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高校教学卓越评审的实践、走向与思考

周海涛， 刘 绪

(1. 北京师范大学 教育学部，北京 100875；2. 南方科技大学 高等教育研究中心，广东 深圳 518055)

为引导高校遵循教育规律，提升本科教育教学质量，培养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实现以评促建、以评促改、以评促管和以评促强，建立健全中国特色、世界水平的本科教育教学质量保障体系，教育部于2021年印发了《普通高等学校本科教育教学审核评估实施方案(2021—2025年)》。全面落实立德树人根本任务、改进本科教育教学评估、提高本科人才培养质量成为我国高等教育的紧迫课题。“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研究国外高等教育发达国家本科教育评估的有效做法可以为我国本科教育评估提供有益借鉴和参考。2017年，英国政府正式推行“教学卓越框架”(Teaching Excellence Framework，TEF)计划，开启了教学卓越评审以改革高等教育评估，发挥市场在高等教育资源配置中的重要作用，激发高等教育机构的活力，倒逼高等教育机构提升教学质量[1]。目前国内学者围绕教学卓越评审的形成与实施、进展与争议、成效与反思、评审原因、评审绩效及其背后的价值取向等[2-9]方面对教学卓越评审展开了系列研究。第一轮评审结束后，英国政府任命了独立评审小组对第一轮的教学卓越评审展开第三方评审。本研究基于教学卓越评审实施的社会背景和第一轮评审的基本情况，重点分析第一轮评审的成效及存在的不足，尤其是独立评审小组关于教育卓越评审的评估及下一步的实施计划，以期为完善我国高等教育教学评估提供参考。

一、 教学卓越评审实施的社会背景

英国高校教学卓越评审是以学生为主体、以追求卓越教学为目标的国家高等教育外部监管的系统性措施。按照英国商业、创新和技能部(Department for Business,Innovation & Skills，DBIS)的定义，教学卓越包括教学过程、学生学习环境和教学结果三部分[10]。2017—2019年，英国政府实施了第一轮教学卓越评审。高等教育改革嵌于一定的时代背景，与社会经济发展需求紧密联系。全面了解教学卓越评审实施的社会背景，对于理解教学卓越评审的目标和成效有着重要意义。

(一) 新自由主义深刻影响英国高等教育治理领域

20世纪70年代以来，新自由主义强调自由市场，提倡社会市场经济，认为市场自由竞争是实现资源配置的最优途径；政府的作用是规定市场活动的框架和条件，在市场资源配置过程中进行必要的调节；要避免政府对市场和经济的不必要干预[11]。20世纪80年代初，以美国总统里根(Ronald Wilson Reagan)和英国首相撒切尔(Margaret Thatcher)为代表的西方国家领导人在国家治理中推行新自由主义，新自由主义对国际社会的影响不断扩大。英国自撒切尔政府以来，通过市场机制提高高等教育教学质量的理念居于英国保守党高等教育治理理念的重要位置。2010年，保守党-自由民主党联合政府执政后，发布高等教育白皮书《学生位于高等教育的中心》(Students at the Heart of the System)[12]，强调高等教育机构承担促进学生学习的根本任务。为确保以学生为中心的教育服务市场机制有效运行，英国需要进一步提高高等教育办学的透明度和认可度。

