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那边

●梁星明

出场人物

贺 智革命烈士，龙城中学学生，广西爱国民主青年会会员。

三 姐进步青年，贺智的三姐。

老年三姐退休干部，贺智的三姐。

老 陈中共党员，柳州地下组织领导人，龙城中学老师。

朱参谋长中共党员，柳州警备司令部上校参谋长。

罗老师中共党员，龙城中学老师。

二 哥贺智的二哥，游击队员。

瑞 明龙城中学进步女学生，贺智同学、好友。

吴处长内政部调查局特务，隐藏在龙城中学当老师。

赵队长柳州警察局小队长。

老 李叛徒。特务若干，市民若干，小贩、摊主若干，游击队员若干，龙城中学师生若干，国民党警察若干，国民党兵若干。

序 幕

［纱幕垂闭，投影剧名《山那边》。

［灯光暗，开场。革命烈士纪念碑。

［追光，纱幕前，老年三姐上。

老年三姐小妹！小妹！我来看你了！解放已经七十二年了，你留在这里七十二年了，我们都很想你，很想你。

［追光，纱幕后，贺智出现。

贺 智三姐，你老了。

老年三姐小妹，我已经93 岁了，但是你，却永远都是19岁，永远留在了1949年。

贺 智1949年，也是我离开家的那一年。

老年三姐是啊，那年你离开了我们，去了“山那边”。“山那边”是你的追求，是你的理想，是你的信仰，你这一去，再也没有回家。小妹，你为什么要走啊？和我一起慢慢变老，不好吗？

贺 智三姐，这条路，总要有人走，总会有牺牲啊。

老年三姐可是，你才19呀。

贺 智你忘记了，其实，走上这条路，还是二哥影响我的。

老年三姐二哥？我想起来了，那是1945 年，他们在柳州的一次任务……

［追光灭，老年三姐、贺智隐去。

第一场 1945年 东门码头

［字幕：延安密令“沙狐”同志，已知你在柳州成功潜伏，尽快与柳州地下组织联系上，等待时机，准备起义。

［幕启。

［老柳江的江边码头，码头的立竿上横七竖八地贴上了一些破烂的广告。右侧是一个米粉摊，招牌写着“李姐米粉”，右侧偏中间的位置有一张桌子和几张板凳，左侧是个凉茶摊位，写着“老字号凉茶韦”。

［吆喝声此起彼伏，三三两两的人来来往往，有摆摊做生意的、扛包的、卖报的、逛街的、吃粉的，繁忙的景象。

众小贩（此起彼伏）喝凉茶……吃米粉……螺，嗦螺……正宗柳城云片糕……卖草药……

［众警察押着几个扛米袋的人从码头上，一路走进城门洞。

警察甲走快点！走啊！

［警察和扛米袋的人下。

［老陈农民打扮，扛着柴，吴处长算命先生打扮，两人同时上，边走边吆喝。

老 陈卖柴！卖柴！

吴处长铁口神算！看相算命！

［老陈和吴处长相遇，互相让了一下路。老陈放下柴，坐台阶上，吴处长凑过来看。

吴处长你的柴怎么卖呀？

老 陈一个钱就行。

吴处长柳州的柴真贵。

老 陈打仗，什么都贵。

吴处长也是，发财啊。

老 陈谢谢，你生意兴隆啊。

吴处长好，好。

［吴处长走开，二哥市民打扮上。

二 哥老哥，柴怎么卖啊？

老 陈一个钱。

二 哥太贵了，便宜点。（左右看无人盯梢，小声）老陈。

老 陈大家准备好了吗？

二 哥准备好了。

老 陈这次和沙狐接头，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

二 哥那个人呢？

老 陈等我命令，一定要除掉他。

二 哥是。（大声）太贵了，不要不要。

［二哥走开，老陈吆喝着下。

［吴处长走到板凳处坐下，哼唱京剧小调，特务甲、老李上，凑过来。

特务甲处长！

吴处长你确定沙狐一定会现身？

老 李你放心，我是用最高级别的接头暗号。

吴处长怎么认？

老 李这个你别管，待会你看我的帽子，我一戴上你就抓人。

吴处长好，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的。

老 李你答应我的，要说到做到。

吴处长那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吴处长挥手，特务甲示意，老李走到米粉摊旁，坐下，摘下帽子反着放。

