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春
蔡和森在1927年1月8日写给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的信(以下简称“1月8日信”),是蔡畅的外孙李勇先生新近从俄罗斯国家社会政治史档案馆查到的一份档案资料。①俄罗斯国家社会政治史档案馆,档案库495,目录代码225,档案号475,第30页。以下引自本档案资料文字不另注。全文480余字,主要内容是说明自己的病史,详述当时的身体状况,作为他要求继续留在莫斯科治病而暂时不回国工作的理由。该信无疑是研究蔡和森在莫斯科期间身体和工作情况的珍贵文献,对深入研究蔡和森与共产国际、共产国际与中共中央的关系也有重要参考价值。
1925年10月,蔡和森受中共中央派遣去莫斯科参加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第六次扩大会议。在1926年3月15日会议结束后,他留在莫斯科担任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不久之后,中共中央连续来信催蔡和森回国工作,共产国际鉴于他的身体状况,同意他在莫斯科继续养病,随后派他到国际列宁学院②列宁学院是根据共产国际第五次代表大会的决议,于1926 年创建的“国际列宁主义学习班”,简称“国际列宁班”;1927 年更名“列宁学院”,又称共产国际列宁学校,是一所专门培训各国共产党和工人党领导干部的共产国际学校。学习。其间蔡和森作为中共代表参加共产国际执委会第七次扩大会议。会议刚结束,中共中央再度向共产国际提出让蔡和森立即回国工作的要求。此时蔡和森旧病反复发作,在1926年底致信共产国际执委会,表明对于中央要求他回国问题的反对态度,并且详细叙述了他因病不得不暂时留在莫斯科。
在还没有得到共产国际回复的情况下,蔡和森又听到共产国际执委会根据中共中央要求将再次决定是否让他回国的传言,于是在1927年1月8日再次致信共产国际执委会,对中共中央催促他回国工作问题表明自己的态度,并提出因病不能工作,希望继续留在莫斯科治病到夏天再回国。但是,共产国际还是否决了蔡和森来信的请求,决定派他立即回国工作。
蔡和森自幼患有哮喘病,对他的生活和工作带来诸多不便,但他始终以党的事业为重,长期带病工作,是党内公认的身体非常不好但工作最为勤奋的中央领导人之一。关于他的工作与身体状况,主要见诸同事好友的零星回忆。如罗章龙曾忆述蔡和森主编《向导》的情形:“和森的身体虽然瘦弱,哮喘病也经常发作,但他不顾自己的身体,总是夜以继日地工作。”①人民出版社编:《回忆蔡和森》,人民出版社1980 年版,第61 页。张国焘回忆蔡和森说:“他患有严重的气喘病;病发的时候,呼吸急促得像一座扇火的风箱,呼呼作响;但他从不听人劝告,中止工作,好好养病。”②张国焘:《我的回忆》(上),东方出版社2003 年版,第445~446 页。关于蔡和森发病时的严重程度,1929年12月陪同他去治病的施益生有非常翔实的回忆:“和森同志的病情越来越恶化,开始他还张开大口,使劲呼吸,后来,时间越拖,越来越没有力气,手指、脸色明显青肿,哮喘声音都听不见了。”只好到一个小火车站附近的小医院急救。两位大夫给他打了好几针,灌了些药水,又经过四五小时提心吊胆的护理、急救,他才逐渐恢复了正常呼吸,“闯过了前高加索的鬼门关”。③人民出版社编辑部编:《革命回忆录》(4),人民出版社1982 年版,第7~8 页。在没有查阅到蔡和森医疗档案的情况下,这也是目前所见关于他病重状况的描述资料。