(二) 受教育者和市场对高等教育教学信息透明化的需求日益迫切

2012年，为反对高等教育学费上涨，全国学生联合会(The National Union of Students)组织了学生示威抗议活动。虽然历经大规模的示威抗议，但政府依然将高校每年学费的上限由此前的3 290英镑调至9 000英镑。英国大学学制一般为三年，按一年9 000英镑计，完成本科学业的费用共计27 000英镑(1)英国大学三年的学费按当前英镑兑人民币1∶9的汇率，折合人民币约为26万元。。2019年，英国全职工作的成年劳动力年人均净收入为23 000英镑，接受高等教育一年9 000英镑的学费占比不低[13]。审计办公室(National Audit Office) 的报告指出：“信息，特别是关于大学课程的费用和质量的信息，对于高等教育市场的正常运行至关重要。没有足够的信息，大学和学生都不能做出明智的决定”“准大学生在选择大学时，缺乏有关大学及其教学的足够信息，很难做出正确选择；学生在选择学校和专业时，往往处于弱势地位，成为大学‘不正当销售’的受害者”[14]。高校需要提供更全面、准确的办学信息，保证学生在选择高校和专业时做出更适合自身发展需求的选择。同时，清晰透明的高等教育教学质量信息对保证和提高英国的生产率至关重要。在缺乏有关课程质量和内容等信息的情况下，雇主很难准确定位和招聘掌握合适技能的毕业生，高校也很难知道如何根据就业市场的需求改进课程。因此，透明的信息可以解决岗位需求和毕业生技能不匹配的问题。以学生为主体、以学生学习为中心的教学评审对于向行业和雇主提供清晰透明的教学信息、帮助高校培养社会和经济发展需要的人才、引导高校改进和提高教学质量显得非常重要，其能够有效回应人们对高等教育能否有效服务经济社会发展的担心。

(三) 政府越发关切高校办学水平和教学质量

2015年，英国大学校长联盟发布了《质量、公平、可持续发展：高等教育监管的未来》(Qua-lity, Equity, Sustainability: the Future of Higher Education Regulation)的报告。该报告分析了如何调整英国的高等教育监管体系，保障包括学生在内的各利益相关者的权益, 提高高等教育的质量。在高等教育成本向学生转移及前任主管大学与科学的国务大臣戴维·威利茨(David Willets)的推动下，2016年5月，DBIS发布了名为《高等教育:作为知识经济的成功》(Higher Education: Success as a Knowledge Economy)的白皮书。白皮书列出了政府改革高等教育的系列计划，包括题为《知识经济的成功:卓越教学、社会流动性和学生选择》(Success as a Knowledge Economy: Teaching Excellence, Social Mobility and Student Choice)的文件[12]。文件明确提出，监管体系要高度重视教学质量，建立教学卓越框架，提高财政对于高等教育投入的价值，保护学生和其他利益相关者的利益。基于此文件，保守党制定并开始实施教学卓越评审计划。另外，政府担心各高校无差别的收费标准会掩盖高校间参差不齐的办学质量，认为高校需要开门办学，接受社会和公众的监督；通过公开高校教学运行的各种信息加强问责，进而提高高等教育的办学质量。教学卓越评审计划的实施也是2012年高校学费上涨后，保守党向学生兑现政治承诺的具体表现，即确保学生及其家庭高等教育投入的价值。此外，针对高校普遍重视研究而不是教学的情况，教学卓越评审鲜明展示了政府重视教学的态度。

(四) 新公共管理理念加快高等教育改革的节奏

教学卓越评审的推出也是新公共管理理念应用到高等教育领域的典型事例。20 世纪 80 年代，新公共管理理论逐渐兴起。新公共管理旨在通过借鉴竞争、效能等企业管理理念和运行方式提高公共部门的管理效率。新公共管理理论认为，国家提供的公共服务如教育、医疗等可以通过借助市场的力量提高生产与分配效率。新公共管理肯定了消费者在市场竞争中的权力，完善绩效标准和措施，奉行消费者第一的价值观，改变生产者的主导地位，主张政府广泛引入市场竞争机制，通过制定政策向公共部门施加可行和积极的影响，提高公共部门的运行效率和服务质量，重新塑造公共部门的市场形象。政府希望通过推进教学卓越评审，充分发挥市场机制在高等教育发展和改革中的作用，辅以政府的宏观管制，促进高等教育机构之间充分竞争，从而激发高等教育机构的发展活力，提高高校的教学质量。