老 李老板，来一碗米粉。

特务甲处长，他要是骗我们怎么办？

吴处长他不跟我们合作，就是死路一条。

特务甲他可是共党的叛徒。

吴处长叛徒？（冷笑一声）我要的就是叛徒。

［朱参谋长和赵队长上。

［吴处长、特务甲转身背台。

赵队长让开，让开！把路给我让开！朱参谋长，这点小事还用您亲自来？

朱参谋长征军粮！是小事吗？

赵队长大事！大事！但您今天不是休息嘛，交给兄弟办就行啦，我办事您放心。

朱参谋长交给你办？这些粮食还真不知道会搬到谁家里去。

赵队长军粮，就算给兄弟十个胆子也不敢啊。

朱参谋长敢不敢你心里清楚，去盯着点。

赵队长是！是！（对门洞里呵斥）里边的，快走啊！

［赵队长给朱参谋长点烟。

［二哥、老陈上，买了凉茶，坐在凉茶摊，吴处长、特务甲转身面台。

［紧张音乐起。

二 哥老陈，人太杂了。

老 陈注意警戒，不惜一切代价保护沙狐。

朱参谋长小心防范，一颗粮食都不能搞丢了。

赵队长您老放心。

吴处长给我盯紧了，一定要把人抓活的。

特务甲明白。

二 哥老陈，你看那个吃粉的人。

老 陈注意观察。

赵队长朱参谋长，我请你吃粉。

朱参谋长你小子想贿赂我啊？

特务甲处长，没动静。

吴处长别急，他们也在等。

二 哥老陈，你看他的位置。

赵队长朱参谋长，这刚好有个位子。

特务甲处长，你看那个位置！

老 陈这是个陷阱。

朱参谋长这是个套吧。

吴处长这是个聚会。

老 陈明知是陷阱我们也要跳。

朱参谋长你这个套，我接受了。

吴处长进来了就别想再出去。

［紧张音乐声渐大。

［朱参谋长、老陈、吴处长看向老李，老李不动声色，手按住帽子。

贺 智（画外音）三姐，三姐你快点。

［所有人定格，音乐突然停。

二 哥糟了，是她们！

老 陈你认识？

二 哥是我妹！

老 陈想办法带她们走。

朱参谋长还饱着呢，不吃了，不吃了，走，回去看看。

赵队长参谋长？参谋长？

特务甲处长，怎么没动静了？

吴处长来，换个地方。

［所有人下。

［贺智、三姐上。

三 姐你，你放手，这马上要开学了，你不好好地待在家里看书，还到处往外乱跑什么啊！

贺 智三姐，在家多闷啊。

三 姐闷？什么事都不让你干，一心一意地读书，你还嫌闷？你呀，就是以前躲鬼子的时候野惯了。

贺 智我哪里野了，我可是跟着你和二哥……

三 姐嘘！

贺 智（压低声音）跟着你和二哥打鬼子嘛，那是干革命啊。

三 姐你呀，收敛着点，现在可是在柳州城里。

贺 智三姐，我请你吃粉怎么样？这里的粉可好吃了。

三 姐吃吃吃，你就知道吃，真是个小馋猫。

贺 智三姐，那里有座位。

［贺智走到老李坐的桌前。

老 李哎！

贺 智大叔，这里没人坐吧？

老 李哎！这里有人……

贺 智谢谢大叔。老板，两碗米粉。

［贺智拉三姐坐下。

老 李哎，哎……

［二哥急上。

二 哥三妹，小妹。

贺 智二哥？你不是在……

二 哥咱们先回家。

贺 智可是……

三 姐（突然醒悟）对对，先回家，有事回家再说。

［二哥拉着贺智、三姐要走。

［老陈扛柴上，和二哥擦身而过，被老李发现。

老 李站住！等一下！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众特务出现，举枪，游击队员出现。

老 陈这位大哥，你认错人了。

老 李转过来。

老 陈我就是个卖柴的。

老 李转过来。

［群众看到了枪，一阵乱，二哥冲上来，托起了老李的枪，顺势一刀。

二 哥你这个叛徒。

老 李你……你……抓……抓……（倒下）

特务甲站住，别动，把手举起来，

［游击队员扑上来，动手和特务打成了一片，枪响人群四处逃窜，有特务倒地。

三 姐小妹？小妹？

二 哥先跟我走。

［混乱中，二哥拉三姐下。

［众警察上，拦特务，众特务把警察打翻在地，追下。

［赵队长、朱参谋长上。

赵队长他妈的，在老子地头撒野！

贺 智跑了！跑了！

赵队长往哪跑了？

贺 智那边！（指相反方向）

赵队长给我追！（一看自己的人全躺地上）都他妈起来给我追！

［众警察爬起来，赵队长带着一起追下，朱参谋长扔掉烟踩灭，下。

［老陈上。

老 陈小妹，跟我走。

贺 智你是？

老 陈这里不安全，快跟我走！

［老陈、贺智下。

［吴处长、特务甲上。

特务甲吴处长，这……他……

吴处长杀人灭口！共党已经知道他叛变了。

特务甲这条线就这么断了？

吴处长断了！（冷笑一声）你们时刻给我记着，对付共党，可比对付日本人难多了，总有一天，不是他死就是我亡。蒋总裁说过，攘外必先安内，他老人家可是高明啊。你们要多学习，我们内政部调查局，一定要牢记蒋总裁的训示。

众特务是！

吴处长共产党，我们会见面的！

［灯光暗。全体隐去。

［追光，老年三姐、贺智上。

老年三姐山那边……

贺 智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山那边”的人。

老年三姐所以，从那时候开始，你就对他们深深着迷。

贺 智不，那是一种崇敬，是一种向往，从那天起，我仿佛看见了一片蔚蓝的天空，看见了未来的希望。

老年三姐你找到了内心理想的出路。

贺 智可惜啊，那时候，我并没有真正遇见他们，我知道他们就在我们身边，但是，我不知道，他们是谁。

老年三姐你那时候老缠着我，问我怎么才能接触到他们，我也不知道。

贺 智二哥知道。

老年三姐是的，他参加了游击队。

贺 智听到二哥参加游击队的消息，我真想和他一起去，可是，我太小了，没有斗争经验。

老年三姐你要读书。

贺 智我按家里的要求，去了龙城中学，成了一名中学生。

［追光灭，老年三姐隐去。

第二场 1948年 龙城中学

［龙城中学图书馆。在舞台前，有几张书桌拼成的大桌子，几把椅子。桌子上放着好几本书，还有书皮和一桶糨糊。

［黑场，追光，贺智点亮手中的煤油灯，走到书架上拿出布包的几本书，她走到书桌前，把煤油灯放在书桌上时，舞台灯亮。

瑞 明贺智，我们去图书室。

贺 智嗯。

瑞 明我们来把这些书的封面换一下。

贺 智这本书是讲长征的。

瑞 明《西行漫记》不好。

贺 智换成什么好呢……《金粉世家》？不好……《福尔摩斯探案集》？不好……对了，就换这一本。好了，以后这本书叫《拍案惊奇》。

［贺智熟练地撕开书的封面，刷上糨糊，把一张书皮粘上。

［罗老师上。

罗老师贺智，瑞明。

贺 智罗老师。

瑞 明罗老师。

罗老师做得怎么样了？

贺 智我们利用下午和晚上的时间，已经做好好几本了。

罗老师你们做得真不错。

贺 智谢谢老师。

罗老师这些书你们都看过了吗？

贺 智看了，还没看完。

罗老师觉得怎么样？

贺 智真的是大开眼界呀。就拿这本《西行漫记》来说，以前，我只知道，红军在全州血战湘江，知道红七军是我们广西的子弟兵，嗯……

罗老师红军攻打过融县的长安镇，他们在长征的路上遇到过这么多的磨难，克服了那么多的困苦，两万五千里呀，这真是人类的奇迹。

瑞 明是啊，两万五千里呀，这真是人类的奇迹。

罗老师是啊，他们发展到今天，非常的不容易。毛主席领导的中国共产党，是人民的救星。

贺 智他们国民党的报纸电台整天说“共军节节败退，国军又获全胜”，我看他们被打惨了，死要面子。

［老陈上，观察贺智和罗老师。

罗老师贺智，瑞明，还记得前几天我们全年级去春游的事情吗？

贺 智我记得，那天，我们去了鸡喇村的平川乡。

罗老师印象很深刻吧？

贺 智以前，我只在书上看到过“饥不择食”“哀鸿遍野”，那一天，我是真真的看见了，明白了，什么叫做“惨”。

瑞 明是啊，现在才是三月啊，一个个饿得骨瘦如柴的饥民，穿着破衣烂衫，在那寒风中，排着长长的队伍，就为了那像水一样的一口稀饭。

罗老师在山坡上挖菜根充饥的那些穷苦工人，他们能生产出飞机大炮，但是却养不活自己的妻儿老小。

贺 智还有一个饿死的三岁孩子，他妈妈把他抱在怀里，往孩子发黑的嘴里喂着用草根煮出的汤水，“孩子，喝一口，喝一口你就能活了，喝一口你就不会离开妈妈了”。还有一个奄奄一息的老大爷，他饿得瘫坐在地上，手里举着一个破碗，“老爷，行行好，救命啊。老爷，行行好，救命啊！”