蔡和森本人很少提及他的病况,在现有文献资料中,他1920年5月28日给毛泽东的信中提到初抵法国时旧病复发④《蔡和森文集》,人民出版社1980 年版,第27 页。。另外在1927年9月《党的机会主义史》报告中两处忆及他在武汉生病的情况:其一,1927年6月24日因病告假到武昌毛泽东家休息几日;其二,同年7月2日“大发旧病”,中央常委决定将他送入医院养病。⑤《蔡和森的十二篇文章》,人民出版社1980 年版,第94、98 页。这些忆述很难看出他恶劣的身体状况。前已提及,蔡和森曾在1926年底写信给共产国际执委会详细报告他的健康状况,作为他暂时不能回国工作的证据,可惜该信尚未查到,所述病情不得而知。1927年1月8日,他在再次写给共产国际执委会的信中也比较详细地谈到他的病史,提供了许多关于蔡和森病况的新材料。以下对信中所述病史进行解读。
一是“我自小就患有气喘病。14岁时发展成肺结核”。此前有关蔡和森的传记都认为他患有严重的哮喘病,这封信首次透露在他“14岁时发展成肺结核”,即1909年在辣酱店当学徒期间,由于繁重的劳动和严重的营养不良,他的哮喘病发展为肺结核。信中还说“我身患肺结核已经10年”,实际上到1927年1月蔡和森已有将近18年的结核病史。在那个年代哮喘是一个难以治愈的病根,肺结核几乎是不治之症,自然对他的学习、生活和工作都带来严重影响。
二是“18—22岁期间,我接受了长期治疗,因此免于一死”。意指1913—1917年在长沙读书期间接受了结核病治疗。蔡和森于1913年春考入长沙铁路学校,半年后学校停办,他投考湖南省立第一师范学校,1915年夏退学后考入湖南高师学堂。按照他自己的说法,在长沙各校读书期间接受了较好的治疗,才“免于一死”,但是一直未见到这方面的资料记载,各种蔡和森的传记也没有提及这些情况。但在校期间的长期治疗还是有一定效果,从他1917年6月高师毕业到1919年12月启程赴法勤工俭学之前,蔡和森在众多书信和同学好友的回忆中都没有提及他患病之事。
三是“在法国期间,因气候适宜,我未发病”。蔡和森1920年1月28日抵达法国马赛,2月7日到蒙达尼并入校学习,不久宿疾复发。他在5月28日给毛泽东的信中说道:“我初到时,因旧病复发,甚为痿弱,旋偕母亲及警予咸熙等来蒙达尼地方,分入男女中学校,补习法文。母亲与咸熙等同起居,同上课。我则决定恢复体操游息,略如麓山故事。每日生活,全在公园空旷中,不上课,不看书,惟饱吃面包。而如此一月余,体气大健。”①《蔡和森文集》,人民出版社1980 年版,第27 页。在蒙达尼公学期间,据蔡畅回忆,“在简陋的中学宿舍,他顶着严重的哮喘宿疾,翻着字典,顽强地反复掂量着每一个字每一句话的分量”②人民出版社编:《回忆蔡和森》,人民出版社1980 年版,第1 页。。他就这样带病蛮看蛮译马克思主义著作。此后未见蔡和森在法国发病的记载或有关回忆,如他1月8日信所说,原因是法国“气候适宜”。
四是“从法国回中国后,我在广州、上海和华中地区工作。在此期间,我的病时不时发作。医生曾两次预言我的生命即将结束”。说明他在中共中央工作期间经常发病。析其发病原因,主要是1921年9月他带领留法勤工俭学生先发队强占里昂中法大学,被法国政府关押20多天,他们“精神上的损失已大,再加上国庆日的绝食,几乎人人带有病容”。10月14日蔡和森等104人被法国当局武力遣送回国,“仓卒登舟,无行李,无衣服,海程四十日,受苦过于俘虏”③清华大学中共党史教研组编:《赴法勤工俭学运动史料》第2 册,北京出版社1980 年版,第549 页。。12月中旬回到上海,蔡和森参加中央工作并随机关奔波于上海、广州和北京等地。在北京高师就读的楚图南曾描述1922年底在北京见到蔡和森的情形:“蔡和森同志给我的第一个印象是身体很瘦弱。显然,在法国的被监禁的生活,‘押运回国’的长途海上旅程,回国后紧张而动荡的生活和工作,损害了他的健康。”④人民出版社编:《回忆蔡和森》,人民出版社1980 年版,第51 页。此外,工作繁重、劳累是蔡和森旧病复发的重要原因。外甥女刘昂回忆说:蔡和森在主编《向导》期间,日以继夜,废寝忘食,不顾体弱多病,埋头阅读和写作。有时哮喘病犯了,气喘得像鸣笛一样,也不肯把工作放下。⑤中共双峰县委宣传部编:《怀念蔡和森同志》,湖南人民出版社1980 年版,第73 页。在中央机关的同事罗章龙回忆说:“和森的身体虽然瘦弱,哮喘病也经常发作,但他不顾自己的身体,总是夜以继日地工作。他能整天坐在房子里埋头阅读或写作。当他看到有趣的文句时,还常常一个人发出咯咯的笑声。他往往记不起吃饭,专心专意地为革命写作。……有时晚上写作疲倦了,他不解衣服不脱鞋,横倒在床上休息一下。没有多久,他又一骨碌爬起来继续写作,直到天明。他在《向导》周报上发表的那么多文章,就是这样刻苦认真地写出来的。……我一直是非常敬佩他对党的理论宣传工作的强烈责任感和忘我的革命精神的。”⑥中共双峰县委宣传部编:《怀念蔡和森同志》,湖南人民出版社1980 年版,第26~27 页。
