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海
潮湿的气息中
一些脸,若隐若现……
放下小工具筐,端坐
手法娴熟,敲打、按揉
为这些一路跋山涉水的身体,打通经络
哼着采莲曲,唇角
涟漪闪烁。大厅里,水声潺潺
昏暗是一些泥巴
偶尔泄露乡音。一起身,荷叶的裙裾
泄漏了小腿的嫩藕
满身泥巴和春天的气味
一根绳子,提上去,再顺下来
这四壁,陡直,光滑、凉阴……
他紧紧抱住绳索
仰头,总能看见天际老父亲的旱烟和笑容
攥紧白云,努力揩拭身前的
一座座大厦,一块块玻璃蓝和高耸
偶尔回望一下远方,那枚叫做小芳的月亮
直到晚上,嗖地一声,滑进
出租屋,身上携带厚厚一层阳光
从南向北,用力挤进海滨大街
努力倾斜
搓澡和捶背区,骨缝里的一些山水在他的拍打和敲击中
逐渐醒来。身体前倾
从烟花三月开始,一路逶迤,他把一池春水
还有一张爱人的遥远的脸,敲击进北方和我们体内
墙上镶嵌的民族乐,浪花飞溅,和他保持同步
他擅长打击乐,手里有一个扬州
一年四季,口罩,遮不住他三十岁的江南
小区楼下,嘴角叼着
最后一粒星星,一把老扫帚,总是把凌晨和大门口
扫得越来越喧嚣,豁亮
荧屏上簌簌落雪,他就倒上二两老白干
使劲向下灌,浑身就发芽、摇摆,就回到
当年的水乡、竹林。回到浣溪沙,回到
一个女人、炊烟和一些故事
他就坐在硬硬的板床上
吞云吐雾地笑啊
每每小区寂静下来,那枚月亮,就从
天上砍下来
砍掉他身上的叶子和一些醉醺醺的想法
路边的小排档,那个东北女人的脸,在玻璃柜后
闪出光芒
我们看不到她推着煤气罐
和一些练摊家什的凌晨五点
看不到她在这里上小学的儿子
躲在深巷,向着月亮里望啊望……
五冬六夏,她被说着当地话的
里脊肉饼,夹在中间
夜风,吹乱了刘海儿
她递过来一个土豆丝卷饼
妻子说:这是纯正的东北味
回来的路上,我望见一枚月亮
半空中,散发着香气
“这些叶子在转圈跑啊!”
大街上一些疾驰的物事,都有脾气
另一个扫帚挥动着方言
自后面赶过来,小麻雀从她桔黄对襟里
嗖地蹿上枝头,被吹成小女儿的脸
柳枝战栗,一遍遍扯她们的灰头巾
脸上的铜,努力吸收正午的阳光
顺着大街,一路走下去,三三两两
家乡的扫帚,贴着我的裤腿
继续在城市的最低处挥动,粗糙而有力
小区门口,沿着街边,歪歪扭扭
端坐着一些小木板
姿势低低,仰望每一栋楼的表情
偶尔聚到一起,打牌,爆出一阵灰尘四起的笑
徐徐下压的黄昏比一家老小的叮咛
更重,“水电、通下水、油漆……” 这些小木板
在一阵阵风沙下,像一些肋骨,一小块努力
支撑着另一块