二、 首轮教学卓越评审的概况

2016年9月，DBIS发布了《教学卓越框架情况说明书》(Teaching Excellence Framework Factsheet)，阐述了教学卓越框架的实施时间及其对学费的影响等相关信息。为期三年的首轮教学卓越评审正式拉开帷幕。

(一) 评审指标和数据

英国高等教育教学卓越评审由政府主导，教育部及其直属机构负责落实。教育部制定评审的实施框架和评价体系，任命教学卓越评审的评审委员会主席；学生事务办公室(Office for Students)组织实施。教学卓越评审于每年秋季开始，次年六月结束。教学卓越评审的核心指标包括学生对学校的满意度、学生的辍学率、学生的就业率、高技能岗位就业率和毕业后继续深造的比例。教学卓越评审的基础数据主要来源于第三方调查，包括调查高等教育机构的教学质量和学生满意度的全国大学生调查(National Student Survey)、英国高等教育统计局(The Higher Education Statistics Agency Limited)发布的英国高等教育统计报告和高校毕业生毕业去向数据库(Destinations of Leavers from Higher Education)以及英国政府主导的个体学习者学习记录数据(Individualised Learner Record)。此外，参考资料还包括参评高校的基本办学情况，包括各专业的课程设置、教职工的人口统计学数据、毕业生的就业情况、学校提交的自评报告和评审专家组的评价报告，在评审结束后均面向社会公开发布。专家对高校进行正式评估时将收集的第三方数据作为原始数据，采用加权平均法进行计算；各项指标均设定了一定的基准值，评审小组根据高校各项指标高于或低于特定基准值的幅度，综合计算出评审结果。

(二) 评审结果及其使用

作为新的高等教育外部监管的重要组成，教学卓越评审于2016年正式实施，于2017—2019年完成了第一轮评审。评审结果包括金(Gold)、银(Silver)、铜(Bronze)和待评级(Provisional )四个档次。评审结果的有效期限是三年。对于已参评获奖的学校，三年有效期内无须再次申请；参评学校如不满足于评审结果，希望获得更高评级，可在第二年继续申请参加评审。

鉴于教学卓越评审的评定结果存在一定的有效期，根据学生办公室官网的信息，首轮连续三年的评估结果只能说明学校过去的办学情况，由于评定结果的有效期已过，2022年的招生宣传将不得再使用第一轮的评审结果，以避免误导学生择校。作者登陆部分高校网站发现，很多高校也通过各种方式通知校内各单位在学校的宣传和报道中停止使用教学卓越评审结果。代表官方发布英国高等教育信息的网站显示，发现大学(Discovery University)和英国大学统一学生申请机构(Universities and Colleges Admissions Ser-vice，UCAS)的课程页面也在2021年9月删除教学卓越评审的历年评定结果；学生事务办公室网站上的教学卓越评审页面发布公告明确告知教学卓越评审已暂停申请，此前的结果只能说明高校在评定期内的办学情况，并不代表高校当前的办学水平。

2021年6月，学生事务办公室发布了《教学卓越评审品牌和信息指南》(Branding and Information Guidelines 2021)[15]，明确如果高校继续使用教学卓越评审结果，需要注明高校参与教学卓越评审的评定时间和评审的有效期；同时阐述了各等级奖项的具体内涵，要求高校在提及学校的具体评审结果时，按照学生事务办公室提供的内容口径展示具体奖项的内涵。学生事务办公室发布了四个级别的图标，说明了图标的字号、字体、颜色和大小等，通过具体统一但颜色不同的图标宣传教学卓越评审，规范品牌宣传，增强教学卓越评审的社会公信力和影响力。

学生事务办公室对外发布的报告中除最终评审结果外，还同时发布高校的评审报告。以牛津大学为例，其评审报告主要内容如下： “牛津大学提供的材料表明，学校的学生毕业率、高技能就业率和学生继续深造的比率极高。牛津大学具有一流的硬件设施和学习环境，包括多样化的教学和学习资源；学校通过小组学习和辅导，为学生提供了极为个性化的学习机会，确保了学生在学习过程中的高度参与和投入。学生有机会参与研究工作，并与世界著名的学者共同从事研究、发表文章；学校奖励高质量的教学，设立了如卓越教学奖和学生教学提名奖等教学奖。学校建立了完善的机制，以促进文化交流和融合;学生高度认可学校的教学质量和创设的学术环境。牛津大学毕业生丰富的知识、优秀的技能和卓越的理解力深受用人单位青睐”[16]。