1月8日信中提到,从1921年12月回到上海到1925年10月赴莫斯科,他在将近四年时间里旧病多次发作,有两次病重到生命垂危,但未作具体说明。从有关文献资料的零星记载来看,他在1924年1月重病一次。在1月17日第二届上海地方执行委员会成立会上,新当选执行委员会委员的向警予提出辞职,“理由因和森现在病重”,会议讨论通过了她的辞职请求。⑦中央档案馆、上海市档案馆编:《上海革命历史文件汇集》上海区委会议记录(1923.7—1926.3),1989年内部资料,第69~70 页。中共中央执委会委员长陈独秀在同年1月27日给胡适写信说:“蔡和森兄卧病在床,医药无费,弟不忍坐视其困贫而死,特函求吾兄即将他的书稿函告商务结束,余款早交,使他得有医药之费或可活命。”①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中华民国史研究室编:《胡适来往书信选》(上),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3年版,第170 页。信中所说书稿指蔡和森编著《俄国社会革命史》。从向警予说的“病重”、陈独秀说的“活命”等表述中,可知蔡和森在1924年1月病得非常严重。此外,在1925年五卅运动期间,蔡和森哮喘和胃病并发,不得不暂停工作,6月初由中共中央安排去北京西山疗养三个月,到10月初回到上海继续工作。②李永春编著:《蔡和森年谱》,湘潭大学出版社2008 年版,第206 页。从1924年、1925年两次重病可以看出蔡和森发病时的严重性,如1月8日信所说,“在中国,我曾经生命垂危”。
总的说来,蔡和森在1月8日信中向共产国际执委会提供了他在1925年10月以前的病史记录,这为了解蔡和森身体状况提供了比较详实准确的文献资料。
蔡和森在1月8日信中为了说明他暂时不能回国工作的理由,向共产国际执委会详细描述了他当时的身体情况,其中说道:“我在莫斯科已经生活一年。如果去年夏天我没有旧疾重发,即便是尚未完全康复,我现在就能回中国工作。去年夏天我的健康状况更为恶化,并持续至今”。
揆诸史实,蔡和森在出席共产国际执委会第六次扩大会议(1926年2月17日至3月15日)后就旧病复发,所以共产国际安排他去克里米亚疗养。共产国际代表维经斯基1926年4月24日在莫斯科给陈独秀的信中说:“目前蔡(和森)同志不能回中国。他还在生病,要去克里米亚两个月。”③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译:《联共(布)、共产国际与中国国民革命运动(1926—1927)》(上),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8 年版,第221 页。然而,疗养期满,蔡和森病情未见减轻,反而恶化,需要继续住院治疗。新近发现的三则档案资料可资证明。1926年7月22日,共产国际执委会秘书处处长赫伊莫通知人民卫生委员会治疗委员会:“共产国际执委会秘书处向贵单位发去由‘玛里英诺’疗养所出具的《关于有必要延长中共中央委员蔡和森住院时间的证明》,请您作相应的处理。”④俄罗斯国家社会政治史档案馆,档案库495,目录代码225,档案号475,第26 页。原档案写明时间1929 年,有误,应当是1926 年。因为该档案内容与1926 年8 月2 日共产国际执委会通知延长蔡和森在留克斯宿舍住宿时间相联系。此档案资料及下引档案均系蔡畅、李富春外孙李勇先生提供,在此深表谢忱。8月2日,共产国际执委会秘书处通知总务处:“请将蔡(和森)同志在留克斯的住宿时间延长一个月,因为他生病,无法派他去列宁班学习。”