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平红,王珍珠
(安徽财经大学 国际经济贸易学院,安徽 蚌埠 233030)
在全球价值链的治理体系下,发达国家的跨国公司处在全球价值链的高附加值环节,占据主导地位。发展中国家只能依靠劳动力优势参与全球价值链分工,通过将加工贸易长时间集中在劳动密集型和低附加值的生产环节,获取更少劳动分工的优势。著名的“微笑曲线”生动地描述了在价值链不同环节中,国家或企业根据其拥有的优势而产生不同的附加值和利润分配。聚焦加工贸易30多年的中国制造业,在国际市场对国际上的采购商产生了路径依赖,被锁定在“微笑曲线”的底部。没有独立流通体系的介入,制造业很难靠自身实力实现突破。在流通主导价值链的今天,制造业对流通的依赖程度越来越高。而中国制造业由于缺乏流通部门强有力的支持,被锁定在价值链的低端[1]。制造业的健康快速发展需要大而强的流通产业的支持,“十四五”规划指出:“推动现代服务业同先进制造业、现代农业深度协同,加快推进服务业数字化。”流通业与制造业是产业链当中的重要主体。流通业作为制造业配套的生产性服务业的投入要素,两者本身就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我国要构建以国内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在这一背景下调整流通业与制造业的关系,降低流通成本、促进流通业与制造业协同发展有着非常重要的现实意义。
本文研究的主要目的是测度流通业与制造业两者协同发展状况,在此基础上分析二者协同对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地位的影响。因此,本文的研究主要与以下三个方面的文献有关:流通业与制造业的关系研究、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地位攀升的内涵、流通业与制造业全球价值链的联系。
国内学者对于流通业与制造业关系的研究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理论研究:宋则等指出充分发挥商贸物流业的影响力是调整制造业产业结构的应有之义[2];孙金秀等从现代流通业与先进制造业协同性的内涵、机理、指标体系、测度方法、监测预警方面,深入探讨了现代流通业与先进制造业的协同性[3];李玉琪等研究了流通业与制造业的竞争、协作、耦合特点及耦合关系的作用机制,论述了两者的规模、潜力、结构、效率的特征及意义[4]。另一类是实证研究:王俊通过2000―2008年中国各省的面板数据,对流通业和制造业效率的关系进行研究发现,流通业发展水平对我国华东地区制造业全要素生产率的正向影响最显著[5];孙金秀利用1990―2013年的数据,分析了中国现代流通业与先进制造业之间的协同效应,并发现现代流通业与先进制造业总体上处于相对协作的态势[6];彭晖等通过建立“流通—制造”耦合系统的指标体系,从国内总体和分区域研究流通业与制造业耦合对产业结构升级的影响[7]。
关于全球价值链升级的研究,国内外的研究成果比较丰富。关于全球价值链升级的定义,Gereffi认为,对企业来说,全球价值链由低端向高端移动的过程就是升级;对于产品来说,是由低附加值转移到高附加值[8]。Hausmann等使用出口复杂度衡量国际分工地位,发现国家规模和人力资本均能提高各国出口复杂度,进而促进全球价值链地位的攀升[9]。Antràs等采取了“上游度”的测算方法得出全球价值链的地位指数,实证分析表明在美国行业中“上游度”与技术密集度呈负相关关系[10]。国内学者江静等研究了2000―2007年长江三角洲地区制造业细分行业的面板数据,提出生产性服务业的发展有助于提升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地位[11]。李强等从产品内分工的角度指出,研究和发展的水平、人力资本、制度环境、工业规模和外商直接投资都在不同程度上促进了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地位的攀升[12]。肖宇等使用匹配数据中的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和海关数据库以及全球投入产出表,计算出了全球价值链中中国制造业的地位指数,并提出提高技术效率和全要素生产率可以促进我国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地位的提升[13]。
关于流通业与制造业全球价值链的关系,国内学者主要是从服务业与制造业全球价值链的互动关系入手。贾根良等指出生产性服务业主要通过四种途径发挥制造业国家价值链的作用[14]。白清依据制造业和服务业的关联特征,从全球价值链的角度出发,提出生产性服务业与制造业价值链之间的协作能够提升制造业的附加值[15]。孙先民等指出我国的生产性服务业与制造业协同比较松散,应该向深度协同阶段发展,实现全球价值链的攀升[16]。