此外，教学卓越评审的结果与高校的学费标准挂钩。作为肯定和激励方式，获得金奖的高校被许可将国内学生每年学费上限由9 000英镑调至9 250英镑。如果高校有足够的吸引力，能提供优质教学，就能提高学生的学费标准，从而增加学校的收入。

(三) 评审的积极影响

首届评审委员会主席是谢菲尔德哈勒姆大学校长赫斯本兹(Chris Husbands)教授。赫斯本兹是课程教学论专家，此前曾担任伦敦大学学院(University College London,UCL)的副校长和伦敦大学教育学院的院长，在英国高等教育界享有盛誉。2019年第一轮评审结束后，赫斯本兹代表教学卓越评审委员会回顾了三年的评审情况并指出，三年来参与高等教育教学评审的几百所高等教育机构，包括研究型大学、专业技术学院和继续教育学院，通过专业高效的工作，积累了丰富的知识和经验，为教学卓越评审的下一阶段工作打下了坚实基础。国家学生事务办公室负责人丹德里奇(Nicola Dandridge)认为，教学卓越评审要求高等教育机构精心设计课程和教学，为学生提供了高质量的学习体验；所有学生，无论学什么，在哪里学习，都应获得高质量的教学，并通过高质量的教学为毕业后的人生做好充分准备[17]。

三、 首轮教学卓越评审的成效与不足

随着时间的推移，英国教学卓越评审的影响逐步显现。总体来看，教学卓越评审提供了一个标准化评估框架，为学生、大学、政府和大学排名机构提供了全面、准确的高校办学数据，成效明显，但也存在一些不足。

(一) 首轮教学卓越评审的成效

一是鼓励高校为学生提供优质教学。已完成的第一轮评审中，各种类型的高校均有获得金、银、铜奖。获得金奖的高校既有传统的研究型大学，也有应用技术型学校，专业院校表现尤其突出，三分之二以上的参评高校获得了金奖。部分没获得金奖的高校在参加首次评审后也积极采取系列措施，包括完善学校的教学设备设施、提升教师的教育教学技能和课堂教学质量，从而有效提高教育教学质量，并继续申报第二年的评审，成功提高了评审等级。

教学卓越评审为高校提供及时的教学质量评审数据信息，帮助高校提升办学水平和教学质量。通过整合各种数据，高校可从参评系统中查询学校每一个小指标的表现情况，并了解同类高校的办学情况，包括学生的学习体验、教学满意度、毕业生情况等，准确地判断其在教学和人才培养各环节的具体表现，进而进行有针对性的调整和改革。教学卓越评审鼓励和肯定了重视教学的高校，客观上扭转了部分研究型大学重科研、轻教学的发展势头，有助于提高教学人员的专业认可度，确保教学在高校中与科研享有同等重要的地位，使各高校重视为学生提供优质的教育教学服务，促进科研和教学均衡发展。

二是引导高校改善学生的学习体验。整体而言，教学卓越评审以学生为中心，教学质量、学生的学习体验和学习成果始终是评审的核心内容。教学卓越评审聚焦教学，核心评价指标聚焦于学习过程和学业产出，关注学生的直接利益。教学卓越评审关注学生对教学的满意度，具体指标包括高校是否重视教学、重视学生潜能发展；学生对教学考核体系的满意度，如学生关于教学的反馈是否有效地改进教学；学生对高校提供的学习支持的满意度，包括高校提供的学习资源、奖学金和专业实践机会等。此外，教学卓越评审还关注学生的辍学率、就业率和就业能力、学生升入高一级学位就读的比例和能力等指标。