［同学甲起身走向罗老师。

罗老师那时候，你们问我，为什么，农民种出了粮食，还要挨饿。我说，你们不要问我，你们要去问他们。

贺 智我去问了：他的家被日本鬼子一把火烧得精光；她的儿子被国民党抓壮丁，成了炮灰；他辛辛苦苦种出的粮食，被地主逼债催租全部拿光，只能吃糠；她的救济粮被贪官污吏克扣贪污，到她手上只够塞牙缝。这是什么世道啊，人命还没有馒头值钱。这哪是吃粮啊，这是吃人啊！老天爷，你来一场暴风雨吧，把这个旧世界从里到外洗刷干净吧！

老 陈说得好。

瑞 明陈老师。

罗老师老陈……陈老师，你什么时候来的？

老 陈早就来了。小罗，我要批评你了。警惕性不高，敌人来了怎么办？

罗老师是，我一定提高警惕。

贺 智你是？

老 陈你好，小妹，我们又见面了。

贺 智是你……

老 陈（制止）记住，要保守秘密。

贺 智是。

罗老师贺智同学，从今天开始，他就是你们班的陈老师。

贺 智陈老师。

老 陈贺智同学。

［敲门声。

罗老师谁？

画外音老乡。

罗老师他们来了。

［罗老师下。

贺 智陈老师，你见到我二哥了吗？

老 陈你二哥？

［罗老师带着老师甲、乙上。

罗老师陈老师，他们是融县工委的，也是刚刚从融县过来。同志们，他就是老陈。

老师甲老陈，盼星星盼月亮，可把你盼来了。

老师乙是啊，等你好久了，融县工委的莫书记托我们向你问好。

老 陈感谢莫书记。同志们，你们在融县开展工作，辛苦啦！

老师乙不辛苦，老陈，你们在柳州开展地下工作，那才是真正的危险啊！

老 陈好，那我们一起战斗。

老师甲对，一起战斗。

贺 智罗老师，他们都是“山那边”过来的？

罗老师贺智，今天就这样吧，你回去吧。

贺 智罗老师？

老 陈不，罗老师，她可以留下来。

罗老师好吧，记住，今晚的事，对谁也不能说。

贺 智是。

［贺智继续包书皮。

老 陈同志们，现在我们正在华北和东北战场和敌人艰苦战斗，上级指示我们，要争取更多的群众走到正确的道路上来。

老师甲我们在学校里面，就是要让更多的学生了解我们的主义，理解我们的牺牲。

老师乙是的，就是要让大家了解敌人虚伪的真面目，将他们的阴谋扼杀在摇篮里。

老 陈说得好！同志们，学生运动是毛主席说过的重要的第二条战线，我们要把握好这条战线，配合好解放军的正面斗争，推翻国民党反动统治，解放全中国。

老师合解放全中国！

贺 智老师。

罗老师怎么了？

贺 智我可以帮上忙。我知道哪些同学是中立的，我可以想办法影响中立的同学也支持革命。

老 陈哦？说说你的想法。

贺 智就靠这些书。我想通过读书小组的活动，影响大家。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也可以出一份力。

［老陈和老师们眼神交换了意见。

老 陈好吧，贺智同学，这个办法可以试试。

瑞 明但是要注意安全。

罗老师是的，有的人可能会隐藏自己真正的倾向。

贺 智不会的，他们我都熟。

老 陈贺智同学，一定要谨慎，不能大意。

贺 智好的。

［敲门声。大家鸦雀无声。

吴处长（画外音）谁在里面？开开门。

罗老师是他。

老 陈是谁？

罗老师新来的吴老师。

吴处长（画外音）谁在里面？开下门。

贺 智老师，让我来吧，我是个学生，他不会为难我的。来了，来了。

老 陈隐蔽。

［老师们都躲到书架后面。贺智开门。吴处长上。

贺 智吴老师……

吴处长贺智同学，你一个人？

贺 智是啊，吴老师。

吴处长天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贺 智我把破损的书修补一下。

吴处长修补书啊。

贺 智嗯。

吴处长呵呵，好……我来看看你都看点什么书啊？

贺 智吴老师……

吴处长噢，都是古典文学啊。（动手拿起一本）

贺 智（抢过）是啊，《拍案惊奇》。

吴处长《拍案惊奇》，你干吗锁门啊？

贺 智我一个人，不锁门，害怕。

吴处长害怕？怕谁啊？

贺 智吴老师，你不知道，上一次，有小偷翻墙进来，把学生宿舍偷了。

吴处长真的？

贺 智真的，有些同学一个月的伙食费都没了，还是我们筹钱，他们才吃上饭的。

吴处长贺智同学，你真的一个人？

贺 智是啊。

吴处长那这把椅子，怎么是热的？

贺 智这……

吴处长说实话，这还有没有别人？

贺 智吴老师……

吴处长老师知道你是好孩子，别怕，你说实话。

贺 智吴老师……

吴处长你放心，我帮你保密。

［吴处长说着就往书架方向走去。

贺 智吴老师……我承认错误。

吴处长好，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你说吧。

贺 智其实……

吴处长其实什么？

贺 智其实……

吴处长没事，慢慢说。

贺 智其实……真的保密？

吴处长保密。

贺 智不会告诉我家里人吧？

吴处长你说出来，还会有奖励呢。

贺 智我……我不是一个人在这里。

吴处长好，好。

贺 智其实，我锁门就是怕别人看见。

吴处长好，怕谁看见？

贺 智是，我谈恋爱了，刚刚我就是和男朋友在这里……

吴处长谈恋爱了？男朋友……人呢？

贺 智谁？

吴处长你，男朋友。

贺 智听见你敲门，他就翻窗户跑了，把我一个人留下。吴老师，你说，这样的男人是不是要不得，紧急关头就弃我而去的，这种人是不是……

吴处长行啦！

贺 智吴老师，我错了。

吴处长你是错了，你早恋了。

［吴处长下。

贺 智吴老师……

［老陈和老师们出。

贺 智陈老师。

老 陈贺智同学，你做得好，但是太鲁莽。

贺 智陈老师……

老 陈贺智同学，这是斗争。

贺 智陈老师，我准备好了。

老 陈今后的危险，要比今天晚上更大。

贺 智我不怕。

［瑞明拉贺智走开。

老 陈同志们，我有个建议。我建议吸收贺智同学为我们领导的“广西爱国民主青年会”的会员。

［老师们低声讨论。

老 陈那大家表决一下。

瑞 明我同意。

老师甲可以。

老师乙我同意。

罗老师我觉得可以。

［老陈、罗老师、老师甲、老师乙举手。

老 陈贺智同学，欢迎你加入“广西爱国民主青年会”。

贺 智谢谢老师。请大家放心，我一定会努力的。

老 陈很好。同志们，这里被盯上了，今晚就到这里，大家散了，注意安全。

罗老师好。

［罗老师、瑞明、老师甲、老师乙下。

老 陈贺智同学，不早了，快回家吧。

贺 智陈老师，我将来会有机会去“山那边”吗？

老 陈现在你是“爱青会”的会员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机会。

贺 智太好了。

老 陈贺智同学，“山那边”也有跟你一样的热血青年，我们随时欢迎你的加入，但是，你要多学习，多历练，那才能合格。

贺 智是。

老 陈你要在斗争中学习和成长，要记住，保护自己，保护同志。

贺 智是。

［老陈拍拍贺智的肩膀，下。

［追光，老年三姐上。

贺 智太好了，二哥，我很快就可以和你一起战斗了。

老年三姐所以，当时的你一直不知道二哥的事情。

贺 智是的，三姐，你知道。

老年三姐我知道，妈不让我告诉你，怕影响你读书。

贺 智二哥牺牲了。

［追光，二哥上。

二 哥那是1945 年的一天，我和游击队的战友们刚刚打了一个漂亮的伏击战。正当我们凯旋的时候，没有想到，在暗中，一支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我们。