综上,国内学者对流通业与制造业协同发展的研究比较丰富,大多基于流通业与制造业的协同、耦合关系研究。现有文献很少使用综合评价指标衡量流通业与制造业细分行业的协同发展水平,较少研究两者协同关系对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地位的影响。
随着社会信息化发展,为了适应市场多变的产品需求,制造业企业将内部的服务活动外包,使许多流通商凭借自身优势成为制造业企业服务外包的主体[17]。因此,两产业间相互依赖、相互促进的关系日益加深。
马歇尔认为外部经济包括市场规模的扩大、劳动力的供应和知识溢出效应。从产业价值链的增值环节看,产业的价值链活动涉及产品的生产、销售等基本活动,随之产生相应的人力、资本等辅助活动。从产业价值链的整个环节看,制造业全球价值链中对技术、劳动、资本等要素的需求存在空间上的差异性,因而会产生对地区的偏好和行业集聚的倾向。对制造业企业来说,企业为了达到帕累托最优,会根据制造业各个增值环节对要素的需求进行生产[18]。因此,流通业与制造业协同或相邻能够利用各地区要素禀赋的比较优势,为制造业企业向服务化企业转型或提供产品服务的企业创造更好的条件,进而提高企业在全球价值链中的地位[19]。
假说1:流通业与制造业协同发展有助于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地位的攀升。
制造业的发展由各种资源禀赋要素构成,因而制造业行业内部存在异质性的特点。行业的异质性来源于要素禀赋,只有各个企业达到帕累托最优状态对企业来说才具有现实意义。从要素供给看,生产的产品虽然比较单一,但是投入要素的形式和品类差别较大。因此,对产品差异化分析的核心在于对产品生产的要素需求进行深入探讨,根据各个细分行业的差异化需求制定独特的发展战略[20]。产业协同理论关注的是两个或多个产业之间在资源、人力、资本、环境等要素方面的联系,加强产业之间的联系,实现资源的整合利用,提高产业的竞争力[21]。产业之间的差异化是产业协同发展的基础,协同发展能够使具有差异化的行业在生产过程中发挥互补作用,从而促进行业整体的协调发展。
假说2:流通业细分行业与制造业协同对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地位攀升的促进作用不同。
本文研究的流通业包括批发和零售业、住宿和餐饮业、交通运输仓储和邮政业。制造业有关数据比较全面,又由于在2012年前后我国制造业的统计分类有变化,根据数据的可得性,本文对制造业28个细分产业数据进行研究。
对流通业与制造业两个系统的衡量指标进行考察,从发展规模、发展能力、发展效率、发展贡献四个方面建立综合评价指标,具体衡量指标如表1所示。
表1 流通业与制造业发展水平评价指标
使用灰色关联分析法,测度我国流通业与制造业协同发展水平。对两个子系统数据进行无量纲化处理,制造业为指定的参考序列,流通业为对比序列,具体计算公式如下:
(1)
式(1)中,X表示对应的参数序列,W表示各序列中对应的经济变量的标准化参数,关联度系数公式如下:
ξi(t)=
(2)
(3)
式(3)中,r表示关联性大小,r值为0~1,r越接近于1,表示关联性越大。为了方便比较关联性的强弱,在内部设置了0.2、0.4、0.6、0.8四个区间。r∈(0,0.2]则两个行业处于较低水平的协同关系,r∈(0.2,0.4]则两个行业处于低水平的协同关系,r∈(0.4,0.6]则两个行业处于中水平的协同关系,r∈(0.6,0.8]则两个行业处于中高水平的协同关系,r∈(0.8,1]则两个行业处于高水平的协同关系。
在对所有指标进行规范化处理之后,使用灰色关联分析法得出流通业和制造业的协同度结果。本文采用中国2005―2016年31个省份数据作为样本,计算得出的结果如表2所示。流通业与制造业的协同度在不同细分行业中差别不大。首先,流通业的各个细分行业与制造业处在一个较高的协同发展水平。其次,从整体上可以看出批发和零售业与制造业的协同度在考察期内波动幅度较小,协同度值大都处在中高水平。住宿和餐饮业与制造业的协同度值在2012年达到了最低,在2012年之后逐渐增加。交通运输仓储和邮政业与制造业的协同度相较于另外两个行业更高,这也说明制造业的发展离不开相关行业的支撑。交通运输仓储和邮政业与制造业的协同度在2008年之后出现了下降,可能是受到2008年金融危机的影响,在2010年协同度值达到了最低,2010年之后协同度逐渐增加。总体上,三个行业的协同度在2011年之前波动幅度较大,在2011年之后整体逐渐上升,由此可见我国流通业与制造业协同发展关系呈现出不断改善并趋向优化的态势。
表2 2005―2016年流通业细分行业与制造业协同度评价结果
由于篇幅限制,本文选取了2005年、2009年、2013年和2016年四个年份的数据,如表3所示。由表3可知,流通业与制造业各个细分行业的协同度值差别还是比较明显的。首先,从四个年份的变化看,大多数细分行业与流通业的协同度不断增加,这说明我国流通业与制造业之间协同发展状况不断改善。其次,从2016年看,食品制造业,家具制造业,文教、体育娱乐用品制造业,金属制品,铁路、船舶和其他运输设备业,电气机械装备制造业与流通业的协同度均在0.8以上,表明这些行业与流通业之间有较强的互动性。分行业看,造纸与纸制品业、石油加工与焦化和核燃料加工、化纤制造业、非金属矿产业及其他制造业与流通业的协同度出现了降低,说明流通业在这些行业中的参与度有所下降。