学生代表作为评审专家组成员，在评审过程中具有和其他专家组成员一致的话语权。评审指向对学生择校和学业产出直接相关的问题。教学卓越评审致力于优化学生的学习过程，提高学生的就业能力，为学生的本科学习、生活提供最好的就读体验。以学为中心的评审标准倒逼高校调整内部评价体系，重视学生的学习体验和学习成果；学生关于高校的教学总体满意度高，又促使各高校以学生为主体，更加专注于为学生提供优质的教育教学服务，进一步改善学生的就读体验，使学生获得较好的学习成果。

三是帮助高中毕业生有效选择高校和专业。评审在推行方式上强调循序渐进、由点到面，由高校自主申报。教学卓越评审的数据来源既有第三方调查，又有政府主导的调查数据，同时还有高校提供的基本办学数据。高校的自评报告和办学指标、学生的学习环境、毕业生的就业结构、评审专家组的评审报告等，评审结束后均在网上面向社会公布。评审数据公开透明，可追溯核查。以上数据为高中毕业生提供了高校的办学信息，帮助高中生在择校过程中了解和对比不同高校的办学设施和资源、往届学生升学和就业的情况，以及学生对高校和教学的满意度、教师的教学情况等，让高中毕业生尽可能了解不同高校的办学和专业情况，并在此基础上结合自己的兴趣和需求选择适合自己的高校和专业，尽量减小和规避由于信息不对称带来的择校盲目性和可能存在的风险。

(二) 首轮教学卓越评审的不足

教学卓越评审虽然提升了教学在高校的地位，并改善了学生的在校体验，但通过第三方评审发现，首轮教学卓越评审还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唯有理性审视首轮教学卓越评审中存在的不足，才能在新一轮评审过程中持续改进，更为有效地发挥教学卓越评审的作用。

一是教学卓越评审的核心指标虽围绕学生在校体验展开，但指标设计科学性有待提升。以学生在校体验为核心指标有助于更好地发挥学生的主体性，其重要性无可厚非，但是其体现学生在校体验的指标设计的科学性近年来却受到了外界的质疑。教育是生命影响生命的活动，学生的培养过程不能简单地用学生体验满意度来衡量。此外，教学卓越评审强调帮助学生做好充分的职业技能准备，让学生在就业市场上有更高的收入，以便让其有能力偿还学生贷款，并创造更高的税收以贡献于社会和经济的发展[12]。高等教育的一项重要功能是健全学生的人格，帮助学生获得终身学习和发展的能力，培养具有批判思维的社会公民。教学卓越评审强调学生短期的就业技能、效果以及满足当地就业市场的需要。这一价值取向忽视了本科教育对学生个体更广泛的社会意义。由于不同高校的办学历史、环境、生源等基础条件不一，以学生体验为中心的导向性数据如学生短期内的就业表现很难全面反映高校的育人效果。

二是以第三方数据为主要评审数据的信度和效度有待商榷。教学卓越评审的基础数据来源多样，但主要以第三方数据为主，包括全国大学生调查、高等教育统计报告、高校毕业生毕业去向调查、个体学习者学习记录数据等。以上数据虽在一定程度上与卓越教学评审的主题相关，能从侧面反映卓越教学评审关注的问题，但这些由不同机构发起、源于不同调查目的、采用不同渠道和方法获得的数据，并非直接为教学卓越评审而设，很难完整、准确地反映高校的教学情况。不同机构在数据收集过程中受限于不同因素，数据本身的信度和效度也值得进一步商榷。此外，针对同一数据采取不同分析方法、不同数据采用同一分析方法分析高校的教学质量也可能得出不同的结果。相关部门需进一步评估第三方数据的合理性，促使第三方数据更好地服务于卓越教学评审。