［追光，吴处长上，举枪瞄准二哥。

吴处长兄弟，对不住了。

二 哥大家都是打鬼子，为什么你的枪口要对着我？

吴处长上峰有令，兄弟身不由己。

二 哥要杀，你就光明正大地杀，偷偷摸摸的，丢人。

吴处长丢人不丢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交差。

二 哥你的差事，真他妈的脏！

吴处长对不住啦，兄弟借你的人头一用。

［枪声响，二哥、吴处长的追光灭，两人隐去。

老年三姐你还记得那段时间，家里把你送回老家去了吗？

贺 智记得，说是让我回去陪爷爷奶奶。

老年三姐其实是因为，二哥的人头就悬挂在东门城楼上，妈怕你看见，吓到你。

贺 智我记得，我记得！东门城楼上挂着几个笼子，每次我贴宣传单，都会从下面路过。二哥，我不知道你就在那里呀，二哥！

［追光灭，老年三姐下。

第三场 1948年 东门城楼

［东门城楼。舞台同前场，背景的城墙变成了一个城门洞，上面写着“东门”两个字，城门上悬吊着几个空的竹笼子，城墙上横七竖八地贴上了一些宣传口号。

［追光，贺智、三姐上。

三 姐站住，你给我站住。

贺 智三姐。

三 姐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的，你出去乱跑什么？回家！

贺 智我有任务。

三 姐什么任务都不行，回家。

贺 智三姐，你怎么落后了呢？

三 姐我落后？

贺 智当年你和二哥杀鬼子，那多勇敢、进步啊，现在怎么这样啦？

三 姐我要不是为了这个家，我早就去那边了，回家。

贺 智三姐……

三 姐那你想想妈。妈身体不好，还要替你担惊受怕的，你好意思吗？

贺 智你跟妈说啦？你出卖我！你是叛徒！

三 姐什么叛徒啊？你还学会扣帽子啦？妈还用我说？你早就名声在外啦。我说，你长大了，也替妈想想。就因为二哥……

贺 智二哥怎么了？二哥做得对。

三 姐妈真是替你们操碎了心。

［传来几声口哨。

贺 智三姐，不跟你说了，我要走了。

三 姐小妹！小妹！

［追光灭，三姐下。

［追光，贺智偷偷往城墙上贴宣传单。

［警哨声。灯光亮。贺智下，赵队长、众警察上。

赵队长撕，全部给我撕掉。谁贴的，给我找出来！

［警察撕掉了宣传单，四处寻找。贺智悄悄上，又贴上几张。就这样一撕一贴，警察和贺智无意中撞在了一起。

警察甲站住，站住……报告长官，人在这里！

赵队长等什么，给我抓起来！

警察甲站住，别跑！

［贺智和警察你追我逃，不时扔一些传单。

［几番追逐之后，贺智下，警察追下。

［幕后高唱《团结就是力量》。警察紧张地退了出来。紧跟着出来的，是边唱歌边举着标语的游行师生，老陈、罗老师、吴处长、贺智在其中。

老 陈反饥饿！

人群合反饥饿！

罗老师反内战！

人群合反内战！

老 陈反迫害！

人群合反迫害！

［赵队长组织好警察，和游行队伍对峙。

赵队长全体立正，向左转，站好！诸位诸位，你们的游行示威是违法的，请大家回去。

老 陈我们违法？我们要吃饭，要和平，要生活，有什么错！

人群合对，没错！

赵队长你们违反了《维持秩序临时办法》，违反了国民政府的规定，非法请愿，这是违法。

贺 智那你们用枪对付我们这些手无寸铁的学生就合法啦？

赵队长我们是维持秩序，当然合法。

罗老师你们欺负良善老百姓的法律，那是恶法，我们更加要反对！

人群合反对！

吴处长反饥饿！

人群合反饥饿！

吴处长反内战！

人群合反内战！

吴处长反迫害！

人群合反迫害！

赵队长你……你……你们学生，不老老实实上学，不知道报效国家，不知道孝敬父母，难道你们学校就是教育这种不忠不孝的人吗！

贺 智我们为了国家不被你们败坏就是忠，我们为了父母不被你们欺压就是孝，这就是学校教育我们的忠孝两全。看看你，败坏国家前途是不忠，枪口对着父老乡亲就是不孝，你才是不忠不孝！

人群合对！

吴处长对，贺智同学说得好。同学们，兄弟姐妹们，我们不要怕，像这样的不忠不孝之人，我们要抗争到底！

人群合抗争到底！

吴处长他们都是纸老虎，我们弱他们就强，我们强，他们就弱，对不对！

人群合对！

吴处长给他们看看，我们的气势！“团结就是力量”，唱！

［游行人群合唱《团结就是力量》。

赵队长不许唱！不许唱！（老羞成怒）全体都有，听我口令，持枪！瞄准！

吴处长大家不要怕！我们是打不倒的！（跟唱，往后退）

［歌声继续，游行人群手挽手站在一起，警察举枪瞄准，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汽车喇叭声，刹车声。