表3 流通业与制造业细分行业协同度评价结果
续表3
为了有效验证假说1,分析流通业与制造业协同发展对制造业全球价值链的影响,本文设定基准回归模型1如下:
gvcit=c0+c1rit+c2insit+c3opeit+c4fdiit+
c5sizit+ξi+θt+Uit
(4)
式(4)中,i、t表示制造业12个细分行业和年份,gvc表示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地位,r表示流通业与制造业协同度值,ins表示技术创新能力,ope表示对外开放程度,fdi为外商直接投资,siz为行业规模,ξ为个体固定效应,θ为时间固定效应,U为随机扰动项。
为了验证假说2,分析流通业中各个细分行业对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地位影响的差异,本文对流通业细分行业与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地位的关系进行更深入的研究,建立模型2如下:
gvcit=c0+c1r'it+c2insit+c3opeit+c4fdiit+
c5sizit+c6govit+c7eduit+ξi+Uit
(5)
式(5)中,r′代表流通业细分行业与制造业的协同度值,gov为政府公共服务水平,edu为人力资本水平。
1.被解释变量
对于制造业全球价值链的测算,本文借鉴乔小勇等的方法,制造业全球价值链的地位指数用GVC表示[22],公式如下:
gvcki=ln(1+IVki/Eki)-ln(1+FVki/Eki)
(6)
式(6)中,gvcki表示k国i行业全球价值链的地位,IVki表示k国国内i行业出口的间接增加值,FVki表示k国i行业出口在国外的间接增加值,Eki表示k国i行业的出口总额。因此,一国在全球价值链中的地位指数越大,表明该国的制造业在全球价值链中的地位越高;反之,地位越低。
对于IV和FV的计算,本文借鉴王岚及韩孟孟等的方法[23-24],计算公式如下:
VBE=V·(I-A)-1·E
(7)
VBE=
(8)
式(7)中,V表示制造业的各行业产业增加值与GDP比值的对角矩阵,(I-A)-1表示里昂惕夫逆矩阵,A表示直接消耗系数矩阵,E为出口值矩阵。计算出的VBE矩阵各列非对角元素之和为FV的值,各行非对角元素之和为IV的值。
2.解释变量
由于中国的分类标准与世界投入产出表中的分类标准不同,为了使研究结果不受影响,本文选取烟草制品业,皮革、毛皮、羽毛和制鞋业、化学原料和化学制品制造业等制造业的12个细分行业与流通业的协同度值r为模型1的解释变量;为了验证假说2,本文选取流通业细分行业与制造业的协同度值r′为模型2的解释变量。
3.控制变量
技术创新能力(ins):技术创新能够促进企业转型升级,提高我国制造业在全球价值链中的地位。模型1采用了制造业细分行业的专利申请数量与制造业专利申请总量的比值衡量;模型2采用我国制造业专利申请总量与全国专利申请总量的比值衡量。开放程度(ope):采用制造业的出口总额与工业总产值的比值衡量。比值越大,说明对外贸易对制造业的影响越大,对外依存度越高。外商直接投资(fdi):外商直接投资可以通过增加中间产品的嵌入度和低端锁定效应影响全球价值链的地位,选取制造业外资和港澳台资本总额与工业产值的比值衡量。行业规模(siz):选取制造业细分行业工业总产值与单位企业数量之比衡量。政府公共服务水平(gov):采用政府一般公共支出与国内生产总值的比值衡量。人力资本水平(edu):采用普通高等教育毕业生人数与全国总人数之比衡量。
数据来源于WIOD、中国统计年鉴、中国财政部、中国工业统计年鉴、中国科技统计年鉴。在评价指标中,某一年份数据缺失的情况采用了插值法。
使用STATA 15.0对面板数据进行计算,通过回归分析得知模型1、模型2均为平衡面板,Hausman检验均拒绝原假设,于是模型采用了固定效应,回归结果如表4、表5所示。
表4 模型1回归结果
表5 模型2回归结果
在模型1回归结果中,第(1)列与第(3)列表示个体固定效应回归结果,第(2)列与第(4)列表示时间固定效应回归结果。回归结果表明,流通业与制造业协同发展对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地位攀升具有显著促进作用。由表4可知,在未加入控制变量之前,协同度值通过了10%水平上的显著性检验,并且协同度每增加一个单位制造业全球价值链的地位指数平均增加0.102个单位。在加入控制变量之后,协同度系数的显著性没有改变,有效验证了假说1,即流通业与制造业协同发展有助于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地位的攀升。