三是设置待评级并支持学校短期内重新申报评审的合理性有待进一步讨论。教学卓越评审作为奖励性质的评审，由高校本着自愿参与的原则自主申报，教学卓越评审的结果包括金奖、银奖、铜奖和待评级四个档次。既然是奖励性质的评审，待评级作为级别之一，其具体设置尚有待改进。教学卓越评审的意义在于促进高校的建设和发展，由于是奖励性评定，对于获待评级的高校，教学卓越评审并没有对高校的未来教学提出具体的整改意见、要求和时间。如前所述，根据第一轮的评审规则，对于已参评但不满意于评审结果的高校可继续申请参加第二年的评审。迫于高校发展、市场竞争和招生宣传的压力，部分没有获得理想级别的高校完成第一次评审后，采取系列整改措施继续参加第二年的评审。由于时间短、任务重，短期内人力、财力的高投入在一定程度上可能稀释高校的办学资源，影响高校其他方面工作的推进。

四、 教学卓越评审未来改进方向

2018年11月,政府任命伦敦政治经济学院校董会主席、前拉夫堡大学校长雪莉·皮尔斯(Shirley Pearce)女士负责，对第一轮的教学卓越评审展开第三方评审。评审小组由9名专家组成。评审小组回顾了有关教学卓越评审的既有研究，召开专家研讨会，与教职工、学生、管理人员、雇主等召开了近100场调研座谈会，听取高等教育各利益相关者关于教学卓越评审和学生培养的建议。此外，专家组还与世界不同国家的高等教育评估专家分别召开了8场会议，征求他们关于英国教育教学卓越评审的意见。英国文化协会(British Council)围绕高等教育和教育教学卓越评审在海外的影响力，在不同国家展开调研，为评审小组工作的开展提供系列数据。2019年8月，评审小组向议会教育大臣提交了《皮尔斯教学卓越评审独立评估报告》(Dame Shirley Pearce′s Independent Review of the Teaching Excellence and Student Outcomes Framework)[18]。2021年1月，基于评审小组提交的报告，教育大臣向议会提交了关于教学卓越评审的报告[19]。

《皮尔斯教学卓越评审独立评估报告》就教学卓越评审的目的、原则、评估流程和框架、评级系统以及评估的名称提出了一系列改进和迭代建议。《皮尔斯教学卓越评审独立评估报告》强调，总体来看评审过程应始终贯彻透明性、相关性和强健性的原则；新一轮教学卓越评审在核心指标设计、数据来源以及评审结果使用方面均需改进，并要进一步明确和细化评价的具体指标及各项指标实际测评的对象和内容。

教育大臣在向议会提交的报告中肯定了《皮尔斯教学卓越评审独立评估报告》的价值和意义，并采用了《皮尔斯教学卓越评审独立评估报告》的内容。教育大臣的报告指出，政府应始终致力于确保高等教育机构更好地服务于劳动力市场和经济发展的需要，提供高质量的教育教学，不断提高区域高等教育水平，使学生基于正确的选择取得优异成绩，并确保所有学生能获得公平的教育。教育大臣的报告重申了评审的首要目的在于提高教学质量，评审应成为学生事务办公室监管高等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教学卓越评审的第二个目的是为受教育者选择高校提供更加全面且准确的信息，帮助他们选择最适合自己的专业和课程。通过第三方评审，教学卓越评审的未来改进方向逐渐明确。

(一) 丰富评审指标的内涵

鉴于第一轮教学卓越评审的核心指标包括不同年级学生对高校的满意度、学生的辍学率、学生的就业率、高技能岗位就业率和毕业后继续深造的比例，《皮尔斯教学卓越评审独立评估报告》指出，除了高校的教学外，学生的毕业和就业情况还受很多非高校能控制的因素影响。新一轮的评审应充分考虑影响各指标的具体变量，尤其是能影响教学质量、学生满意度、学生毕业和就业率等评价指标但高校无法直接控制的显著变量，如学生的性格、家庭背景，学校的地理位置、区位优势等均可能影响学生的就业率，但这些变量却不受高校的影响和控制。《皮尔斯教学卓越评审独立评估报告》建议，在第一轮评估指标的基础上，增加教学环境指标，将就业率和学生毕业继续深造率调整为教育收获和毕业生成果，通过内涵更为丰富的指标设计，提高评审的科学性和客观性。