［朱参谋长、众国民党兵上，迅速在双方中间建立隔离带。场面安静下来。

朱参谋长都给我退后，把枪放下。

赵队长朱参谋长，你可来了，兄弟我快扛不住啦。

朱参谋长谁叫你用枪的？有用吗？

赵队长没办法啊，他们一个一个都不怕死啊。

朱参谋长废话。

赵队长他妈的！老子一枪一个，全撂倒了大家清净。

朱参谋长愚蠢。

赵队长兄弟帮帮忙，我也是混口饭吃啊。

朱参谋长混口饭吃？小心你吃不了兜着走。

赵队长怎么了？上峰有新的指示？

朱参谋长现在不像前两年啦，游行的人你想抓就抓，想杀就杀。上峰有命令，以后这样的游行，不能和他们冲突，以免激化，给共产党口实。

赵队长怎么？上面现在害怕这个？

朱参谋长你不懂。（压低）东北快丢了。

赵队长什么？

朱参谋长小点声，现在是机密。

赵队长不是说“戡乱得胜”吗？

朱参谋长你没看见后面还说“转进”两个字吗？

赵队长那上头还……

朱参谋长别怪兄弟不提醒你，现在这个局势啊……要是共产党得了势，你今天开枪杀他们的人，那就是血债。

朱参谋长给自己留条后路吧。

赵队长可是，今天这样，兄弟也不好交待呀。

朱参谋长我不是来帮你了吗？

赵队长感谢兄弟，改天请你喝酒。

朱参谋长免了免了，你记着就好，说不定哪天，兄弟还要你帮忙呢。

赵队长没问题。

［朱参谋长走到游行队伍之前。

朱参谋长你们管事的是谁？

老 陈是我。

朱参谋长你是？

老 陈我是学校老师。请问你是？

朱参谋长兄弟是柳州警备司令部上校参谋长。

老 陈参谋长，我们是合理请愿。

朱参谋长兄弟明白，但是你们不能闹事。

吴处长不是我们闹事，是他们不讲道理，对不对？

人群合对！

朱参谋长行了，大家稍安勿躁，我不是来讲道理了吗？

吴处长有拿着枪讲道理的吗？对不对？

人群合对！

朱参谋长好，都把枪放下，人家是学生，是国家的未来，我们要尊重他们，放下枪。

赵队长全体都有，枪上肩。

［警察和国民党兵都把枪背起来。

朱参谋长怎么样，可以讲道理了吧？

老 陈同学们，大家稍等一下。

朱参谋长请尊驾移步说话。

［朱参谋长、老陈走上前，吴处长跟着过来，舞台灯变暗，前场灯亮，贺智走出人群，在外围偷听。

老 陈有什么话你就说吧，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今天的游行请愿是我们所有爱国师生的决定。

吴处长对，是大家的决定。

朱参谋长我不管，我要秩序。

吴处长你要秩序，枪口下能有什么秩序？那是压制，那是反动。

朱参谋长我不管，我要秩序。

老 陈你要什么秩序。

朱参谋长你们必须在我们的看管下，不能扰乱治安。

吴处长我们是囚犯吗？

朱参谋长我抓你们了吗？我绑你们了吗？我上刺刀了吗？没有。你们也不是囚犯，我们只是在维持治安。

吴处长参谋长，你是不是忘记了你的职责？你会这么好心？

朱参谋长我的职责，是保证柳州不乱。你的职责又是什么呢？

吴处长我们的……

老 陈好吧，我们接受。

吴处长陈老师！

老 陈吴老师，麻烦你去组织一下大家。

［吴处长无奈走回人群。

朱参谋长这样就好嘛。你好，我好，大家好，何必呢？有时间游行，不如多去看看风景。

老 陈那你好吗？

朱参谋长你好，我就好。

老 陈那今天，我们都好。

朱参谋长这位老师，请管好你的人，不是你的人，你更要管好。

［舞台灯亮，老陈走回游行人群，朱参谋长走回警察和国民党兵队伍。

老 陈同学们，大家要记住，不能让别人有伤害我们的借口。我们是和平游行请愿的，谁要是搞破坏，往我们身上泼脏水，谁就是我们的敌人。对不对！

人群合对！

老 陈记住，不能打扰商铺，不能和那些质疑我们的人冲突，大家要小心谨慎，不能大意！来，我们手挽手，喊口号，一定要大声。

人群合好！

贺 智反饥饿！

人群合反饥饿！

贺 智反内战！

人群合反内战！

贺 智反迫害！

人群合反迫害！

朱参谋长全体都有，听我口令，列队！立正！

［朱参谋长指挥军警列队，让开了路。游行人群边喊口号边下，朱参谋长、赵队长带军警跟下。老陈将罗老师、贺智拉到一旁。

老 陈罗老师，你带着大家多注意，今天不太平。

罗老师好，我知道了。

老 陈千万小心。

罗老师好。

［罗老师下。

贺 智陈老师，今天的队伍里面，有别人。

老 陈贺智同学，你今天做得很好，已经在战斗中成长起来了。

贺 智谢谢老师。

老 陈组织上考虑，可以让你到“山那边”去革命。

贺 智真的？太好了！什么时候出发？

老 陈不急，你要等时机，到时候会有人联系你的。

贺 智那我要准备什么？

老 陈什么都不要做，和平时一样，上学，读书。

贺 智陈老师？

老 陈越是紧要关头，越要稳重，越要谨慎。保护好自己，等消息。

贺 智是！

［灯光灭。老陈下。

［追光，老年三姐上。

老年三姐你就这样等待着。

贺 智我就这样等待着，等待着去往“山那边”那一天的到来。

老年三姐是啊，我记得。那时候，你又开心又紧张，所有的心事只能跟我讲。

贺 智三姐，所以你是最了解我的人。

老年三姐那有什么用呢？又留不住你。

贺 智三姐，你不会留我的，你知道，这是我的追求，我的理想。就算我留下了，说不定，哪天也会失踪的，像许许多多上了敌人黑名单的同志一样。那时候他们不光暗杀共产党，还要公开处刑。

［几个被捕的地下党戴着手铐，被特务押解上。

特务乙快走！赶紧的，快点！

［女眷们挤上，被拦住。呼喊着丈夫、儿子的名字。

特务甲走，走，散开！散开！国民政府令，阿勇等一众人犯，立即枪决！行刑队！准备！举枪……

地下党甲打倒帝国主义反动派，中国共产党万岁！

特务甲瞄准……放！

［舞台灯黑，枪响。特务、地下党、女眷下。

［追光。

贺 智那时候，特务趁着夜色，到学校里抓人。老师不见了，同学不见了，特务到巷子里砸门，邻居不见了，熟人不见了，白天的大街上，会发现同志的尸体，晚上的柳江河里，不知道隐藏了多少秘密。罗老师不见了，陈老师为我安排好任务，也是很难见到人。后来，他也失踪了。