模型2的回归结果中,第(1)—(3)列分别表示批发和零售业、交通运输仓储和邮政业、住宿和餐饮业与制造业细分行业的协同度为解释变量在未加入控制变量的固定效应回归结果,第(4)—(6)列表示加入控制变量后的回归结果。其中,第(2)列没有通过显著性检验,原因有两个方面,一是没有加入控制变量,二是交通运输仓储和邮政业与制造业细分行业的协同度存在行业异质性,在考察年份部分行业协同度出现了下降趋势,因而对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地位攀升的促进作用不显著。在加入控制变量之后,回归结果均通过了显著性检验,再次证明了流通业与制造业协同发展有助于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地位的提升。此外,从检验结果可以看出第(4)列解释变量的系数0.127大于第(6)列解释变量的系数0.070,由此可见制造业与流通业不同细分行业协同发展对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地位攀升的促进作用不同,有效验证了假说2,即流通业细分行业与制造业协同对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地位攀升的促进作用不同。
关于控制变量,从模型1和模型2的回归结果可以得出:(1)技术创新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促进流通业和制造业协同发展。技术创新能够促进制造业发展提质升级,降低流通业的交易成本,因此技术创新可以提升制造业在全球价值链中的地位。(2)开放程度对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地位产生负向影响,但负向影响较小。原因是开放程度越高,在一定时间内使国内市场竞争程度加深,投资者更倾向于对传统产业的投资,抑制了产业的创新性发展,从而影响了全球价值链地位。(3)行业规模对制造业全球价值链有正向影响,但影响程度较小。原因是行业规模扩大为市场发展提供了基础性优势,行业内部会出现范围经济,但行业规模过大会给行业的转型升级带来不便,所以行业规模虽然对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地位提升有促进作用,但作用较小。(4)人力资本水平和政府公共服务水平对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地位的影响与预期不符,可能原因是研发投入与政府公共服务投入对产业发展的促进作用需要一定的反应时间,在短期内只会增加行业成本,很难成为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地位攀升的驱动力。
本文首先构建综合评价指标体系,测算出流通业和制造业的实际发展水平。之后运用了灰色关联分析法对流通业与制造业28个细分行业协同发展状况进行测度,实证分析了流通业与制造业细分行业协同度的变化,研究了2005―2014年流通业与制造业协同度对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地位的影响,得出以下结论:从总体上看,流通业与制造业协同发展情况在2005―2016年不断趋优。分行业看,制造业细分行业与流通业的协同发展水平差别比较明显。其中,造纸和纸制品业、石油加工与焦化和核燃料加工、化纤制造业、非金属矿产业及其他制造业与流通业的协同度值出现了下降,金属制品业、电气机械装备制造业与流通业的协同度逐年上升。实证分析表明,流通业与制造业的协同度与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地位是显著相关的,流通业与制造业协同发展能够促进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地位的攀升。此外,流通业的细分行业与制造业协同对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地位提升的促进作用不同。回归结果显示,批发和零售业与制造业协同对制造业全球价值链地位提升的促进作用最显著,住宿和餐饮业次之,交通运输仓储和邮政业的促进作用最小。
根据上述分析,本文提出以下建议:第一,要加快流通业与制造业发展提质升级的步伐。只有两个行业各自都具有较高的发展水平,才能促进行业协同发展,我国经济已经进入高质量发展阶段,在这样的背景下,要致力于提高制造业与流通业的发展水平,加快行业转型升级,提高产业生产率,促进行业规模和层次双向升级。第二,优化流通业与制造业协同发展环境。充分发挥政策优势和制度优势,加大流通业与制造业协同发展支持力度,根据流通业与制造业细分行业动态关联程度制定弹性标准。降低行业协同发展壁垒,从产业链出发,可实施制造业生产性服务业的外包政策,提高流通业参与度。第三,根据行业性质着重参与发展。流通业要对制造业细分行业的不同性质进行着重参与。对于食品制造业,家具制造业,文教、体育娱乐用品制造业,金属制品业等服务性环节较为重要的行业,提升流通业的参与度;对于石油加工与焦化和核燃料加工、非金属矿产业及其他制造业等服务性环节的重要性相对较弱的行业,适当调整流通业的参与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