关于教学卓越评审的指标设计，教育大臣的独立报告同意《皮尔斯教学卓越评审独立评估报告》的建议，强调评审指标需要衡量学生在不同情况下的学习质量，以及通过指标要能全面地衡量学生的学习结果。教育大臣的报告明确强调，“学生满意度”不应作为衡量卓越教学的合适指标，因为高校可以选择通过降低教学质量或学术要求提高学生的满意度；并提议将考量学生主观总体体验的满意度调整为聚焦学术体验的学生学术经验(Student Academic Experience)，以突出教学卓越评审对学生学习本身的关注。教育大臣的报告指出，教学卓越评审为高等教育机构带来了一系列工作，新一轮的教学卓越评审应尽可能地减少评审为高校带来的工作压力。

(二) 增强评审数据的科学性

关于评审数据，教学卓越评审的基础数据主要来源于第三方调查。《皮尔斯教学卓越评审独立评估报告》指出，数据统计和分析是教学卓越评审的核心部分，科学的分析方法对于准确反映高校教育教学现状和问题尤其重要。不同的数据和分析方法将呈现高等教育发展的不同特征，确保评审数据的高信度并通过合适的指标、方法分析数据是评审始终需要关注的重点；新一轮的评审应听取更多来自不同阶层学生的声音。教育大臣的报告赞同以上内容，强调评审需要确保基本数据的质量，关注地区差异，注重数据在不同情境下的意义和内涵，包括同一数据在不同地区所可能蕴含的不同意义等；考虑到全国学生调查是教学卓越评审重要的数据来源，教育大臣已要求学生事务办公室进一步完善全国学生调查的数据，尤其是其中可能会直接影响教学卓越评审的数据。

(三) 提高评审结果使用的效率

教育大臣的报告指出，教学卓越评审总体上继续设金、银、铜和待评级四个档次，但只取金、银和铜作为高校教学卓越的等级标志。第四档待评级作为底线，设立这一档的目的在于发现教学质量不佳的大学，并进一步实施监督和考核措施。对于待评级的高校，评估报告需要准确地指出高校教学和发展中存在的不足和问题，并提出整改建议。新一轮的教学卓越评审将设置更广泛的质量框架和更严格的指标体系，激励高等教育机构，尤其是处于评审基准线边缘的高校重视教学。学生的成绩应作为评审的限制性因素，如果参评高校的学生成绩不佳，学校不能获得金奖的评级。教育大臣的报告还指出，高等教育机构和学生事务办公室应尽量控制评审成本，参评高校或学生事务办公室第二轮的评审成本原则上不应超过第一轮。新一轮评审方案将要求所有高等教育机构参与评审。第一轮教学卓越评审每年运行的方式将调整为每4～5年一次的定期评审。

五、 思考与建议

目前，学生事务办公室正就新一轮的教学卓越评审方案征求各方意见。新的评审方案预计于2022年实施。届时，各高校可以根据方案的要求提交申请材料，新一轮的首次评审结果预计于2023年年初公布。英国高校教学卓越评审为提高高校的办学水平和教学质量发挥了积极作用。经过20余年的发展，我国本科教学质量评估和保障体系不断发展完善，同时也面临一些新的要求和挑战。英国高校教学卓越评审的系列改革可为进一步完善我国本科教学质量评估和保障体系提供一些借鉴参考。