［暗场，老年三姐，贺智隐去。

第四场 1949年 柳侯公园

［追光，老陈坐在长椅上，帽子放在一旁，吴处长上。

吴处长陈老师，这么巧啊？

老 陈吴老师？！

吴处长在等人？

老 陈不，看看风景。

吴处长看风景？陈老师就是陈老师，有品位。

老 陈天不早了，我也该走了。（拿起帽子）

吴处长别！别急啊，难得有机会，我们一起坐坐，交流交流嘛。

老 陈天太晚了，改天吧。

吴处长不，就今天。

［众特务上，拦住老陈，吴处长坐下。

老 陈吴老师，你这是做什么？

吴处长做什么？当然是向几个朋友介绍介绍你啊，大家认识一下，说不定可以交个朋友。

老 陈吴老师太抬举我了，我有什么好介绍的，我就是一个老师。

吴处长不不不，陈老师是谦虚，你们都学着点，做人要低调。

老 陈吴老师，你搞错了吧？

吴处长没错，来来来，大家都来认识一下，陈老师，老陈，著名的共党干部陈书记。

老 陈你是谁？

吴处长哎呀，忘了忘了，还没有自我介绍，失礼了，真不好意思，兄弟是内政部调查局特派员处长。

老 陈原来你就是吴处长，久仰久仰。

吴处长惭愧，惭愧啊，同事这么多年，今天才算真正认识，怠慢了老兄，还望海涵。

老 陈吴处长，你们内政部调查局胆子真大，敢在桂系的地盘撒野。

吴处长和你们共党比不值一提，我们换个地方聊吧，请。

老 陈（戴上帽子）带路。

吴处长慢！

［吴处长慢慢从老陈头上把帽子取下，轻轻放在长椅上，位置和原来一样。

吴处长不着急，待会还有朋友要来，待会给你们再介绍一位朋友，大名鼎鼎的“沙狐”！

老 陈吴处长，你……

［老陈想抢帽子，被几个特务抓住，特务甲用一块布堵住老陈的嘴。

吴处长嘘！看戏要保持安静！

［特务押着老陈，和吴处长站到一边，一束光照着他们，另外一束光照着长椅上摆着的帽子。

［安静，鸦雀无声。

［脚步声由远及近。

［追光，朱参谋长上。

［看见朱参谋长，吴处长兴奋起来，特务们走神了。这时，老陈趁机用力挣脱束缚，推开特务跑向长椅，拿起帽子一扔。

［特务甲慌乱中开枪。

吴处长蠢货！（扇特务甲一巴掌）

［老陈捂住胸口，一屁股坐在长椅上，吴处长上前。

吴处长老陈，说话！说话！是谁？到底是谁？

［老陈大笑几声，牺牲。特务们的枪对着朱参谋长。

朱参谋长（忍住悲痛怒火）他妈的！你们干什么！

吴处长放下枪，自己人。

朱参谋长自己人？你们是哪个部分的！

吴处长参谋长莫急，我这有个小本本，你看看就知道我是哪个部分的了。

朱参谋长内政部调查局特派员吴处长？他是谁？

吴处长他是共党。参谋长来这里做什么？来看风景吗？

朱参谋长和你有关系吗？

吴处长兄弟做事，惊扰参谋长了，来，抽支烟，压压惊。

［吴处长掏出火柴给朱参谋长点烟，两人对视。

［灯光暗场。全体下。

［追光，老年三姐、贺智上。

老年三姐我记得那段时间，你经常很晚才回家，有时候晚上还会找各种借口出去。

贺 智环境越来越艰难了，敌人的手段在慢慢狡猾，陈老师失踪以前，给我留下了任务，做好“广西爱国民主青年会”的工作，联络好进步的同学，等待时机。

老年三姐那时候，我真的很担心你，但是却没有机会和你多说几句话。

贺 智那时，我一心就想证明自己，证明我有资格去“山那边”。

老年三姐所以你一直全心全意地投入斗争中，

你坚持了下来，直到那一天。

贺 智对，那一天。

老年三姐那一天，是你动身的日子，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

［灯光灭，老年三姐、贺智下。

第五场 1949年 柳江河边

［夜晚的柳州码头。舞台如第一场，灯红酒绿，时不时传来嬉笑声和喧哗声，远处似乎有留声机在唱着《何日君再来》。

［舞台灯亮，赵队长带着几个警察上，沿着河边巡逻，用手电筒照着河面。

警察甲头儿，你说这么一个小小的柳州城，内政部调查局的、警备司令部的，都在抓共产党，他们有肉吃了，我们连汤都喝不上啊。

赵队长愚蠢，我们手里拿着家伙，还怕没汤喝？我告诉你们，都给我机灵点。喝汤？老子还要吃肉肉呢！

警察众是！

警察乙头儿，你看那艘船。

赵队长嗯？

警察甲黑灯瞎火的，还老有人上上下下，你看，又有个人偷偷摸摸上去了。

赵队长好！跟我走！

［赵队长掏出枪，带着警察急下。

［贺智悄悄上，用手电筒在左边打信号，没有回应，又去右边打信号，没有回应。

［三姐上。

三 姐你要去哪？

贺 智三姐？！（想跑）

三 姐站住！你长本事了，还想离家出走！

贺 智三姐，我必须走。

三 姐必须走？什么大事啊？好好的家都不要了？

贺 智我要把东西带到“山那边”去。

三 姐换别人去不行吗？

贺 智是陈老师交待的。

三 姐什么？我去跟你们陈老师讲，怎么让一个女孩子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怎么当老师的，不像话……

贺 智陈老师不见了。（三姐愣住）上面通知我今晚把东西带过河。

三 姐不去，不去，跟我回家。

贺 智三姐，你不是一直支持我的吗？

三 姐此一时彼一时，连陈老师都……不见了，你又能做什么，我是支持你革命，但是现在这个局势……

贺 智越是这个局势，我们越要和国民党反动派斗争到底。

三 姐斗争不是蛮干，你先和我商量商量，好不好？

贺 智你相信我好不好？我已经长大了，不是以前那个跟在你屁股后面要糖吃的小孩了。三姐，难道你忘了吗？我们要革命，是为了让劳苦大众吃上饱饭过上好日子，为了消除这个社会所有的不公，为了我们的国家和民族不再受人欺负，这是我们每个年轻人应该有的责任和担当。