⑤俄罗斯国家社会政治史档案馆,档案库495,目录代码225,档案号475,第24 页。随即共产国际执委会东方部秘书处瓦西里耶夫通知联共(布)中央委员会什列尔:“根据我们电话交谈的情况,现派人去您那里取蔡同志的通行证,请交给比弗兹涅尔同志。”⑥俄罗斯国家社会政治史档案馆,档案库495,目录代码225,档案号475,第25 页。这些材料进一步证实蔡和森1月8日信中所说“去年夏天我的健康状况更为恶化”,也说明他1926年8月仍在生病,以致不能按规定于9月1日到国际列宁学院去学习。具体情形,容后详述。留克斯公寓是共产国际工作人员住所,蔡和森因病需要延长一个月的住宿时间,再移居列宁学院。
随后,蔡和森受中共中央委派与从国内来的谭平山一起代表中国共产党出席1926年11月22日至12月16日召开的共产国际执委会第七次扩大会议。在会议期间,蔡和森顽疾反复发作。1月8日信描述说:“共产国际执委会全会后,我的病开始反复,现在已经病了四周(头痛,不能足量进食,夜里不能入睡,等等)。”从1927年1月8日来推算“已经病了四周”,可知蔡和森在1926年12月11日左右旧病复发,而且非常严重,如信中所说“去年夏天我的健康状况更为恶化,并持续至今”。如前所述,蔡和森实际上从1926年3月至12月都在病中,甚至不断恶化,所以在年底写信向共产国际报告病情作为其不能回国工作的理由。他在1月8日信中也提到“关于我返回中国的问题,我早在去年年底已经给你们写过信,信中详细地叙述了我不得不留在莫斯科的原因”。
到1927年1月上旬,蔡和森还在重病之中。新发现的一则档案资料可作为他的病情证明。1927年1月6日,列宁班医生伊万诺夫开具“苏联马克思恩格斯学院国际列宁班”的证明:“列宁班学生蔡和森同志支气管哮喘发作,并同时患有慢性支气管炎、贫血、食欲下降和罕见的神经衰弱。患上述疾病的人需要在温和干燥的气候条件和平静适宜的环境下生活,不能从事大量的工作。需要医生定期观察”①俄罗斯国家社会政治史档案馆,档案库495,目录代码225,档案号475,第28 页。。说明蔡和森此时生病不宜从事繁重的工作,也是他不能应召回国工作的理由。据此,1月8日信向共产国际执委会提出:“我需要在气候条件适应我身体状况的地方治病和休息。也就是莫斯科。”当时传言共产国际根据中共中央的电报要求再次决定是否让他回国,他在信中态度坚决地表示“遗憾的是,我在病中,无法满足这个要求”,并且提出继续在莫斯科养病的要求,“鉴于现在的状况,我请你们让我留在这里,至少待到今年夏天”。但是,中共中央仍然坚持要求蔡和森回国工作,共产国际执委会最终否决了蔡和森在莫斯科继续治病到夏天回国的要求。
关于蔡和森到国际列宁学院学习的经历,一些论著有所提及②肖玉秋等:《中俄文化交流史》(清代民国卷),天津人民出版社2016 年版,第450 页;《刘仁静谈列宁学院的中国托派情况》,《贵州党史通讯》1988 年第2 期。《周达文传》具体提到:蔡和森曾在列宁学院中国民族部学习;1928 年至1930 年任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成员,同时在列宁学院学习。参见贵州省镇远县史志办公室编:《周达文纪念集》,2003 年内部出版,第221、225 页。,具体情况不详。蔡和森在1927年1月8日信中提到“作为病情证明,兹将列宁班医生所开的证明附后”。表明他1926年曾进入列宁学院学习,到1927年2月提前结束学习回国。
在蔡和森因病迟迟不能回国工作的情况下,中共中央决定派他到国际列宁学院去学习。维经斯基在1926年4月24日复陈独秀信中提道:“我们早些时候请您派两名同志到共产国际的列宁学校来学习,现在这所学校的开学时间推迟到9月,因此您可以在8月派这两名同志前来。”③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译:《联共(布)、共产国际与中国国民革命运动(1926—1927)》(上),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8 年版,第221 页。于是中共中央研究决定,派遣国内的刘仁静与在苏联养病的蔡和森两人到国际列宁学院学习。前引档案资料中8月2日共产国际执委会秘书处通知总务处说道:“因为他生病,无法派他去列宁班学习。”④俄罗斯国家社会政治史档案馆,档案库495,目录代码225,档案号475,第24 页。说明共产国际在8月2日之前就同意蔡和森去列宁学院学习。