(一) 高度重视教学质量，强化育人功能

英国教学卓越评审高度重视教学质量，强化教学的育人功能，引导高校调整重科研、轻教学的内部评价体系，促使高校重视教学，促进科研和教学均衡发展。同时，教学卓越评审也为高中学生提供高校与教学相关的系列数据，帮助学生选择适合自己的高校和专业。2021年，我国完成了“双一流”建设中期评估，旨在引领新时代高等教育内涵式发展。高等教育的根本任务是立德树人，高校的办学目的是为党育人、为国育才。教学是高校的核心工作，是高等教育育人的根本环节。我们在“双一流”建设评估工作中可以借鉴英国卓越教学评审的理念，高度重视高校的教学质量。评估工作应以评估理念引领改革、以评估举措落实改革、以评估标准检验改革[20]，加大对高校教学改革和教学质量的考核，强化考核过程中的育人功能，提高教学在“双一流”建设评估中的占比，增大能充分反映高校教学质量和教学改革的数据比例，以教学评估为抓手，引导高校重视教学质量，推动综合改革，提高办学水平。

(二) 突出学生视角，兼顾公平与卓越

教学卓越评审注重学生在高校的就读体验，关注学生在学习过程中是否具有良好的学习环境(包括学校的硬件和软件配置)，是否有机会接触前沿的学术理论，是否具有良好的专业实践机会。教学卓越评审要求高校提供学生的人口统计学数据，关注不同性别和种族的学生在校的学习情况，既有主观的学习体验，也有学校的环境建设，评价指标涵盖了学生在校学习的多方面情况。新一轮的评审将听取更多来自不同背景的学生的声音，并将学生满意度调整为学生学术经验。这些指标将帮助高校基于学生学习和发展的视角，诊断教学中存在的问题，开展有针对性的教学改革。借鉴英国的教学卓越评审，我国在未来的高等教育教学评估设计和实践中，一方面应重视学生的体验，加强对学生学习过程和个体发展的有效引导，提高代表不同群体的学生在评估中的参与度，包括提高来自不同地区、民族、性别、家庭背景的学生代表的比例，尽可能丰富能体现全体学生成长发展的数据；另一方面应充分考虑影响学生教育获得的多种因素和指标变量，客观评价学生学业发展和高校教学投入之间的关系，在评估教学、促进学生学业发展的同时，提高学生终身发展的能力。

(三) 整合多方数据，增强数据的科学性和代表性

教学卓越评审由政府主导，整合多个第三方调查数据，既有市场主导的调查数据，也有政府主导的调查数据，评审辅以高校的基础办学数据和自评报告以及高校的自评数据。高校自评报告和专家组的评审报告均在网上发布；新一轮的评审将考虑不同区域及不同高校的具体情况，并力求数据的多元和全面，进一步增强数据的科学性和代表性。借鉴英国教学卓越评审的经验，我国的高等教育评估应注重全面收集反映高等教育机构办学的数据，可以适当参考部分由市场主导的信效度较高的调查数据，优化评估数据采集的协同机制，进一步增强评估数据的代表性[21]。此外，我国高等教育教学评估还应通过整合多方数据，关注高校的动态运行和发展情况，发现看似不相连数据间展现的影响高校教学各因素之间的动态关系，分析背后的原因，并面向社会公开评估的相关报告，提高评估的透明度。

(四) 理性运用评审结果，监督和奖励并行

教学卓越评审设金、银、铜和待评级四个档次，同时将学生成绩作为金奖的一票否决因素。新一轮的评审将取金、银、铜作为学校教学卓越的等级标志；获金奖的高等教育机构可上调学费上限；对结果为第四档的“待评级”学校，进一步实施监督和考核措施。借鉴英国卓越评审结果的奖惩思路和方式，我国在高等教育教学评估中可通过监督和奖励并行的方式，优化评估结果的使用。对于评估中发现的有突出问题的高校可通过减少招生指标等方式督促其定期整改；对于表现优秀的高校，对其教育教学予以政策性支持，如设置奖励性的专项教学经费，鼓励高校继续增加对教学的投入，加强教师队伍建设等，通过引导高校提供优质教学确保教学在服务学生成长发展中的目标达成度，并发挥教学对高校整体发展的带动作用，进而推动高校的全面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