三 姐小妹……

贺 智三姐，你就让我走吧。

［吴处长上。

吴处长这不是贺智同学吗？

贺 智吴老师？

吴处长这么晚了，你还出门呀？要过河？这位是谁呀？

三 姐是老师啊，我是……

贺 智她是我外婆家的邻居。

吴处长邻居？

贺 智我外婆病了，她来接我去看看。

吴处长外婆病了？你的行李呢？

贺 智看看就回家，哪需要带行李啊。

吴处长哦。真是孝顺的好孩子。我一直都和陈老师说，贺智这孩子不错，是个好苗子。

贺 智吴老师，我就是个普通学生。

吴老师（赞许）谨慎！

贺 智我和同学们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

吴处长不，你和他们不一样，陈老师说过……

贺 智吴老师，陈老师是调走了吗？

吴处长啊，陈老师有新的安排，他嘱咐我，要好好照顾你们。

贺 智三姐，太晚了，我们先回去吧。

三 姐好。

吴处长没事，没事，慢慢等。

三 姐不用，不用，我们马上就回去了。

吴处长放心，我会保护你们的，都是自己人。

贺 智自己人？

吴处长好，警惕！你是我们党需要的人。

三 姐你们党？

吴处长（低声）共产党！

［贺智和三姐交换了眼神，赵队长、众警察上。

赵队长妈的，在老子地盘上开赌场，还不想上供。

警察甲还是头儿厉害，那帮人吓得半死，乖乖把钱就拿出来了，一个两个……

赵队长拿来。

警察甲（气馁）头儿。

赵队长（权衡一下）喏，拿去。

警察甲啊？才五个？

赵队长啊？多了一个，拿来。怎么，还嫌多啊？

警察甲谢谢头儿，谢谢头儿。

三 姐长官！长官！

赵队长喊什么？喊什么？

贺 智他是共产党！

吴处长你……

赵队长好啊，对，我记得你，你就是带头游行的老师！

贺 智刚刚他引诱我们参加共产党！

三 姐是啊，是啊，他一直缠着我们。

贺 智他自己都承认了。

赵队长他说什么？

贺 智他说我们是他们党需要的人才！

三 姐我们问他什么党，他说是共产党！

赵队长哈哈哈，好！来呀，给我抓起来！

吴处长等一下！

赵队长等什么！他是共党！抓！

［警察拿着绳子要捆吴处长，吴处长挣脱，扇赵队长耳光。

吴处长他妈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警察丙头，他好像打你。

赵队长我他妈知道。

警察甲头儿，他有枪！

赵队长我他妈也知道，抓！

吴处长（掏枪）退后！

赵队长我们也有！上！

吴处长（拿出证件）睁大你的狗眼给我看好了！

警察甲（看一眼，吓得退后）头儿，头儿……

赵队长一个共产党你们怕成这样！

警察甲他不是……他不是……他是……他是……

赵队长不是什么？是什么？滚！

［赵队长上前看证件，吓住了，敬礼。

赵队长内政部调查局！长官，我不知道……

吴处长废物，老子被你误了大事！行了，贺智，我们都别装了，你是共产党！

贺 智吴老师……吴长官……

吴处长你是共党老陈的助手，今晚准备过河参加游击队。

三 姐她去看外婆。

吴处长别当我是傻子！你，把她们抓起来。

赵队长抓女学生？

吴处长女共党！

赵队长是，抓，你们还等什么？抓呀。

三 姐长官，长官，她就是个孩子，不是共产党！

贺 智三姐，跑啊，三姐，跑啊……

吴处长抓！

［贺智推开三姐，被警察抓住，三姐回头求吴处长。

三 姐放了她吧，长官，她就是个孩子！长官！

吴处长（吴处长用枪指着三姐的头）贺智啊，她说你是个娃娃，来，你告诉我，你是哪个？来，我给你点时间想一想，五、四、三、二……

［远处一声枪响，众人急忙掩护。

［朱参谋长上。

赵队长长官，长官。

朱参谋长你怎么在这？

吴处长参谋长，你好啊。来看风景啊？

朱参谋长是你？

赵队长内政部调查局的……

朱参谋长吴处长。

赵队长你们认识啊？

朱参谋长老子今天接到线报，有共党分子要过江。吴处长，你在这里做什么？

赵队长抓了两个共党。

朱参谋长哟，你不抓共党，抓起女学生来了？

吴处长她们就是共党。

朱参谋长她们是共党？

吴处长她们是女共党。

贺 智长官，我们不是共产党，我们是学生，长官。

吴处长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朱参谋长说的也对，真是辛苦吴处长了，你们带上她们跟我走。

赵队长好。

吴处长慢，莫着急，参谋长你不厚道哦，你不能截胡哦。

朱参谋长截胡？我说吴处长，你们内政部调查局的手伸得太长了吧？这是我们桂系的地盘，老子说了算。

吴处长哟哟哟，参谋长哟，难道你这个桂系的“老子”比蒋委员还大咯？就算是在桂系的地盘那也要讲个先来后到啊。人是我抓的，必须由我带走，你们带上她们跟我走。

赵队长啊？

朱参谋长既然是在我的地盘，就必须由我带走。愣着干吗？给我过去抓人啊。

赵队长哦。

吴处长内政部调查局办事！你们敢不服从？

赵队长啊！

朱参谋长赏钱你们不要啦？

赵队长要！

吴处长参谋长，你是来抓人的？还是来救人的？（枪口指着朱参谋长）你是共产党！

朱参谋长吴处长，我要是共党，你还能站着说话吗？

吴处长参谋长，我知道，你早就想把兄弟我给干掉了，不过，还不行。这样吧，兄弟我卖个人情给参谋长，你替兄弟我把她杀了，杀了她你就可以把她带走，请。

朱参谋长吴处长，我说你的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你们内政部调查局这么喜欢到处乱杀人吗？我们警备司令部要活的。

吴处长哟哟哟，舍不得？还是不敢？哦！听说共党不会杀自己人。

朱参谋长我不杀女学生我就是共党？（指赵队长）那他们是不是也是共产党？

赵队长（吓住）不是，我忠于党国，忠于总裁。

［周围枪响。警察乱做一团。

赵队长谁打枪？谁打枪？

朱参谋长共产党的游击队！

赵队长啊，游击队？游击队！（警察们抱头鼠窜）

吴处长怕什么！

赵队长处长……

［赵队长跑过来，想跟吴处长说话，被朱参谋长故意撞了一下，赵队长和吴处长摔倒在一起。

［朱参谋长抓过贺智，拉到河边。

朱参谋长跳！

［贺智反应过来，趁机跑到河边，吴处长冲过来没抓住，朱参谋长马上往河里开了两枪。

吴处长人呢？

朱参谋长死了！

三 姐小妹！

吴处长参谋长，你……

朱参谋长吴处长，你们内政部调查局连个女学生都看不住啊。

吴处长（对参谋长窝火，转身扯住赵队长）格老子的龟儿子！你搞脱的，你是共党！你们警察局是共党老窝！跟老子走！

赵队长不是，不是，误会！误会！

众警察长官，长官。

赵队长参谋长，救我呀！参谋长！

朱参谋长吴处长，你不能乱抓人，老赵你放心，我会救你的。

［吴处长扯着赵队长下，众警察、朱参谋长跟下。

［三姐在河边疯找，哭泣。

三 姐小妹！小妹啊！

［罗老师、游击队员搀扶贺智上。

贺 智三姐！

三 姐（拥抱）小妹！你没事吧，你没事吧！

贺 智是罗老师把我救起来的。

三 姐罗老师……

游击队员甲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贺 智三姐……

三 姐小妹，你走吧，一定要安全回来。

贺 智嗯，我会带着胜利回来的。

罗老师快走。

三 姐小妹……

［贺智依依不舍和罗老师下。

［灯光灭。追光，三姐站立。

［追光，老年三姐上。

老年三姐当时，她就这么走了。

三 姐你后悔吗？

老年三姐后悔啊。

三 姐后悔没有把她留下来？

老年三姐后悔没有用力地再看她一眼，谁能知道，这是我们这辈子的最后一面呢。

三 姐是啊，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老年三姐后来，我发现了她留下来的一封信。

三 姐在哪发现的？

老年三姐就在她藏秘密资料的那个墙洞里，你知道在哪儿。

三 姐信上面写了什么？

老年三姐她说，“为了正义的行动，你无须悲伤，我们终会再见的，只要我没死”。

［追光，照射在三姐和老年三姐之间的空舞台上。

贺 智（画外音）或许到那时，我会带给你很多宝贵的、难以用钱买到的东西。三姐，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三 姐小妹，你过得好吗？

