对画面中的线、形、色的不断解析、重组与再创造,使画面达到一种随意自由的空灵状态。
四、结语
纵观塔皮埃斯的个人艺术实践成就可以发现,这是一位关注现实、紧跟潮流、不断创新的艺术家,他的作品或许永远不能用“完美”“精致”来形容,但却可以用“传奇”来概括。塔皮埃斯的所有作品既没有装饰性,也没有适当的色彩,它们咄咄逼人,大喊大叫,使得你必须紧紧看着它们。他的艺术也许永远不能用“最好”或“最美”来形容,但却可以用“最真”来概括。作为那个时代的见证人,他用自己的艺术理念撰写了一部见证史。著名艺术评论家爱徳华·阿尔比在谈到塔皮埃斯的艺术时说:“要同塔皮埃斯的一幅作品呆在一起,要求你相当程度地介入进去。塔皮埃斯的全部作品,既非装饰,也不是恰如其分地抹上一笔色彩。它们是咄咄逼人的、叫喊的,非逼着你去注视它们不可。”是的,塔皮埃斯的艺术不为娱人耳目、获人好感,它粗暴、狂乱,然而却真切、自然。曾经有人用“创造者和毁灭者”作为毕加索传记的标题,笔者觉得这句话对于毕加索的崇拜者——塔皮埃斯来说同样适用。
参考文献:
[1]翟墨,王端廷,李黎阳.塔皮埃斯论艺[M].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2002.
[2]车健全.现代绘画材料研究[M].南昌:江西美术出版社,2003.
[3]塔皮埃斯.塔皮埃斯回忆录[M].长沙:湖南美术出版社,1992.
[4]塔皮埃斯.艺术实践[M].杭州:浙江摄影出版社,1989.
作者单位:
吉林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