另一则档案资料说明蔡和森因病到9月下旬才入校学习。1926年9月27日,共产国际执委会秘书处处长通知共产国际执委会东方部秘书处国际列宁班基尔桑诺娃:“请将中国同志蔡和森编入列宁班,关于他的派遣问题之前已经商定”①俄罗斯国家社会政治史档案馆,档案库495,目录代码225,档案号475,第27页。按:原件未注明年份,推测当为1926 年。。说明中共中央和共产国际执委会在1926年8月初已商定派蔡和森到列宁学院学习,但蔡和森因病到9月底才去报到。
关于蔡和森在列宁学院的学习情况,尚未发现有关资料的详细记载,仅见一些回忆资料有所涉及。据刘仁静回忆:1926年9月,他第二次到苏联,进了“国际列宁主义学习班”(1927年改名为列宁学院)在学院中他最先见到的是蔡和森,但蔡不久就奉调回国。②中共浙江省委党史研究室编:《俞秀松纪念文集》,当代中国出版社1999 年版,第62 页。另一次回忆说:他入学时才发现蔡和森也在这里学习。不久蔡和森奉调回国,列宁学院又只剩他一个中国学生了。③高中永主编:《中国共产党口述史料丛书》第1 卷,中共党史出版社2013 年版,第10 页。所谓蔡和森“不久就奉调回国”,指1927年2月由共产国际派遣回国工作。关于蔡和森在国际学院的学习生活,好友郭绍棠有比较详细的忆述:“1927年初,共产国际执委会创办国际列宁学校,蔡和森成为该校学生。他学习认真,阅读许多中文和法文书籍。我几乎每天都去他那里,他托我买各种俄文书籍,如马克思的《资本论》、恩格斯的《反杜林论》、列宁和普列汉诺夫的著作、俄国文学作品,以及俄国史和世界史、政治经济学、哲学等方面的书籍。”实际上,蔡和森在列宁班学习时还是旧病复发。“蔡和森难以适应莫斯科的气候,他经常生病,有时哮喘病发作得很厉害,由于呼吸困难,脸色变得发青,几乎不能讲话,不能吃东西,喘不上气来,房间里若点燃某种烟草,他会感觉好些。”④〔苏〕郭绍棠著,马贵凡译:《回忆蔡和森》,《湖南党史月刊》1992 年第3 期。前述1927年1月6日“苏联马克思恩格斯学院列宁国际班”为蔡和森开具的病情证明,蔡和森在1月8日信中“将列宁班医生所开的证明附后”作为他因病不能回国工作的理由,也证明他在列宁学院学习期间确实身体状况不佳。在这种情况下,中共中央还是坚持蔡和森立即回国工作,于是蔡和森提前结束在列宁学院的学习。
前已述及,围绕着蔡和森在莫斯科治病还是回国工作的问题,中共中央与共产国际反复交涉,一再要求蔡和森回国。在1926年3月15日共产国际执委会第六次扩大会议结束后,中共中央几次致信当时在莫斯科的维经斯基及共产国际执委会,催促蔡和森回国工作。来信的内容不得而知,但从维经斯基的复信可见一个大概。
前述1926年4月24日维经斯基答复陈独秀的信说道:“他(蔡和森——引者注)还在生病,要去克里米亚两个月。他回来后将立即回国。”⑤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译:《联共(布)、共产国际与中国国民革命运动(1926—1927)》(上),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8 年版,第221 页。4月27日,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远东书记处会议听取蔡和森作关于中国目前形势的通报后,还听取蔡和森动身回国问题的意见,决定“给蔡同志两个月假期,此后如果健康状况允许,他将根据中共中央的要求返回中国”⑥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译:《联共(布)、共产国际与中国国民革命运动(1926—1927)》(上),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8 年版,第227~231 页。。可见,共产国际执委会远东书记处议决蔡和森在健康允许的情况下,将于1926年7月回国工作。