贺 智（画外音）很好。其实，我离你们也就百多里的距离，我在冷水村里，每天都能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老年三姐那里就是你向往的“山那边”吗？

贺 智（画外音）是啊，组织上给我分配了任务，宣传革命道理，发动妇女翻身闹革命，教农民识字，普及文化知识。我跟村里的乡亲们天天生活在一起，你们看，我现在像不像一个普通的村姑啊？

三 姐像，真像。

贺 智（画外音）三姐，我还学会了说壮语，等我回家我说给你们听。

老年三姐小妹，我等着你说给我听，等了七十二年了。

贺 智（画外音）三姐，对不起，我没办法说给你听了，我留在“山那边”了。

三 姐小妹……

贺 智（画外音）永别了，我亲爱的姐姐，可惜，我不能和你说一句“再见”。

［追光灭。

三 姐小妹！小妹！她是怎么……牺牲的？

老年三姐她到“山那边”的两个月之后，游击队要攻打敌人的交通线，本来她的任务是留守驻地，但是，她主动去找上级请求参战，她说“哪怕是运送弹药也好，哪怕是看管物资也好，哪怕是照顾伤员也好，我要在前线和同志们一起战斗”。

三 姐是的，她很擅长说服别人。后来呢？

老年三姐上级同意了她的请求，她参加了这次战斗。那一天，是1949 年5 月25 日。他们和敌人正面遭遇了，那是一场十分激烈的阵地争夺战，打了一个下午。为了让游击队的战友们顺利转移阵地，她们几个队员主动吸引了敌人的火力。

［灯光灭，三姐、老年三姐下。

第六场 1949年5月25日 大塘镇稀饭坳

［山区溶洞内。

［激烈枪战。

［灯光亮，游击队员和国民党兵激烈交火，吴处长带着国民党兵，贺智、罗老师背着医疗包，帮着救助伤员。

罗老师贺智，护送大家离开。

贺 智是！

［贺智扶伤员下，罗老师中弹倒下，贺智冲上扶住。

贺 智罗老师！

罗老师你回来干什么！

贺 智我不能丢下你不管！

罗老师笨蛋！你不要命啦！

贺 智走！罗老师！走！

罗老师别管我，你走！

贺 智不行！要走一起走！

［贺智扶起罗老师，罗老师体力不支，两人摔倒。

［枪声停，吴处长上。

吴处长你们被包围了，投降吧！

［罗老师往外打了一枪。

吴处长打偏啦，啧啧，罗老师，都是老相识啦，投降吧，我保证你们的安全。

罗老师老相识啦，吴老师。

吴处长罗老师，你憔悴啦。

罗老师憔悴，还不是因为你们。

吴处长我们？

罗老师你们早点灭亡，那我就不用操心了！

吴处长没事，你很快就不用操心啦。贺智，好久不见啦，自从柳江河边一别，两个多月了，我很想念你啊。

贺 智我也想你啊，吴老师，我想你死啊。

吴处长不会，算命的说，我长寿。

贺 智长的是阴寿吧。

吴处长何必呢，你们受伤了，投降，投降我们就帮你们治疗。

［罗老师往洞外打了一枪。

［国民党兵甲：（画外音）啊！

吴处长叫什么叫！他妈的，拖下去！今天你们是插翅难逃。贺智，其实我一直很欣赏你，只要你弃暗投明，我保证，帮你在内政部调查局谋个好位置。跟着我，穿金戴银、吃香喝辣的，有什么不好。

［罗老师想开枪，但是没有了子弹。

吴处长没子弹了，外面的，滚进来。罗老师，只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帮你们治疗，我只要一个名字，告诉我，“沙狐”是谁。

罗老师不知道！

吴处长会知道的。贺智，你劝劝罗老师，让她把名字给我，给我就能活命了。

罗老师同志们呢？

贺 智他们安全了。

罗老师那就好。

贺 智罗老师，我帮你包扎。

罗老师不用啦。没想到啊，我会死在这里。对不起呀，贺智，我没有办法当你的入党介绍人了。

贺 智罗老师，别说了。

罗老师贺智，你说新中国是什么样子？

贺 智新中国，肯定是人人安居乐业，处处鸟语花香，大家脸上都是幸福的笑容，都能吃饱饭，都能穿上好衣裳，没有压迫，没有剥削，生活在温暖的阳光下。

罗老师真美，我真想亲眼看看新中国……

［罗老师伸向前的手无力垂下，贺智抱住罗老师的遗体。

贺 智罗老师，等新中国诞生了，你一定要去我家吃饭，我三姐现在能做一手好菜，特别会做鱼。

吴处长贺智，我也很遗憾，你说能怪谁呢？我只是想要一个名字，一个名字难道比自己的命重要吗？其实我也猜到“沙狐”是谁了，我现在需要一个证人。你告诉我，那天晚上，在柳江河边，谁放你走的？你说出来，保住一条命，回家孝顺父母，不好吗？

贺 智（轻轻为罗老师整理衣服）罗老师，同志们，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带着我在战斗中成长。谢谢你们教会了我，人应该有什么样的追求，应该走什么样的路。这条路不好走，但是我会勇敢走下去。因为我希望，让我的同学、我的父母在一个充满阳光、充满希望的国家里幸福地生活，为了那一天的到来，我愿意付出一切，甚至生命。罗老师，我相信，到了那一天，大家不会忘记我们，我们会在新中国的温暖阳光里，永生！

吴处长想好啦？

贺 智吴老师，我告诉你。

吴处长好，说！

贺 智中国共产党万岁！

吴处长什么？

贺 智中国共产党万岁！

吴处长你……

贺 智中国共产党万岁！！

［全体下，让贺智站在高处。舞台变红光，定格。

［灯光灭。

尾声 1949年11月25日 柳州解放

［字幕：解放前夕，“沙狐”成功潜伏在国民党军队内，去了台湾，继续隐姓埋名，为我党收集到很多重要情报。

［字幕：根据“沙狐”的情报，1951 年抓获了国民党在大陆隐藏的高级别特务吴处长，并于同年镇压。

［字幕：新中国成立后，老陈、贺智等一批牺牲的同志被追认为革命烈士。

［暗场，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灯光亮，老年三姐伫立。

［三姐上，寻找。

三 姐小妹，小妹，你在哪？

［三姐定格。

老年三姐小妹，小妹，你在哪？小妹，你去哪啦？我找了你七十二年啦。

［音乐起，贺智上。

贺 智三姐，我就在“山那边”呀。

三姐、老年三姐（合）小妹，你的任务完成了，回家吧。

贺 智三姐。

三姐、老年三姐（合）小妹！

［老年三姐、三姐和贺智牵手向前，音乐延续。

［一面五星红旗冉冉升起。革命先烈走上高台。

三姐妹合我们回家啦！

革命先烈我们回家啦！

全体合我们回家啦！

［定格，剧终。

［演员谢幕。

（该剧获第十一届广西剧展桂花铜奖、桂花舞美设计奖、桂花表演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