但是在两个月假期后,蔡和森仍在病中而且病情不时恶化,不能如期回国,于是中共中央接连发来电报催促蔡和森立即回国工作。1926年9月23日维经斯基在上海写给联共(布)驻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代表团的信说:“我们已发了几份电报,说明让中央委员蔡和森同志紧急到这里来的必要性。我在莫斯科期间,我们远东书记处曾作出决定,让他留在苏联两个月。这个期限到7月已经结束,然而他还留在莫斯科。当然,他会给你们带来一定的好处,但是我要在这里断然声明,他继续不在会给这里的工作带来巨大的危害。中央因缺乏工作人员而喘不过气来,特别是现在,因此我曾几次正式要求你们让蔡(和森)同志回来。我们认为远东书记处这样对待中央的合理而确实切合实际的要求是不能容忍的,我们坚持要求让他立即回来。”①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译:《联共(布)、共产国际与中国国民革命运动(1926—1927)》(上),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8 年版,第542 页。但是,此时蔡和森仍在病中并被派到国际列宁学院学习,因为共产国际执委会即将召开第七次扩大会议,于是中共中央决定派他与从国内来的谭平山作为中共代表出席会议。
如前所述,蔡和森在出席共产国际执委会第七次扩大会议期间旧疾复发,而中共中央强烈要求共产国际让他回国工作,共产国际执委会再次讨论他回国的问题。蔡和森在1926年12月和1927年1月8日两次致信共产国际执委会,请求留在莫斯科继续治病,到1927年夏再回国。在1927年1月11日共产国际执行委员会政治书记处小委员会会议上,蔡和森当面提出到夏天回国的请求。会议决定:“建议蔡(和森)和谭平山两同志致电中共中央,询问中央是否坚持其要求,因为蔡同志经医生诊断实际上不能工作。”②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第一研究部译:《联共(布)、共产国际与中国国民革命运动(1926—1927)》(下),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8 年版,第64~65 页。结果,中共中央仍然坚持蔡和森立即回国。于是,2月5日共产国际执委会会议讨论通过决议,同意蔡和森回中国。会议摘要于2月8日由共产国际执委会秘书呈送东方部部长彼得罗夫,并要求两天后交回秘书处。③俄罗斯国家社会政治史档案馆,档案库495,目录代码225,档案号475,第22 页。2月8日的“两天后”至少是2月11日。从共产国际执委会决定同意蔡和森回国,到执委会东方部同意并通知办理蔡和森有关回国手续,可知他启程归国最早在2月11日以后。可见,蔡和森于1926年12月和1927年1月连续写信给共产国际执委会请求继续留在莫斯科治病并且提出到1927年夏回国的要求,最后在中共中央和共产国际的要求下于2月中旬立即启程回国,月底回到北京。④陈翰笙:《四个时代的我:陈翰笙回忆录》,中国文史出版社2012 年版,第35 页。
总之,蔡和森1927 年1 月8 日写给共产国际执委会的信,首次叙述他的病史,说明当时健康状况不宜回国工作的原因,这为研究蔡和森在莫斯科期间的工作和生活提供了极有价值的资料。共产国际同中共中央就蔡和森治病与回国工作问题反复商议,最终还是同意中共中央让蔡和森带病回国工作的要求。因此该信对研究蔡和森与共产国际、共产国际与中共中央关系也具有重要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